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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二 列傳第三十四

蕭撝 蕭世怡 蕭圓肅 蕭大圜 宗懍 劉璠 柳霞

蕭撝智遐蘭陵人也。梁武帝安成王秀之子也。性溫裕,有儀表。年十二,入國學,博觀經史,雅好屬文。在梁,封永豐縣侯,邑一千戶。初為給事中,歷太子洗馬中舍人東魏李諧盧元明使於梁,梁武帝以撝辭令可觀,令兼中書侍郎受幣於賓館。尋遷黃門侍郎。出為寧遠將軍、宋寧宋興二郡守,轉輕車將軍、巴西梓潼郡守

侯景作亂,武陵王紀承制授撝使持節、忠武將軍。又遷平北將軍散騎常侍,領益州刺史軍防事。紀稱尊號成都,除侍中中書令,封秦郡王,邑三千戶,給鼓吹一部。紀率眾東下,以撝為尚書令征西大將軍都督益梁秦潼安瀘青戎寧華信渠萬江新邑楚義十八州諸軍事益州刺史,守成都。又令梁州刺史楊乾運潼州

太祖知蜀兵寡弱,遣大將軍尉遲迥總眾討之。及迥入劍閣乾運以州降。蜀中因是大駭,無復抗拒之志。迥長驅至成都,撝見兵不滿萬人,而倉庫空竭,軍無所資,遂為城守之計。迥圍之五旬,撝屢遣其將出城挑戰,多被殺傷。外援雖至,又為迥所破。語在迥傳。撝遂請降,迥許之。撝於是率文武於益州城北,共迥升壇,歃血立盟,以城歸國。

魏恭帝元年,授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歸善縣公,邑一千戶。孝閔帝踐阼,進爵黃臺郡公,增邑一千戶。武成中,世宗令諸文儒於麟趾殿校定經史,仍撰世譜,撝亦預焉。尋以母老,兼有疾疹,五日番上,便隔晨昏,請在外著書。有詔許焉。保定元年,授禮部中大夫。又以撝有歸款之功,別賜食多陵縣五百戶,收其租賦。

三年,出為上州刺史。為政仁恕,以禮讓為本。嘗至元日,獄中所有囚繫,悉放歸家,聽三日,然後赴獄。主者固執不可。撝曰:「昔王長、虞延見稱前史,吾雖寡德,竊懷景行。導民以信,方自此始。以之獲罪,彌所甘心,幸勿慮也。」諸囚荷恩,並依限而至。吏民稱其惠化。秩滿當還,部民李漆等三百餘人上表,乞更留兩載。詔雖弗許,甚嘉美之。

及撝入朝,屬置露門學高祖以撝與唐瑾元偉王褒等四人俱為文學博士。撝以母老,表請歸養私門,曰:「臣聞出忠入孝,理深人紀;昏定晨省,事切天經。伏惟陛下握鎮臨朝,垂衣御宇,孝治天下,仁覃草木。是以微臣冒陳至願。臣母妾褚年過養禮,乞解今職,侍奉私庭。伏願天慈,特垂矜許。臣披款歸朝,十有六載,恩深海岳,報淺涓埃。肆師掌禮,竟無稱職;淅隈督察,空妨能官。方辭違闕庭,屏跡閭里,低佪係慕,戀悚兼深。」高祖未許,詔曰:「開府梁之宗英,今則任等三事。所謂楚雖有材,周實用之。方藉謀猷,匡朕不逮。然進思盡忠,退安侍養者,義在公私兼濟。豈容全欲狥己,虧此至公,乖所望也。」尋以母憂去職。

天和六年,授少保建德元年,轉少傅。後改封蔡陽郡公,增邑通前三千四百戶。二年卒,時年五十九。高祖舉哀於正武殿,賜穀麥三百石、布帛三百匹,贈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少傅、益新始信四州諸軍事益州刺史,諡曰

