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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关键词 词云图

卷四十九 列傳第三十九

庾杲之叔父蓽 王諶從叔摛 何憲 孔逷 孔珪 劉懷珍靈哲 從父弟峻 劉沼 懷珍從子懷慰 懷慰子霽 杳 歊 懷珍從孫懷珍族弟善明

庾杲之字景行,新野人也。祖深之,位義興太守,以善政聞。父粲爲宋南郡王義宣丞相城局參軍,王舉兵,見殺。

杲之幼有孝行,宋司空劉勉見而奇之,謂曰:「見卿足使江漢崇望,杞梓發聲。」解褐奉朝請,稍遷尚書駕部郎。清貧自業,食唯有韭葅𤅢韭生韭雜菜。任昉嘗戲之曰:「誰謂庾郎貧,食鮭嘗有二十七種。」

累遷尚書左丞王儉謂人曰:「昔袁公作衛軍,欲用我爲長史,雖不獲就,要是意向如此。今亦應須如我輩人也。」乃用杲之爲衛將軍長史安陸侯蕭緬與儉書曰:「盛府元僚,實難其選。庾景行汎淥水,依芙蓉,何其麗也。」時人以入儉府爲蓮花池,故緬書美之。

歷位黃門吏部郎御史中丞,參大選。美容質,善言笑。嘗兼侍中夾侍,柳世隆在御坐,謂齊武帝曰:「庾杲之爲蟬冕所映,彌有華采,陛下故當與其即真。」上甚悅。王儉仍曰:「國家以杲之清美,所以許其假職。若以其即真,當在胡諧之後。」

武帝嘗與朝臣商略,酒後謂群臣曰:「我後當得何諡?」群臣莫有答者。王儉因目杲之,從容曰:「陛下壽等南山,方與日月齊明,千載之後,豈是臣子輕所仰量。」時人雅歎其辯答。

杲之嘗兼主客郎對魏使,使問杲之曰:「百姓那得家家題門帖賣宅?」答曰:「朝廷既欲掃蕩京洛,剋復神州,所以家家賣宅耳。」魏使縮鼻而不答。

時諸王年少,不得妄稱接人,敕杲之濟陽江淹五日一詣諸王,使申遊好。再遷尚書吏部郎,參大選事,太子右衛率,加通直常侍九年卒,上甚惜之,諡曰貞子

蓽字休野,杲之叔父也。仕齊爲驃騎功曹史。博涉群書,有口辯。永明中與魏和親,以蓽兼散騎常侍,報使還,拜散騎侍郎、知東宮管記事。

後爲荊州別駕,前後紀綱皆致富饒,蓽再爲之,清身率下,杜絕請託,布被蔬食,妻子不免飢寒。齊明帝聞而嘉焉,手敕褒美,州里榮之。初,梁州益州刺史鄧元起功勳甚著,名地卑瑣,願名挂士流。時始興忠武王憺爲州將,元起位已高,而解巾不先州官,則不爲鄉里所悉,元起乞上籍出身州從事,憺命蓽用之,蓽不從。憺大怒,召蓽責之曰:「元起已經我府,卿何爲苟惜從事?」蓽曰:「府是尊府,州是蓽州,宜須品藻。」憺不能折,遂止。

累遷會稽郡丞,行郡府事。時承彫弊之後,百姓凶荒,米斗至數千,人多流散。蓽撫循甚有理,唯守公祿,清節愈厲,至有經日不舉火。太守永陽王聞而饋之,蓽謝不受。

天監元年卒,停屍無以斂,柩不能歸。梁武帝聞之,詔賜絹百疋,穀五百斛。

初,蓽爲西楚望族,兄子杲之又有寵於齊武帝,蓽早歷顯官。鄉人樂藹有幹用,素與蓽不平,互相陵競。藹事齊豫章王嶷,嶷,藹仕不得志,自步兵校尉求助戍歸荊州。時蓽爲州別駕,益忽藹。及梁武帝踐阼,藹以西朝勳,爲御史中丞,蓽始得會稽行事,既恥之矣;會職事微有譴,帝以藹其鄉人也,使宣旨誨之。蓽大憤,故發病卒。

子喬復仕爲荊州別駕,時元帝荊州刺史,而州人范興話以寒賤仕叨九流,選爲州主簿,又皇太子令及之,故元帝勒喬聽興話到職。及屬元日府州朝賀,喬不肯就列,曰:「庾喬忝爲端右,不能與小人范興話爲雁行。」元帝聞,乃進喬而停興話。興話羞慚還家憤卒。世以喬爲不墜家風。

