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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七 列传第二十七

沈庆之昭略文季 弟子文秀子攸攸之从孙僧昭 宗悫从子

沈庆之字弘先,吴兴武康人也。少有志力,晋末孙恩作乱,使其众寇武康,庆之未冠,随乡族击之,屡捷,由是以勇闻。荒扰之后,乡邑流散,庆之躬耕垄亩,勤苦自立,年四十未知名。兄敞之为赵伦之征虏参军,监南阳郡,击蛮有功,遂即真。庆之往襄阳省兄,伦之见而赏之,命子竟陵太守伯符板为宁远中兵参军竟陵蛮屡为寇,庆之为设规略,每击破之,伯符由此致将帅之称。

永初二年,庆之除殿中员外将军,又随伯符到彦之北侵。伯符病归,仍隶檀道济道济文帝称庆之忠谨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稍得引接,出入禁省。领军刘湛知之,欲相引接,谓曰:「卿在省年月久远,比当相论。」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寻转正员将军。及湛被收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履韎缚袴入,上见而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遣收吴郡太守刘斌杀之。

元嘉十九年雍州刺史刘道产卒,群蛮大动,征西司马朱修之讨蛮失利,以庆之为建威将军,率众助修之修之失律下狱,庆之专军进讨,大破缘沔诸蛮。

后为孝武抚军中兵参军。孝武以本号为雍州,随府西上,征蛮寇屡有功。还都,复为广陵王诞北中郎中兵参军,加建威将军、南济阴太守雍州蛮又为寇,庆之以将军太守复与随王诞入沔。及至襄阳,率后军中兵参军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等伐沔北诸山蛮,大破之。威震诸山,群蛮皆稽颡。庆之患头风,好著狐皮帽,群蛮恶之,号曰苍头公。每见庆之军,辄畏惧曰:「苍头公已复来矣。」

庆之引军出,前后破降甚众,又讨犬羊诸山蛮,缘险筑重城,施门橹甚峻。庆之连营山下,营中开门相通。又令诸军各穿池于营内,朝夕不外汲。兼以防蛮之火。顷之风甚,蛮夜下山,人提一炬烧营。火至,辄以池水灌灭之。蛮被围守日久,并饥乏,自后稍出归降。庆之前后所获蛮,并移都下,以为营户

二十七年,迁太子步兵校尉。其年,文帝将北侵,庆之谏曰:「道济再行无功,彦之失利而反,今料王玄谟等未逾两将,恐重辱王师。」上曰:「王师再屈,别有所由。道济养寇自资,彦之中涂疾动。虏所恃唯马,夏水浩大,泛舟济河,碻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戍,馆谷吊人,虎牢洛阳,自然不固。」庆之固陈不可,时丹阳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并在坐,上使湛之等难庆之。庆之曰:「为国譬如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上大笑。

军行,庆之副玄谟玄谟进围滑台,庆之与萧斌留守碻磝,仍领斌辅国司马。玄谟滑台,积旬不拔,魏太武大军南向,斌遣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庆之曰:「少军轻往,必无益也。」会玄谟退还,斌将斩之,庆之谏乃止。

萧斌前驱败绩,欲死固碻磝,庆之以为不可。会制使至,不许退,诸将并宜留。斌复问计于庆之,庆之曰:「阃外之事,将所得专,制从远来,事势已异。节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议何施?」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学问。」庆之厉声曰:「众人虽见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玄谟自以退败,求戍碻磝。斌乃还历城。申坦、垣护之共据清口,庆之奔驿驰归。

二十九年,师复行,庆之固谏不从。以立议不同,不使北出。是时亡命司马黑石、庐江叛吏夏侯方进在西阳五水讙动群蛮,自淮汝间至江沔,咸离其患,乃遣庆之督诸将讨之,制江、豫、荆、雍并遣军受庆之节度