撝善草隸,名亞於王褒。算數醫方,咸亦留意。所著詩賦雜文數萬言,頗行于世。子濟嗣。

濟字德成,少仁厚,頗好屬文。蕭紀承制,授貞威將軍蜀郡太守,遷東中郎將。從紀東下。至巴東,聞迥圍成都,紀命濟率所部赴援。比至,撝已降。仍從撝入朝。孝閔帝踐阼,除中外府記室參軍。後至蒲陽郡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蕭世怡梁武帝鄱陽王恢之子也。以名犯太祖諱,故稱字焉。幼而聰慧,頗涉經史。梁大同元年,封豐城縣侯,邑五百戶。除給事中,轉太子洗馬。尋入直殿省,轉太子中舍人。出為持節、仁威將軍譙州刺史。及侯景為亂,路由城下,襲而陷之,世怡遂被執。尋遁逃得免,至于江陵

梁元帝制授侍中。及平侯景,以世怡為兼太宰、太常卿,與中衛長史樂子雲拜謁山陵。承聖二年,授使持節、平西將軍臨川內史。既以陸納據湘川,道路擁塞,改授平南將軍桂陽內史。未至郡,屬于謹平江陵,遂隨兄修在郢州。及修卒,即以世怡刺史湘州刺史王琳舟師世怡世怡以州輸琳。時陳武帝執政,徵為侍中世怡疑而不就,乃奔于齊。除車騎大將軍散騎常侍。尋出為永州刺史

保定四年晉公護東伐,大將軍權景宣略地河南。世怡豫州刺史王士良已降,遂來歸款。五年,拜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義興郡公,邑一千三百戶。天和二年,授蔡州刺史。政存簡惠,不尚苛察,深為吏民所安。三年,卒於州。贈本官、加并洛永三州刺史。子子寶嗣。

子寶美風儀,善談笑,年未弱冠,名重一時。隋文帝輔政,引為丞相府典籤,深被識遇。開皇中,官至吏部侍郎。後坐事被誅。

蕭圓肅字明恭,梁武帝之孫,武陵王紀之子也。風度淹雅,敏而好學。紀稱尊號,封宜都郡王,邑三千戶,除侍中寧遠將軍。紀率兵下峽,令蕭撝成都,以圓肅為之副。及尉遲迥至,圓肅與撝俱降。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封安化縣公,邑一千戶。

世宗初,進封棘城郡公,增邑一千戶。以圓肅有歸款之勳,別賜食思君縣五百戶,收其租賦。保定三年,除畿伯中大夫五年,拜咸陽郡守圓肅寬猛相濟,甚有政績。天和四年遷陵州刺史,尋詔令隨衛國公直鎮襄陽,遂不之部。

建德三年,授太子少傅,增邑九百戶。圓肅以任當師傅,調護是職。乃作少傅箴曰:

王建國,辨方正位。左史記言,右史記事。莫不援立太子,為皇之貳。是以易稱明兩,禮云上嗣。東序養德,震方主器。束髮就學,宵雅更肄。朝讀百篇,乙夜乃寐。愛日惜力,寸陰無棄。視膳再飯,寢門三至。小心翼翼,大孝蒸蒸。謀謨計慮,問對疑丞。安樂必敬,無忘戰兢。夫天道益謙,人道惡盈。漢嗣不絕乎馳道,魏儲回環於鄴城。前史攸載,後世揚名。三善既備,萬國以貞。姬周長久,實賴元良。嬴秦短祚,誠由少陽。雖卜年七百,有德過歷而昌;數世一萬,無德不及而亡。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光副皇極,永固洪基。觀德審諭,授告職司。

太子見而悅之,致書勞問。

六年,授豐州刺史,增邑通前三千七百戶。尋進位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宣政元年,入為司宗中大夫,俄授洛州刺史。大象末,進位大將軍。隋開皇初,授貝州刺史。以母老請歸就養,隋文帝許之。四年,卒,時年四十六。有文集十卷,又撰時人詩筆為文海四十卷,廣堪十卷,淮海亂離志四卷,行於世。