喬子敻少聰慧,家富於財,好賓客,食必列鼎。又狀貌豐美,頤頰開張,人皆謂敻必爲方伯,無餒乏之慮。及魏剋江陵,卒致餓死。時又有水軍都督褚蘿面甚尖危,有從理入口,竟保衣食而終。

王諶字仲和,東海郯人,晉少傅玄孫也。祖慶,員外常侍。父元閔,護軍司馬。

宋大明中,沈曇慶徐州,辟諶爲迎主簿,又爲州迎從事湘東王國常侍,鎮北行參軍。及彧即帝位,是爲明帝,除司徒參軍,帶薛令,兼中書舍人。諶有學義,見親遇,常在左右。帝所行慘僻,諶屢諫不從,請退,坐此繫尚方

後拜中書侍郎明帝圍棋,置圍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爲圍棋州大中正,諶與太子右沈勃尚書水部郎庾珪之彭城丞王抗四人爲小中正朝請褚思莊、傅楚之爲清定訪問。後爲尚書左丞,領東觀祭酒,即明帝所置總明觀也。遷黃門郎

齊永明初,累遷豫章王太尉司馬武帝與諶相遇於宋明之世,甚委任之。歷黃門郎,領驍騎將軍太子中庶子

諶貞正和謹,朝廷稱爲善人,多與之厚。八年,轉冠軍將軍長沙王車騎長史,徙廬江王中軍長史,又徙西陽王子明征虜長史,行南兗府州事。諶少貧,常自紡績,及通貴後,每爲人說之,世稱其達。九年卒。

諶從叔摛,以博學見知。尚書令王儉嘗集才學之士,總校虛實,類物隸之,謂之隸事,自此始也。儉嘗使賓客隸事多者賞之,事皆窮,唯廬江何憲爲勝,乃賞以五花簟、白團扇。坐簟執扇,容氣甚自得。摛後至,儉以所隸示之,曰:「卿能奪之乎?」摛操筆便成,文章既奧,辭亦華美,舉坐擊賞。摛乃命左右抽憲簟,手自掣取扇,登車而去。儉笑曰:「所謂大力者負之而趨。」竟陵王子良校試諸學士,唯摛問無不對。

秣陵令,清直,請謁不行。羽林隊主潘敞有寵二宮,勢傾人主。婦弟犯法,敞爲之請摛,摛投書於地,更鞭四十。敞怒譖之,明日而見代。

永明八年,天忽黃色照地,眾莫能解。司徒法曹王融上金天頌。摛曰:「是非金天,所謂榮光。」武帝大悅,用爲永陽郡。後卒於尚書左丞

何憲字子思,廬江灊人。博涉該通,群籍畢覽,天閣寶祕,人間散逸,無遺漏焉。任昉劉渢共執祕閣四部書,試問其所知,自甲至丁,書說一事,并敘述作之體,連日累夜,莫見所遺。宗人何遁,退讓士也,見而美之,願與爲友。

憲位本州別駕國子博士永明十年使于魏。

時又有孔逷字世遠,會稽山陰人也。好典故學,與王儉至交。昇明中爲齊臺尚書儀曹郎,屢箴闕禮,多見信納。上謂王儉曰:「逷真所謂儀曹,不忝厥職也。」儉爲宰相,逷常謀議幄帳,每及選用,頗失鄉曲情。儉從容啟上曰:「臣有孔逷,猶陛下之有臣。」永明中爲太子家令卒。時人呼孔逷何憲王儉三公。及卒,儉惜之,爲撰祭文。

孔珪字德璋,會稽山陰人也。祖道隆,位侍中。父靈產,泰始中,晉安太守,有隱遁之志。於禹井山立館,事道精篤。吉日於靜屋四向朝拜,涕泣滂沱。東出過錢唐北郭,輒於舟中遙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東向坐,不敢背側。元徽中,爲中散大夫,頗解星文,好術數。齊高帝輔政,沈攸之起兵,靈產白高帝曰:「攸之兵眾雖強,以天時冥數而觀,無能爲也。」高帝驗其言,擢遷光祿大夫,以簏盛靈產上靈臺,令其占候。餉靈產白羽扇、素隱几,曰:「君有古人之風,故贈君古人之服。」當世榮之。

珪少學涉有美譽,太守王僧虔見而重之,引爲主簿舉秀才,再遷殿中郎高帝爲驃騎,取爲記室參軍,與江淹對掌辭筆。爲尚書左丞,父憂去官。與兄仲智還居父山舍。仲智妾李氏驕妒無禮,珪白太守王敬則殺之。

