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元年,立為晉王,拜柱國、并州總管,時年十三。尋授武衛大將軍,進上柱國、河北道行臺尚書令,大將軍如故。高祖令項城公韶、安道公李徹輔導之。上好學,善屬文,沈深嚴重,朝野屬望。高祖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和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既而高祖幸上所居第,見樂器絃多斷絕,又有塵埃,若不用者,以為不好聲妓之翫。上尤自矯飾,當時稱為仁孝。嘗觀獵遇雨,左右進油衣,上曰:「士卒皆霑濕,我獨衣此乎!」乃令持去。六年,轉淮南道行臺尚書令。其年,徵拜雍州牧、內史令。
八年冬,大舉伐陳,以上為行軍元帥。及陳平,執陳湘州刺史施文慶、散騎常侍沈客卿、市令湯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以其邪佞,有害於民,斬之石闕下以謝三吳。於是封府庫資財,無所取,天下稱賢。進位太尉,賜路車、乘馬、袞冕之服,玄珪、白璧各一雙。復拜并州總管。俄而江南高智慧等相聚作亂,徙上為揚州總管,鎮江都,每歲一朝。高祖之祠太山也,領武候大將軍。明年,歸藩。後數載,突厥寇邊,復為行軍元帥,出靈武。無虜而旋。
乾道變化,陰陽所以消息;沿創不同,生靈所以順序。若使天意不變,施化何以成四時?人事不易,為政何以利萬姓?易不云乎,通其變,使民不倦。變則通,通則久。有德則可久,有功則可大。朕又聞之,安安而能遷,民用丕變。是故姬邑兩周,如武王之意;殷人五徙,成湯后之業。若不因民順天,功業見乎變,愛民治國者,可不謂歟。
然雒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內,天地之所合,陰陽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故漢祖曰:「吾行天下多矣,唯見雒陽。」自古皇王,何嘗不留意,所不都者,蓋有由焉,或以九州未一,或以困其府庫,作雒之制,所以未暇也。我有隋之始,便欲創茲懷、雒,日復一日,越暨于今。念茲在茲,興言感哽。朕肅膺寶曆,纂臨萬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今者,漢王諒悖逆,毒被山東,遂令州縣,或淪非所。由關河懸遠,兵不赴急。加以并州移戶,復在河南,周遷殷民,意在於此。況復南服遐遠,東夏殷大,因機順動,今也其時。群司百辟,僉諧厥議。但成周墟塉,弗堪胥宇,今可於伊雒營建東京,便即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也。
夫宮室之制,本以便生人,上棟下宇,足以避風露。高臺廣廈,豈曰適形?故傳云:儉,德之恭;侈,惡之大。宣尼有云:與其不遜也,寧儉。豈謂瑤臺瓊室,方為宮殿者乎?土階釆椽,而非帝王者乎?是知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主天下也。民惟國本,本固邦寧。百姓足,孰與不足。今所營構,務從節儉。無令雕牆峻宇,復起於當今;欲使卑宮菲食,將貽於後世。有司明為條格,稱朕意焉。
大業元年,春正月壬辰朔,大赦,改元。立妃蕭氏為皇后。改豫州為溱州,洛州為豫州。廢諸州總管府。丙申,立晉王昭為皇太子。丁酉,以上柱國宇文述為左衛大將軍,上柱國郭衍為左武衛大將軍,延壽公于仲文為右衛大將軍。己亥,以豫章王暕為豫州牧。
昔者哲王之理天下也,其在愛民乎?既富而教,家給人足,故能風教淳厚,遠至邇安,理定功成,率由斯道。朕恭嗣寶位,撫育黎獻,夙夜戰兢,若臨川谷。雖則聿遵先緒,弗敢失墜,永言政術,多有缺然。況以四海之遠,兆民之眾,未獲親臨,問其疾苦。每慮幽仄莫舉,冤屈不申,一物失所,用傷和氣。萬方有罪,責在朕躬,所以興寤增歎,而夕惕載懷者也。
今既布政惟始,宜存寬大。可分遣使人,巡省方俗,宣揚風化,薦拔淹滯,申達幽枉。孝悌力田,給以優復。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量加振濟。義夫節婦,旌表門閭。高年之老,加其板授,並依別條,賜以粟帛。篤疾之徒給侍丁者,雖有侍養之名,曾無賙贍之實,明加檢校,使得存養。若有名行顯著,操履修潔,及學業才能,一藝可取,咸宜訪採,將身入朝。所在州縣,以禮發遣。其蠹政害人,不便於時者,使還之日,具錄奏聞。