蕭大圜字仁顯,梁簡文帝之子也。幼而聰敏,神情俊悟。年四歲,能誦三都賦及孝經論語。七歲居母喪,便有成人之性。梁大寶元年,封樂梁郡王,邑二千戶,除宣惠將軍丹陽尹。屬侯景肆虐,簡文見弒,大圜潛遁獲免。明年,景平,大圜建康。時既喪亂之後,無所依託,乃寓居善覺佛寺。人有以告王僧辯者。僧辯乃給船餼,得往江陵梁元帝見之甚悅,賜以越衫胡帶等。改封晉熙郡王,邑二千戶,除寧遠將軍琅邪彭城郡太守

梁元帝既有克復之功,而大圜汝南王大封等猶未通謁。梁元帝性既忌刻,甚恨望之。乃謂大圜曰:「汝兩兄久不出,汝可以意召之。」大圜即日曉諭兩兄,相繼出謁,元帝乃安之。大圜以世多故,恐讒愬生焉,乃屏絕人事。門客左右不過三兩人,不妄遊狎。兄姊之間,止牋疏而已。恆以讀詩、禮、書、易為事。元帝嘗自問五經要事數十條,大圜辭約指明,應答無滯。元帝甚歎美之。因曰:「昔河間好學,爾既有之,臨淄好文,爾亦兼之。然有東平為善,彌高前載,吾重之愛之,爾當效焉。」及于謹軍至,元帝乃令大封充使請和,大圜副焉,其實質也。出至軍所,信宿,元帝降。

魏恭帝二年,客長安,太祖以客禮待之。保定二年,詔曰:「梁汝南王蕭大封、晉熙蕭大圜等,梁國子孫,宜存優禮,式遺茅土,寔允舊章。大封可封晉陵縣公大圜始寧縣公,邑各一千戶。」尋加大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并賜田宅、奴婢、牛馬、粟帛等。俄而開麟趾殿,招集學士大圜預焉。梁武帝集四十卷,簡文集九十卷,各止一本,江陵平後,並藏祕閤。大圜既入麟趾,方得見之。乃手寫二集,一年並畢。識者稱歎之。

大圜深信因果,心安閑放。嘗言之曰:

拂衣褰裳,無吞舟之漏網;挂冠懸節,慮我志之未從。儻獲展禽之免,有美慈明之進。如蒙北叟之放,實勝濟南之徵。其故何哉?夫閭閻者有優遊之美,朝廷者有簪佩之累,蓋由來久矣。留侯追蹤於松子,陶朱成術於辛文,良有以焉。況乎智不逸群,行不高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

豈如知足知止,蕭然無累。北山之北,棄絕人間,南山之南,超踰世網。面修原而帶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築蝸舍於叢林,構環堵於幽薄。近瞻煙霧,遠睇風雲。藉纖草以蔭長松,結幽蘭而援芳桂。仰翔禽於百仞,俯泳鱗於千潯。果園在後,開窗以臨花卉;蔬圃居前,坐簷而看灌甽。二頃以供饘粥,十畝以給絲麻。侍兒五三,可充紝織;家僮數四,足代耕耘。沽酪牧羊,協潘生之志;畜雞種黍,應莊叟之言。穫菽尋氾氏之書,露葵徵尹君之錄。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臘而候歲時。披良書,探至賾,歌纂纂,唱烏烏,可以娛神,可以散慮。有朋自遠,揚搉古今。田畯相過,劇談稼穡。斯亦足矣,樂不可支。永保性命,何畏憂責。豈若蹙足入絆,申脰就羈,遊帝王之門,趨宰衡之勢。不知飄塵之少選,寧覺年祀之斯須。萬物營營,靡存其意,天道昧昧,安可問哉。

