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侯景子劢 劝 勔 勃 弟昌 昂 昱 长沙宣武王懿子业 孙孝俨 业弟藻 猷 猷子韶 骏 猷弟朗 明 永阳昭王敷 衡阳宣王畅 桂阳简王融子象 象子慥 临川靖惠王宏宏子正仁 正义 正德 正德子见理 正德弟正则 正则弟正立 正立子贲 正立弟正表 正信
吴平侯景字子昭,梁武帝从父弟也。祖道赐以礼让称,居乡有争讼,专赖平之,又周其疾急,乡里号曰「墟王」。皆窃言曰「其后必大」。仕宋终于书侍御史,齐末追赠左光禄大夫。三子:长曰尚之,次曰文帝,次曰崇之。尚之敦厚有器业,为司徒建安王中兵参军,一府称为长者。迁步兵校尉,卒官。梁天监初,追谥曰文宣侯。子灵钧,仕齐为广德令。武帝起兵,行会稽郡事。顷之,卒。追封东昌县侯。子謇嗣。崇之仕齐官至东阳太守,以干能显,政尚严厉。永明中,钱唐唐宇之反,别众破东阳,崇之遇害。天监初,追谥忠简侯。
景,崇之子也。八岁,随父在郡,居丧以毁闻。及长好学,才辩有识断。仕齐为永宁令,政为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郡,号称廉平,雅服景为政,乃牓郡门曰:「诸县有疑滞者,可就永宁令决。」以疾去官。永嘉人胡仲宣等千人诣阙表请景为郡,不许。永元二年,以长沙宣武王懿勋,除步兵校尉。是冬懿遇害,景亦逃难。
武帝起兵,以景行南兖州事。时天下未定,沔北伧楚,各据坞壁。景示以威信,渠帅相率面缚请罪,旬日境内皆平。武帝践阼,封吴平县侯,南兖州刺史,加都督。诏景母毛氏为国太夫人,礼如王国太妃,假金章紫绶。景居州清恪,有威裁,明解吏职,文案无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如神。会年荒,计口振恤,又为𫗴粥于路以赋之,死者给棺具,人甚赖焉。
寻出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八年,魏荆州刺史元志攻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度汉水来降。议者以为蛮累为边患,可因此除之。景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且魏人来侵,每为矛楯,若悉诛蛮,则魏军无碍,非长策也。」乃开樊城受降,因命司马朱思远、宁蛮长史曹义宗、中兵参军孟惠隽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景初到州,省除参迎羽仪器服,不得烦扰吏人。修葺城垒,申警边备,理辞讼,劝农桑。郡县皆改节自励,州内清静,抄盗绝迹。
十五年,加侍中。及太尉、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坐法免,诏景以安右将军监扬州,置佐史,即宅为府。景越亲居扬州,固让至于涕泣,帝弗许。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有田舍老姥诉得符,还至县,县吏未即发,姥语曰:「萧监州符如火,汝手何敢留之!」其为人所畏敬如此。
劢字文约,弱不好弄,喜愠不形于色。位太子洗马,母忧去职,殆不胜丧。每一思至,必徒步之墓。或遇风雨,仆卧中路,坐地号恸,起而复前,家人不能禁。景特所钟爱,曰:「吾百年后,其无此子乎。」使左右节哭。服阕,除太子中舍人。景薨于郢镇,或以路远,秘其凶问,以疾渐为辞。劢乃奔波,届于江夏,不进水浆者七日。庐于墓所,亲友隔绝。会叔父昙下诏狱,劢乃率昆弟群从同诣大理,虽门生故吏,莫能识之。后袭封吴平侯,对扬王人,悲恸呜咽,傍人亦为陨涕。
除淮南太守,以善政称。迁宣城内史,郡多猛兽,常为人患,及劢在任,兽暴为息。又迁豫章内史,道不拾遗,男女异路。徙广州刺史,去郡之日,吏人悲泣,数百里中,舟乘填塞,各赍酒肴以送劢。劢人为纳受,随以钱帛与之。至新淦县岓山村,有一老姥以槃擎䲡鱼,自送舟侧奉上之,童儿数十人入水扳舟,或歌或泣。