三月丁未,詔尚書令楊素、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營建東京,徙豫州郭下居民以實之。戊申,詔曰:「聽採輿頌,謀及黎庶,故能審政刑之得失。是知昧旦思治,欲使幽枉必達,彝倫有章。而牧宰任稱朝委,苟為僥幸,以求考課,虛立殿最,不存理實。綱紀於是不理,冤屈所以莫申。關河重阻,無由自達。朕故建立東京,躬親存問。今將巡歷淮海,觀省風俗。眷求讜言,徒繁詞翰,而鄉校之內,闕爾無聞,恇然夕惕,用勞興寢。其民下有知州縣官人政理苛刻,侵害百姓,背公徇私,不便於民者,聽詣朝堂封奏。庶乎四聰以達,天下無冤。」又於皁澗營顯仁宮,採海內奇禽異獸草木之類,以實園苑。徙天下富商大賈數萬家於東京。
君民建國,教學為先,移風易俗,必自茲始。而言絕義乖,多歷年代,進德修業,其道浸微。漢採坑焚之餘,不絕如線;晉承板蕩之運,掃地將盡。自時厥後,軍國多虞,雖復黌宇時建,示同愛禮,函丈或陳,殆為虛器。遂使紆青拖紫,非以學優;製錦操刀,類多牆面。上陵下替,綱維不立,雅缺道消,實由於此。
朕纂承洪緒,思弘大訓,將欲尊師重道,用闡厥繇,講信脩睦,敦獎名教。方今區宇平壹,文軌攸同,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四海之中,豈無孝、秀。諸在家及見入學者,若有篤志好古,耽典悅禮,學行優敏,堪膺時務,所在採訪,具以名聞。即當隨其器能,擢以不次。若研精經術,未願進仕,可依其藝業深淺,門蔭高卑,雖未升朝,並量準給祿。庶夫恂恂善誘,不日成器,濟濟盈朝,何遠之有。其國子等學,亦宜申明舊制,教習生徒,具為課試之法,以盡砥礪之道。
二月丙戌,詔尚書令楊素、吏部尚書牛弘、大將軍宇文愷、內史侍郎虞世基、禮部侍郎許善心制定輿服。始備輦輅及五時副車。上常服皮弁,十有二琪。文官弁服,珮玉,五品已上,給犢車通幰,三公、親王加油絡。武官平巾幘,袴褶,三品已上,給瓟槊。下至胥吏,服色各有差。非庶人不得戎服。戊戌,置都尉官。
五月甲寅,金紫光祿大夫、兵部尚書李通坐事免。乙卯,詔曰:「旌表先哲,式在饗祀,所以優禮賢能,顯彰遺愛。朕永鑒前脩,尚想名德,何嘗不興歎九原,屬懷千載。其自古以來賢人君子,有能樹聲立德,佐世匡時,博利殊功,有益於人者,並宜營立祠宇,以時致祭。墳壟之處,不得侵踐。有司量為條式,稱朕意焉。」
夏四月庚辰,詔曰:「古者帝王觀風俗,皆所以憂勤兆庶,安集遐荒。自蕃夷內附,未遑親撫,山東經亂,須加存恤。今欲安輯河北,巡省趙、魏,所司依式。」甲申,頒律令,大赦天下,關內給復三年。壬辰,改州為郡。改度量衡,並依古式。改上柱國以下官為大夫。甲午,詔曰:
天下之重,非獨理所安;帝王之功,豈一士之略。自古明君哲后,立政經邦,何嘗不選賢與能,振拔淹滯。周稱多士,漢號得人,尚想前風,載懷欽佇。朕負扆夙興,冕旒待旦,引領巖谷,置以周行,冀與群才,共康庶績。而彙茅寂漠,投竿罕至。豈美璞韜釆,未值良工;將介石在懷,確乎難拔?永鑒則哲,憮然興歎。凡厥在位,譬諸股肱,若濟巨川,義同舟烜。豈得保茲寵祿,晦爾所知,優游卒歲,甚非謂也。祁大夫之舉善,良史以為至公;臧文仲之蔽賢,尼父譏其竊位。求諸往古,非無褒貶。宜思進善,用匡寡薄。
夫孝悌有聞,人倫之本;德行敦厚,立身之基。或節義可稱,或操履清潔,所以激貪厲俗,有益風化。強毅正直,執憲不撓,學業優敏,文才美秀,並為廊廟之用,實乃瑚璉之資。才堪將略,則拔之以禦侮;力有驍壯,則任之以爪牙。爰及一藝可取,亦宜採錄;若眾善畢舉,與時無棄。以此求理,庶幾非遠。文武有職事者,五品已上,宜依令十科舉人。有一於此,不必求備。朕當待以不次,隨才升用。其見任九品已上官者,不在舉送之限。
五月丁巳,突厥啟民可汗遣子拓特勤來朝。戊午,發河北十餘郡丁男,自太行山達于并州,以通馳道。丙寅,啟民可汗遣其兄子毗黎伽特勤來朝。辛未,啟民可汗使請自入塞奉迎輿駕,上不許。癸酉,有星孛于文昌,上將星常皆動搖。
朕獲奉祖宗,欽承景業,永惟嚴配,冀隆大典。於是詢謀在位,博訪儒術。咸以為高祖文皇帝受天明命,奄有區夏,拯群飛於四海,革彫弊於百王。恤獄緩刑,生靈皆遂其性;輕徭薄賦,比屋各安其業。芟夷宇宙,混壹車書。東漸西被,無思不服;南征北怨,俱荷來蘇。駕毳乘風,歷代所弗至;辮髮左衽,聲教所罕及。莫不厥角關塞,頓顙闕庭,譯靡絕時,書無虛月。韜戈偃伯,天下晏如;嘉瑞休徵,表裏禔福。猗歟偉歟,無得而名者也。