嗟乎!人生若浮雲朝露,寧俟長繩繫景,寔不願之。執燭夜遊,驚其迅邁。百年何幾,擎跽曲拳,四時如流,俛眉躡足。出處無成,語默奚當。非直丘明所恥,抑亦宣尼恥之。

建德四年,除滕王逌友。逌嘗問大圜曰:「吾聞湘東王梁史,有之乎?餘傳乃可抑揚,帝紀奚若?隱則非實,記則攘羊。」對曰:「言者之妄也。如使有之,亦不足怪。昔漢明為世祖紀,章帝顯宗紀,殷鑒不遠,足為成例。且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彰於四海,安得而隱之?如有不彰,亦安得而不隱?蓋子為父隱,直在其中;諱國之惡,抑又禮也。」逌乃大笑。

其後大軍東討,攻拔晉州。或問大圜曰:「齊遂克不?」對曰:「高歡昔以晉州肇基偽跡,今本既拔矣,能無亡乎。所謂以此始者必以此終也。」居數日,齊氏果滅。聞者以為知言。宣政元年,增邑通前二千二百戶。隋開皇初,拜內史侍郎,出為西河郡守。尋卒。

大圜性好學,務於著述。撰梁舊事三十卷,寓記三卷、士喪儀注五卷、要決兩卷,并文集二十卷。大封位至開府儀同三司。大象末,為陳州刺史

宗懍字元懍,南陽𣵀陽人也。八世祖承,永嘉之亂,討陳敏有功,封柴桑縣侯,除宜都郡守。尋卒官,子孫因居江陵。父高之,梁山陰令

懍少聰敏,好讀書,晝夜不倦。語輒引古事,鄉里呼為小兒學士。梁普通六年舉秀才,以不及二宮元會,例不對策。及梁元帝荊州,謂長史劉之遴曰:「貴鄉多士,為舉一有意少年。」之遴以懍應命。即日引見,令兼記室。嘗夕被召宿省,使制龍川廟碑,一夜便就,詰朝呈上。梁元帝歎美之。及移鎮江州,以懍為刑獄參軍,兼掌書記。歷臨汝建成、廣晉三縣令。遭母憂去職。哭輒嘔血,兩旬之內,絕而復蘇者三。每有群烏數千,集於廬舍,候哭而來,哭止而去。時論稱之,以為孝感所致。

梁元帝重牧荊州,以懍為別駕江陵令。及帝即位,擢為尚書侍郎。又手詔曰:「昔扶柳開國,止曰故人,西鄉胙土,本由賓客。況事涉勳庸,而無爵賞?尚書侍郎宗懍,亟有帷幄之謀,誠深股肱之寄。從我于邁,多歷歲時。可封信安縣侯,邑一千戶。」累遷吏部郎中五兵尚書吏部尚書。初侯景平後,梁元帝議還建業,唯懍勸都渚宮,以其鄉里在荊州故也。

江陵平,與王褒等入關。太祖以懍名重南土,甚禮之。孝閔帝踐阼,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世宗即位,又與王褒等在麟趾殿刊定群書。數蒙宴賜。保定中卒,年六十四。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劉璠字寶義,沛國沛人也。六世祖敏,以永嘉喪亂,徙居廣陵。父臧,性方正,篤志好學,居家以孝聞。梁天監初,為著作郎

璠九歲而孤,居喪合禮。少好讀書,兼善文筆。年十七,為上黃侯蕭曄所器重。范陽張綰,梁之外戚,才高口辯,見推於世。以曄之懿貴,亦假借之。璠年少未仕,而負才使氣,不為之屈。綰嘗於新渝侯坐,因酒後詬京兆杜騫曰:「寒士不遜。」璠厲色曰:「此坐誰非寒士?」璠本意在綰,而曄以為屬己,辭色不平。璠曰:「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也!」遂拂衣而去。曄辭謝之,乃止。後隨曄在淮南,璠母在建康遘疾,璠弗之知。嘗忽一日舉身楚痛,尋而家信至,云其母病。璠即號泣戒道,絕而又蘇。當身痛之辰,即母死之日也。居喪毀瘠,遂感風氣。服闋一年,猶杖而後起,及曄終於毗陵,故吏多分散,璠獨奉曄喪還都,墳成乃退。梁簡文時在東宮,遇曄素重,諸不送者皆被劾責,唯璠獨被優賞。解褐王國常侍,非其好也。