广州边海,旧饶,外国舶至,多为刺史所侵,每年舶至不过三数。及劢至,纤豪不犯,岁十余至。俚人不宾,多为海暴,劢征讨所获生口宝物,军赏之外,悉送还台。前后刺史皆营私蓄,方物之贡,少登天府。自劢在州,岁中数献,军国所须,相继不绝。武帝叹曰:「朝廷便是更有广州。」有诏以本号还朝,而西江俚帅陈文彻出寇高要,又诏劢重申蕃任。未几,文彻降附。劢以南江危险,宜立重镇,乃表台于高凉郡立州。敕仍以为高州,以西江督护孙固为刺史。征为太子左卫率。
劢性率俭,而器度宽裕,左右尝将羹至胸前翻之,颜色不异,徐呼更衣。聚书至三万卷,披玩不倦,尤好东观汉记,略皆诵忆。刘显执卷策劢,酬应如流,乃至卷次行数亦不差失。少交结,唯与河东裴子野、范阳张缵善。卒于道,赠侍中,谥曰光侯。劢弟劝。
勔弟勃位定州刺史,封曲江乡侯。大宝初,广州刺史元景仲将谋应侯景,西江督护陈霸先攻景仲,迎勃为刺史。时湘东王绎在荆州,虽承制授职,力不能制,遂从之。勃乃镇岭南,为广州刺史。后江表定,以王琳代为广州,以勃为晋州刺史。魏克江陵,勃复据广州。敬帝承制,加司徒。绍泰中,为太尉,寻进为太保。及陈武禅代之际,举兵不从,寻败,遇害。
昌字子建,景弟也。位衡州刺史。性好酒,在州每醉,径出入人家,或独诣草野,刑戮颇无期度,醉时所杀,醒或求焉,亦无悔也。累迁兼宗正卿,屡为有司所劾。久留都,忽忽不乐,遂纵酒虚悸。在石头东斋,引刀自刺而卒。弟昂。
昂字子明,位轻车将军,监南兖州。初,兄景再为兖州,德惠在人,及昂来代,时人方之冯氏。征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时有女子年二十许,散发黄衣,在武窟山石室中,无所修行,唯不甚食。或出人间,时饮少酒,鹅卵一两枚,人呼为圣姑。就求子往往有效,造者充满山谷。昂呼问无所对,以为祅惑,鞭之二十。创即差,失所在。中大通元年,为领军将军。久之,封湘阴侯,出为江州刺史。卒,谥曰恭侯。
昂弟昱字子真,少而狂狷,不拘礼度,异服危冠,交游冗杂。尤善屠牛,业以为常。于宅内酤酒。好骑射。历位中书侍郎。每求试边州,武帝以其轻脱无威望,抑而不许。迁给事黄门侍郎,上表请自解,帝手诏责之,坐免官。因此杜门绝朝觐。
以为晋陵太守,下车励名迹,除烦苛,明法宪,严于奸吏,旬日之间,郡中大安。俄而暴卒,百姓行号巷哭,市里为之諠沸,设祭奠于郡庭者四百余人。田舍有妇女夏氏年百余岁,扶曾孙出郡,悲泣不自胜。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为立庙建碑,以纪其德,又诣都表求赠谥。诏赠湘州刺史,谥曰恭子。
文帝十男:张皇后生长沙宣武王懿、永阳昭王敷、武帝、衡阳宣王畅。李太妃生桂阳简王融。融为东昏所害,敷、畅齐建武中卒,武帝践阼,并追封郡王。陈太妃生临川靖惠王宏、南平元襄王伟。吴太妃生安成康王秀、始兴忠武王憺。费太妃生鄱阳忠烈王恢。
长沙宣武王懿字元达,文帝长子也。少有令誉,解褐齐安南邵陵王行参军,袭爵临湘县侯。历位晋陵太守,以善政称。永明末,为梁、南秦二州刺史,加督。是岁,魏军入汉中,遂围南郑。懿随机拒击,乃解围遁去。又遣氐帅杨元秀攻取魏历城等六戍。魏人震惧,边境遂宁。
永元二年,裴叔业据豫州反,懿以豫州刺史领历阳、南谯二郡太守讨之,叔业惧,遂降魏。武帝时在雍州,遣典签赵景悦说懿兴晋阳之甲,诛君侧之罪。懿不答。既而平西将军崔慧景入寇,奉江夏王宝玄围台城,齐室大乱,驰信召懿。懿时方食,投箸而起,率锐卒三千人入援。武帝驰遣虞安福下都说懿曰:「诛贼之后,则有不赏之功,当明君贤主,尚或难立;况于乱朝,何以自免。若贼灭之后,仍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此万世一时。若不欲尔,便放表还历阳,托以外拒为事,则威振内外,谁敢不从。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无人,必生后悔。」长史徐曜甫亦苦劝,并不从。慧景遣其子觉来拒,懿击大破之,乘胜而进,慧景众溃,追斩之。授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