三十年,孝武出次五洲,总统群帅。庆之从巴水出至五洲咨受军略。会孝武典签董元嗣自建邺还,陈元凶弑逆,孝武遣庆之引诸军。庆之谓腹心曰:「萧斌妇人不足数,其余将帅并易与耳。今辅顺讨逆,不忧不济也。」时元凶密与庆之书,令杀孝武。庆之入求见,孝武称疾不敢见。庆之突前,以元凶手书呈简,孝武泣求入内与母辞。庆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常愿报德,今日之事,唯力是视,殿下是何疑之深。」帝起再拜曰:「家国安危,在于将军。」庆之即勒内外处分。

主簿颜竣闻庆之至,驰入见帝曰:「今四方尚未知义师之举,而劭据有天府,首尾不相应赴,此危道也。宜待诸镇唇齿,然后举事。」庆之厉声曰:「今方兴大事,而黄头小儿皆参预,此祸至矣,宜斩以徇众。」帝曰:「竣何不拜谢。」竣起再拜。庆之曰:「君但当知笔札之事。」于是处分,旬日内外整办,时皆谓神兵。百姓欣悦。

众军既集,假庆之为武昌内史,领府司马。孝武至寻阳,庆之及柳元景等并劝即大位,不许。贼劭遣庆之门生钱无忌赍书说庆之解甲,庆之执无忌白之。孝武践阼,以庆之为领军将军,寻出为南兖州刺史,加都督,镇盱眙,封南昌县公

孝建元年鲁爽反,遣庆之与薛安都等往讨之。安都临阵斩爽,进庆之号镇北大将军。寻与柳元景开府仪同三司,固辞,改封始兴郡公。庆之以年满七十,固请辞事,以为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固让,乃至稽颡自陈,言辄泣涕。上不能夺,听以郡公罢就第,月给钱十万,米百斛,二卫史五十人。

大明三年司空竟陵王诞广陵反,复以庆之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南兖州刺史,加都督,率众讨之。诞遣客沈道愍赍书说庆之,饷以玉环刀。庆之遣道愍反,数以罪恶。庆之至城下,诞登楼谓曰:「沈公,君白首之年,何为来此?」庆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劳少壮,故使仆来耳。」庆之塞堑,造攻道,立行楼土山并诸攻具。时夏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庆之官以激之,制无所问。诞饷庆之食,提挈者百余人,庆之不开,悉焚之。诞于城上投函表,令庆之为送。庆之曰:「我奉制讨贼,不得为汝送表。」每攻城,庆之辄身先士卒。上戒之曰:「卿为统任,当令处分有方,何须身受矢石邪?」自四月七月,乃屠城斩诞。进庆之司空,又固让爵。于是与柳元景并依晋密陵侯郑袤故事,朝会庆之位次司空元景在从公之上,给恤吏五十人,门施行马。

初,庆之尝梦引卤簿入厕中,庆之甚恶入厕之鄙。时有善占梦者为解之,曰:「君必大富贵,然未在旦夕。」问其故,答云:「卤簿固是富贵容,厕中所谓后帝也。知君富贵不在今主。」及中兴之功,自五校至是而登三事。

四年西阳五水蛮复为寇,庆之以郡公统诸军讨平之。

庆之居清明门外,有宅四所,室宇甚丽。又有园舍在娄湖,庆之一夜携子孙徙居之,以宅还官,悉移亲戚中表于娄湖,列门同闬焉。广开田园之业,每指地语人曰:「钱尽在此。」中兴身享大国,家素富厚,产业累万金,奴僮千计。再献钱千万,谷万斛,以始兴封优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许。妓妾十数人,并美容工艺。庆之优游无事,尽意欢愉,自非朝贺不出门。每从游幸及校猎,据鞍陵厉,不异少壮。太子妃上孝武金镂匕箸及杅杓,上以赐庆之曰:「觞酌之赐,宜以大夫为先也。」