璠少慷慨,好功名,志欲立事邊城,不樂隨牒平進。會宜豐侯蕭循出為北徐州刺史,即請為其輕車主簿,兼記室參軍,又領刑獄。循為梁州,除信武府記室參軍,領南鄭令。又板為中記室,補華陽太守。屬侯景度江,梁室大亂,循以璠有才略,甚親委之。時寇難繁興,未有所定。璠乃喟然賦詩以見志。其末章曰:「隨會平王室,夷吾匡霸功。虛薄無時用,徒然慕昔風。」循開府,置佐史,以璠為諮議參軍,仍領記室。梁元帝承制,授樹功將軍鎮西府諮議參軍。賜書曰:「鄧禹文學,尚或執戈;葛洪書生,且云破賊。前修無遠,屬望良深。」梁元帝尋又以循紹鄱陽之封,且為雍州刺史,復以璠為循平北府司馬

武陵王紀稱制於蜀,以璠為中書侍郎,屢遣召璠,使者八返,乃至蜀。又以為黃門侍郎,令長史劉孝勝深布腹心。使工畫陳平度河歸漢圖以遺之。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脫使盜遮於葭萌,則卿殆矣。孰若共構大廈,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耶?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寵辱夷險,易其心乎?丈夫立志,當死生以之耳。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人。」紀知必不為己用,乃厚其贈而遣之。臨別,紀又解其佩刀贈璠曰:「想見物思人。」璠對曰:「敢不奉揚威靈,剋剪姦宄。」紀於是遣使就拜循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循府長史,加蜀郡太守

還至白馬西,屬達奚武軍已至南鄭,璠不得入城,遂降於武。太祖素聞其名,先誡武曰:「勿使劉璠死也。」故武先令璠赴闕。璠至,太祖見之如舊。謂僕射申徽曰:「劉璠佳士,古人何以過之。」徽曰:「昔晉主滅吳,利在二陸。明公今平梁漢,得一劉璠也。」時南鄭尚拒守未下,達奚武請屠之,太祖將許焉,唯令全璠一家而已。璠乃請之於朝,太祖怒而不許。璠泣而固請,移時不退。柳仲禮侍側曰:「此烈士也。」太祖曰:「事人當如此。」遂許之。城竟獲全,璠之力也。

太祖既納蕭循之降,又許其反國。循至長安累月,未之遣也。璠因侍宴,太祖曰:「我於古誰比?」對曰:「常以公命世英主,湯、武莫逮;今日所見,曾齊桓、晉文之不若。」太祖曰:「我不得比湯、武,望與伊、周為匹,何桓、文之不若乎?」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於伐原。」語未終,太祖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於是即命遣循。循請與璠俱還,太祖不許。以璠為中外府記室,尋遷黃門侍郎儀同三司

嘗臥疾居家,對雪興感,乃作雪賦以遂志云。其詞曰:

天地否閉,凝而成雪。應乎玄冬之辰,在於沍寒之節。蒼雲暮同,嚴風曉別。散亂徘徊,雰霏皎潔。違朝陽之暄煦,就陵陰之慘烈。

若乃雪山峙於流沙之右,雪宮建於碣石之東。混二儀而並色,覆萬有而皆空。埋沒河山之上,籠罩寰宇之中。日馭潛於濛氾,地險失於華、嵩。既奪朱而成素,實矯異而為同。

始飄颻而稍落,遂紛糅而無窮。縈回兮瑣散,暠皓兮溟濛。綏綏兮颯颯,瀌瀌兮渢渢。因高兮累仞,藉少兮成豐。曉分光而映淨,夜合影而通朧。似北荒之明月,若西崑閬風

爾乃憑集異區,遭隨所適。遇物淪形,觸途湮跡。何淨穢之可分,豈高卑之能擇。體不常消,質無定白。深谷夏凝,小山春積。偶仙宮而為絳,值河濱而成赤。廣則彌綸而交四海,小則淅瀝而緣間隙。淺則不過二寸,大則平地一尺。乃為五穀之精,寔長眾川之魄。大壑所以朝宗,洪波資其消釋。家有趙王之璧,人聚漢帝之金。既藏牛而沒馬,又冰木而凋林。已墮白登之指,實愴黃竹之心。楚客埋魂於樹裏,漢使遷飢於海陰。斃雲中之狡獸,落海上之驚禽。庚辰有七尺之厚,甲子有一丈之深。無復垂霙與雲合,唯有變白作泥沉。