永明中,歷位黃門郎太子中庶子廷尉江左承用晉時張、杜律二十卷,武帝留心法令,數訊囚徒,詔獄官詳正舊注。先是尚書刪定郎王植撰定律,奏之,削其煩害,錄其允衷,取張斐注七百三十一條,杜預注七百九十一條,或二家兩釋於義乃備者,又取一百七條,其注相同者取一百三條,集爲一書,凡一千七百三十二條,爲二十卷。請付外詳校,擿其違謬。詔從之。於是公卿八座參議,考正舊注,有輕重處,竟陵王子良下意多使從輕。其中朝議不能斷者,則制旨平決。至九年,珪表上律文二十卷,錄序一卷,又立律學助教,依五經例,詔報從之。事竟不行。轉御史中丞

建武初,爲平西長史南郡太守。珪以魏連歲南伐,百姓死傷,乃上表陳通和之策,帝不從。徵侍中,不行,留本任。

珪風韻清疏,好文詠,飲酒七八斗。與外兄張融情趣相得,又與琅邪王思遠廬江何點、點弟胤並款交,不樂世務。居宅盛營山水,憑几獨酌,傍無雜事。門庭之內,草萊不翦。中有蛙鳴,或問之曰:「欲爲陳蕃乎?」珪笑答曰:「我以此當兩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嘗鳴鼓吹候之,聞群蛙鳴,曰:「此殊聒人耳。」珪曰:「我聽鼓吹,殆不及此。」晏甚有慚色。

永元元年,爲都官尚書,遷太子詹事,加散騎常侍三年,珪疾,東昏屏除,以床舁之走,因此疾甚,遂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劉懷珍字道玉,平原人,漢膠東康王寄之後也。其先劉植平原太守,因家焉。祖昶從慕容德南度河,因家于北海都昌。宋武帝平齊,以爲青州中從事,位至員外常侍伯父奉伯,宋世位至陳南頓郡太守

懷珍幼隨奉伯至壽陽豫州刺史趙伯符出獵,百姓聚觀,懷珍獨避不視,奉伯異之,曰:「此兒方興吾家。」本州辟主簿

元嘉二十八年,亡命司馬順則聚黨東陽,州遣懷珍將數千人討平之。宋文帝問破賊事,懷珍讓功不肯當,親人怪問焉,懷珍曰:「昔國子尼恥陳河間之級,吾豈能論邦域之捷哉。」時人稱之。

江夏王義恭出鎮盱眙,道遇懷珍,以應對見重,取爲驃騎長史兼墨曹行參軍。孝建初,爲義恭大司馬參軍、直閤將軍,隨府轉太宰參軍。

大明二年,以軍功拜樂陵河間二郡太守,賜爵廣晉縣侯司空竟陵王誕反,郡人王弼門族甚盛,勸懷珍起兵助誕,懷珍殺之。帝嘉其誠,除豫章王子尚車騎參軍,母憂去職。服闋,見江夏王義恭義恭曰:「別子多年,那得不老?」對曰:「公恩未報,何敢便老。」義恭善其對。

累遷黃門郎,領虎賁中郎將桂陽王休範反,加懷珍前將軍,守石頭。出爲豫州刺史,加督。建平王景素反,懷珍遣子靈哲領兵赴建鄴。沈攸之在荊楚,遣使人許天保說結懷珍,斬之,送首於齊高帝,封中宿縣侯,進平南將軍,增督二州。

初,宋孝武世,齊高帝舍人懷珍直閤,相遇早舊。懷珍假還青州高帝有白驄馬,齧人,不可騎,送與懷珍別。懷珍報上百匹絹。或謂懷珍曰:「蕭公此馬不中騎,是以與君耳。君報百匹,不亦多乎?」懷珍曰:「蕭君局量堂堂,寧應負人此絹。吾方欲以身名託之,豈計錢物多少。」

高帝輔政,以懷珍內資未多,徵爲都官尚書,領前將軍。以第四子晃代爲豫州刺史。或疑懷珍不受代,高帝曰:「我布衣時,懷珍便推懷投款,況在今日,寧當有異。」晃發經日,疑論不止,上乃遣軍主房靈人領百騎進送晃。謂靈人曰:「論者謂懷珍必有異同,我期之有素,必不應爾。卿是其鄉里,故遣卿行,非唯衛新,亦以迎故。」懷珍還,乃授相國右司馬

