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之頗得江漢人心。其子文思繼其兄尚之為譙王,謀圖劉裕。裕執送休之,令為其所。休之表廢文思,并與裕書陳謝。神瑞中,裕收休之子文寶、兄子文祖並殺之,乃討休之。休之與魯宗之及宗之子軌起兵討裕,兵敗,遂與子文思及宗之奔姚興。裕滅姚泓,休之與文思及晉河間王子道賜等數百人皆將妻子降長孫嵩。卒,贈征西大將軍、右光祿大夫、始平公,諡曰聲。
司馬楚之字德秀,晉宣弟太常馗之八世孫也。父榮期,晉益州刺史,為其參軍楊承祖所殺。楚之時年十七,送父喪還丹楊。會劉裕誅夷司馬氏,叔父宣期、兄貞之並遇害。楚之乃逃,匿諸沙門中,濟江至汝、潁間。楚之少有英氣,能折節待士。及宋受禪,規欲報復,收眾據長社,歸之者常萬餘人。宋武深憚之,遣刺客沐謙圖害楚之。楚之待謙甚厚。謙夜詐疾,知楚之必來,欲因殺之。楚之聞謙病,果自齎湯藥往省之。謙感其意,出匕首於席下,以狀告,遂委身以事之。其推誠信物,得士心,皆此類也。
太武初,楚之遣妻子內居於鄴。尋徵入朝,授安南大將軍,封琅邪王,以拒宋師。賜前後部鼓吹。破宋將到彥之別軍於長社。又與冠軍安頡攻拔滑臺,禽宋將朱脩之、李元德及東郡太守申謨,俘萬餘人。上疏求更進討,太武以兵久勞,不從,以散騎常侍徵還。宋將裴方明、胡崇之寇仇池,楚之與淮南公皮豹子等督關中諸軍擊走方明,禽崇之,仇池平而還。
車駕征蠕蠕,楚之與濟陰公盧中山等督運以繼大軍。時鎮北將軍封沓亡入蠕蠕,說令擊楚之以絕糧運。蠕蠕乃遣覘楚之軍,截驢耳而去。有告失驢耳者,楚之曰:「必覘賊截之為驗耳,賊將至矣。」乃伐柳為城,灌水令凍,城立而賊至,不可攻逼,乃走散。太武聞而嘉之。尋拜假節、侍中、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雲中鎮大將、朔州刺史。在邊二十餘年,以清儉著聞。及薨,贈征南大將軍,領護西戎校尉、揚州刺史,諡貞王,陪葬金陵。長子寶胤,與楚之同入魏,拜中書博士、雁門太守,卒。
悅字慶宗,歷位豫州刺史。時有汝南上蔡董毛奴者,齎錢五千,死於道路。郡縣人疑張堤為劫,又於堤家得錢五千,堤懼掠,自誣言殺。至州,悅觀色,疑其不實。引見毛奴兄靈之,謂曰:「殺人取錢,當時狼狽,應有所遺,得何物?」靈之曰:「唯得一刀削。」悅取視之,曰:「此非里巷所為也。」乃召州內刀匠示之。有郭門前曰:「此刀削,門手所作,去歲賣與郭人董及祖。」悅收及祖詰之,及祖款引。靈之又於及祖身上得毛奴所衣皂襦,及祖伏法。悅察獄,多此類也。
裔字遵胤,少孤,有志操。起家司徒府參軍事,後為員外散騎常侍。大統三年,大軍復弘農,乃於溫城送款歸西魏。六年,授北徐州刺史。八年,入朝。周文帝嘉之,特蒙賞勞。頃之,河內有四千餘家歸附,並裔之鄉舊,乃命領河內郡守,令安集流人。十五年,周文令山東立義諸將等能率眾入關者,並加重賞。裔領戶千室先至,周文欲以封裔。裔辭曰:「立義之士,遠歸皇化者,皆是其誠心內發,豈裔能率之乎?今以封裔,便是賣義士以求榮。」周文善而從之。授帥都督,拜其妻元為襄城郡公主。