本為白雪唱,翻作白頭吟。吟曰:昔從天山來,忽與狂風閱。遡河陰而散漫,望衡陽而委絕。朝朝自消盡,夜夜空凝結。徒云雪之可賦,竟何賦之能雪。初,蕭循在漢中與蕭紀牋及答國家書、移襄陽文,皆璠之辭也。

世宗初,授內史中大夫掌綸誥。尋封平陽縣子,邑九百戶。在職清白簡亮,不合於時,左遷同和郡守。璠善於撫御,蒞職未期,生羌降附者五百餘家。前後郡守多經營以致貲產,唯璠秋毫無所取,妻子並隨羌俗,食麥衣皮,始終不改。洮陽、洪和二郡羌民,常越境詣璠訟理焉。其德化為他界所歸仰如此。蔡公廣時鎮隴右,嘉璠善政。及遷鎮陝州,欲取璠自隨,羌人樂從者七百人。聞者莫不歎異。陳公純作鎮隴右,引為總管府司錄,甚禮敬之。天和三年卒,時年五十九。著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行於世。子祥嗣。

祥字休徵。幼而聰慧,占對俊辯,賓客見者,皆號神童。事嫡母以至孝聞。其伯父黃門郎璆有名江左,在嶺南,聞而奇之,乃令名祥字休徵。後以字行於世。年十歲能屬文,十二通五經。解褐梁宜豐侯主簿,遷記室參軍

江陵平,隨例入國。齊公憲以其善於詞令,召為記室。府中書記,皆令掌之。尋授都督,封漢安縣子,食邑七百戶,轉從事中郎。憲進爵為王,以休徵為王友。俄除內史上士高祖東征,休徵陪侍帷幄。平齊露布,即休徵之文也。累遷車騎大將軍儀同大將軍。尋以去官,領萬年令,未期月,轉長安令。頻宰二縣,頗獲時譽。大象二年,卒於官,時年四十七。

初,璠所撰梁典始就,未及刊定而卒。臨終謂休徵曰:「能成我志,其在此書乎。」休徵治定繕寫,勒成一家,行於世。

柳霞子昇,河東解人也。曾祖卓,晉汝南太守,始自本郡徙居襄陽。祖叔珍,宋員外散騎常侍義陽內史。父季遠,梁臨川王諮議參軍宜都太守

霞幼而爽邁,神彩嶷然,髫歲便有成人之量。篤好文學,動合規矩。其世父慶遠特器異之。謂霞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嘗語吾云:『我昨夢汝登一樓,樓甚峻麗,吾以坐席與汝。汝後名宦必達,恨吾不及見耳。』吾向聊復晝寢,又夢將昔時座席還以賜汝。汝之官位,當復及吾。特宜勉勵,以應嘉祥也。」

梁西昌侯深藻鎮雍州,霞時年十二,以民禮修謁,風儀端肅,進止詳雅。深藻美之,試遣左右踐霞衣裾,欲觀其舉措。霞徐步稍前,曾不顧眄。廬陵王續為雍州刺史,辟霞為主簿。起家平西邵陵王府法曹參軍,仍轉外兵,除尚書工部郎。謝舉時為僕射,引霞與語,甚嘉之。顧謂人曰:「江漢英靈,見於此矣。」