时东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执政,宿臣旧将,并见诛夷。懿既勋高,独居朝右,深为法珍等所惮,乃说东昏,将加酷害。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劝令西奔。懿不从,曰:「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邪?」寻见留省赐药,与弟融俱殒。谓使者曰:「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中兴元年,赠司徒。宣德太后临朝,改赠太傅。天监元年,追崇丞相,封长沙郡王,谥曰宣武。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葬礼依晋安平王故事。
懿名望功业素重,武帝本所崇敬。帝以天监元年四月丙寅即位,是日即见褒崇。戊辰,乃始赠第二兄敷、第四弟畅、第五弟融。至五月,有司方奏追皇考皇妣尊号,迁神主于太庙。帝不亲奉,命临川王宏侍从。七月,帝临轩,遣兼太尉、散骑常侍王份奉策上太祖文皇帝、献皇后及德皇后尊号。既先卑后尊,又临轩命策,识者颇致讥议焉。
天监二年,袭封长沙王,历位秘书监,侍中,都督南兖州刺史。运私邸米,僦人作甓以砌城,武帝善之。徙湘州,尤著善政。零陵旧有二猛兽为暴,无故相枕而死。郡人唐睿见猛兽傍一人曰:「刺史德感神明,所以两猛兽自毙。」言讫不见,众并异之。
藻字靖艺,仕齐位著作佐郎。天监元年,封西昌县侯,为益州刺史。时邓元起在蜀,自以有克刘季连功,恃宿将,轻少藻,藻怒乃杀之。既天下草创,边徼未安,州人焦僧护聚众数万,据郫、繁作乱。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议,欲自击之。或陈不可,藻大怒,斩之阶侧。乃乘平肩舆,巡行贼垒。贼聚弓乱射,矢下如雨,从者举楯御箭,又命除之,由此人心大安,贼乃夜遁。藻命骑追击,平之。
藻性谦退,不求闻达,善属文,尤好古体。自非公宴,未尝妄有所为,纵有小文,成辄弃本。历雍、兖二州刺史。频莅州镇,人吏咸称之。推善下人,常如弗及。普通六年,为军师将军,与西丰侯正德北侵涡阳,辄班师,为有司奏,免官削爵土。八年,复封爵。中大通三年,为中军将军,太子詹事,出为丹阳尹。帝每称其小字,叹曰:「子弟并如迦叶,吾复何忧。」入为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固辞,不许。大同五年,迁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侍中如故。
后为益州刺史,侍中,中护军。时江阳人齐苟儿反,众十万攻州城,猷兵粮俱尽,人有异心。乃遥祷请救。是日有田老逢一骑浴铁从东方来,问去城几里,曰「百四十」。时日已晡,骑举矟曰:「后人来,可令之疾马,欲及日破贼。」俄有数百骑如风,一骑过请饮,田老问为谁,曰:「吴兴楚王来救临汝侯。」当此时,庙中请祈无验。十余日,乃见侍卫土偶皆泥湿如汗者。是日,猷大破苟儿。猷在州颇僭滥,客筵内遂有香橙,不置连榻。武帝末知之,以此为愆。还都,以忧愧成疾,卒,谥曰灵,以与神交也。
猷子韶字德茂,初封上甲县都乡侯。太清初为舍人,城陷奉诏西奔。及至江陵,人士多往寻觅,令韶说城内事,韶不能人人为说,乃疏为一卷,客问者便示之。湘东王闻而取看,谓曰:「昔王韶之为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离。今之萧韶亦可为太清纪十卷矣。」韶乃更为太清纪。其诸议论,多谢吴为之。韶既承旨撰著,多非实录,湘东王德之,改超继宣武王,封长沙王,遂至郢州刺史。