上尝欢饮,普令群臣赋诗,庆之粗有口辩,手不知书,每将署事,辄恨眼不识字。上逼令作诗,庆之曰:「臣不知书,请口授师伯。」上即令颜师伯执笔。庆之口授之曰:「微生遇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上甚悦,众坐并称其辞意之美。

孝武晏驾,庆之与柳元景等并受顾命。遗制「若有大军旅及征讨,悉委庆之」。前废帝即位,加庆之几杖,给三望车一乘。庆之每朝贺,常乘猪鼻无幰车,左右从者不过三五骑。履行园田,每农桑剧月,无人从行,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车,谓人曰:「我每游履田园,有人时与马成三,无人则与马成二。今乘此车,安所之乎?」及赐几杖,并固让。柳元景颜师伯尝诣庆之,会其游田,元景等鸣笳列卒满道,庆之独与左右一人在田,见之悄然改容曰:「夫贫贱不可居,富贵亦难守。吾与诸公并出贫贱,因时际会,荣贵至此,唯当共思损挹之事。老子八十之年,目见成败者已多,诸君炫此车服,欲何为乎!」于是插杖而耘,不为之顾。元景等彻侍褰裳从之,庆之乃与相对为欢。

庆之既通贵,乡里老旧素轻庆之者,后见皆膝行而前。庆之叹曰:「故是昔时沈公。」视诸沈为劫首者数十人,士民悉患之。庆之诡为置酒大会,一时杀之,于是合境肃清,人皆喜悦。

废帝狂悖无道,众劝之废立,及柳元景等连谋,以告庆之,庆之与江夏王义恭不厚,发其事。帝诛义恭元景等,以庆之为侍中太尉。及义阳王昶反,庆之从帝度江,总统众军。

帝凶暴日甚,庆之犹尽言谏争,帝意稍不悦。及诛何迈,虑庆之不同,量其必至,乃开青溪诸桥以绝之。庆之果往,不得度而还。帝又忌之,乃遣其从子攸之赍药赐死,时年八十。是岁旦,庆之梦有人以两疋绢与之,谓曰:「此绢足度。」寤而谓人曰:「老子今年不免矣。两疋,八十尺也,足度,无盈余矣。」及死,赠赙甚厚,追赠侍中太尉如故,给鸾辂辒辌车,前后羽葆、鼓吹,谥曰忠武公。未及葬,帝败。明帝即位,追赠侍中司空,谥曰襄公泰始七年,改封苍梧郡公。庆之群从姻戚,由庆之在列位者数十人。

长子文叔位侍中,庆之之死也,不肯饮药,攸之以被掩杀之,文叔密取药藏录。或劝文叔逃避,文叔见帝断截江夏王义恭支体,虑奔亡之日,帝怒,容致义恭之变,乃饮药自杀。文叔子昭明秘书郎,闻父死,曰:「何忍独生。」亦自缢死。

元徽元年,还复先封,时改始兴为广兴。昭明子昙亮袭广兴郡公,齐受禅,国除。昭明昭略

昭略字茂隆,性狂俊,不事公卿,使酒仗气,无所推下。尝醉,晚日负杖携家宾子弟至娄湖苑,逢王景文子约,张目视之曰:「汝是王约邪?何乃肥而痴。」约曰:「汝沈昭略邪?何乃瘦而狂。」昭略抚掌大笑曰:「瘦已胜肥,狂又胜痴,奈何王约,奈汝痴何!」

升明末,为相国西曹掾齐高帝赏之,及即位,谓王俭曰:「南士中有沈昭略,何职处之?」俭以拟前军将军,上不欲违,乃可其奏。寻为中书郎,累迁侍中王晏尝戏昭略曰:「贤叔可谓吴兴仆射。」昭略曰:「家叔晚登仆射,犹贤于尊君以卿为初荫。」