朕又聞之,德厚者流光,理辨者禮縟。是以周之文、武,漢之高、光,其典章特立,諡號斯重。豈非緣情稱述,即崇顯之義乎。高祖文皇帝宜別建廟宇,以彰巍巍之德;仍遵月祭,用表蒸蒸之懷。有司以時創造,務合典制。又名位既殊,禮亦異等。天子七廟,事著前經;諸侯二昭,義有差降。故知以多為貴,王者之禮,今可依用,貽厥後昆。
秋七月辛亥,啟民可汗上表請變服,襲冠帶。詔啟民贊拜不名,在諸侯王上。甲寅,上於郡城東御大帳,其下備儀衛,建旌旗,宴啟民及其部落三千五百人。奏百戲之樂,賜啟民及其部落各有差。丙子,殺光祿大夫賀若弼、禮部尚書宇文㢸、太常卿高熲。尚書左僕射蘇威坐事免。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距榆林,東至紫河,二旬而罷,死者十五六。
八月壬午,車駕發榆林。乙酉,啟民飾廬清道以候乘輿,帝幸其帳。啟民奉觴上壽,宴賜極厚。上謂高麗使者曰:「歸語爾王,當早來朝見。不然者,吾與啟民巡彼土矣。」皇后亦幸義城公主帳。己丑,啟民可汗歸蕃。癸巳,入樓煩關。壬寅,次太原,詔營晉陽宮。
四年春正月乙巳,詔發河北諸郡男女百餘萬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于河,北通涿郡。庚戌,百僚大射於允武殿。丁卯,賜城內居民米各十石。壬申,以太府卿元壽為內史令,鴻臚卿楊玄感為禮部尚書。癸酉,以工部尚書衛玄為右武候大將軍,大理卿長孫熾為戶部尚書。
夏四月丙午,以離石之汾源、臨泉,雁門之秀容為樓煩郡。起汾陽宮。癸丑,以河內太守張定和為左屯衛大將軍。乙卯,詔曰:「突厥意利珍豆啟民可汗率領部落,保附關塞,遵奉朝禮,思改戎俗。頻入謁覲,屢有陳請,以氈牆毳幕,事窮荒陋,上棟下宇,願同比屋。誠心懇切,朕之所重。宜於萬壽戍置城造屋,其帷帳床褥以上,隨事量給,務從優厚,稱朕意焉。」
冬十月丙午,詔曰:「先師尼父,聖德在躬,誕發天縱之姿,憲章文武之道,命世膺期,蘊茲素王。而頹山之歎,忽踰於千祀;盛德之美,不在於百代。永惟懿範,宜有優崇。可立孔子後為紹聖侯,有司求其苗裔,錄以申上。」辛亥,詔曰:「昔周王下車,首封唐虞之胤;漢帝承曆,亦命殷周之後。皆所以褒立先代,憲章在昔。朕嗣膺景業,傍求雅訓,有一弘益,欽若令典。以為周兼夏殷,文質大備;漢有天下,車書混一;魏晉沿襲,風流未遠。並宜立後,以存繼絕之義。有司可求其冑緒,列聞。」乙卯,頒新式於天下。
二月戊戌,次于閿鄉。詔祭古帝王陵及開皇功臣墓。庚子,制魏、周官,不得為蔭。辛丑,赤土國遣使貢方物。戊申,車駕至京師。丙辰,宴耆舊四百人於武德殿,頒賜各有差。己未,上御崇德殿之西院,愀然不悅,顧謂左右曰:「此先帝所居,實用增感,情所未安。於此院之西,別營一殿。」壬戌,制父母聽隨子之官。
五月乙亥,上大獵於拔延山,長圍周亙二千里。庚辰,入長寧谷。壬午,度星嶺。甲申,宴群臣於金山之上。丙戌,梁浩亹,御馬度而橋壞,斬朝散大夫黃亙及督役者九人。吐谷渾主率眾保覆袁川。帝分命內史元壽南屯金山,兵部尚書段文振北屯雪山,太僕卿楊義臣東屯琵琶峽,將軍張壽西屯泥嶺,四面圍之。吐谷渾主伏允以數十騎遁出,遣其名王詐稱伏允,保車我真山。壬辰,詔右屯衛大將軍張定和往捕之,定和挺身挑戰,為賊所殺。亞將柳武建擊破之,斬首數百級。甲午,其仙頭王窮蹙,率男女十餘萬口來降。
六月丁酉,遣左光祿大夫梁默、右翊衛將軍李瓊等追吐谷渾主,皆遇賊,死之。癸卯,經大斗拔谷,山路隘險,魚貫而出,風霰晦暝,與後宮相失。士卒凍死者太半。丙午,次張掖。辛亥,詔諸郡學業該通,才藝優洽;膂力驍壯,超絕等倫;在官勤奮,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強禦:四科舉人。壬子,高昌王麴伯雅來朝。伊吾吐屯設等獻西域數千里之地,上大悅。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四郡。丙辰,上御觀風行殿,盛陳文物,奏九部樂,設魚龍曼延,宴高昌王、吐屯設於殿上,以寵異之。其蠻夷陪列者,三十餘國。戊午,大赦天下。開皇已來流配,悉放還鄉。晉陽逆黨,不在此例。隴右諸郡,給復三年。
冬十月癸亥,詔曰:「優德尚齒,載之典訓;尊事乞言,義彰膠序。鬻熊為師,無取筋力;方叔元老,克壯其猷。朕永言稽古,用求至理,是以龐眉黃髮,更令收敘,務簡秩優,無虧藥餌,庶等臥理,佇其弘益。今歲耆老赴集者,可於近郡處置。年七十已上,疾患沈滯不堪居職,即給賜帛,送還本郡。其官至七品以上者,量給稟以終厥身。」