及齊臺建,朝士人人爭爲臣吏,以懷珍爲宋臺右衛懷珍謂帝曰:「人皆迎新,臣獨送故,豈以臣篤於本乎。」齊建元元年,轉左衛將軍,加給事中,改封霄城侯

懷珍年老,以禁旅辛勤,求爲閑職,轉光祿大夫,卒。遺言薄葬。贈雍州刺史,諡敬侯。

靈哲字文明,位齊郡太守前軍將軍靈哲所生母嘗病,靈哲躬自祈禱,夢見黃衣老公與藥曰:「可取此食之,疾立可愈。」靈哲驚覺,於枕間得之,如言而疾愈。藥似竹根,於齋前種,葉似𦳓茈。

嫡母崔氏及兄子景煥,泰始中爲魏所獲。靈哲爲布衣,不聽樂。及懷珍卒,當襲爵靈哲固辭,以兄子在魏,存亡未測,無容越當茅土。朝廷義之。

靈哲傾產贖嫡母景煥,累年不能得。武帝哀之,令北使者請之,魏人送以還南,襲懷珍封爵。靈哲兗州刺史隆昌元年卒。

峻字孝標,本名法武,懷珍從父弟也。父琁之,仕宋爲始興內史

峻生期月而琁之卒,其母許氏攜峻及其兄法鳳還鄉里。宋泰始初,魏剋青州,峻時年八歲,爲人所略爲奴至中山。中山富人劉寶愍峻,以束帛贖之,教以書學。魏人聞其江南有戚屬,更徙之代都。居貧不自立,與母並出家爲尼僧,既而還俗。峻好學,寄人廡下,自課讀書,常燎麻炬,從夕達旦。時或昏睡,爇其鬚髮,及覺復讀,其精力如此。時魏孝文選盡物望,江南人士才學之徒,咸見申擢,峻兄弟不蒙選拔。

齊永明中,俱奔江南,更改名峻字孝標。自以少時未開悟,晚更厲精,明慧過人。苦所見不博,聞有異書,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謂之「書淫」。於是博極群書,文藻秀出。故其自序云:「黌中濟濟皆升堂,亦有愚者解衣裳。」言其少年魯鈍也。時竟陵王子良學士,峻因人求爲子良國職。吏部尚書徐孝嗣抑而不許,用爲南海王侍郎,不就。至齊明帝時,蕭遙欣豫州,引爲府刑獄,禮遇甚厚。遙欣尋卒,久不調。

梁天監初,召入西省,與學士賀蹤典校祕閣。峻兄孝慶時爲青州刺史,峻請假省之,坐私載禁物,爲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雅重峻,及安成王荊州,引爲戶曹參軍,給其書籍,使撰類苑。未及成,復以疾去,因遊東陽紫巖山,築室居焉。爲山栖志,其文甚美。

初,梁武帝招文學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進,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動,不能隨眾沉浮。武帝每集文士策經史事,時范雲沈約之徒皆引短推長,帝乃悅,加其賞賚。會策錦被事,咸言已罄,帝試呼問峻,峻時貧悴冗散,忽請紙筆,疏十餘事,坐客皆驚,帝不覺失色。自是惡之,不復引見。及峻類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即命諸學士撰華林遍略以高之,竟不見用。乃著辯命論以寄其懷。論成,中山劉沼致書以難之,凡再反,峻並爲申析以答之。會沼卒,不見峻後報者,峻乃爲書以序其事。其文論並多不載。

峻又嘗爲自序,其略云:

余自比馮敬通,而有同之者三,異之者四。何則?敬通雄才冠世,志剛金石;余雖不及之,而節亮慷慨。此一同也。敬通逢中興明君,而終不試用;余逢命世英主,亦擯斥當年。此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於身操井臼;余有悍室,亦令家道轗軻。此三同也。敬通當更始世,手握兵符,躍馬肉食;余自少迄長,戚戚無歡。此一異也。敬通有子仲文,官成名立;余禍同伯道,永無血胤。此二異也。敬通膂力剛強,老而益壯;余有犬馬之疾,溘死無時。此三異也。敬通雖芝殘蕙焚,終填溝壑,而爲名賢所慕,其風流郁烈芬芳,久而彌盛;余聲塵寂莫,世不吾知,魂魄一去,將同秋草。此四異也。所以力自爲序,遺之好事云。