永元中,与叔父文季俱被召入华林省,茹法珍等进药酒,昭略怒骂徐孝嗣曰:「废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无才,致有今日。」以瓯投其面,曰:「使为破面鬼。」死时言笑自若,了无惧容。徐孝嗣谓曰:「见卿使人想夏侯泰初。」答曰:「明府犹忆夏侯,便是方寸不能都豁。下官见龙逄、比干,欣然相对;霍光脱问明府今日之事,何辞答之邪?」

昭略弟昭光闻收兵至,家人劝逃去,昭光不忍舍母,入执母手悲泣,遂见杀。时昭明子昙亮已得逃去,闻昭光死,乃曰:「家门屠灭,独用生何为。」又绝吭而死。时人叹其累世孝义。中兴元年,赠昭略太常,昭光廷尉

文季字仲达,文叔弟也。以宽雅正直见知,尤善塞及弹碁,在宋封山阳县五等伯,位中书郎。父庆之遇害,诸子见收,文叔谓之曰:「我能死,尔能报。」遂自杀。文季挥刀驰马去,收者不敢追,遂免。

明帝立,为黄门郎,领长水校尉明帝宴会朝臣,以南台御史贺咸为柱下史,纠不醉者,文季不肯饮,被驱下殿。晋平王休祐南徐州,帝就褚彦回求干事人为上佐,彦回文季,转骠骑长史、南东海太守休祐被杀,虽用薨礼,僚佐多不敢至,文季独往墓展哀。元徽初,自秘书监出为吴兴太守文季饮酒至五斗,妻王氏饮亦至三斗,尝对饮竟日,而视事不废。

升明元年沈攸之反,齐高帝文季冠军将军、督吴兴钱唐军事。初,庆之之死也,攸之求行,至是文季攸之新安太守登之,诛其宗族,以复旧怨,亲党无吹火焉。君子以文季能报先耻。齐国建,为侍中,领秘书监建元元年,转太子右卫率侍中如故。改封西丰县侯

文季风采棱岸,善于进止,司徒褚彦回当时贵望,颇以门户裁之。文季不为之屈。武帝东宫,于玄圃宴朝臣,文季数举酒劝彦回彦回甚不平,启武帝曰:「沈文季彦回经为其郡,依然犹有故情。」文季曰:「惟桑与梓,必恭敬止。岂如明府亡国失土,不识枌榆。」遂言及魏军动事。彦回曰:「陈显达沈文季当今将略,足委以边事。」文季讳称将门,因是发怒,启武帝曰:「褚彦回品藻人流,臣未知其身死之日,何面目见宋明帝。」武帝笑曰:「沈率醉也。」中丞刘休举其事,见原。后豫章王北宅后堂集会,文季彦回并善琵琶,酒阑,彦回取乐器为明君曲。文季便下席大唱曰:「沈文季不能作伎儿。」豫章王嶷又解之曰:「此故当不损仲容之德。」彦回颜色无异,终曲而止。

永明中,累迁领军将军文季虽不学,发言必有辞采。武帝文季曰:「南士无仆射,多历年所。」文季对曰:「南风不竞,非复一日。」当世善其对。

明帝辅政,欲以文季江州,遣左右单景隽宣旨。文季陈让,称老不愿外出,因问右执法有人未,景隽还具言之。延兴元年,以为尚书右仆射明帝即位,加领太子詹事尚书令王晏尝戏文季吴兴仆射文季答曰:「琅邪执法,似不出卿门。」

建武二年,魏军南伐,明帝以为忧,制文季寿春文季入,城门严加备守。魏军寻退,百姓无所损。

永元元年,转侍中左仆射始安王遥光反,其夜遣于宅掩取文季,欲以为都督,而文季已还台。明日,与尚书令徐孝嗣共坐南掖门上。时东昏已行杀戮,孝嗣深怀忧虑,欲与文季论时事,文季辄引以他辞,终不得及。事宁,加镇军将军,置府史。

文季以时方昏乱,托老疾不豫朝机。兄子昭略文季曰:「阿父年六十为员外仆射,欲求免乎?」文季笑而不答,未几见害。先被召,便知败,举动如常。登车顾曰:「此行恐往而不反。」于华林省死,年五十八,朝野冤之。中兴元年,赠司空,谥曰忠宪公