六年春正月癸亥朔,旦,有盜數十人,皆素冠練衣,焚香持華,自稱彌勒佛,入自建國門,監門者皆稽首。既而奪衛士仗,將為亂,齊王暕遇而斬之。於是都下大索,與相連坐者千餘家。丁丑,角觝大戲於端門街,天下奇伎異藝畢集,終月而罷。帝數微服往觀之。己丑,倭國遣使貢方物。
二月乙巳,武賁郎將陳稜、朝請大夫張鎮州擊流求破之,獻俘萬七千口,頒賜百官。乙卯,詔曰:「夫帝圖草創,王業艱難,咸依股肱,協同心德,用能救厥頹運,克膺大寶。然後疇庸茂賞,開國承家,誓以山河,傳之不朽。近代凋喪,四海未壹,茅土妄假,名實相乖,歷茲永久,莫能懲革。皇運之初,百度伊始,猶循舊貫,未暇改作。今天下交泰,文軌攸同,宜率遵先典,永垂大訓。自今已後,唯有功勳,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丙辰,改封安德王雄為觀王,河間王子慶為郇王。庚申,徵魏、齊、周、陳樂人,悉配太常。
二月己未,上升釣臺,臨楊子津,大宴百僚,頒賜各有差。庚申,百濟遣使朝貢。乙亥,上自江都御龍舟入通濟渠,遂幸于涿郡。壬午,詔曰:「武有七德,先之以安民;政有六本,興之以教義。高麗虧失藩禮,將欲問罪遼左,恢宣勝略。雖懷伐國,仍事省方。今往涿郡,巡撫民俗。其河北諸郡及山西、山東年九十已上,版授太守;八十者,授縣令。
天地大德,降繁霜於秋令;聖哲至仁,著兵甲於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肅殺,義在無私;帝王之用干戈,蓋非獲已。版泉、丹浦,莫匪龔行;取亂覆昏,咸由順動。況乎甘野誓師,夏開承大禹之業;商郊問罪,周發成文王之志。永監載籍,屬當朕躬。
粵我有隋,誕膺靈命。兼三才而建極,一六合而為家。提封所漸,細柳、蟠桃之外;聲教爰暨,紫舌、黃枝之域。遠至邇安,罔弗和會,功成理定,於是乎在。而高麗小醜,迷昏不恭,崇聚勃、碣之間,荐食遼、濊之境。雖復漢、魏誅夷,巢窟暫擾,亂離多阻,種落還集。萃川藪於前代,播實繁以迄今。眷彼華壤,翦為夷類。歷年永久,惡稔既盈;天道禍淫,亡徵已兆。亂常敗德,非可勝圖;掩慝懷姦,唯日不足。移告之嚴,未嘗面受;朝覲之禮,莫肯躬親。誘納亡叛,不知紀極,充斥邊垂,亟勞烽候。關柝以之不靜,生人為之廢業。在昔薄伐,已漏天網。既緩前禽之戮,未即後服之誅。曾不懷恩,翻其長惡。乃兼契丹之黨,虔劉海戍;習鞨靺之服,侵軼遼西。又青丘之表,咸脩職貢,碧海之濱,同稟正朔,遂復寇攘琛賮,遏絕往來,虐及弗辜,誠而遇禍。軺軒奉使,爰暨海東,旌節所次,途經藩境,而擁塞道路,拒絕王人。無事君之心,豈為臣之禮?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且法令苛酷,賦斂煩重。強臣豪族,咸執國均,朋黨比周,以之成俗。賄貨如市,冤枉莫申。重以仍歲災凶,比屋飢饉,兵戈不息,徭役無期。力竭轉輸,身填溝壑。百姓愁苦,爰誰適從。境內哀惶,不勝其弊。回面內向,各懷性命之圖;黃髮稚齒,咸興酷毒之歎。省俗觀風,爰屆幽朔,弔人問罪,無俟再駕。親總六師,用申九伐。拯厥阽危,協從天意;殄茲逋穢,克嗣先謨。
今宜授律啟行,分麾屆路,掩勃澥而雷震,及夫餘以電掃。比戈按甲,俟誓而後行;三令五申,必勝而後戰。左第一軍可鏤方道,第二軍可長岑道,第三軍可海冥道,第四軍可蓋馬道,第五軍可建安道,第六軍可南蘇道,第七軍可遼東道,第八軍可玄菟道,第九軍可扶餘道,第十軍可朝鮮道,第十一軍可沃沮道,第十二軍可樂浪道;右第一軍可黏蟬道,第二軍可含資道,第三軍可渾彌道,第四軍可臨屯道,第五軍可候城道,第六軍可提奚道,第七軍可踏頓道,第八軍可肅慎道,第九軍可碣石道,第十軍可東暆道,第十一軍可帶方道,第十二軍可襄平道。凡此眾軍,先奉廟略,絡繹引途,總集平壤。莫非如豺如貔之勇,百戰百勝之雄。顧眄則山岳傾頹,叱吒則風雲騰鬱。腹心攸同,爪牙斯在。朕躬馭元戎,為其節度。涉遼而東,循海之右。解倒懸於遐裔,問疾苦於遺黎。其外輕齎游闕,隨機赴響,卷甲銜枚,出其不意。又滄海道軍,舟艫千里,高颿電逝,巨艦雲飛。橫斷沮江,逕造平壤。島嶼之望斯絕,坎井之路已窮。其餘被髮左衽之人,控弦待發;微、盧、彭、濮之旅,不謀同辭。杖順臨逆,人百其勇,以此眾戰,勢等摧枯。