峻本將門,兄法鳳自北歸,改名孝慶字仲昌。早有幹略,齊末爲兗州刺史,舉兵應梁武,封餘干男,歷官顯重。峻獨篤志好學,居東陽,吳、會人士多從其學。普通三年卒,年六十。門人諡曰玄靖先生

劉沼字明信,中山魏昌人。六世祖輿,晉驃騎將軍。沼幼善屬文,及長博學,位終秣陵令

懷慰字彥泰,懷珍從子也。祖奉伯,宋元嘉中爲冠軍長史。父乘人,冀州刺史,死於義嘉事。懷慰持喪不食醯醬,冬日不用絮衣,養孤弟妹,事寡叔母,皆有恩義。仕宋爲尚書駕部郎懷慰宗從善明等爲齊高帝心腹,懷慰亦預焉。

齊國建,上欲置齊郡於都下。議者以江右土沃,流人所歸,乃置於瓜步,以懷慰輔國將軍齊郡太守。上謂懷慰曰:「齊邦是王業所基,吾方欲以爲顯任,經理之事,一以委卿。」又手敕曰:「有文事必有武備,今賜卿玉環刀一口。」

懷慰至郡,修城郭,安集居人,墾廢田二百頃,決沉湖灌溉。不受禮謁,人有餉其新米一斛者,懷慰出所食麥飯示之曰:「食有餘,幸不煩此。」因著廉吏論以達其意。高帝聞之,手敕褒賞。進督秦、沛二郡,妻子在都,賜米三百石兗州刺史柳世隆懷慰書曰:「膠東流化,潁川致美,以今方古,曾何足云。」

懷慰本名聞慰武帝即位,以與舅氏名同,敕改之。後兼安陸王中郎司馬,卒。明帝即位,謂僕射徐孝嗣曰:「劉懷慰若在,朝廷不憂無清吏也。」子霽、杳、歊。

霽字士湮,九歲能誦左氏傳。十四居父憂,有至性,每哭輒嘔血。家貧,與弟杳、歊勵志勤學。及長,博涉多通。梁天監中,歷位西昌相,尚書主客侍郎海鹽令。霽前後宰二邑,並以和理稱。後除建康令,不拜。

母明氏寢疾,霽年已五十,衣不解帶者七旬,誦觀世音經數萬遍。夜中感夢,見一僧謂曰:「夫人算盡,君精誠篤志,當相爲申延。」後六十餘日乃亡。霽廬于墓,哀慟過禮,常有雙白鶴循翔廬側,處士阮孝緒致書抑譬焉。霽思慕不已,未終喪而卒。著釋俗語八卷,文集十卷。

杳字士深,年數歲,徵士明僧紹見之,撫而言曰:「此兒實千里之駒。」十三丁父憂,每哭,哀感行路。梁天監中,爲宣惠豫章王行參軍

杳博綜群書,沈約任昉以下每有遺忘,皆訪問焉。嘗於約坐語及宗廟犧樽,約云:「鄭玄張逸謂爲畫鳳皇婆娑然。今無復此器,則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安。古者樽彝皆刻木爲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魏時魯郡地中得齊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犧樽作犧牛形。晉永嘉中,賊曹嶷於青州齊景公冢又得二樽,形亦爲牛象。二處皆古之遺器,知非虛也。」約大以爲然。約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書載張仲師及長頸王事,此何所出?」杳曰:「仲師長尺二寸,唯出論衡。長頸是毗騫王,朱建安扶南以南記云:『古來至今不死』。」約即取二書尋檢,一如杳言。約郊居宅時新構閣齋,杳爲贊二首,并以所撰文章呈約,約即命工書人題其贊於壁。仍報杳書,共相歎美。又在任昉坐,有人餉昉沖酒而作榐字,昉問杳此字是不,杳曰:「葛洪字苑作木旁𠯌。」昉又曰:「酒有千日醉,當是虛言。」杳曰:「桂陽程鄉有千里酒,飲之至家而醉。亦其例。」昉大驚曰:「吾自當遺忘,實不憶此。」杳云:「出楊元鳳所撰置郡事。元鳳是魏代人,此書仍載其賦『三重五品,商溪況里』。」昉即檢楊記,言皆不差。王僧孺被使撰譜,訪杳血脈所因。杳云:「桓譚新論云:『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並效周譜。』以此而推,當起周代。」僧孺歎曰:「可謂得所未聞。」周捨又問杳尚書紫荷橐,相傳云挈囊,竟何所出?」杳曰:「張安世傳云:『持橐簪筆,事孝武皇帝十年。』韋昭、張晏注並曰:『橐,囊也。簪筆以待顧問。』范岫撰字書音訓又訪杳焉。尋佐周捨撰國史。