周孝閔帝踐祚,除巴州刺史,進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琅邪縣伯。四年,為御正中大夫,進爵為公。大軍東討,裔與少師楊摽守軹開,即授懷州刺史。天和初,隨上庸公陸騰討信州反蠻冉令賢等。裔自開州道入,先遣使宣示禍福,群蠻率服。歷信、潼二州刺史。六年,徵拜大將軍,除西寧州刺史,未及之部,卒於京師。
金龍弟躍,字寶龍,尚趙郡公主,拜駙馬都尉。代兄為雲中鎮將,拜朔州刺史,假安北將軍、河內公。表求罷河西苑封,丐人墾殖。有司執奏,此苑麋鹿所聚,太官取給,若丐人,懼有所闕。躍固請,孝文從之。還為祠部尚書、大鴻臚卿、潁川王師,卒。
劉昶字休道,宋文帝子也。在宋封義陽王,位徐州刺史。及廢主子業立,疑昶有異志。昶和平六年,遂委母妻,攜妾吳氏,間行降魏。朝廷嘉重之,尚武邑公主,拜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封丹楊王。歲餘,主薨,更尚建興長公主。
皇興中,宋明帝使至,獻文詔昶與書,為兄弟式。宋明帝不答,責昶,以母為其國妾,宜如春秋荀罃對楚稱外臣之禮。尋敕昶更為書。辭曰:「臣若改書,事為二敬;猶修往文,彼所不納。請停今答。」朝廷從之。拜外都坐大官。公主復薨,更尚平陽長公主。
昶好犬馬,愛武事。入魏歷紀,猶布衣皂冠,同凶素之服。然呵罵僮僕,音雜夷夏。雖在公坐,諸王每侮弄之,或戾手齧臂,至於痛傷,笑呼之聲,聞于御聽。孝文每優假之,不以怪問。至於陳奏本國事故,語及征役,則斂容涕泗,悲動左右。而天性褊躁,喜怒不恒,每至威忿,楚扑特苦;引待南士,禮多不足。緣此,人懷畏避。
太和初,轉內都坐大官。及齊初,詔昶與諸將南伐,路經徐州,哭拜其母舊堂,哀感從者。乃遍循故居,處處隕涕,左右亦莫不酸鼻。及至軍所,將臨陣,四面拜諸將士,自陳家國滅亡,蒙朝廷慈覆,辭理切至,聲氣激揚,涕泗橫流,三軍咸為感歎。後昶恐水雨方降,表請還師,從之。
又加儀同三司,領儀曹尚書。於時改革朝儀,詔昶與蔣少遊專主其事。昶條上舊式,略不遺忘。孝文臨宣文堂,引武興王楊集始入宴,詔昶曰:「集始,邊方之酋,不足以當諸侯之禮。但王者不遺小國之臣,故勞公卿於此。」又為中書監。開建五等,封昶齊郡公,加宋王之號。
十七年,孝文臨經武殿,大議南伐,語及劉、蕭篡奪之事,昶每悲泣不已。帝亦為之流涕,禮之彌崇。十八年,除使持節、都督吳越楚彭城諸軍事、大將軍、開府,鎮徐州。昶頻表辭大將軍,詔不許。及發,帝親餞之,命百僚賦詩贈昶,又以其文集一部賜昶。帝因以所製文筆示之曰:「時契勝殘,事鍾文業,雖則不學,欲罷不能。脫思一見,故以相示,雖無足味,聊復為一笑耳。」其重昶如是。自昶背彭城,至是久矣,昔齋宇山池,並尚存立,昶更修繕,還處其中。不能綏邊懷物,撫接義故,而閨門喧猥,內外奸雜,舊吏莫不慨歎。預營墓於彭城西南,與三公主同塋而異穴。發石累之,墳崩,壓殺十餘人。後復移改,公私費害。