然則王者之師,義存止殺;聖人之教,必也勝殘。天罰有罪,本在元惡;人之多辟,脅從罔理。若高元泥首轅門,自歸司寇,即解縳焚櫬,弘之以恩。其餘臣人,願歸朝奉化,咸加慰撫,各安生業,隨才任用,無隔夷夏。營壘所次,務在整肅,芻蕘有禁,秋毫勿犯。以布恩宥,以喻禍福。若其同惡相濟,抗拒官軍,國有常刑,俾無遺類。明加曉示,稱朕意焉。總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號二百萬,其餽運者倍之。癸未,第一軍發,終四十日,引師乃盡。旌旗亙千里,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乙未,以右候衛大將軍衛玄為刑部尚書。甲辰,內史令元壽卒。
二月甲寅,詔曰:「朕觀風燕裔,問罪遼濱,文武協力,爪牙思奮,莫不執銳勤王,捨家從役。罕蓄倉廩之資,兼捐播殖之務。朕所以夕惕愀然,慮其匱乏。雖復素飽之眾,情在忘私;悅使之徒,宜從其厚。諸行從一品以下佽飛募人以上家口,郡縣宜數存問。若有糧食乏少,皆賑給之。或雖有田疇,貧弱不能自耕種,可於多丁富室,勸課相助。使夫居者有斂積之豐,行役無顧後之慮。」壬戌,司空、京兆尹、光祿大夫、觀王雄薨。
三月辛卯,兵部尚書、左候衛大將軍段文振卒。癸巳,上御師。甲午,臨戎于遼水橋。戊戌,大軍為賊所拒,不果濟。右屯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麥鐵杖、武賁郎將錢士雄、孟金叉等皆死之。甲午,車駕度遼,大戰于東岸,擊賊破之,進圍遼東。乙未,大頓。見二大鳥,高丈餘,皜身朱足,游泳自若,上異之,命工圖寫,并立銘頌。
九月庚辰,上至東都。己丑,詔:「軍國異容,文武殊用,匡危拯難,則霸德攸興;化人成俗,則王道斯貴。時當撥亂,屠販可以登朝;世屬隆平,經術然後升仕。豐都爰肇,儒服無預於周行;建武之朝,功臣不參於吏職。自三方未一,四海交爭,不遑文教,唯尚武功。設官分職,罕以才授,班朝理人,乃由勳敘。莫非拔足行陣,出自勇夫。學斅之道,既所不習;政事之方,故亦無取。是非暗於在己,威福專於下吏。貪冒貨賄,不知紀極,蠹政害民,實由於此。自今已後,諸授勳官者,並不得回授文武職事。庶遵彼更張,取類於調瑟;求諸名製,不傷於美錦。若吏部輒擬用者,御史即宜糾彈。」
九年春正月丁丑,徵天下兵,募民為驍果,集于涿郡。壬午,賊帥杜彥永、王潤等陷平原郡,大掠而去。辛卯,置折衝、果毅、武勇、雄武等郎將官,以領驍果。乙未。平原李德逸聚眾數萬,稱阿舅賊,劫掠山東。靈武白榆妄稱奴賊,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遣將軍范貴討之,連年不能克。戊戌,大赦。己亥,遣代王侑、刑部尚書衛玄鎮京師。辛丑,以右驍衛將軍李渾為右驍衛大將軍。
六月乙巳,禮部尚書楊玄感反於黎陽。丙辰,玄感逼東都。河南贊理裴弘策拒之,反為賊所敗。戊辰,兵部侍郎斛斯政奔于高麗。庚午,上班師。高麗犯後軍,敕右武衛大將軍李景為後拒,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候衛將軍屈突通等馳傳發兵,以討玄感。
八月壬寅,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等破楊玄感於閿鄉,斬之,餘黨悉平。癸卯,吳人朱燮、晉陵人管崇擁眾十萬餘,自稱將軍,寇江左。甲辰,制驍果之家,蠲免賦役。丁未,詔郡縣城去道過五里已上者,徙就之。戊申,制盜賊籍沒其家。乙卯,賊帥陳瑱等三萬,攻陷信安郡。辛酉,司農卿、光祿大夫、葛國公趙元淑以罪伏誅。
九月己卯,濟陰人吳海流、東海人彭孝才並舉兵為盜,眾數萬。庚辰,賊帥梁慧尚聚眾四萬,陷蒼梧郡。甲午,車駕次上谷,以供費不給,上大怒,免太守虞荷等官。丁酉,東陽人李三兒、向但子舉兵作亂,眾至萬餘。閏月己巳,幸博陵。庚午,上謂侍臣曰:「朕昔從先朝,周旋於此,年甫八歲。日月不居,倏經三紀,追惟曩昔,不可復希。」言未卒,流涕嗚咽。侍衛者皆泣下沾襟。
冬十月丁丑,賊帥呂明星率眾數千圍東郡,武賁郎將費青奴擊斬之。乙酉,詔曰:「博陵昔為定州,地居衝要,先王歷試所基,王化斯遠。故以道冠豳風,義高姚邑。朕巡撫氓庶,爰屆茲邦,瞻望郊廛,緬懷敬止。思所以宣播慶澤,覃被下人,崇紀顯號,式光令緒。可改博陵為高陽郡,赦境內死罪以下,給復一年。」於是召高祖時故吏,皆量才授職。壬辰,以納言蘇威為開府儀同三司。
朱燮、管崇推劉元進為天子,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討之,連年不能剋。齊人孟讓、王薄等眾十餘萬,據長白山,攻剽諸郡。清河賊張金稱眾各數萬,勃海賊帥格謙,自號燕王,孫宣雅自號齊王,眾各十萬,山東苦之。丁亥,以右候衛將軍郭榮為右候衛大將軍。