文秀仲远,庆之弟子也。父邵之,南中郎行参军文秀宋前废帝时,累迁青州刺史,将之镇,部曲出次白下。文秀说庆之以帝狂悖,祸在难测,欲因此众力图之。庆之不从。及行,庆之果见杀。又遣直阁江方兴领兵诛文秀,未至,而明帝已定乱。时晋安王子勋据寻阳文秀徐州刺史薛安都并同子勋反。寻阳平定,明帝遣其弟召之,便归命请罪。即安本任。

四年,封新城县侯。先是冀州刺史崔道固亦据历城同反,文秀遣信引魏,魏遣慕容白曜援之。及至,而文秀已受朝命。文秀善于抚御,被魏围三载无叛者。五年,为魏所克,终于北。

攸之字仲达,庆之从父兄子也。父叔仁为宋衡阳王义季征西长史,兼行参军领队。

攸之少孤贫,元嘉二十七年,魏军南攻,朝廷发三吴之众,攸之亦行。及至建邺,诣领军将军刘遵考求补白丁队主遵考以为形陋不堪,攸之叹曰:「昔孟尝君身长六尺为齐相,今求士取肥大者哉。」因随庆之征讨。

二十九年,征西阳蛮,始补队主。巴口建义,授南中郎府板长兼行参军新亭之战,身被重创,事宁,为太尉行参军,封平洛县五等侯。随府转大司马行参军

晋时都下二岸扬州旧置都部从事,分掌二县非违,永初以后罢省。孝建三年,复置其职,攸之掌北岸,会稽孔璪掌南岸,后又罢。攸之员外散骑侍郎,又随庆之征广陵屡有功,被箭破骨。孝武以其善战,配以仇池步矟。事平当加厚赏,为庆之所抑。迁太子旅贲中郎攸之甚恨之。

废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车骑中兵参军直合,与宗越谭金等并为废帝所宠。诛戮群公,攸之等皆为之用命,封东兴县侯

明帝即位,以例削封。寻告宗越谭金谋反,复召直合。会四方反叛,南贼已次近道,以攸之宁朔将军寻阳太守,率军据虎槛。时王玄谟为大统未发,前锋五军在虎槛,五军后又骆驿继至,每夜各立姓号,不相禀受。攸之谓军吏曰:「今众军同举,而姓号不同,若有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乱,此败道也。请就一军取号。」众咸从之。

殷孝祖前锋都督,大失人情,攸之内抚将士,外谐群帅,众并安之。时殷孝祖中流矢死,军主范潜率五百人投贼,人情震骇,并谓攸之宜代孝祖为统。时建安王休仁屯虎槛,总统众军,闻孝祖死,遣宁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刘灵遗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为孝祖既死,贼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方兴名位相亚,必不为己下,军政不一,致败之由,乃率诸军主诣方兴推重,并慰勉之,方兴甚悦。攸之既出,诸军主并尤之。攸之曰:「卿忘廉蔺、寇贾事邪?吾本以济国活家,岂计此之升降。」明旦进战,自寅讫午,大破贼于赭圻

寻进号辅国将军,代孝祖前锋诸军事。薛常保等在赭圻食尽,南贼大帅刘胡浓湖,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阳覆船,顺风流下,以饷赭圻攸之疑其有异,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寻克赭圻

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袁𫖮复率大众来入鹊尾,相持既久,军主张兴世越鹊尾上据钱溪,刘胡自攻之。攸之率诸将攻浓湖。钱溪信至大破贼,攸之悉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之。𫖮骇惧,急追胡还。攸之诸军悉力进攻,多所斩获,胡于是弃众而奔,𫖮亦奔走。赭圻浓湖之平也,贼军委弃资财,珍货山积,诸军各竞收敛,唯攸之张兴世约勒所部,不犯毫芥,诸将以此多之。攸之进平寻阳,迁中领军,封贞阳县公。时刘遵考光禄大夫攸之在御坐谓遵考曰:「形陋之人今何如?」帝问之,攸之依实对,帝大笑。

