煚少孤,養母至孝。年十四,有人盜伐其父墓中樹者,煚對之號慟,因執送官。見魏右僕射周惠達,長揖不拜,自述孤苦,涕淚交集,惠達為之隕涕歎息者久之。及長,沈深有器局,略涉書記。周文帝引為相府參軍事。從破洛陽。及班師,煚請留撫納亡叛,從之。煚於是帥所領與齊人前後五戰,斬獲甚眾,以功封平定縣男。累轉中書侍郎。
周閔帝受禪,遷硤州刺史。蠻酋向天王以兵攻信陵、秭歸,煚襲擊破之,二郡獲全。時周人於江南岸置安蜀城以禦陳,屬霖雨數旬,城頹者百餘步。蠻酋鄭南鄉叛,引陳將吳明徹欲掩安蜀。議者皆勸煚益修守禦,煚不從,及遣使說誘江外生蠻向武陽,令乘虛掩襲南鄉所居,獲其父母妻子。南鄉聞之,其黨各散,陳兵亦遁。明年,吳明徹屢為寇患,煚與前後十六戰,每挫其鋒。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再遷戶部中大夫。
周武帝欲收齊河南地,煚諫曰:「河南洛陽,四面受敵,縱得不可以守。請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穴,可一舉以定。」帝不納,師竟無功。尋從上柱國于翼自三鴉道伐陳,剋十九城而還。以讒毀,功不見錄。累遷御正上大夫。
煚與宗伯斛斯徵素不協,徵後出為齊州刺史,坐事下獄,自知罪重,遂踰獄走。帝大怒,購之甚急。煚密奏曰:「徵自以罪重,懼死遁逃,若不北走匈奴,則南奔吳越。徵雖愚陋,久歷清顯,奔彼敵國,無益聖朝。今炎旱為災,可因茲大赦。」帝從之。徵賴而免,煚卒不言。
未幾,以忤旨出為陝州刺史,轉冀州刺史,甚有威惠。煚嘗有疾,百姓奔馳,爭為祈禱,其得人情如此。冀州市多姦詐,煚為銅斗鐵尺,置於肆,百姓便之。帝聞而嘉焉,頒之天下,以為常法。嘗有人盜煚田中蒿,為吏所執。煚曰:「此乃刺史不能宣風化,彼何罪也?」慰諭遣之,令人載蒿一車賜盜者,盜愧過於重刑。帝幸洛陽,煚來朝,帝勞之。卒于官。
芬少有辯智,頗涉經史。周文引為相府鎧曹參軍,歷記室,累遷開府儀同三司。性強濟,所居之職,皆有聲績。周武帝親總萬機,拜內史下大夫,轉小御正。明習故事。每朝廷有所疑議,眾不能決者,芬輒為評斷,莫不稱善。後為司會。及申國公李穆討齊,引為行軍長史,封淮安縣男。再遷東京小宗伯,鎮洛陽。
隋文帝為丞相,尉遲迥與司馬消難陰謀往來,芬察知之,密白帝。由是深見親委,遷東京左僕射,進爵郡公。開皇初,罷東京官,拜尚書右僕射,與郢公王誼修律令。俄兼內史令,甚見信任。未幾,以老病出為蒲州刺史,加金紫光祿大夫,仍領關東運漕,賜錢百萬、粟五千石而遣之。後數年,上表乞骸骨,徵還京師。賜以三驥軺車。几杖被褥,歸于家。皇太子又致巾帔。後數年,卒,帝遣使致祭,鴻臚監護喪事。
韶幼而方雅,頗好奇節,有識者異之。在周,累以軍功,官至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復轉軍正。周武帝既拔晉州,意欲旋師,韶諫曰:「取亂侮亡,正在今日。方欲釋之而去,臣愚深所未解。」帝大悅。及齊平,進位開府,封晉陽縣公,賜口馬雜畜萬計。遷內史中大夫。宣帝即位,拜豐州刺史,改封昌樂縣公。