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詔曰:「竭力王役,致身戎事,咸由徇義,莫匪勤誠。委命草芥,暴骸原野,興言念之,每懷愍惻。往年問罪,將屆遼濱,廟算勝略,具有進止。而諒昏凶,罔識成敗;高熲愎狠,本無智謀。臨三軍猶兒戲,視人命如草芥,不遵成規,坐貽撓退。遂令死亡者眾,不及埋藏。今宜遣使人,分道收葬。設祭於遼西郡,立道場一所。恩加泉壤,庶弭窮魂之冤;澤及枯骨,用弘仁者之惠。」辛卯,詔曰:
朕纂承寶業,君臨天下,日月所照,風雨所霑,孰非我臣,獨隔聲教。蕞爾高麗,僻居荒裔,鴟張狼噬,侮慢不恭,抄竊我邊垂,侵逼我城鎮。是以去歲出軍,問罪遼、碣,殪長蛇於玄菟,戮封豕於襄平。扶餘眾軍,風馳電逝,追奔逐北,徑踰浿水。滄海舟楫,衝賊腹心,焚其城郭,汙其宮室。高元伏鑕泥首,送款軍門。尋請入朝,歸罪司寇。朕以許其改過,乃詔班師。
而長惡靡悛,宴安鴆毒。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便可分命六師,百道俱進。朕當親執武節,臨御諸軍,秣馬丸都,觀兵遼水,順天誅於海外,拯窮民於倒懸。征伐以正之,明德以誅之,止除元惡,餘無所問。若有識存亡之分,悟安危之機,翻然北首,自求多福。必其同惡相濟,抗拒王師,若火燎原,刑茲無赦。有司便宜宣布,咸使知聞。
十一月丙申,支解斛斯政於金光門外。乙巳,有事於南郊。己酉,賊帥司馬長安破長平郡。乙卯,離石胡劉苗王舉兵反,自稱天子,以其第六兒為永安王,眾至數萬。將軍潘長文討之,不能剋。是月,賊帥王德仁擁眾數萬,保林慮山為盜。
十一年春正月甲午朔,宴百僚。突厥、新羅、靺鞨、畢大辭、訶咄、傅越、烏那曷、波臘、吐火羅、俱慮建、忽論、靺鞨、訶多、沛汗、龜茲、疏勒、于闐、安國、曹國、何國、穆國、畢、衣密、失範延、伽折、契丹等國,並遣使朝貢。戊戌,武賁郎將高建毗破賊帥顏宣政於齊郡,虜男女數千口。乙卯,大會蠻夷,設魚龍曼延之樂,頒賜各有差。
二月戊辰,賊帥楊仲緒等率眾萬餘攻北平,滑公李景破斬之。庚午,詔曰:「設險守國,著自前經;重門禦暴,事彰往策。所以宅土寧邦,禁邪固本。而近代戰爭,居人散逸,田疇無伍,郛郭不修。遂使遊惰實繁,寇攘未息。今天下平一,海內晏如,宜令人悉城居,田隨近給。使強弱相容,力役兼濟,穿窬無所厝其姦宄,雚蒲不得聚其逋逃。有司具為事條,務令得所。」丙子,王須拔反,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歷山飛,眾各十餘萬,北連突厥,南寇趙。
八月乙丑,巡北塞。戊辰,突厥始畢可汗率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遣使告變。壬申,車駕馳幸雁門。癸酉,突厥圍城,官軍頻戰不利。上大懼,欲率精騎潰圍而出,民部尚書樊子蓋固諫,乃止。齊王暕以後軍保于崞縣。甲申,詔天下諸郡募兵,於是守令各來赴難。九月甲辰,突厥解圍而去。丁未,曲赦太原、雁門死罪已下。
秋七月壬戌,民部尚書、光祿大夫、濟北公樊子蓋卒。甲子,幸江都宮,以越王侗、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檢校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等總留守事。奉信郎崔民象以盜賊充斥,於建國門表諫不宜巡幸,上大怒,先解其頤,乃斬之。戊辰,馮翊人孫華自號總管,舉兵為盜。高涼通守洗珤徹舉兵作亂,嶺南溪洞多應之。己巳,熒惑守羽林,月餘乃退。車駕次氾水,奉信郎王愛仁以盜賊日盛,諫上,請還西京,上怒,斬之而行。
十二月癸未,鄱陽賊操天成舉兵反,自號元興王,建元始興,攻陷豫章郡。乙酉,以右翊衛大將軍來護為開府儀同三司,行左翊衛大將軍。壬辰,鄱陽人林士弘自稱皇帝,國號楚,建元太平,攻陷九江、廬陵郡。唐公破甄翟兒於西河,虜男女千口。
二月壬午,朔方人梁師都殺郡丞唐世宗,據郡反,自稱大丞相。遣銀青光祿大夫張世隆擊之,反為所敗。戊子,賊帥王子英破上谷郡。己丑,馬邑校尉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舉兵作亂,北連突厥,自稱定楊可汗。庚寅,賊帥李密、翟讓等陷興洛倉。越王侗遣武賁郎將劉長恭、光祿少卿房崱擊之,反為所敗,死者十五六。庚子,李密自號魏公,稱元年,開倉以賑群盜,眾至數十萬。河南諸郡,相繼皆陷焉。壬寅,劉武周破武賁郎將王智辯於桑乾鎮,智辯死之。