出爲臨津令,有善績,秩滿,縣三百餘人詣闕請留,敕許焉。後詹事徐勉舉杳及顧協等五人入華林撰遍略,書成,以晉安王府參軍廷尉正,以足疾解。因著林庭賦,王僧孺見而歎曰:「郊居以後,無復此作。」累遷尚書儀曹郎,僕射徐勉以臺閣文議專委杳焉。出爲餘姚令,在縣清潔。湘東王繹發教褒美之。

大通元年,爲步兵校尉,兼東宮通事舍人昭明太子謂曰:「酒非卿所好,而爲酒廚之職,政爲卿不愧古人耳。」太子有瓠食器,因以賜焉,曰:「卿有古人之風,故遺卿古人之器。」俄有敕代裴子野著作郎事。昭明太子,新宮建,舊人例無停者,敕特留杳焉。僕射何敬容奏轉杳王府諮議武帝曰:「劉杳須先經中書。」仍除中書侍郎。尋爲平西湘東諮議參軍,兼舍人、著作如故。遷尚書左丞,卒。

杳清儉無所嗜好,自居母憂,便長斷腥羶,持齋蔬食。臨終遺命:「斂以法服,載以露車,還葬舊墓,隨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設靈筵及祭醊。」其子遵行之。

撰要雅五卷,楚辭草木疏一卷,高士傳二卷,東宮新舊記三十卷,古今四部書目五卷,文集十五卷,並行於世。

歊字士光,生夕有香氣,氛氳滿室。幼有識慧,四歲喪父,與群兒同處,獨不戲弄。六歲誦論語毛詩,意所不解,便能問難。十二讀莊子逍遙篇曰:「此可解耳。」客問之,隨問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異之,謂爲神童。及長,博學有文才,不娶不仕,與族弟訏並隱居求志,遨遊林澤,以山水書籍相娛而已。

奉母兄以孝悌稱,寢食不離左右。母意有所須,口未及言,歊已先知,手自營辦,狼狽供奉。母每疾病,夢歊進藥,及翌日轉有間效,其誠感如此。性重興樂,尤愛山水,登危履嶮,必盡幽遐,人莫能及,皆歎其有濟勝之具。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違。每隨兄霽、杳從宦。

少時好施,務周人之急,人或遺之,亦不拒也。久而歎曰:「受人者必報;不則有愧於人。吾固無以報人,豈可常有愧乎。」

天監十七年,忽著革終論。以爲:

形者無知之質,神者有知之性。有知不獨存,依無知以自立,故形之於神,逆旅之館耳。及其死也,神去此館,速朽得理。是以子羽沈川,漢伯方壙,文楚黃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若從四子而遊,則平生之志得矣。然積習生常,難卒改革,一朝肆志,儻不見從。今欲翦截煩厚,務存儉易,進不裸尸,退異常俗,不傷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且張奐止用幅巾王肅唯盥手足,范冉斂畢便葬,爰珍無設筵几,文度故舟爲棺,子廉牛車載柩,叔起誡絕墳隴,康成使無卜吉。此數公者,尚或如之,況爲吾人,而尚華泰。今欲髣彿景行,以爲軌則。氣絕不須復魂,盥漱而斂。以一千錢市成棺,單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謂惑矣。余以孔、釋爲師,差無此惑。斂訖,載以露車,歸於舊山,隨得一地,地足爲坎,坎足容棺。不須塼甓,不勞封樹,勿設祭饗,勿置几筵。其蒸嘗繼嗣,言象所絕,事止余身,無傷世教。

初,訏之疾,歊盡心救療,及卒哀傷,爲之誄,又著悲友賦以序哀情。忽有老人無因而至,謂曰:「君心力堅猛,必破死生;但運會所至,不得久留一方耳。」彈指而去。歊心知其異,試遣尋之,莫知其所。於是信心彌篤。既而寢疾,恐貽母憂,乃自言笑,勉進湯藥。謂兄霽、杳曰:「兩兄祿仕,足伸供養。歊之歸泉,復何所憾。願深割無益之悲。」十八年,年三十二卒。

始沙門釋寶誌遇歊於興皇寺,驚起曰:「隱居學道,清淨登仙。」如此三說。歊未死之春,有人爲其庭中栽柿,歊謂兄子弇曰:「吾不見此實,爾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爲知命。親故誄其行跡,諡曰貞節處士