韶昔为幼童,庾信爱之,有断袖之欢,衣食所资,皆信所给。遇客,韶亦为信传酒。后为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经江夏,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别榻,有自矜色。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径上韶床,践蹋肴馔,直视韶面,谓曰:「官今日形容大异近日。」时宾客满坐,韶甚惭耻。
猷弟朗字靖彻,天监五年,例以王子封侯。历太子洗马,桂州刺史,加都督。性倨而虐,群下患之。记室庾丹以忠谏见害,帝闻之,使于岭表以功自效。丹父景休位御史中丞。丹少有俊才,与伏挺、何子朗俱为周舍所狎。初景休罢巴东郡颇有资产,丹负钱数百万,责者填门。景休怒,不为之偿。既而朝贤之丹不之景休,景休悦,乃悉为还之。为建康正,坐事流广州。
武帝既纳侯景,大举北侵,使南康王会理总兵,明乃拜表求行。固请,乃许之。会理已至宿预,诏改以明代为都督水陆诸军趣彭城,大图进取。敕曰:「侯景志清邺、洛,以雪雠耻。其先率大军,随机抚定。汝等众军可止于寒山筑堰,引清水以灌彭城。大水一泛,孤城自殄,慎勿妄动。」明师次吕梁十八里,作寒山堰以灌彭城,水及于堞,不没者三板。魏遣将慕容绍宗赴救,明谋略不出,号令莫行。诸将每咨事,辄怒曰:「吾自临机制变,勿多言。」众乃各掠居人,明亦不能制,唯禁其一军无所侵掠。
绍宗至,决堰水,明命将救之,莫肯出。魏军转逼,人情大骇。胡贵孙谓赵伯超曰:「不战何待。」伯超惧不能对。贵孙乃入陈苦战,伯超拥众弗敢救,曰:「与战必败,不如全军早归。」乃使具良马,载其爱妾自随。贵孙遂没。伯超子威方将赴战,伯超惧其出,使人召之,遂相与南还。
明醉不能兴,众军大败,明见俘执。北人怀其不侵掠,谓之义王。及至魏,魏帝引见明及诸将帅,释其禁,送晋阳。勃海王高澄礼明甚重,谓曰:「先王与梁主和好十有余年,闻彼礼佛文,常云奉为魏主并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谓一朝失信,致此纷扰。」因欲与梁通和,使人以明书告武帝,方致书以慰高澄。
东魏除明散骑常侍。及闻社稷沦荡,哀泣不舍昼夜。魏平江陵,齐文宣使送明至梁,并前所获梁将湛海珍等皆听从明归。令上党王涣率众送之。是时太尉王僧辩、司空陈霸先在建康,推晋安王方智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涣军渐进,明与僧辩书求迎,僧辩不从。及涣破东关,斩裴之横,僧辩惧,乃纳明。于是梁舆东度,齐师北反。
明至,望朱雀门便长恸,迄至所止,道俗参问,皆以哭对之。及称尊号,改承圣四年为天成元年,大赦境内。以方智为太子,授王僧辩大司马,遣其子章驰到齐拜谢。齐遇明及僧辩使人,在馆供给宴会丰厚,一同武帝时使。及陈霸先袭杀僧辩,复奉晋安王,是为敬帝,而以明为太傅、建安王。报齐云:「僧辩阴谋篡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为蕃国。齐遣行台司马恭及梁人盟于历阳。明年,齐人征明,霸先犹称蕃,将遣使送明,疽发背死。时王琳与霸先相抗,齐文宣遣兵纳永嘉王庄主梁祀,追谥明曰闵皇帝。
永阳昭王敷字仲达,文帝第二子也。少有学业,仕齐为随郡内史。招怀远近,士庶安之,以为前后之政莫及。明帝谓徐孝嗣曰:「学士旧闻例不解理官,闻萧随郡唯置酒清言,而路不拾遗,行何风化以至于此?」答曰:「古者修文德以来远人,况止郡境而已。」帝称善。征为庐陵王咨议参军,卒。武帝即位,赠司空,封永阳郡王,谥曰昭。天监二年,子伯游嗣。
象字世翼,容止闲雅,简于交游,事所生母以孝闻。位丹阳尹。象生长深宫,始亲庶政,举无失德,朝廷称之。再迁湘州刺史,加都督。湘州旧多猛兽为暴,及象任州日,四猛兽死于郭外,自此静息,故老咸称德政所感。历位太常卿,加侍中,迁秘书监。薨,谥曰敦。子慥嗣。
慥字元贞,位信州刺史,有威惠。太清二年,赴援台城,遇敕还蕃。寻为张缵所构,书报湘东王曰:「河东、桂阳二蕃,掎角欲袭江陵。」湘东乃水步兼行至荆镇。慥尚军江津,不以为意,湘东至,乃召慥,深加慰喻,慥心乃安。后留止省内,慥心知祸及,遂肆丑言。湘东大怒,付狱杀之。