隋文帝受禪,進爵項城郡公,轉靈州刺史,加位大將軍。晉王廣之鎮并州,除行臺右僕射,賜綵五百匹。韶性剛直,王甚憚之,每事諮詢,不敢違法度。韶嘗奉使檢行長城,後王穿池,起三山,韶既還,自鎖而諫,王謝而罷之。帝聞而嘉嘆,賜金百兩,并後宮四人。平陳之役,以本官為元帥府司馬。及剋金陵,韶即鎮焉。晉王廣班師,留韶於石頭防遏,委以後事。歲餘,徵還。帝謂公卿曰:「晉王以幼出藩,遂能剋平吳、越,王子相之力也。」於是進位柱國,賜奴婢三百口,錦絹五千段。及上幸并州,以其稱職,特加勞勉。後上謂曰:「自朕至此,公鬚鬢漸白,無乃憂勞所致?柱石之望,唯在於公,努力勉之!」韶辭謝,上勞而遣之。
秦王俊為并州總管,仍為長史。歲餘,馳驛入京,勞弊而卒。帝甚傷惜之,謂秦王使者曰:「語爾王,我前令子相緩來,如何乃遣馳驛?殺我子相,豈不由汝!」言甚悽愴。使有司為立宅,曰:「往者何用宅為?但以表我深心耳!」又曰:「子相受我委寄,十有餘年,終始不易。寵章未極,舍我而死乎!」發言流涕。因命取子相封事數十紙,傳示群臣曰:「其直言匡正,裨益甚多,吾每披尋,未嘗釋手。」煬帝即位,追贈司徒、尚書令、靈豳等十州刺史、魏公。子士隆嗣。
周宣帝嗣位,為政昏暴,京兆郡丞樂運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言甚切至。帝大怒,將戮之,朝臣莫有救者。巖謂人曰:「臧洪同日,尚可俱死,其況比干乎?若樂運不免,吾將與之俱斃。」詣閤請見,言於帝曰:「樂運知書奏必死,所以不顧身命者,欲取後世名。陛下若殺之,乃成其名,落其術內。不如勞而遣之,以廣聖度。」運因獲免。後帝將誅烏丸軌,巖不肯署詔。御正顏之儀切諫不入,巖進繼之,脫巾頓顙,三拜三進。帝曰:「汝欲黨烏丸軌耶?」巖曰:「臣非黨軌,正恐濫誅,失天下望。」帝怒,使閹豎搏其面,遂廢于家。
時帝懲周代諸侯微弱,以致滅亡,由是分王諸子,權侔王室,以為盤石之固。遣晉王廣鎮并州,蜀王秀鎮益州。二王年並幼,選貞良有重望者為之僚佐。時巖與王韶俱以骨鯁知名,物議稱二人才具侔於高熲,由是拜巖為益州總管長史,韶為河北道行臺右僕射,帝謂曰:「公宰相大器,今屈輔我兒,亦如曹參相齊之意。」及巖到官,法令明肅,吏人稱焉。蜀王好奢,嘗欲取獠口為閹人,又欲生剖死囚,取膽為藥。巖皆不奉教,排閤切諫,王輒謝而止。憚巖為人,每循法度。蜀中獄訟,巖所裁斷,莫不悅服。有得罪者,謂曰:「平昌公與罪,吾何怨焉。」上甚嘉之,賞賜優洽。卒于官,上悼惜久之。益州父老莫不隕涕,于今思之。
武帝將謀出兵河陽以伐齊,㢸進策曰:「齊氏建國,于今累世,雖曰無道,尚有其人。今若用兵,須擇其地。河陽要衝,精兵所聚,盡力攻圍,恐難得志。彼汾之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用武之地也。」帝不納,師竟無功。建德五年,大舉伐齊,卒用㢸策。於是募三輔豪俠少年數百人為別隊,從帝攻拔晉州,身被三瘡,苦戰不息,帝奇而壯之。因從平齊,以功拜上儀同,封武威縣公。
