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穎 劉瑜董陽 賈恩 郭世通子原平 嚴世期 吳逵 潘綜陳遺 秦綿 張進之俞僉 張楚 丘傑 師覺授 王彭 蔣恭 徐耕 孫法宗 范叔孫吳國夫 卜天與弟天生 許昭先 余齊人 孫棘妻許 徐元妻許 錢延慶 何子平 崔懷順 王虛之顧昌衍 江柔之 江軻 吳慶之 蕭叡明鮮于文宗 蕭矯妻羊羊緝之女佩任 吳康之妻趙 蔣儁之妻黃 吳翼之母丁 會稽陳氏三女 永興概中里王氏女 諸暨屠氏女 吳興乘公濟妻姚 吳郡范法恂妻褚 公孫僧遠 吳欣之 韓係伯 丘冠先 孫淡 華寶薛天生 劉懷胤 解叔謙宗元卿 庾震 朱文濟 匡昕 魯康祚 謝昌宇 韓靈敏 劉渢弟溓 柳叔夜 封延伯陳玄子 邵榮興 文獻叔 徐生之 范安祖 李聖伯 范道根 譚弘寶 何弘 陽黑頭 王續祖 郝道福 吳達之蔡曇智 何伯璵 王文殊 樂頤之弟預 沈昇之 江泌 庾道愍族孫沙彌 沙彌子持
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夫仁義者,合君親之至理,實忠孝之所資。雖義發因心,情非外感,然企及之旨,聖哲貽言。至於風漓化薄,禮違道喪,忠不樹國,孝亦愆家,而一代之甿,權利相引,仕以勢招,榮非行立。乏翱翔之感,棄含生之分,霜露未改,大痛已忘於心,名節不變,戎車遽爲其首,斯並軌訓之理未弘,汲引之塗多闕。若夫情發於天,行成乎己,捐軀捨命,濟主安親,雖乘理闇至,匪由勸賞,而宰世之人,曾微誘激。乃至事隱閭閻,無聞視聽,考于載籍,何代無之。故宜被之圖篆,用存旌勸。今搜綴湮落,以備闕文云爾。
龔穎,遂寧人也。少好學,益州刺史毛璩辟爲勸學從事。璩爲譙縱所殺,故佐吏並逃亡,穎號哭奔赴,殯送以禮。縱後設宴延穎,不獲已而至。樂奏,穎流涕起曰:「北面事人,亡不能死,何忍舉觴聞樂,蹈跡逆亂乎。」縱大將譙道福引出將斬之,道福母即穎姑也,跣出救之得免。及縱僭號,備禮徵又不至,乃脅以兵刃,執志終無回改,至于蜀平,遂不屈節。其後刺史至,輒加辟引。歷府參軍,州別駕從事史。宋文帝元嘉二十四年,刺史陸徽表穎節義,遂不被朝命,終於家。
郭世通,會稽永興人也。年十四喪父,居喪殆不勝哀。家貧,傭力以養繼母。婦生一男,夫妻恐廢侍養,乃垂泣瘞之。母亡,負土成墳。親戚或共賻助,微有所受,葬畢,傭賃還先直。服除後,思慕終身如喪者,未嘗釋衣幍。仁孝之風,行於鄉黨。鄰村小大莫有呼其名者。嘗與人共於山陰市貨物,誤得一千錢,當時不覺,分背方悟,追還本主。錢主驚歎,以半直與之,世通委之而去。元嘉四年,大使巡行天下,散騎常侍袁愉表其淳行,文帝嘉之,敕榜表門閭,蠲其租調,改所居獨楓里爲孝行焉。太守孟顗察孝廉,不就。
子原平字長恭,又稟至行,養親必以己力,傭賃以給供養。性甚巧,每爲人作正,取散夫價。主人設食,原平自以家貧,父母不辦有肴味,唯飧鹽飯而已。若家或無食,則虛中竟日,義不獨飽。須日暮作畢,受直歸家,於里糴買,然後舉爨。