夏四月癸未,金城校尉薛舉率眾反,自稱西秦霸王,建元秦興,攻陷隴右諸郡。己丑,賊帥孟讓夜入東都外郭,燒豐都市而去。癸巳,李密陷迴洛東倉。丁酉,賊帥房憲伯陷汝陰郡。是月,光祿大夫武賁郎將裴仁基、淮陽太守趙佗等,並以眾叛歸李密。
上起宮丹楊,將遜于江左。有烏鵲來巢幄帳,驅不能止,熒惑犯太微,有石自江浮入于楊子,日光四散如流血,上甚惡之。二年三月,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武賁郎將司馬德戡、元禮、監門直閤裴虔通、將作少監宇文智及、武勇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景、內史舍人元敏、符璽郎李覆、牛方裕、千牛左右李孝本、弟孝質、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等,以驍果作亂,入犯宮闈,上崩于溫室,時年五十。蕭后令宮人撤床簀為棺,以埋之。化及發後,右禦衛將軍陳稜奉梓宮於成象殿,葬吳公臺下。發斂之始,容貌若生,眾咸異之。大唐平江南之後,改葬雷塘。
初,上自以蕃王,次不當立,每矯情飾行,以釣虛名,陰有奪宗之計。時高祖雅重文獻皇后,而性忌妾媵,皇太子勇內多嬖幸,以此失愛。帝後庭有子皆不育之,示無私寵,取媚於后。大臣用事者,傾心與交。中使至第,無貴賤,皆曲承顏色,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又常私入宮掖,密謀於文獻后。楊素等因機構扇,遂成廢立。
自高祖大漸暨諒闇之中,蒸淫無度。山陵始就,即事巡游。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馬全盛,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乃盛理宮室,窮極侈靡。召募行人,分使絕域,諸蕃至者,厚加禮賜;有不恭命,以兵擊之。盛興屯田於玉門、柳城之外。課天下富室分道市武馬,疋直十餘萬,富強坐是而凍餒者,十家而九。性多詭譎,所幸之處,不欲人知,每幸之所,輒數道置頓。四海珍羞殊味,水陸必備焉。求市者無遠不至。郡縣官人,競為獻食,豐厚者進擢,疏儉者獲罪。姦吏侵漁,內外虛竭,頭會箕斂,人不聊生。
于時,軍國多務,日不暇給。帝方驕怠,惡聞政事,冤屈不理,奏請罕決。又猜忌臣下,無所專任,朝臣有不合意者,必構其罪而族滅之。高熲、賀若弼先皇心膂,參謀帷幄;張衡、李金才藩邸惟舊,績著經綸。惡其直道,忌其正議,求其無形之罪,加以丹頸之戮。其餘事君盡禮,謇謇匪躬,無辜無罪,橫受夷戮者,不可勝紀。政刑弛紊,賄貨公行,莫敢有言,道路以目。六軍不息,百役繁興,行者不歸,居者失業,人饑相食,邑落為墟,上弗之恤也。
區宇之內,盜賊蜂起,劫掠從官,屠陷城邑。近臣互相掩蔽,皆隱賊數,不以實對。或有言賊多者,輒大被詰責。各求苟免,上下相蒙。每出師徒,敗亡相繼。戰士盡力,不加賞賜;百姓無辜,咸受屠戮。蒸庶積怨,天下土崩,至於就禽,而猶未之寤也。
恭皇帝諱侑,元德太子之子也。母曰韋妃。性聰敏,有氣度。大業三年,立為陳王。後數載,徙為代王。及煬帝親征遼東,令於京師總留事。十一年,從幸晉陽,拜太原太守,尋鎮京師。義兵入長安,尊煬帝為太上皇,奉帝纂業。
義寧元年,十一月壬戌,上即皇帝位於大興殿。詔曰:「王道喪亂,天步不康,屬之於朕,逢此百罹。襁褓之歲,夙遭憫凶;孺子之辰,太上播越。興言感動,實疚于懷。太尉唐公,膺期作宰,糾合義兵,翼戴皇室。爰奉明詔,弼予幼沖,顯命光臨,天威咫尺。對揚尊號,悼心失圖,一人在遠,三讓不遂,僶俛南面,厝身無所。苟利社稷,莫敢或違,俯從群議,奉遵聖旨。可大赦天下。改大業十三年為義寧元年。十一月十六日昧爽以前,大辟罪已下,皆赦除之;常赦所不免者,不在赦限。」
甲子,以光祿大夫、大將軍、太尉唐公為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丙寅,詔曰:「朕惟孺子,未出深宮,太上遠巡,追蹤穆滿。時逢多難,委當尊極,辭不獲免,恭己臨朝。若涉大川,罔知所濟,民之情偽,曾未之聞。賴股肱戮力,上宰賢良,匡佐沖人,輔其不逮。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咸歸相府。庶績其凝,責成斯屬。」己巳,以唐王子隴西公建成為唐國世子;敦煌公為京兆尹,改封秦公;元吉為齊公。太原置鎮北府。乙亥,張掖康老和舉兵反。