宣帝嗣位,為守廟大夫。時突厥寇甘州,帝令侯莫陳昶擊之。㢸為監軍,謂昶曰:「宜選精騎,直趨祈連之西。賊若收軍,必自蓼泉之北,此地險隘,兼下濕,度其人馬,三日方度。彼勞我逸,破之必矣。若邀此路,真上策也。」昶不能用,西取合黎,大軍行遲,虜已出塞。
開皇初,以前功封平昌縣公,入為尚書右丞。時西羌內附,詔㢸持節安集,置鹽澤、蒲昌二郡而還。遷左丞,當官正色,為百僚所憚。三年,突厥寇甘州,以行軍司馬從元帥竇榮定擊破之。還除太僕少卿,轉吏部侍郎。平陳之役,楊素出信州道,令㢸持節為諸軍節度,仍領行軍總管。劉仁恩之破陳將呂仲肅也,㢸有謀焉。加開府,擢拜刑部尚書,領太子虞候率。上嘗親臨釋奠,㢸與博士論議,詞致清遠。上大悅,謂群臣曰:「朕今睹周公之制禮,見宣尼之論孝,實慰朕心。」
㢸既以才能著稱,歷職顯要,聲望甚重,物議多見推許。帝頗忌之。時帝漸好聲色,尤勤遠略,㢸謂高熲曰:「昔周天元好聲色亡國,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長城之役,幸非急務」。有人奏之,坐誅,天下冤之。所著辭賦二十餘萬言,為尚書、孝經注行於世。有子儉瑗。
謙性忠直,善辭令。仕周,累遷宣納上士、使持節、驃騎大將軍。武帝將伐齊,召入內殿,問以兵事。對曰:「偽齊僭擅,跋扈不恭,沈溺倡優,耽昏麴糱。其折衝之將斛律明月已斃讒人之口,上下離心。若命六師齊進,臣之願也。」帝大笑,因使謙與小司寇拓跋偉聘齊觀釁。帝尋發兵。齊主知之,令其僕射陽休之責謙曰:「貴朝盛夏徵兵,馬首何向?」答曰:「僕拭玉之始,未聞興師。設復西增白帝之城,東益巴丘之戍,豈足怪哉!」謙參軍高遵以情輸齊,遂留謙不遣。帝既克并州,召謙勞之。乃執遵付謙,任令報復。謙頓首請赦之。帝曰:「卿可聚眾唾面,令知愧也。」謙跪曰:「遵罪又非唾面之責。」帝善其言而止。謙竟待遵如初。
尋賜爵濟陽縣伯,累遷前驅中大夫。大象中,進爵為侯,位開府。隋文帝作相,授亳州總管,俄徵還京。恥與逆人王謙同名,因爾稱字。文帝受禪,以彥恭為左武候將軍,俄拜大將軍,進爵為公。後出為澤州刺史,清約自處,甚得人和。以疾去職,吏人攀戀,行數百里不絕。卒于家。子傑嗣。
李圓通,京兆涇陽人也。少孤賤,給使隋文帝家。及帝為隋公,擢授參軍事。初,帝少時,每宴客,恒令圓通監廚。圓通性嚴整,左右婢僕,咸所敬憚。唯世子乳母恃寵輕之,賓客未供,每有干請。圓通不許,或輒持去。圓通大怒,叱廚人撾之數十,叫聲徹於閤內,僚吏左右,代其失色。賓去後,帝知之,召圓通命坐賜食,從此獨善之,以為堪當大任。