先是有太中大夫琅邪王敬胤天監八年卒,遺命:「不得設復魄旌旐,一蘆䉬藉下,一枚覆上。吾氣絕便沐浴,籃輿載尸,還忠侯大夫隧中。若不行此,則戮吾尸於九泉。」敬胤外甥許慧詔因阮研以聞。詔曰:「敬胤令其息崇素,氣絕便沐浴,藉以二蘆䉬,鑿地周身,歸葬忠侯。此達生之格言,賢夫玉匣石槨遠矣。然子於父命,亦有所從有所不從。今崇素若信遺意,土周淺薄,屬辟不施,一朝見侵狐鼠,戮屍已甚。父可以訓子,子亦不可行之。外內易棺,此自奉親之情,藉土而葬,亦通人之意。宜兩捨兩取,以達父子之志。棺周於身,土周於槨,去其牲奠,斂以時服。一可以申情,二可以稱家。禮教無違,生死無辱,此故當爲安也。」

訏字彥度,懷珍從孫也。祖承宗,宋太宰參軍。父靈真,齊鎮西諮議武昌太守

訏幼稱純孝,數歲父母繼卒,訏居喪哭泣孺慕,幾至滅性,赴弔者莫不傷焉。後爲伯父所養,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篤至,爲宗族所稱。自傷早孤,人有誤觸其諱者,未嘗不感結流涕。長兄絜爲娉妻,剋日成婚,訏聞而逃匿,事息乃還。

本州刺史張稷辟爲主簿,主者檄召訏,乃挂檄於樹而逃。陳留阮孝緒博學隱居,不交當世,恒居一鹿床,環植竹木,寢處其中,時人造之,未嘗見也。訏經一造,孝緒即顧以神交。訏族兄歊又履高操,三人日夕招攜,故都下謂之三隱。

訏善玄言,尤精意釋典,曾與歊聽講鍾山諸寺,因共卜築宋熙東澗,有終焉之志。尚書郎何炯嘗遇之於路,曰:「此人風神穎俊,蓋荀奉倩、衛叔寶之流也。」命駕造門,拒而不見。族祖孝標與書稱之曰:「訏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矯矯出塵,如雲中白鶴。皆儉歲之粱稷,寒年之纖纊。」

訏嘗著穀皮巾,披納衣,每遊山澤,輒留連忘返。神理閑正,姿貌甚華,在林谷之間,意氣彌遠,或有遇之者,皆謂神人。家甚貧苦,併日而食,隆冬之月,或無氈絮,訏處之晏然,人不覺其飢寒也。自少至長,無喜慍之色。每於可競之地,輒以不競勝之。或有加陵之者,莫不退而愧服,由是眾論咸歸重焉。

天監十七年,卒於歊舍。臨終執歊手曰:「氣絕便斂,斂畢即埋,靈筵一不須立。勿設饗祀,無求繼嗣。」歊從而行之。宗人至友,相與刊石立銘,諡曰玄貞處士

善明懷珍族弟也。父懷人,仕宋爲齊、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青州饑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積粟,躬食饘粥,開倉以救,鄉里多獲全濟,百姓呼其家田爲續命田。

善明少而靜處讀書,刺史杜驥聞名候之,辭不相見。年四十,刺史道隆辟爲中從事。懷人謂善明曰:「我已知汝立身,復欲見汝立官也。」善明應辟,仍舉秀才。宋孝武見其策強直,甚異之。

泰始初,徐州刺史薛安都反,青州刺史沈文秀應之。時州居東陽城善明家在郭內,不能自拔。伯父彌之詭說文秀求自效,文秀使領軍主張靈慶等五千人援安都。彌之出門,密謂部曲曰:「始免禍坑矣。」行至下邳,乃背文秀善明從伯懷恭爲北海太守,據郡相應。善明密契,收集門宗部曲,得三千人。夜斬關奔北海。族兄乘人又聚眾勃海以應朝廷。而彌之尋爲薛安都所殺,明帝青州刺史。以乘人爲冀州刺史善明北海太守,除尚書金部郎。乘人病卒,仍以善明冀州刺史文秀既降,除善明海陵太守,郡境邊海,無樹木,善明課人種榆檟雜果,遂獲其利。還爲直閤將軍

五年,魏剋青州善明母在焉,移置代郡善明布衣蔬食,哀戚如持喪,明帝每見,爲之歎息。轉巴西梓潼郡太守善明以母在魏,不願西行,泣涕固請,見許。朝廷多哀善明心事,元徽初遣北使,朝議令善明舉人善明舉州鄉北平惠紹使魏,贖母還。