父篤疾彌年,原平衣不解帶,口不嘗鹽菜者,跨積寒暑,又未嘗睡臥。父亡,哭踊慟絕,數日方蘇。以爲奉終之義,情禮自畢,塋壙凶功,不欲假人。本雖巧而不解作墓,乃訪邑中有營墓者,助人運力,經時展勤,久乃閑練。又自賣十夫以供眾費,窀穸之事,儉而當禮。性無術學,因心自然。葬畢,詣所買主執役無懈,與諸奴分務,讓逸取勞。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嘗暫替,傭賃養母,有餘聚以自贖。既學構冢,尤善其事,每至吉歲,求者盈門。原平所起必自貧始,既取賤價,又以夫日助之。及父喪終,自起兩間小屋以爲祠堂,每至節歲,常於此數日中哀思,絕飲粥。父服除後,不復食肉。高陽許瑤之罷建安郡丞還家,以綿一斤遺之,不受。瑤之乃自往,曰:「今歲過寒,而建安綿好,以此奉尊上下耳。」原平乃拜而受之。
又以種瓜爲業,大明七年大旱,瓜瀆不復通船。縣令劉僧秀愍其窮老,下瀆水與之。原平曰:「普天大旱,百姓俱困,豈可減溉田之水,以通運瓜之船。」乃步從他道往錢唐貨賣。每行來見人牽埭未過,輒迅烜助之。己自引船,不假旁人。若自船已度,後人未及,常停住須待,以此爲常。嘗於縣南郭鳳埭助人引船,遇有鬥者爲吏所錄,鬥者逃散,唯原平獨住,吏執以送縣。縣令新到,未相諳悉,將加嚴罰,原平解衣就罪,義無一言。左右大小咸稽顙請救,然後得免。由來不謁官長,自此乃始修敬。太守蔡興宗臨郡,深加貴異,以私米饋原平及山陰朱百年妻各百斛。原平誓死不受,百年妻亦固辭。
會稽郡貴重望計及望孝,盛族出身,不減祕、著。明帝泰始七年,興宗欲舉山陰孔仲智子爲望計,原平次息爲望孝。仲智會土高門,原平一邦至行,欲以相敵。會明帝別敕用人,故二選並寢。興宗徵還都,表其殊行,舉爲太學博士。會興宗薨,事不行。卒於家。三子一弟,並有門行。
嚴世期,會稽山陰人也。性好施,同里張邁等三人妻各產子,歲饑,欲棄而不舉。世期分食解衣以贍其乏,三子並得成長。同縣俞陽妻莊年九十,莊女蘭七十,並老病無所依,世期飴之二十年,死並殯葬。宗親嚴弘、鄉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並餓死,露骸不收。世期買棺殯埋,存育孩幼。宋元嘉四年,有司奏榜門曰「義行嚴氏之門」。復其身徭役,蠲租稅十年。
吳逵,吳興烏程人也。經荒饑饉,係以疾疫,父母兄嫂及群從小功之親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時病困,鄰里以葦席裹之,埋于村側。既而親屬皆盡,唯逵夫妻獲全。家徒四壁立,冬無被袴,晝則傭賃,夜則伐木燒塼,妻亦同逵此誠,無有懈倦。逵夜行遇猛獸,猛獸輒下道避之。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鄰里嘉之。葬日,悉出赴助,送終之事,亦儉而周禮。逵時逆取鄰人夫直,葬畢,眾悉以放之,逵一無所受,皆傭力報答焉。太守張崇之三加禮命,太守王韶之擢補功曹史。逵以門寒,固辭不就。舉爲孝廉。