十九年,昶朝京師。孝文臨光極堂大選,曰:「國家昔在恒代,隨時制宜,非通世之長法。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門。朕以為不然,何者?清濁同流,混齊一等,君子小人,名品無別,此殊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復有七等。若苟有其人,可起家為三公。正恐賢才難得,不可止為一人,混我典制。故令班鏡九流,使千載之後,我得髣像唐、虞,卿等依希元、凱。」及論大將軍,帝曰:「劉昶即其人也。」後給班劍二十人。薨於彭城,孝文為之舉哀,給溫明祕器,贈假黃鉞、太傅,領揚州刺史,加以殊禮,備九錫,給前後部羽葆鼓吹,依晉琅邪王伷故事,諡曰明。
承緒子暉,字重昌,為世子,襲封。尚宣武第二姊蘭陵長公主。主嚴妒,暉嘗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殺之,剖其孕子,節解,以草裝實婢腹,裸以示暉。暉遂忿憾,疏薄公主。公主姊因入聽講,言其故於靈太后。太后敕清河王懌窮其事。懌與高陽王雍、廣平王懷奏其不和狀,請離婚,削除封位,太后從之。公主在宮內周歲,雍等屢請聽復舊義。太后流涕送公主,誡令謹敕。正光初,暉又私淫張、陳二氏女。公主更不檢忌,主姑陳留公主共將扇獎,與暉復致忿諍。暉推主墜床,手腳毆蹈,主遂傷胎。暉懼罪逃逸。靈太后召清河王懌決其事,二家女髡笞付宮,兄弟皆坐鞭刑,徙配敦煌為兵。主因傷致薨,太后親臨慟哭,舉哀太極東堂。出葬城西,太后親送數里,盡哀而還。後執暉於河內溫縣,幽于司州,將加死刑,會赦,免。後復其官爵,遷征虜將軍、中散大夫,卒,家遂衰頓。
梁武克建業,以兵守之,將加害焉。其家閹人顏文智與左右麻拱、黃神密計,穿牆夜出寶夤。具小船於江岸,脫本衣服,著烏布襦,腰繫千許錢,潛赴江畔,躡屩徒步,腳無全皮。防守者至明追之,寶夤假為釣者,隨流上下十餘里,追者不疑。待散,乃度西岸。遂委命投華文榮。文榮與其從天龍、惠連等三人,棄家,將寶夤遁匿山澗,賃驢乘之,晝伏宵行。景明二年,至壽春東城戍。戍主杜元倫推檢,知實蕭氏子,以禮延待,馳告揚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車馬侍衛迎之。時年十六,徒步憔悴,見者以為掠賣生口也。澄待以客禮。乃請喪君斬衰之服,澄遣人曉示情禮,以喪兄之制,給其齊衰,寶夤從命。澄率官僚赴吊。寶夤居處有禮,不飲酒食肉,輟笑簡言,一同極哀之節。壽春多其故義,皆受慰唁。唯不見夏侯一族,以其同梁故也。改日造澄,澄深器重之。
及至京師,宣武禮之甚重。伏訴闕下,請兵南伐,雖遇暴風大雨,終不暫移。是年,梁江州刺史陳伯之與其長史褚冑等自壽春歸降,請軍立效。帝謂伯之所陳,時不可失,以寶夤懇誠,除使持節、都督、東揚州刺史、鎮東將軍、丹楊郡公、齊王,配兵一萬,令據東城,待秋冬大舉。寶夤明當拜命,其夜慟哭。至晨,備禮策授,賜車馬什物,事從豐厚,猶不及劉昶之優隆也。又任其募天下壯勇,得數千人,以文智等三人為積弩將軍,文榮等三人為強弩將軍,並為軍主。寶夤雖少羈寓,而志性雅重,過期猶絕酒肉,慘悴形色,蔬食粗衣,未嘗嬉笑。及被命當南伐,貴要多相憑託,門庭賓客若巿,而書記相尋,寶夤接對報復,不失其理。