累迁郢州刺史,为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辄面加詈辱。而晓达吏事,自强不息,士庶畏惮,人莫敢欺。闻有猛兽,辄自围捕,往无不得,一日或得两三。若逼暮不禽,则宿昔围守。赋敛严苦,征发无度,缮修船舸,营造器甲。自至夏口,便有异图。进监豫、司之二郡军事,进号镇军将军

泰豫元年明帝攸之蔡兴宗并在外蕃,同预顾命。会巴西人李承明反,蜀土搔扰。时荆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被征,新除荆州刺史蔡兴宗未之镇,乃遣攸之权行荆州事。会承明已平,乃以攸之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加都督。聚敛兵力,养马至二千余匹,皆分赋逻将士,使耕田而食。廪财悉充仓储。荆州作部岁送数千人仗,攸之割留之,簿上云「供讨四山蛮」。装战舰数百千艘,沉之灵溪里,钱帛器械巨积。渐怀不臣之心,朝廷制度无所遵奉。富贵拟于王者,夜中诸厢廊然烛达旦,后房服珠玉者数百人,皆一时绝貌。

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密有异志,欲以微旨动攸之,使道士陈公昭作天公书一函,题言沈丞相,送攸之门者。攸之不开书,推捡得公昭,送之朝廷。后废帝元徽二年,休范举兵袭都,攸之僚佐曰:「桂阳今逼朝廷,必声言吾与之同,若不颠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于是遣使受郢州刺史晋熙王节度。会休范平,使乃还。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开府攸之自擅阃外,朝廷疑惮之,累欲征入,虑不受命,乃止。

四年建平王景素据京城反,攸之复应朝廷,景素寻平。时有台直合高道庆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庆在家,牒其亲戚十余人,求州从事西曹,攸之为用三人。道庆大怒,自入州取教毁之而去。道庆素便马,攸之与宴饮于听事前,合马槊,道庆槊中攸之马鞍攸之怒索刃槊,道庆驰马而出。还都说攸之反状,请三千人袭之。朝议虑其事难济,高帝又保持不许。杨运长等常相疑畏,乃与道庆密遣刺客赍废帝手诏,以金饼赐攸之,州府佐吏进其阶级。时有象三头至江陵城北数里,攸之自出格杀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马鄣泥,其后刺客事发。废帝既殒,顺帝即位,加攸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高帝攸之司徒左长史元琰废帝刳斮之具以示之,攸之曰:「吾宁为王凌死,不作贾充生。」尚未得即起兵,乃上表称庆,并与齐高帝书推功。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两裆角,云是宋明帝与己约誓。又皇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十挺,割之得太后手令,曰「国家之事,一以委公」。明日,遂举兵。其妾崔氏、许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为百口作计。」攸之指两裆角示之。

攸之素畜士马,资用丰积,至是战士十万,铁马三千。将发江陵,使沙门释僧粲筮之,云:「不至都,当自郢州回还。」意甚不悦。初发江津,有气状如尘雾从西北来,正盖军上。齐高帝遣众军西讨,攸之尽锐攻郢州,行事柳世隆屡破之。升明二年,还向江陵,未至,城已为雍州刺史张敬儿所据,无所归,乃与第三子中书侍郎文和至华容之{鱼赏}头林,投州吏家。此吏尝为攸之所鞭,待攸之甚厚,不以往罚为怨,杀㹠荐食。既而村人欲取之,攸之于栎林与文和俱自经死,村人斩首送之都。或割其腹,心有五窍。征西主簿昭先以家财葬攸之