潘綜,吳興烏程人也。孫恩之亂,祅黨攻破村邑,綜與父驃共走避賊。驃年老行遲,賊轉逼驃。驃語綜:「我不能去,汝走可脫,幸勿俱死。」驃困乏坐地,綜迎賊叩頭曰:「父年老,乞賜生命。」賊至,驃亦請賊曰:「兒年少自能走,今爲老子不去。老子不惜死,乞活此兒。」賊因斫驃,綜抱父於腹下,賊斫綜頭面凡四創,綜當時悶絕。有一賊從傍來相謂曰:「卿欲舉大事,此兒以死救父,云何可殺?殺孝子不祥。」賊乃止,父子並得免。鄉人祕書監丘系祖、廷尉沈赤黔以綜異行,薦補左戶令史,除遂昌長。歲滿還家,太守王韶之臨郡,發教列上州臺,陳其行跡。及將行,設祖道,贈以四言詩。元嘉四年,有司奏改其里爲純孝里,蠲租布三世。
又宋初吳郡人陳遺,少爲郡吏,母好食鎗底飯。遺在役,恒帶一囊,每煮食輒錄其焦以貽母。後孫恩亂,聚得數升,恒帶自隨。及敗逃竄,多有餓死,遺以此得活。母晝夜泣涕,目爲失明,耳無所聞。遺還入戶,再拜號咽,母豁然即明。
後又有河南孝廉秦綿,遭母喪,送葬不忍復還,鄉人爲作茅菴,仍止其中。若遇有米則食粥,無米食菜而已。哀號之聲,行者爲之潸淚。服訖猶不還家,遇疾不療,卒。臨亡,告人曰:「若死者無知,固不宜獨存,有知則大獲吾志。」
張進之,永嘉安固人也。爲郡大族,少有志行,歷五官主簿,永寧安固二縣領校尉。家世富足,經荒年,散財救贍鄉里,遂以貧罄,全濟者甚多。太守王味之有罪,當見收,逃避進之家,供奉經時,盡其誠力。味之嘗避地墮水沈沒,進之投水拯救,相與沈淪,久而得免。
丘傑字偉跱,吳興烏程人也。十四遭母喪,以熟菜有味,不嘗於口。歲餘忽夢見母曰:「死止是分別耳,何事乃爾荼苦。汝噉生菜,遇蝦蟆毒,靈床前有三丸藥可取服之。」傑驚起,果得甌,甌中有藥,服之下科斗子數升。丘氏世保此甌。大明七年,災火焚失之。
師覺授字覺授,南陽涅陽人也。與外兄宗少文並有素業,以琴書自娛。於路忽見一人持書一函,題曰「至孝師君苫前」。俄而不見。捨車奔歸,聞家哭聲,一叫而絕,良久乃蘇。後撰孝子傳八卷。宋臨川王義慶辟爲州祭酒、主簿,並不就。乃表薦之,會卒。
王彭,盱眙直瀆人也。少喪母,元嘉初,父又喪亡。家貧力弱,無以營葬。兄弟二人,晝則傭力,夜則號感,鄉里並哀之,乃各出夫力助作塼。塼須水而天旱,穿井數十丈,泉不出。墓處去淮五里,荷擔遠汲,困而不周。彭號天自訴,如此積日。一旦大霧,霧歇,塼灶前忽生泉水,鄉鄰助之者並嗟神異,縣邑近遠悉往觀之。葬竟,水便自竭。元嘉九年,太守劉伯龍依事表言,改其里爲通靈里,蠲租布三世。
蔣恭,義興臨津人也。元嘉中,晉陵蔣崇平爲劫見禽,云與恭妻弟吳晞張爲侶。晞張先行不在,本村遇水,妻息避水,移寄恭家。時錄晞張不獲,禽收恭及兄協付獄科罪。恭、協並款舍住晞張家口,而不知劫情。恭列晞張妻息是婦之親,親今有罪,恭身甘分,求免兄協。協列是戶主,求免弟恭。兄弟二人爭求受罪,郡縣不能判,依事上詳。州議以爲並不合罪。後除恭義成令,協義招令。
孫法宗一名宗之,吳興人也。父隨孫恩入海澨被害,屍骸不收,母兄並餓死。法宗年小流迸,至十六方得還。單身勤苦,霜行草宿,營辦棺槨,造立冢墓,葬送母兄,儉而有禮。以父屍不測,入海尋求。聞世間論是至親以血瀝骨當悉漬浸,乃操刀沿海見枯骸則刻肉灌血,如此十餘年,臂脛無完皮,血脈枯竭,終不能逢。遂衰絰終身,常居墓所,山禽野獸,皆悉馴附。每麕鹿觸網,必解放之,償以錢物。後忽苦頭創,夜有女人至曰:「我是天使來相謝,行創本不關善人,使者遠相及。取牛糞煮傅之即驗。」一傅便差,一境賴之。終身不娶,饋遺無所受。宋孝武初,揚州辟爲文學從事,不就,卒。