帝作相,賜爵懷昌男。授帥都督,進爵新安子,委以心膂。圓通多力勁捷,長於武用。周氏諸王素憚帝,伺便圖為不利,賴圓通保護,獲免者數矣。帝深感之,由是參預政事,授相國外兵曹,仍領左親信。尋授上儀同。帝受禪,拜內史侍郎,領左衛長史,進爵為伯。歷左右庶子、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左丞,攝刑部尚書,深被任信。伐陳之役,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出信州道,以功進位大將軍,改封萬安縣公,揚州總管長史。秦孝王仁柔自喜,少斷決,府中事多決於圓通。入為司農卿,遷刑部尚書,後復為并州長史。孝王以奢得罪,圓通亦坐免。尋檢校刑部尚書事。仁壽中,以勳舊進爵郡公。
又有陳茂者,河東猗氏人。家世寒微,質直恭謹,為州里所稱。文帝為隋國公,引為僚佐,待遇與圓通等。每令典家事,常稱旨。後從帝與齊師戰於晉州,賊甚盛,帝將挑戰,茂固止不得,因捉馬鞚。帝怒,拔刀斫其額,流血被面,詞氣不撓。帝感而謝之,厚加禮敬。帝為丞相,委以心膂。及受禪,拜給事黃門侍郎,封魏城縣男,每典機密。轉益州總管司馬,遷太府卿,進爵為伯。卒官。子政嗣。
政字弘道,倜儻有文武大略,善鐘律,便弓馬。少養宮中,年十七,為太子千牛備身。京都大俠劉居士重政才氣,數從之遊。圓通子孝常與政相善,並與居士交結。及居士伏誅,政及孝常從坐,上以功臣子,撻之二百而赦之。由是不得調。煬帝時,歷位協律郎、通事謁者、兵曹承務郎。帝以其才,甚重之。宇文化及之亂,以為太常卿。後歸大唐,為梁州總管,遇賊見殺。
榮容貌魁岸,外疏內密,與交者多愛之。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親信。護察榮謹愿,擢為中外府水曹參軍。齊寇屢侵,護令榮於汾州觀城勢。時汾州與姚襄鎮相去懸遠,榮以二城孤迥,勢不相救,請於州鎮間更築城以相控攝,護從之。俄而齊將段孝先攻陷姚襄、汾州二城,唯榮所立者獨能自守。護作浮橋出兵,孝先於上流縱大筏擊浮橋,護令榮督便水者引取其筏。以功授大都督。護又以稽胡數為寇亂,使綏集之。榮於上郡、延安築周昌、弘信、廣安、招遠、咸寧等五城以遏其要路,稽胡由是不能為寇。周武親總萬機,拜宣納中士。後從平齊,以功封平陽縣男,遷司水大夫。
榮少與隋文帝親狎,帝嘗與夜坐月下,謂榮曰:「吾仰觀玄象,俯察人事,周歷已盡,我其代之。」榮深自結納。未幾,周宣崩,文帝總百揆,召榮,撫其背笑曰:「吾言驗未?」即拜相府樂曹參軍。俄以本官復領藩部大夫。文帝受禪,引為內史舍人,以龍潛之舊,進爵蒲城郡公,位上儀同。累遷通州刺史。仁壽初,西南夷獠多叛,詔榮領八州諸軍事、行軍總管討平之。
煬帝即位,入為武候驃騎大將軍,以嚴正聞。後黔安首領田羅駒阻清江作亂,夷陵諸郡人夷多應者,詔榮擊平之。遷左候衛將軍。從帝西征吐谷渾,拜銀青光祿大夫。遼東之役,以功進左光祿大夫。明年,帝復事遼東,榮以為中國疲弊,萬乘不宜屢動,乃言於帝,請止行。帝不納。復從軍攻遼東城,榮親蒙矢石,晝夜不釋甲冑。帝知之大悅,每勞勉之。帝後以榮年老,欲出為郡。榮陳請不願。哀之,拜右候衛大將軍。後數日,帝謂百僚曰:「誠心純至如郭榮者,固無比矣。」楊玄感之亂,帝令馳守太原。明年,從帝至柳城,卒於懷遠鎮。帝為廢朝,贈兵部尚書,諡曰恭。子福善。