正始元年,寶夤行達汝陰,東城已陷,遂停壽春之栖賢寺。逢梁將姜慶真內侵,圍逼壽春,寶夤率眾力戰,破走之。寶夤勇冠諸軍,聞見者莫不壯之。還,改封梁郡公。及中山王英南伐,寶夤又表求征。與英頻破梁軍,乘勝攻鍾離。淮水汎溢,寶夤與英狼狽引退,士卒死沒者十四五。有司奏處以極法。詔恕死,免官削爵還第。
梁將康絢於浮山堰淮以灌揚、徐。除寶夤使持節、都督東討軍事、鎮東將軍以討之,復封梁郡公。熙平初,梁堰既成,淮水將為揚、徐之患,寶夤乃於堰上流更鑿新渠,水乃小減。乃遣壯士千餘人夜度淮,燒其竹木營聚,破其三壘,火數日不滅。又分遣將破梁將垣孟孫、張僧副等於淮北。仍度淮南,焚梁徐州刺史張豹子等十一營。及還京師,為殿中尚書。寶夤之在淮堰,梁武寓書招誘之。寶夤表送其書,陳其忿毒之意。志存雪復,屢請居邊。
竊惟文武之名,在人之極地;德行之稱,為生之最首。忠貞之美,立朝之譽;仁義之號,處身之端。自非職惟九官,任當四嶽,授曰爾諧,讓稱俞往,將何以克厭大名,允茲令問。自比以來,官罔高卑,人無貴賤,皆飾辭假說,用相褒舉。求者不能量其多少,與者不能覈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貿,名實皆爽。謂之考功,事同汎陟,紛紛漫漫,焉可勝言!
又在京之官,積年一考。其中,或所事之主,遷移數四,或所奉之君,身亡廢絕。雖當時文簿,記其殿最,日久月遙,散落都盡。累年之後,方求追訪,無不苟相悅附,共為脣齒,飾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階而已,無所顧惜。賢達君子,未免斯患;中庸已降,夫復何論!官以求成,身以請立,上下相蒙,莫斯為甚。
又勤恤人隱,咸歸守令,厥任非輕,所責實重。然及其考課,悉以六載為約,既而限滿代還,復經六年而敘。是則歲周十二,始得一階。於東西兩省,文武閑職,公府散佐,無事冗官,或數旬方應一直,或朔望止於暫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為限。是則一紀之中,便登三級。彼以實勞劇任,而遷貴之路至難;此以散位虛名,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內外之相縣,令厚薄之若此!
孟子曰:「仁義忠信,天爵也;公卿大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故雖文質異時,污隆殊世,莫不寶茲名器,不以假人。是以賞罰之科,恒自持也。乃至周之藹藹,五叔無官;漢之察察,館陶徒請。誠以賞罰一差,則無以懲勸;至公暫替,則覬覦相欺。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況乎親非肺腑,才乖秀逸,或充單介之使,始無汗馬之勞;或說興利之規,終縣十一之潤。皆虛張無功,妄指贏益,坐獲數階之官,籍成通顯之貴。於是巧詐萌生,偽辯鋒出,役萬慮以求榮,開百方而逐利。抑之則其流已往,引之則有何紀極!