三月丙辰,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弒太上皇於江都宮,右禦衛將軍獨孤盛死之,齊王暕、趙王杲、燕王倓、右翊衛大將軍宇文協、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給事郎許善心皆遇害。化及立秦王浩為帝,自稱大丞相,朝士文武,皆受其官爵。光祿大夫宿公麥才、折衝郎將朝請大夫沈光同謀討賊,夜襲化及營,反為所害。戊辰,詔唐王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游冠、綠綟綬,位在諸侯王上。唐國置丞相已下,一依舊式。
戊午,詔曰:「天禍隋國,大行太上皇遇盜江都。憫予小子,哀號永感,仰惟荼毒,仇復靡申。相國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東征西怨。總九合於一匡,決百勝於千里。糾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繄王是賴。德侔造化,功格蒼旻,兆庶歸心,曆數斯在,屈為人臣,載違天命。當今九服崩離,三靈改卜,大運去矣,請避賢路。私僮命駕,須歸藩國。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廢,豈期如是。庶憑稽古之聖,以誅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預充三恪。雪冤恥於皇祖,守禋祀為孝孫,朝聞夕殞,及泉無恨。今遵故事,遜於舊邸。庶官群辟,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號。若釋重負,感泰兼懷。假手真人,俾除醜逆。」仍敕有司,凡有表奏,皆不得以聞。是日,上遜位於大唐。以為酅國公。武德二年夏五月崩,時年十五。
史臣曰:煬帝爰在弱齡,早有志尚,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於是矯情飾貌,肆厥姦回,故得獻后鍾心,文皇革慮。天方肇亂,遂升儲兩。踐峻極之榮基,承丕顯之休命。地廣三代,威振八紘。單于頓顙,越常重譯。赤仄之泉,流溢于都內;紅腐之粟,充積於塞下。
負其富強之資,思逞無厭之欲。狹殷周之制度,尚秦漢之規摹。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內懷險躁,外示凝簡。盛冠服以塞其姦,除諫官以掩其過。淫荒無度,法令滋彰,教絕四維,刑參五虐。誅鋤骨肉,屠劓忠良。受賞者莫見其功,為戮者莫聞其罪。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功不息。頻出朔方,三駕遼左。旌旗萬里,徵稅百端。猾吏侵漁,人弗堪命。乃急令暴賦以擾之,嚴刑峻法以臨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內騷然,無聊生矣。
俄而玄感肇黎陽之亂,匈奴有雁門之圍,天子方棄中土,遠之揚、越。姦宄乘釁,強弱相陵,關梁閉而不通,皇輿往而莫返。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飢饉,流離道路,轉死溝壑,十七八焉。於是相聚雚蒲,蝟毛而起,大則跨州連郡,稱帝稱王;小則千百為群,攻城剽邑。流血成川澤,死人如亂麻,炊者不及析骸,食者不遑易子。茫茫九土,並為麋鹿之場;𢛐𢛐黔黎,俱充蛇豕之餌。四方萬里,簡書相續。猶謂鼠竊狗盜,不足為虞,上下相蒙,莫肯念亂。振蜉蝣之羽,窮長夜之樂。土崩魚爛,貫盈惡稔。普天之下,莫匪仇讎;左右之人,皆為敵國。
終然不悟,同彼望夷,遂以萬乘之尊,死於疋夫之手。億兆靡感恩之士,九牧無勤王之師。子弟同就誅夷,骸骨棄而莫掩。社稷顛隕,本枝殄絕。自肇有書契,以迄于茲,宇宙崩離,生靈塗炭,喪身滅國,未有若斯之甚也。書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傳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又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觀隋室之存亡,斯言有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