岳陽王蕭察蒞雍州,選為治中,尋遷別駕。及察於襄陽承制,授霞吏部郎員外散騎常侍。俄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都督,賜爵聞喜縣公。尋進位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及蕭察踐帝位於江陵,以襄陽歸于我。霞乃辭察曰:「陛下中興鼎運,龍飛舊楚。臣昔因幸會,早奉名節,理當以身許國,期之始終。自晉氏南遷,臣宗族蓋寡。從祖太尉世父儀同、從父司空,並以位望隆重,遂家于金陵。唯留先臣,獨守墳柏。常誡臣等,使不違此志。今襄陽既入北朝,臣若陪隨鑾蹕,進則無益塵露,退則有虧先旨。伏願曲垂照鑒,亮臣此心。」察重違其志,遂許之。因留鄉里,以經籍自娛。

太祖世宗頻有徵命,霞固辭以疾。及察殂,霞舉哀,行舊君之服。保定中又徵之,霞始入朝。授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霍州諸軍事霍州刺史。霞導民務先以德,再三不用命者,乃微加貶異,示之恥而已。其下感而化之,不復為過。咸曰;「我君仁惠如此,其可欺乎!」天和中,卒,時年七十二。宣政初,贈金、安二州刺史

霞有志行。初為州主簿,其父卒於揚州,霞自襄陽奔赴,六日而至。哀感行路,毀瘁殆不可識。後奉喪泝江西歸,中流風起,舟中之人,相顧失色。霞抱棺號慟,愬天求哀,俄頃之間,風浪止息。其母嘗乳間發疽,醫云:「此病無可救之理,唯得人吮膿,或望微止其痛。」霞應聲即吮,旬日遂瘳。咸以為孝感所致。性又溫裕,略無喜慍之容。弘獎名教,未嘗論人之短。尤好施與,家無餘財。臨終遺誡薄葬,其子等並奉行之。有十子,靖、莊最知名。

靖字思休。少方雅,博覽墳籍。梁大同末,釋褐武陵王左常侍,轉法曹行參軍。大定初,除尚書度支郎,遷正員郎。隨霞入朝,授大都督,歷河南、德廣二郡守。靖雅達政事,所居皆有治術,吏民畏而愛之。然性愛閑素,其於名利澹如也。及秩滿還,便有終焉之志。

隋文帝踐極,特詔徵之,靖遂以疾固辭。優游不仕,閉門自守,所對惟琴書而已。足不歷園庭,殆將十載。子弟等奉之,若嚴君焉。其有過者,靖必下帷自責,於是長幼相率拜謝於庭,靖然後見之,勗以禮法。鄉里亦慕而化之。或有不善者,皆曰:「唯恐柳德廣知也。」時論方之王烈。前後總管到官,皆親至靖家問疾,遂以為故事。秦王臨州,賚以几杖,并致衣物。靖唯受几杖,餘並固辭。其為當時所重如此。開皇中,以壽終

莊字思敬。器量貞固,有經世之才。初仕梁,歷中書舍人尚書右丞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中鴻臚太府卿。入隋,位至開府儀同三司給事黃門侍郎饒州刺史

史臣曰:蕭撝世怡圓肅大圜並有梁之令望也。雖羈旅異國,而終享榮名。非有茲基,夙懷文質,亦何能至於此乎。方武陵擁眾東下,任撝以蕭何之事,君臣之道既篤,家國之情亦隆。金石不足比其心,河山不足盟其誓。及魏安之至城下,旬日而智力俱竭。委金湯而不守,舉庸蜀而來王。若乃見機而作,誠有之矣。守節沒齒,則未可焉。

宗懍幹局才辭見稱於梁元之世。逮乎俘囚楚甸,播越秦中,屬太祖思治之辰,遇世宗好士之日,在朝不預政事,就列纔忝戎章。豈懷道圖全,優遊卒歲,將用與不用,留滯當年乎?

梁氏據有江東,五十餘載。挾策紀事,勒成不朽者,非一家焉。劉璠學思通博,有著述之譽,雖傳疑傳信,頗有詳略,而屬辭比事,足為清典。蓋近代之佳史歟。

柳霞立身之道,進退有節。觀其眷戀墳隴,其孝可移於朝廷;盡禮舊主,其忠可事於新君。夫能推此類以求賢,則知人幾於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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