晃少以良家子召補州都督。周文帝署大都督,領親信兵,常置左右。晃因徙居關中。後遷驃騎將軍,襲爵比陽侯。衛王直出領襄州,晃以本官從。尋與長湖公元定擊江南,孤軍深入,沒於陳。數年,衛王直遣晃弟車騎將軍元雋齎絹八百匹贖焉,乃得歸。拜上儀同,復事衛王。
時隋文帝出為隨州刺史,路經襄陽,衛王令晃詣文帝。晃知帝非常人,深自結納。及帝去官歸京師,晃迎見於襄邑。帝甚歡,與晃同飯,晃因曰:「公相貌非常,名在圖籙,九五之日,幸願不忘。」帝笑曰:「何妄言也!」頃之,有一雄雉鳴於庭,帝令晃射之,曰:「中則有賞。然富貴之日,持以為驗。」文帝受禪,與晃言及之,晃再拜曰:「陛下君臨宇內,猶憶曩時之言。」上笑曰:「公此言何得忘也!」尋加上開府,拜右衛將軍,進爵為公。河間王弘之擊突厥。
安美姿容,善騎射。天和中,襲爵襄武公,授儀同、小司右上士。隋文帝作相,引之左右,遷職方中大夫。復拜安弟哲為儀同。安叔父梁州刺史璋時在京師,與周趙王謀害帝,誘哲為內應。哲謂安曰:「寢之則不忠,言之則不義,失忠與義,何以立身?」安曰:「丞相,父也,其可背乎!」遂陰白之。及趙王等伏誅,將加官賞,安頓首曰:「豈可將叔父之命以求官賞?」於是俯伏流涕,悲不自勝。帝為之改容曰:「我為汝特存璋子。」乃命有司罪止璋身,帝亦為安隱其事而不言。尋授安開府,進封趙郡公,哲上儀同、黃臺縣男。
文帝即位,歷內史侍郎、尚書左丞、黃門侍郎。平陳之役,為楊素司馬,仍領行軍總管,率蜀兵順流東下。時陳人屯白沙。安謂諸將曰:「水戰非北人所長。今陳人依險泊船,必輕我無備。夜襲之,賊可破也。」安率眾先鋒,大破陳師。詔書勞勉,進位上大將軍、郢州刺史。轉鄧州刺史。求為內職,帝重違其意,除左領左右將軍。遷右領軍大將軍。拜哲開府儀同三司、備身將軍。兄弟俱典禁衛,恩信甚重。十八年,突厥犯塞,以安為行軍總管,從楊素擊之。安別出長川,會虜渡河,與戰破之。仁壽元年,出安為寧州刺史,哲為衛州刺史。安子瓊,哲子瑋,始自襁褓,乳養宮中,至是年八九歲,始命歸家。其親顧如是。
帝嘗言及作相時事,因愍安兄弟滅親奉國,乃下詔曰:「先王立教,以義斷恩,割親愛之情,盡事君之道,用能弘獎大節,體此至公。往者朕登庸惟始,王業初基,寧州刺史趙郡公李安,其叔璋潛結藩枝。包藏不逞。安與弟哲深知逆順,披露丹心,凶謀既彰,罪人斯得。朕每念誠節,嘉之無已。但以事涉其親,猶有疑惑,欲使安等名教之方,自處有地。朕常為思審,遂致淹年。今更詳案聖典,求諸往事,父子天性,忠孝猶不並立,況復叔姪恩輕,情禮本有差降。忘私奉國,深得正理。宜錄舊勳,重弘賞命。」於是拜安、哲俱為柱國,賜縑各五十匹、馬百匹、羊千口。以哲為備身將軍,進封順陽郡公。安謂親族曰:「雖家獲全,而叔父遭禍,今奉此詔,悲愧交懷。」因歔欷悲感,不能自勝。先患水病,於是疾甚而卒。諡曰懷。子瓊嗣。少子孝恭,最知名。