范叔孫,吳郡錢唐人也。少而仁厚,周窮濟急。同里范法先父母兄弟七人同時疫死,唯餘法先,病又危篤,喪屍經月不收。叔孫悉備棺器,親爲殯埋。又同里施夫疾病,父死不殯。范苗父子並亡。范敬宗家口六人俱得病,二人喪沒,親鄰畏遠,莫敢營視。叔孫並爲殯瘞,躬卹病者,並皆得全。鄉曲貴其義行,莫有呼其名者。宋孝武孝建初,除竟陵王國中軍,不就。
天與善射,弓力兼倍,容貌嚴毅,笑不解顏。文帝以其舊將子,使教皇子射。元嘉二十九年,爲廣威將軍,領左細仗。元凶入弒,事變倉卒,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爲?」天與罵曰:「殿下常來去,云何即時方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於東堂,幾中。逆徒擊之,臂斷,乃見殺。其隊將張弘之、朱道欽、陳滿與天與同出拒戰,並死。孝武即位,贈天與龍驤將軍、益州刺史,諡曰壯侯,車駕臨哭。弘之等各贈郡守。給天與家長稟。
天與弟天生,少爲隊將,十人同火。屋後有一坑廣二丈餘,十人共跳之皆度,唯天生墜。天生乃取實中苦竹,剡其端使利,交橫布坑內,更呼等類共跳,並懼不敢。天生乃復跳之,往反十餘,曾無留礙,眾並歎服。以兄死節,爲孝武所留心。大明末,爲弋陽太守。明帝泰始初,與殷琰同逆被斬。
許昭先,義興人也。叔父肇之坐事繫獄,七年不判。子姪二十許人,昭先家最貧薄,專獨料訴,無日在家,餉饋肇之,莫非珍新。資產既盡,賣宅以充之。肇之諸子倦怠,唯昭先無有懈息,如是七載。尚書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釋。
昭先舅夫妻並疫病死亡,家貧無以殯送,昭先賣衣物以營殯葬。舅子三人並幼,贍護皆得成長。昭先父母皆老病,家無僮役,竭力致養,甘旨必從。宗黨嘉其孝行。雍州刺史劉真道板爲征虜參軍,昭先以親老不就;補迎主簿,昭先以叔未仕,又固辭。
余齊人,晉陵晉陵人也。少有孝行,爲邑書吏。宋大明二年,父殖在家病亡,信未至。齊人謂人曰:「比肉痛心煩,有如割截。居常惶駭,必有異故。」信尋至,以父病報之。四百餘里,一日而至。至門,方知父死,號踊慟絕,良久乃蘇。問父所遺言,母曰:「汝父臨終,恨不見汝。」齊人即曰:「相見何難。」於是號叫殯所,須臾便絕。州縣上言,有司奏改其里爲孝義里,蠲租布,賜其母穀百斛。
孫棘,彭城人也。宋大明五年,發三五丁,弟薩應充行,坐違期不至。棘詣郡辭列:「棘爲家長,令弟不行,罪應百死,乞以身代薩。」薩又辭列自引。太守張岱疑其不實,以棘、薩各置一處,報云「聽其相代」。顏色並悅,甘心赴死。棘妻許又寄語屬棘:「君當門戶,豈可委罪小郎?且大家臨亡,以小郎屬君。竟未妻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兒,死復何恨。」岱依事表上,孝武詔特原罪。州加辟命,并賜帛二十疋。