攸之晚好读书,手不释卷,史、汉事多所记忆。常叹曰:「早知穷达有命,恨不十年读书。」及攻郢城,夜尝风浪,米船沉没。仓曹参军崔灵凤女先适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谓曰:「当今军粮要急,而卿不以在意,由与城内婚姻邪。」灵凤答曰:「乐广有言,下官岂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欢然意解。

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随郡人双泰真有干力,召不肯来。攸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泰真射杀数人,欲过家将母去,事迫不获,单身走入蛮。追者既失之,录其母去。泰真既失母,乃自归,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赐钱一万,转补队主,其抑情待士如此。

初,攸之贱时,与吴郡孙超之、全景文共乘一小船出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当至方伯。」攸之曰:「岂有是事。」相者曰:「不验,便是相书误耳。」后攸之为郢、荆二州,超之广州刺史,景文南豫州刺史。景文字弘达,齐永明中,卒于光禄大夫

攸之初至郢州,有顺流之志,府主簿宗俨之劝攻郢城功曹臧寅以为攻守势异,非旬日所拔,若不时举,挫锐损威,攸之不从。既败,诸将帅皆奔散,或呼寅俱亡。寅曰:「我委质事人,岂可幸其成而责其败。」乃投水死。又仓曹参军金城边荣为府录事所辱,攸之为荣鞭杀录事攸之江陵下,以荣为留府司马守城。张敬儿将至,人或说之使诣敬儿降。荣曰:「受沈公厚恩,一朝缓急,便改易本心,不能也。」城败见敬儿敬儿问曰:「边公何为同人作贼,不早来。」荣曰:「沈荆州义兵,匡社稷,身虽可灭,要是宋世忠臣。天下尚有直言之士,不可谓之为贼。身本不蕲生,何须见问。」敬儿曰「死何难。」命斩之,荣欢笑而去,容无异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随荣,至是抱持荣谓敬儿曰:「君入人国,不闻仁惠之声,而先戮义士,三楚之人,宁蹈江、汉而死,岂肯与将军同日以生。」敬儿曰:「求死甚易,何为不许。」先杀邕之然后及荣,三军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杀二义士。」比之臧洪及陈容。

废帝之殒,攸之欲起兵,问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起兵皆候太白,太白见则成,伏则败。昔桂阳以太白伏时举兵,一战授首,此近世明验。今萧公废昏立明,正逢太白伏时,此与天合也。且太白寻出东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下。及后举兵,珂之又曰:「今岁星守南斗,其国不可伐。」攸之不从,果败。

攸之表檄文疏,皆其记室南阳宗俨之辞也,事败责之,答曰:「士为知己,岂为君辈所识。」遂伏诛。

攸之景和中与齐高帝同直殿省,申以欢好,帝以长女义兴宪公主攸之第三子文和,生二女,并养之宫中,恩礼甚厚,及嫁皆得素旧,公家营遣焉。齐武帝制以攸之弟雍之孙僧昭为义兴公主后。

僧昭别名法朗,少事天师道士,常以甲子甲午日,夜著黄巾衣褐醮于私室。时记人吉凶,颇有应验。自云为泰山录事,幽司中有所收录,必僧昭署名。中年为山阴县

武陵王纪为会稽太守,宴坐池亭,蛙鸣聒耳。王曰:「殊废丝竹之听。」僧昭咒厌十许口便息。及日晚,王又曰:「欲其复鸣。」僧昭曰:「王欢已阑,今恣汝鸣。」即便喧聒。又尝校猎,中道而还,左右问其故,答曰:「国家有边事,须还处分。」问何以知之,曰:「向闻南山虎啸知耳。」俄而使至。复谓人曰:「吾昔为幽司所使,实为烦碎,今已自解。」乃开匣出黄纸书,上有一大字,字不可识。曰:「教分判如此。」及太清初,谓亲知曰:「明年海内丧乱,生灵十不一存。」乃苦求东归。既不获许,及乱,百口皆歼。僧昭廷尉卿太清三年卒。