尚希齠齔而孤,年十一,辭母請受業長安。范陽盧辯見而異之,令入太學,專精不倦,同輩皆共推服。周文帝嘗親臨釋奠,尚希時年十八,令講孝經,詞旨可觀。文帝奇之,賜姓普六茹氏。擢為國子博士,累轉舍人上士。明、武世,歷太學博士、太子宮尹、計部中大夫。賜爵高都侯,東京司憲中大夫。撫慰山東、河北,至相州而宣帝崩,與相州總管尉遲迥發喪於館。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將及於難。」遂夜遁。及明,迥方覺,令數十騎追不及,遂歸京師。隋文帝以尚希宗室之望,又背迥而至,待之甚厚。及迥屯兵武陟,遣尚希領宗室兵三千人鎮潼關。尋授司會中大夫。
文帝受禪,拜度支尚書,進爵為公。歲餘,出為河南道行臺兵部尚書,加銀青光祿大夫。尚希時見天下州郡過多,上表以為「今郡縣倍多於古,或地無百里,數縣並置,或戶不滿千,二郡分領。具僚以眾,資費日多,吏卒又倍,租調歲減。清幹良材,百分無一,動須數萬,如何可充!所謂人少官多,十羊九牧。今存要去閑,併小為大,國家則不虧粟帛,選用則易得賢才」。帝覽而嘉之,遂罷天下諸郡。後歷位瀛州刺史、兵部禮部二尚書,授上儀同。
尚希性惇厚,兼以學業自通,甚有雅望,為朝廷所重。上時每旦臨朝,日側不倦,尚希諫以為「陛下宜舉大綱,責成宰輔,繁碎之務,非人主所宜親」。上歡然曰:「公愛我者。」尚希有足疾,謂曰:「蒲州出美酒,足堪養病,屈公臥臨之。」於是拜蒲州刺史,仍領本州宗團驃騎。尚希在州,甚有惠政,復引瀵水立隄防,開稻田數千頃,人賴其利。卒官。諡曰平。
張煚字士鴻,河間鄚人也。公羨,少好學,多所通涉,仕魏,為蕩難將軍。從武帝入關,累遷銀青光祿大夫。周文引為從事中郎,賜姓叱羅氏。歷司織大夫、雍州中從事、應州刺史、儀同三司,賜爵虞鄉縣公。復入為司成中大夫,典國史。周代公卿,類多武將,唯羨以素業自通,甚為當時所重。後以年老致仕。隋文帝受禪,欽其德望,以書徵之。及謁見,敕令勿拜,扶杖升殿,上降榻執手,與之同坐,宴語久之,賜以几杖。會遷都龍首,羨上表勸以儉約,上優詔答之。卒,贈滄州刺史,諡曰定。所撰老子、莊子義,名道言,五十二篇。
煚好學,有父風。仕魏,位員外侍郎。周文引為外兵曹。明、武世,位冢宰司錄,賜爵北平縣子。宣帝時,加儀同,進爵為伯。隋文帝為丞相,煚深自推結。帝以其有幹用,甚親遇之。及受禪,拜為尚書右丞,進爵為侯。遷太府少卿,領營新都監丞。丁父憂去職,柴毀骨立。未期,授儀同三司,襲爵虞鄉縣公。歷太府卿、戶部尚書。晉王廣為揚州總管,授煚司馬,加銀青光祿大夫。
開皇中,有劉仁恩者,政績為天下第一,擢拜刑部尚書。以行軍總管從楊素伐陳,與素破陳將呂仲肅於荊門,仁恩計功居多,授上大將軍,甚有當時譽。馮翊郭均、上黨馮世期並明悟有幹略,相繼為兵部尚書。此三人俱顯名於世,然事行闕落,史莫能知。