子平世居會稽,少有志行,事母至孝。揚州辟從事史,月奉得白米,輒貨巿粟麥。人曰:「所利無幾,何足爲煩。」子平曰:「尊老在東,不辦得米,何心獨饗白粲。」每有贈鮮肴者,若不可寄致至家,則不肯受。母本側庶,籍注失實,實未及養,而籍年已滿,便去職歸家。時鎮軍將軍顧覬之爲州上綱,謂曰:「尊上年實未八十,親故所知,州中差有微祿,當啟相留。」子平曰:「公家正取信黃籍,籍年既至,便應扶侍,何容苟冒榮利。」乃歸家竭力供養。
元嘉三十年,元凶弒逆,隨王誕入討,以爲行參軍。子平以凶逆滅理,故廢己受職,事寧自解。末除吳郡海虞令,縣祿唯供養母一身,不以及妻子。人疑其儉薄,子平曰:「希祿本在養親,不在爲己。」問者慚而退。母喪去官,哀毀踰禮,每至哭踊,頓絕方蘇。屬大明末東土饑荒,繼以師旅,八年不得營葬。晝夜號哭,常如袒括之日。冬不衣絮,暑避清涼,一日以數合米爲粥,不進鹽菜。所居屋敗,不蔽風日,兄子伯興欲爲葺理,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蔡興宗爲會稽太守,甚加矜賞,爲營冢壙。
崔懷順,清河東武城人也。父邪利,魯郡太守,宋元嘉中爲魏所獲。懷順與妻房氏篤愛,聞父見虜,即日遣妻,布衣蔬食如居喪禮,歲時北向流涕。邪利後仕魏,書戒懷順不許如此。懷順得書更號泣。懷順從叔模爲滎陽太守,亦入魏,模子雖居處改節,不廢婚宦。宋大明中,懷順宗人冀州刺史元孫北使魏,魏人問之曰:「崔邪利、模並力屈歸命,二家子姪出處不同,義將安在?」元孫曰:「王尊驅驥,王陽回車,欲令忠孝並弘,臣子兩遂。」
泰始初,淮北入魏,懷順因此歸北,至代都而邪利已卒,懷順絕而後蘇,載喪還青州。徒跣冰雪,土氣寒酷,而手足不傷,時人以爲孝感。喪畢,以弟在南,齊建元初又逃歸,而弟已亡。懷順孤貧,宗黨哀之,日斂給其斗米。永明中卒。
王虛之字文靜,廬江石陽人也。十三喪母,三十三喪父,二十五年鹽酢不入口。疾病著床,忽有一人來問疾,謂之曰:「君病尋差。」俄而不見,病果尋差。庭中楊梅樹隆冬三實,又每夜所居有光如燭,墓上橘樹一冬再實,時人咸以爲孝感所致。齊永明中,詔榜門,蠲其三世。
時又有顧昌衍、江柔之、江軻並以篤行知名。昌衍吳人,居喪幾致滅性。王儉言之天子曰:「昌衍既有至行,且張永之甥,宜居禮闈,以光郎署。」乃以爲尚書庫部郎。柔之、軻並濟陽人。柔之字叔遠,孝悌通亮,亦至臺郎。軻字伯倫,貞嚴有行。宗人江概位至侍中,性豪侈,唯見軻則敬挹焉。
吳慶之字文悅,濮陽人也,寓居吳興。宋江夏王義恭爲揚州,召爲西曹書佐。及義恭誅,慶之自傷爲吏無狀,不復肯仕,終身蔬食。後王琨爲吳興太守,欲召爲功曹。答曰:「走素無人世情,直以明府見接有禮,所以奔走歲時。若欲見吏,則是蓄魚於樹,栖鳥於泉耳。」不辭而退。琨追謝之,望塵不及矣。
蕭叡明字景濟,南蘭陵人也。母病風,積年沉臥。叡明晝夜祈禱,時寒,叡明下淚爲之冰如箸,額上叩頭血亦冰不溜。忽有一人以小石函授之,曰:「此療夫人病。」叡明跪受之,忽不見。以函奉母,函中唯有三寸絹,丹書爲「日月」字,母服之即平復。
于時秣陵朱緒無行,母病積年,忽思菰羹,緒妻到市買菰爲羹欲奉母,緒曰:「病復安能食。」先嘗之,遂併食盡。母怒曰:「我病欲此羹,汝何心併啖盡。天若有知,當令汝哽死。」緒聞便心中介介然,即利血,明日而死。叡明聞之,大悲慟,不食積日。問緒尸在何處,欲手自戮之。既而曰:「洿吾刀。」乃止。永明五年,居母喪,不勝哀,卒,詔贈中書郎。