临川靖惠王宏字宣达,文帝第六子也。长八尺,美须眉,容止可观。仕齐为北中郎桂阳王功曹史。宣武之难,兄弟皆被收。道人释惠思藏宏。及武帝师下,宏至新林奉迎。建康平,为中护军,领石头戍事。天监元年,封临川郡王,位扬州刺史,加都督。
四年,武帝诏宏都督诸军侵魏。宏以帝之介弟,所领皆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北人以为百数十年所未之有。军次洛口,前军克梁城。宏部分乖方,多违朝制,诸将欲乘胜深入,宏闻魏援近,畏懦不敢进,召诸将欲议旋师。吕僧珍曰:「知难而退,不亦善乎。」宏曰:「我亦以为然。」柳惔曰:「自我大众所临,何城不服,何谓难乎?」裴邃曰:「是行也,固敌是求,何难之避?」马仙琕曰:「王安得亡国之言。天子扫境内以属王,有前死一尺,无却生一寸。」昌义之怒须尽磔,曰:「吕僧珍可斩也。岂有百万之师,轻言可退,何面目得见圣主乎!」朱僧勇、胡辛生拔剑而起曰:「欲退自退,下官当前向取死!」议者已罢,僧珍谢诸将曰:「殿下昨来风动,意不在军,深恐大致沮丧,欲使全师而反。」又私裴邃曰:「王非止全无经略,庸怯过甚。吾与言军事,都不相入。观此形势,岂能成功。」宏不敢便违群议,停军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北军歌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武。」武谓韦叡也。僧珍叹曰:「使始兴、吴平为元帅,我相毗辅,中原不足平。今遂敌人见欺如此。」乃欲遣裴邃分军取寿阳,大众停洛口。宏固执不听,乃令军中曰:「人马有前行者斩。」自是军政不和,人怀愤怒。
魏奚康生驰遣杨大眼谓元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后,久不进军,其势可见,当是惧我。王若进据洛水,彼自奔败。」元英曰:「萧临川虽𫘤,其下有好将韦、裴之属,亦未可当。望气者言九月贼退,今且观形势,未可便与交锋。」
九月,洛口军溃,宏弃众走。其夜暴风雨,军惊,宏与数骑逃亡。诸将求宏不得,众散而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捐弃病者,强壮仅得脱身。宏乘小船济江,夜至白石垒,款城门求入。临汝侯登城谓曰:「百万之师,一朝奔溃,国之存亡,未可知也。恐奸人乘间为变,城门不可夜开。」宏无辞以对,乃缒食馈之。惠绍闻洛口败,亦退军。
六年,迁司徒,领太子太傅。八年,为司空、扬州刺史。十一年正月,为太尉。其年冬,以公事左迁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未拜,迁扬州刺史。十二年,加司空。十五年,所生母陈太妃薨,去职。寻起为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如故。
宏自洛口之败,常怀愧愤,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为名,屡为有司所奏,帝每贳之。十七年,帝将幸光宅寺,有士伏于骠骑航待帝夜出。帝将行心动,乃于朱雀航过。事发,称为宏所使。帝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颠坠,汝何为者。我非不能为周公、汉文,念汝愚故。」宏顿首曰:「无是,无是。」于是以罪免。而纵恣不悛,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后庭数百千人,皆极天下之选。所幸江无畏服玩侔于齐东昏潘妃,宝屧直千万。好食鰿鱼头,常日进三百,其佗珍膳盈溢,后房食之不尽,弃诸道路。江本吴氏女也,世有国色,亲从子女遍游王侯后宫,男免兄弟九人,因权势横于都下。