孝慈少沉謹,有器幹,美容儀。仕周,位至工部中大夫,封臨水縣公。隋文帝受禪,進爵安平郡公,拜太府卿。于時王業初基,徵天下匠,纖微之巧,無不畢集。孝慈總其事,世以為能。歷位兵部尚書,待遇愈密。時皇太子勇頗知時政,上欲重宮官之望,多令大臣領其職,拜孝慈太子右衛率,尚書如故。及於陝州置常平倉,轉輸京下,以渭水多沙,乍深乍淺,乃決渭水為渠以屬河,令孝慈督其役。渠成,上善之,又領太子左衛率,仍判工部、戶部二尚書,稱為幹理。進位大將軍,轉工部尚書,率如故。
先是,以百僚供費不足,臺省府寺咸置廨錢,收息取給。孝慈以為官與百姓爭利,非興化之道,表請公卿已下給職田各有差,上並納焉。及將廢太子,憚其在東宮,出為淅州刺史。太子以孝慈去,形於言色。遷洪州總管,俱有惠政。後桂林山越相聚為亂,詔孝慈為行軍總管,擊平之。卒官。子會昌。
壽少孤,性仁孝,九歲喪父,哀毀骨立,宗族鄉黨咸異之。事母以孝聞。及長,方直,頗涉文史。周武成初,封隆城縣侯。保定四年,封儀隴縣侯,授儀同三司。隋開皇初,議伐陳,以壽有思理,使於淮浦監修船艦,以強濟見稱。累遷尚書左丞。
文帝嘗出苑觀射,文武並從。開府蕭摩訶妻患且死,奏請遣子向江南收其家產,御史見而不言。壽奏劾之曰:「御史之官,義存糾察,直繩莫舉,憲典誰寄?今月五日,鑾輿徙蹕,親臨射苑,開府儀同三司蕭摩訶幸廁朝行,預觀盛禮,奏稱請遣子世略暫往江南重收家產。妻安遇患,彌留有日,安若長逝,世略不合此行。竊以人倫之義,伉儷為重,資愛之道,烏鳥弗虧。摩訶遠念資財,近忘匹好,一言纔發,名教頓盡。而兼殿內侍御史臣韓徵之等親所聞見,竟不彈糾。若知非不舉,情涉阿縱;如不以為非,豈關理識?儀同三司、太子左庶子、檢校書侍御史臣劉行本虧失憲體,何所逃愆?臣謬膺朝寄,忝居左轄,無容寢默,謹以狀聞。」上嘉納之。
後授太常少卿,出為基州刺史,有公廉稱。入為太府少卿,進位開府。煬帝嗣位,漢王諒反,左僕射楊素為行軍元帥,壽為長史。事平,以功授大將軍,遷太府卿。大業四年,拜內史令,從帝西討吐谷渾,壽率眾屯金山,東西連營三百餘里以圍渾主。還拜右光祿大夫。七年,兼左翊衛將軍。從征遼東,在道卒。帝哭之甚慟,贈尚書右僕射、光祿大夫,諡曰景。
論曰:二趙明習故事,當世咸推,及居端右,無聞殊績。故知人之分器,各有量限,大小云異,不可相踰。晉、蜀二王,帝之愛子,擅以權寵,莫拘憲法。王韶、元巖任當彼相,並見嚴憚,莫敢為非,謇諤之風,有足稱矣。宇文㢸宇量宏遠,聲望攸歸,斯言不密,以致傾殞,惜矣!伊婁謙志識弘深,不念舊惡,請赦高遵之罪,有君子風焉。李圓通、郭榮、龐晃等或陳力經綸之際,或自結龍潛之始,其所以高位厚秩,隆恩殊寵,豈徒然哉!李安雖則滅親,而於義亦已疏矣。楊尚希譽望隆重,張煚、蘇孝慈咸稱貞幹,並擢自開皇之初,蓋當時之選也。元壽之彈行本,有意存夫名教。然其計功稱伐,蓋不足云,端揆之贈,則為優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