又會稽永興吳翼之母丁氏,少喪夫。性仁愛,遭年荒,分衣食以飴里中飢餓者,鄰里求借未嘗違。同里陳攘父母死,孤單無親戚,丁收養之。及長爲營婚娶。又同里王禮妻徐氏,荒年客死山陰,丁爲買棺器,自往斂葬。元徽末,大雪,商旅斷行,村里比室飢餓,丁自出鹽米,計口分賦。同里左僑家露四喪無以葬,丁爲辦冢槨。有三調不登者,代爲輸送。丁長子婦王氏守寡,執志不再醮。州郡上言,詔表門閭,蠲租稅。
又會稽寒人陳氏,有三女,無男,祖父母年八九十,老無所知,父篤癃病,母不安其室。遇歲饑,三女相率於西湖採菱蓴,更日至市貨賣,未嘗虧怠,鄉里稱爲義門,多欲娶爲婦。長女自傷煢獨,誓不肯行。祖父母尋相繼卒,三女自營殯葬,爲菴舍居墓側。
又諸暨東洿里屠氏女,父失明,母痼疾,親戚相棄,鄉里不容。女移父母遠住苧羅,晝採樵,夜紡績,以供養。父母俱卒,親營殯葬,負土成墳。忽空中有聲云:「汝至性可重,山神欲相驅使,汝可爲人療病,必得大富貴。」女謂是𩲓魅,弗敢從。遂得病積時。鄰舍人有中溪蜮毒者,女試療之,自覺病便差,遂以巫道爲人療疾,無不愈。家產日益,鄉里多欲娶之。女以無兄弟,誓守墳墓不嫁,爲山劫所殺。
又吳郡范法恂妻褚氏,亦勤苦執婦業。宋昇明中,孫曇瓘謀反亡命,褚謂其子僧簡曰:「孫越州先姑之姊子,與汝父親則從母兄弟,交則義重古人,逃竄脫不免,汝宜收之。」曇瓘尋伏法,褚氏令僧簡往斂葬。年七十餘,永明中卒。僧簡在都聞病馳歸,未至,褚已卒,將殯舉尸不起,尋而僧簡至焉。
公孫僧遠,會稽剡人也。居父喪至孝,事母及伯父甚謹。年饑,僧遠省飧減食以養母及伯父。弟亡,貧無以葬,身自販貼與鄰里,供斂送終之費,躬負土,手種松柏。兄姊未婚嫁,乃自賣爲之成禮。名聞郡縣。齊高帝即位,遣兼散騎常侍虞炎等十二部使行天下,表列僧遠等二十三人,詔並表門閭,蠲租稅。
丘冠先字道玄,吳興烏程人也,少有節義。齊永明中,位給事中。時求使蠕蠕國,尚書令王儉言:「冠先雖名位未升,而義行甚重。若爲行人,則蘇武、鄭眾之流也。」於是使蠕蠕。蠕蠕逼令拜,冠先執節不從。以刃臨之,冠先曰:「能殺我者蠕蠕也,不能以天子使拜戎狄者,我也。」遂見殺。武帝以冠先不辱命,賜其子雄錢一萬、布三十疋。雄不受,詣闕上書曰:「臣父執節如蘇武,守死如谷吉,遂不書之良史,甄之褒策,萬代之後,誰死社稷。建元四年,車僧朗銜使不異,抗節是同,詔贈正員外郎,此天朝舊準,臣父成例也。今僧朗反葬冢塋,臣父湮棄絕域,語忠烈則亦不謝車,論荼苦則彼優而此劇,名位不殊,禮數宜等,乞申哀贈。」書奏不省。
解叔謙字楚梁,雁門人也。母有疾,叔謙夜於庭中稽顙祈福,聞空中語云:「此病得丁公藤爲酒便差。」即訪醫及本草注,皆無識者。乃求訪至宜都郡,遙見山中一老公伐木,問其所用,答曰:「此丁公藤,療風尤驗。」叔謙便拜伏流涕,具言來意。此公愴然,以四段與之,并示以漬酒法。叔謙受之,顧視此人,不復知處。依法爲酒,母病即差。齊建武初,以奉朝請徵,不至。