宏以介弟之贵,无佗量能,恣意聚敛。库室垂有百间,在内堂之后,关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武帝于友于甚厚,殊不悦。宏爱妾江氏寝膳不能暂离,上佗日送盛馔与江曰:「当来就汝欢宴。」唯携布衣之旧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便呼后合舆径往屋所。宏恐上见其贿货,颜色怖惧。上意弥信是仗,屋屋检视。宏性爱钱,百万一聚,黄牓标之,千万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余间。帝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余万,余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纻蜡朱沙黄屑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帝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活大可。」方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兄弟情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数十邸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券,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帝后知,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后贫庶不复失居业。晋时有钱神论,豫章王综以宏贪吝,遂为钱愚论,其文甚切。帝知以激宏,宣旨与综:「天下文章何限,那忽作此?」虽令急毁,而流布已远,宏深病之,聚敛稍改。
宏又与帝女永兴主私通,因是遂谋弑逆,许事捷以为皇后。帝尝为三日斋,诸主并豫,永兴乃使二僮衣以婢服。僮逾阈失屦,合帅疑之,密言于丁贵嫔,欲上言惧或不信,乃使宫帅图之。帅令内舆人八人,缠以纯绵,立于幕下。斋坐散,主果请间,帝许之。主升阶,而僮先趣帝后。八人抱而擒之,帝惊坠于扆。搜僮得刀,辞为宏所使。帝秘之,杀二僮于内,以漆车载主出。主恚死,帝竟不临之。帝诸女临安、安吉、长城三主并有文才,而安吉最得令称。
正义字公威,初以王子封平乐侯,位太常卿,南徐州刺史。属武帝幸朱方,正义修解宇以待舆驾。初,京城之西有别岭入江,高数十丈,三面临水,号曰北固。蔡谟起楼其上,以置军实。是后崩坏,顶犹有小亭,登降甚狭。及上升之,下辇步进。正义乃广其路,傍施栏楯。翌日上幸,遂通小舆。上悦,登望久之,敕曰:「此岭不足须固守,然京口实乃壮观。」乃改曰北顾。赐正义束帛。后为东扬州刺史,薨。正义弟正德。
正德字公和,少而凶慝,招聚亡命,破冢屠牛,兼好弋猎。齐建武中,武帝胤嗣未立,养以为子。及平建康,生昭明太子,正德还本。天监初,封西丰县侯,累迁吴郡太守。正德自谓应居储嫡,心常怏怏,每形于言。普通三年,以黄门侍郎为轻车将军,置佐史。顷之奔魏。初去之始,为诗一绝,内火笼中,即咏竹火笼,曰:「桢干屈曲尽,兰麝氛氲销,欲知怀炭日,正是履冰朝。」至魏称是被废太子。时齐萧宝寅先在魏,乃上表魏帝曰:「岂有伯为天子,父作扬州,弃彼密亲,远投佗国。不若杀之。」魏既不礼之,正德乃杀一小儿称为己子,远营葬地,魏人不疑,又自魏逃归。见于文德殿,至庭叩头。武帝泣而诲之,特复本封。
正德志行无悛,常公行剥掠。时东府有正德及乐山侯正则;潮沟有董当门子暹,世谓之董世子者也;南岸有夏侯夔世子洪。此四凶者,为百姓巨蠹,多聚亡命,黄昏多杀人于道,谓之「打稽」。时勋豪子弟多纵恣,以淫盗屠杀为业,父祖不能制,尉逻莫能御。车服牛马,号西丰骆马,乐山乌牛。董暹金帖织成战袄,直七百万。后正则为劫,杀沙门,徙岭南死。洪为其父夔奏系东冶,死于徒。暹坐与永阳王妃王氏乱,诛。三人既除,百姓少安。正德淫虐不革,寻除给事黄门侍郎。