宗悫字元干南阳涅阳人也。叔父少文高尚不仕,悫年少,问其所志,悫答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少文曰:「汝若不富贵,必破我门户。」兄泌娶妻,始入门夜被劫,悫年十四,挺身与劫相拒,十余人皆披散,不得入室。时天下无事,士人并以文义为业,少文既高尚,诸子群从皆爱好坟典,而悫任气好武,故不为乡曲所知。

江夏王义恭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悫随镇广陵。时从兄绮为征北府主簿,与悫同住,绮妾与给吏牛泰私通,绮入直,而泰潜来就绮妾。悫知之,入杀牛泰然后白绮。义恭壮其意,不罪也。后以补国上军将军。

元嘉二十二年,伐林邑,悫自奋愿行,义恭举悫有胆勇,乃除振武将军,为安西参军萧景军副。随交州刺史檀和之区粟城林邑遣将范毗沙达来救区粟,和之遣偏军拒之,为贼所败。又遣悫,悫乃分军为数道,偃旗潜进讨破之,仍攻拔区粟,入象浦。林邑王范阳迈倾国来逆,以具装被象,前后无际。悫以为外国有师子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御,象果惊奔,众因此溃乱,遂克林邑。收其珍异,皆是未名之宝,其余杂物不可称计。悫一毫无犯,唯有被梳枕刷,此外萧然。文帝甚嘉之。

三十年,孝武伐逆,以悫为南中郎咨议参军,领中兵。及事平,功次柳元景

孝武即位,以为左卫将军,封洮阳侯。孝建中,累迁豫州刺史,监五州诸军事。先是乡人庾业家富豪侈,侯服玉食。与宾客相对,膳必方丈,而为悫设粟饭菜葅。谓客曰:「宗军人惯噉粗食。」悫致饱而退,初无异辞。至是业为悫长史,带梁郡,悫待之甚厚,不以昔事为嫌。

大明三年竟陵王诞广陵反,悫表求赴讨,乘驿诣都,面受节度。上停舆慰勉,悫耸跃数十,左右顾眄,上壮之。及行,隶车骑大将军沈庆之。初,诞诳其众云:「宗悫助我。」及悫至,跃马绕城呼曰:「我宗悫也。」事平,入为左卫将军

五年,从猎堕马脚折,不堪朝直,以为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有佳牛堪进御,官买不肯卖,坐免官明年复先职。

废帝即位,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赠征西将军,谥曰肃侯,配食孝武庙庭。子罗云,卒,子元宝嗣。

从子夬字明扬,祖少文,名列隐逸传。父繁,西中郎咨议参军

夬少勤学,有局干,仕齐为骠骑行参军。时竟陵王子良学士于西邸,并见图画,夬亦预焉。齐郁林之为南郡王,居西州,使夬管书记,以笔札贞正见许,故任焉。时与魏和通,敕夬与尚书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时选也。及文惠太子,王为皇太孙,夬仍管书记

太孙即位,多失德,夬颇自疏,得为秣陵令,迁尚书都官郎少帝见诛,旧宠多被其灾,唯夬与傅昭以清正免。齐明帝以为郢州中从事,以父老去官。南康王荆州刺史,引为别驾

梁武帝起兵,迁西中郎咨议。时西土位望,唯夬与同郡乐蔼刘坦为州人所推服,故领军萧颖胄深相委仗。武帝受禅,历太子右卫率五兵尚书,参掌大选。天监三年卒。子曜卿

论曰:沈庆之武毅之姿,属殷忧之日,驱驰戎旅,所在见推。其戡难定功,盖亦宋之方、召。及勤王之业克举,台鼎之位已隆,年致悬车,宦成名立,而卒至颠覆,倚伏岂易知也。诸子才气,并有高风,将门有将,斯言得矣。攸之地处上流,声称义举,专威擅命,年且逾十。终从诸葛之,代德其有数乎。宗悫气概风云,竟成其志;夬蹈履清正,用升显级,亦各志能之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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