劉渢字處和,南陽人也。父紹,仕宋位中書郎。渢母早亡,紹被敕納路太后兄女爲繼室。渢年數歲,路氏不以爲子,奴婢輩捶打之無期度。渢母亡日,輒悲啼不食,彌爲婢輩所苦。路氏生溓,兄渢憐愛之不忍捨,恒在床帳側,輒被驅捶,終不肯去。路氏病經年,渢晝夜不離左右,每有增加,輒流涕不食。路氏病差,感其意,慈愛遂隆。路氏富盛,一旦爲渢立齋宇,筵席不減侯王。溓有識,事渢過於同產,事無大小,必諮兄而後行。
渢妹適江祏弟禧,與祏兄弟異常。自尚書比部郎,後爲遙光諮議,專知腹心任。時遙光任當顧託,朝野向渢如雲。渢忌之,求出爲丹陽丞,雖外遷而意任無改。及遙光舉事,旦方召渢,渢以爲宜悉呼佐史。渢之徙丹陽丞也,遙光以蕭懿第四弟晉安王之文學暢爲諮議,領錄事。及召入,遙光謂曰:「劉暄欲有異志,今夕當取之。」遙光去歲暴風,性理乖錯,多時方愈。暢曰:「公去歲違和,今欲發動。」顧左右急呼師視脈。遙光厲聲曰:「諮議欲作異邪!」因訶令出。須臾渢入,暢謂曰:「公昔年風疾,今復發。」渢曰:「卿視今夕處分,云何而作此語。」及迎垣歷生至,與渢俱勸夜攻臺。既不見納,渢、歷生並撫膺曰:「今欲作賊而坐守此城,今年坐公滅族矣。」及遙光敗,渢靜坐圍舍。溓爲度支郎亦奔亡,遇渢仍不復肯去。渢曰:「吾爲人作吏,自不避死,汝可去,無相守同盡。」答曰:「向若不逢兄,亦草間苟免,今既相逢,何忍獨生。」因以衣帶結兄衣,俱見殺。何胤聞之歎曰:「兄死君難,弟死兄禍,美哉。」
封延伯字仲連,勃海人也。世爲州郡著姓,寓居東海,三世同財,爲北州所宗附。延伯好學退讓,事寡嫂甚謹。垣崇祖爲兗州,請爲長史,不就。崇祖軾其門,不肯相見。後爲豫州,上表薦之,詔書優禮。起家爲平西長史、梁郡太守。爲政清靜,有高士風。俄以疾免,還東海。于時四州入魏,士子皆依海曲,爭往宗之,如遼東之仰邴原也。
建元三年,大使巡行天下,義興陳玄子四世同居,一百七口。武陵邵榮興、文獻叔並八世同居。東海徐生之、武陵范安祖、李聖伯、范道根,並五世同居。零陵譚弘寶、衡陽何弘、華陽陽黑頭,疏從四世同居。詔俱表門閭,蠲租稅。
吳達之,義興人也。嫂亡無以葬,自賣爲十夫客,以營冢槨。從祖弟敬伯,夫妻荒年被略賣江北,達之有田十畝,貨以贖之,與同財共宅。郡命爲主簿,固以讓兄。又讓世業舊田與族弟,弟亦不受,田遂閑廢。齊建元三年,詔表門閭。
王文殊字令章,吳興故鄣人也。父沒魏,文殊思慕泣血,終身蔬食,不衣帛,服麻縕而已。不婚,不交人物。吳興太守謝𤅢聘爲功曹,不就。立小屋於縣西,端拱其中,歲時伏臘,月朝十五,未嘗不北望長悲,如此三十餘年。太守孔琇之表其行,鬱林詔榜門,改所居爲孝行里。
樂頤之字文德,南陽涅陽人也,世居南郡,少而言行和謹。仕爲京府參軍,父在郢病亡。頤之忽悲戀涕泣,因請假還,中路果得父凶問,便徒跣號咷,出陶家後渚,遇商人附載西上,水漿不入口數日。嘗遇病,與母隔壁,忍病不言,嚙被至碎,恐母之哀己也。湘州刺史王僧虔引爲主簿,以同僚非人,棄官去。吏部郎庾杲之嘗往候,頤之爲設食,唯枯魚菜葅。杲之曰:「我不能食此。」母聞之,自出常膳魚羹數種。杲之曰:「卿過於茅季偉,我非郭林宗。」仕至郢州中從事。