六年为轻车将军,随豫章王北侵。正德辄弃军委走,为有司所奏下狱。帝复诏曰:「汝以犹子,情兼常爱,故越先汝兄,剖符连郡。往年在蜀,昵近小人,犹谓少年情志未定。更于吴郡杀戮无辜,劫盗财物,雅然无畏。及还京师,专为逋逃,乃至江乘要道,湖头断路,遂使京邑士女,早闭晏开。又夺人妻妾,略人子女,徐敖非直失其配匹,乃横尸道路;王伯敖列卿之女,诱为妾媵。我每加掩抑,冀汝自新,了无悛革,怨雠逾甚。遂匹马奔亡,志怀反噬。遣信慰问,冀汝能还,果能来归,遂我夙志。谓汝不好文史,志在武功,令汝杖节,董戎前驱。岂谓汝狼心不改,包藏祸胎,志欲覆败国计,以快汝心。今当宥汝以远,无令房累自随。敕所在给汝禀饩。王新妇、见理等当停太尉间,汝余房累悉许同行。」于是免官削爵土,徙临海郡。未至徙所,道追赦之。八年,复封爵。
正德北还,求交朱异。帝既封昭明诸子,异言正德失职。中大通四年,特封临贺郡王。后为丹阳尹,坐所部多劫盗,复为有司所奏,去职。出为南兖州,在任苛刻,人不堪命。广陵沃壤,遂为之荒,至人相食噉。既累试无能,从是黜废,转增愤恨,乃阴养死士,常思国衅。聚蓄米粟,宅内五十间室,并以为仓。自征虏亭至于方山,悉略为墅。蓄奴僮数百,皆黥其面。
太清二年秋,侯景反,知其有奸心。景党徐思玉在北经与正德相知,至是景遣思玉至建邺,具以事告。又与正德书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乱国,以景观之,计日必败。大王属当储贰,中被废辱,天下义士,窃所忿慨。大王岂得顾此私情,弃兹亿兆。景虽不武,实思自奋。」正德得书大喜,曰:「侯景之意,暗与人同,天赞我也。」遂许之。及景至,正德潜运空舫,诈称迎荻,以济景焉。朝廷未知其谋,以正德为平北将军,屯朱雀航。景至,正德乃北向望阙三拜跪辞,歔欷流涕,引贼入宣阳门。与景交揖马上,退据左卫府。先是,其军并著绛袍,袍里皆碧,至是悉反之。贼以正德为天子,号曰正平元年。初童谣有之,故以应也;又世人相佷,必称正平耳。
正德乃以长子见理为太子,以女妻景。景为丞相,与约曰:「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宫。」又令畿内王侯三日不出者,诛之。及台城开,正德率众挥刀欲入,贼先使其徒守门,故正德不果。乃复太清之号,降正德为侍中、大司马。正德入问讯,拜且泣。武帝曰:「惙其泣矣,何嗟及矣。」正德知为贼所卖,深自咎悔,密书与鄱阳嗣王契,以兵入。贼遮得书,乃矫诏杀之。
先是,正德妹长乐主适陈郡谢禧,正德奸之,烧主第,缚一婢,加玉钏于手,以金宝附身,声云主被烧死,检取婢尸并金玉葬之。仍与主通,呼为柳夫人,生二子焉。日月稍久,风声渐露。后黄门郎张准有一雉媒,正德见而夺之。寻会重云殿为净供,皇储以下莫不毕集。准于众中咤骂曰:「张准雉媒非长乐主,何可略夺!」皇太子恐帝闻之,令武陵王和止之乃休,及出,送雉媒还之。其后梁室倾覆既由正德,百姓至闻临贺郡名亦不欲道。童谣云:「宁逢五虎入市,不欲见临贺父子。」其恶之如是。
正则滋怨诸父,与西江督护靳山顾通室,招诱亡命,将袭番禺。未及期而事发,遂鸣鼓会将攻州城。刺史元景仲命长史元孝深讨之。正则败,逃于厕,村人缚送之,诏斩于南海。有司请绝属籍,收妻子。诏听绝属籍,妻子特原。正则弟正立。
正立字公山,初封罗平侯。母江有宠。初,正仁之亡,宏溺情曲制,以正立为世子。正立微有学,宏薨后,知非朝议,表求让兄,帝甚嘉焉。诸侯例封五百户,正立改封实土建安县侯,食邑一千户。后位丹阳尹,薨,谥曰敏。子贲嗣。
贲字世文,性躁薄。正德为侯景所立,贲出投之,专监造攻具,以攻台城,常为贼耳目。南康嗣王会理谋袭景,贲与中宿世子子邕告之,贼矫封贲竟陵王,子邕随郡王,并改姓侯氏。贲为宗正卿,子邕都官尚书,专权陵蔑朝政,居尝昼卧,见柳敬礼、萧劝入室敺之,贲惊起乞恩。俄而贼恶其翻覆,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