宋後廢帝新立,群臣執政,善明獨事齊高帝,委身歸誠。出爲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善明從弟僧副善明俱知名於鄉里,泰始初,魏攻淮北,僧副將部曲二千人東依海島。齊高帝淮陰,壯其所爲,召與相見,引爲安成王撫軍參軍。後廢帝肆暴,高帝憂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聲論。使密告善明東海太守垣崇祖,使動魏兵。善明勸靜以待之,高帝納焉。

廢帝見殺,善明高帝驃騎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沈攸之反,高帝深以爲憂。善明獻計曰:「沈攸之控引八州,縱情蓄斂,苞藏賊志,於焉十年。性既險躁,才非持重,起逆累旬,遲回不進,豈應有所待也?一則闇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疑其輕速,掩襲未備;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此已籠之鳥耳。」事平,高帝善明還都,謂曰:「卿策沈攸之,雖張良、陳平適如此耳。」仍遷太尉右司馬

齊臺建,爲右衛將軍,辭疾不拜。司空褚彥回善明曰:「高尚之事,乃卿從來素意,今朝廷方相委待,詎得便學松、喬邪。」善明答曰:「我本無宦情,既逢知己,所以戮力驅馳。天地廓清,朝廷濟濟,鄙吝既申,不敢昧於富貴矣。」

高帝踐阼,以善明勳誠,欲與之祿,召謂曰:「淮南近畿,國之形勝,非親賢不居,卿與我臥理之。」乃代明帝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封新淦伯善明至郡,上表陳事凡一十一條:其一以爲「天地開創,宜存問遠方,廣宣慈澤」。其二以爲「京都遠近所歸,宜遣醫藥,問其疾苦,年九十以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隨宜量賜」。其三以爲「宋氏赦令,蒙原者寡。愚謂今下赦書,宜令事實相副」。其四以爲「劉昶猶存,容能送死境上,諸城宜應嚴備」。其五以爲「宜除宋氏大明以來苛政細制,以崇簡易」。其六以爲「凡諸土木之費,且可權停」。其七以爲「帝子王女,宜崇儉約」。其八以爲「宜詔百官及府州郡縣,各貢讜言,以弘廣唐、虞之美」。其九以爲「忠貞孝悌,宜擢以殊階;清儉苦節,應授以政務」。其十以爲「革命惟始,宜擇才北使」。其十一以爲「交州險敻,要荒之表,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宜懷以恩德,未應遠勞將士,搖動邊甿」。又撰賢聖雜語奏之,託以諷諫。上優詔答之。

又諫起宣陽門,表陳:「宜明守宰賞罰,立學校,制齊禮,開賓館以接鄰國。」上答曰:「夫賞罰以懲守宰,飾館以待遐荒,皆古之善政,吾所宜勉。更撰新禮,或非易制。國學之美,已敕公卿。宣陽門今敕停。寡德多闕,思復有聞。」

善明身長七尺九寸,質素不好聲色,所居茅齋,斧木而已。床榻几案,不加剗削。少立節行,常云:「在家當孝,爲吏當清,子孫楷栻足矣。」及累爲州郡,頗黷財賄,崔祖思怪而問之,答曰:「管子云,鮑叔知我。」因流涕曰:「方寸亂矣,豈暇爲廉。」所得金錢皆以贖母。及母至,清節方峻。所歷之職,廉簡不煩,俸祿散之親友。

崔祖思友善,祖思出爲青冀二州,善明遺書敘舊,因相勗以忠概。及聞祖思死,慟哭,仍得病。建元二年卒,遺命薄殯。贈左將軍豫州刺史,諡烈伯。子滌嗣。

善明家無遺儲,唯有書八千卷。高帝聞其清貧,賜滌家葛塘屯穀五百斛,曰:「葛屯亦吾之垣下,令後世知其見異。」

善明從弟僧副字士雲,位前將軍,封豐陽男,卒於巴西、梓潼郡太守。上圖功臣像讚,僧副亦在焉。

兄法護字士伯,有學業,位濟陰太守

論曰:詩稱「抑抑威儀,惟人之則。」又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觀夫杲之風流所得,休野行己之度,蓋其有焉。仲和性履所遵,德璋業尚所守,殆人望也。懷珍宗族文質斌斌,自宋至梁,時移三代,或以隱節取高,或以文雅見重。古人云立言立德,斯門其有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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