隆昌末,預謂丹陽尹徐孝嗣曰:「外傳藉藉,似有伊、周之事。君蒙武帝殊常之恩,荷託付之重,恐不得同人此事。人笑褚公,至今齒冷,無爲效尤。」孝嗣故吏吳興沈昇之亦說之曰:「昇之與君俱有項領之功,今一言而二功俱解,豈願聞之乎。君受恩二祖,而更參惟新之政,以君爲反覆人,事成則無處逃咎矣。昇之草萊百姓,言出禍已隨之,孰與超然謝病,高枕家園,則與松柏比操,風霜等烈,豈不美邪。」孝嗣並改容謝之。
江泌字士清,濟陽考城人也。父亮之,員外郎。泌少貧,晝日斫屧爲業,夜讀書隨月光,光斜則握卷升屋,睡極墮地則更登。性行仁義,衣弊蝨多,綿裹置壁上,恐蝨飢死,乃復置衣中。數日間,終身無復蝨。母亡後,以生闕供養,遇鮭不忍食。菜不食心,以其有生意,唯食老葉而已。母墓爲野火所燒,依「新宮災,三日哭」。淚盡係之以血。
歷仕南中郎行參軍,所給募吏去役,得時病,莫有舍之者。吏扶杖投泌,泌自隱卹。吏死,泌爲買棺。無僮役,兄弟共輿埋之。後領國子助教,乘牽車至染烏頭,見一老公步行,下車載之,躬自步去染。武帝以爲南康王子琳侍讀。
建武中,明帝害諸王,後泌憂念子琳,訪誌公道人,問其禍福。誌公覆香鑪灰示之曰:「都盡無餘。」及子琳被害,泌往哭之,淚盡續以血,親視殯葬畢乃去。泌尋卒。族人兗州中從事泌,黃門郎悆子也,與泌同名,世謂泌爲「孝泌」以別之。
庾道愍,潁川鄢陵人,晉司空冰之玄孫也。有孝行,頗能屬文。少出孤悴,時人莫知。其所生母流漂交州,道愍尚在襁褓。及長知之,求爲廣州綏寧府佐。至南而去交州尚遠,乃自負擔冒嶮,僅得自達。及至交州,尋求母雖經年,日夜悲泣。嘗入村,日暮雨驟,乃寄止一家。旦有一嫗負薪外還,而道愍心動,因訪之,乃其母也。於是行伏號泣,遠近赴之,莫不揮淚。
道愍尤精相板,宋明帝時,山陽王休祐屢以言語忤顏,見道愍,託以己板爲他物,令道愍占之。道愍曰:「此乃甚貴,然使人多愆忤。」休祐以褚彥回詳密,求換其板。他日,彥回侍明帝,自稱下官。帝多忌,甚不悅。休祐具以狀言,帝乃意解。
沙彌,晉司空冰之六世孫也。父佩玉,仕宋位長沙內史,昇明中,坐沈攸之事誅。時沙彌始生。及年五歲,所生母爲製采衣,輒不肯服。母問其故,流涕對曰:「家門禍酷,用是何爲?」及長,終身布衣蔬食。爲中軍田曹行參軍。嫡母劉氏寢疾,沙彌晨昏侍側,衣不解帶。或應針灸,輒以身先試。及母亡,水漿不入口累日。初進大麥薄飲,經十旬方爲薄粥。終喪不食鹽酢,冬日不衣綿纊,夏日不解衰絰。不出廬戶,晝夜號慟,鄰人不忍聞。所坐薦,淚霑爲爛。墓在新林,忽生旅松百許株,枝葉鬱茂,有異常松。劉好噉甘蔗,沙彌遂不食焉。宗人都官尚書詠表言其狀,應純孝之舉,梁武帝召見嘉之,以補歙令。還除輕車邵陵王參軍事,隨府會稽,復丁所生母憂,喪還都,濟浙江,中流遇風,舫將覆沒。沙彌抱柩號哭,俄而風靜,咸以爲孝感所致。後卒於長城令。子持。
持字元德,少孤,性至孝,父憂,居喪過禮。篤志好學,仕梁爲尚書左戶郎,後兼建康監。陳文帝爲吳興太守,以爲郡丞,兼掌書翰。天嘉初,爲尚書左丞,封崇德縣子。拜封之日,請令史爲客,受其餉遺,文帝怒之,因坐免。後爲臨安令,坐杖殺人免封。還爲給事黃門侍郎,歷鹽官令,祕書監,知國史事。又爲少府卿,遷太中大夫,領步兵校尉,卒。持善字書,每屬辭,好爲奇字,文士亦以此譏之。有集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