夫琴瑟在於必和,更張求其適調。去者既不可追,來者猶或宜改。案周官:太宰之職,歲終,則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會計,聽其致事而詔於王;三歲,則大計群吏之政而誅賞之。愚謂今可粗依其準。見居官者,每歲終,本曹皆明辨在官日月,具覈才行能否,審其實用,而注其上下,游辭宕說,一無取焉。列上尚書,覆其合否。如有紕繆,即正而罰之,不得方復推詰委下,容其進退。既定其優劣,善惡交分,經奏之後,考功曹別書於黃紙、油帛。一通則本曹尚書與令僕印署,留於門下;一通則以侍中黃門印署,掌在尚書。嚴加緘密,不得開視。考績之日,然後對共裁量。其外內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議,以為畫一。若殊謀異策,事關廢與,遐邇所談,物無異議者,自可臨時斟酌,匪拘恒例。至如援流引比之訴,貪榮求級之請,如不限以關鍵,肆其傍通,則蔓草難除,涓流遂積,穢我彝章,撓茲大典,謂宜明加禁斷,以全至化。
時梁武弟子西豐侯正德來降,寶夤表曰:「正德既不親親,安能親人。脫包此凶醜,置之列位,百官是象,其何誅焉?臣釁結禍深,痛纏骨髓,日暮途遙,報復無日,豈區區於一豎哉!但才雖庸近,職居獻替,愚衷寸抱,敢不申陳。」正德既至京師,朝廷待之尤薄,歲餘,還叛。
初,秦州城人薛伯珍、劉慶、杜遷等反,執刺史李彥,推莫折大提為首,自稱秦王。大提尋死,其第四子念生竊號天子,年曰天建。置官僚,以息阿胡為太子,其兄阿倪為西河王,弟天生為高陽王,伯珍為東郡王,安保為平陽王。天生率眾出隴東,遂寇雍州,屯於黑水。朝廷甚憂之,除寶夤開府、西道行臺,為大都督,西征。明帝幸明堂以餞之。寶夤與大都督崔延伯擊天生大破之,追奔至小隴。進討高平賊帥万俟醜奴於安定,更有負捷。
時有天水人呂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後與兄眾保於顯親聚眾討念生,戰敗,奔於胡琛。琛以伯度為大都督、秦王,資其士馬,還征秦州。大破念生將杜粲於成紀,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賢於水洛城,遂至顯親。念生率眾身自拒戰,又大敗。伯度乃背胡琛,遣其兄子忻和率騎東引大軍。念生事迫,乃詐降於寶夤。朝廷嘉伯度立義之功,授涇州刺史、平秦郡公。而大都督元脩義、高聿停軍隴口,久不西進,念生復反,伯度為醜奴所殺。故賊勢更甚,寶夤不能制。
孝昌二年,除寶夤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假大將軍、尚書令,給前後部鼓吹。寶夤初自黑水,終至平涼,與賊相對,年年攻擊,賊亦憚之。關中保全,寶夤之力。三年正月,除司空公。出師既久,兵將疲弊,是月大敗,還雍州。有司處寶夤死罪,詔恕為編戶。四月,除征西將軍、雍州刺史、開府、西討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節度。九月,念生為其常山王杜粲所殺,合門皆盡。粲降寶夤。十月,除尚書令,復其舊封。
時山東、關西,寇賊充斥,王師屢北,人情沮喪。寶夤自以出師累年,糜費尤廣,一旦覆敗,慮見猜責,內不自安。朝廷頗亦疑阻。及遣御史中尉酈道元為關中大使,寶夤謂密欲取己,將有異圖,問河東柳楷。楷曰:「大王齊明帝子,天下所屬,今日之舉,實允人望。且謠言:『鸞生十子九子㱭,一子不㱭關中亂。』武王有亂臣十人,亂者理也,大王當理關中,何所疑慮?」道元行達陰盤驛,寶夤密遣其將郭子恢等攻殺之,而詐收道元尸,表言白賊所害。遂反,僭舉大號,大赦其部內,稱隆緒元年,立百官。詔尚書僕射、行臺長孫承業討之。時北地毛鴻賓與其兄遐糾率鄉義,將討寶夤。寶夤遣其將侯終德往攻遐。終德還圖寶夤,軍至白門,寶夤始覺。與終德戰,敗,攜公主及其少子與部下百餘騎從後門出,遂奔万俟醜奴。醜奴以寶夤為太傅。
尒朱天光遣賀拔岳等破醜奴於安定,追禽醜奴及寶夤,並送京師。詔置閶闔門外都街中,京師士女聚觀,凡經三日。吏部尚書李神雋、黃門侍郎高道穆並與寶夤素舊,二人相與左右,言於莊帝,云其逆跡事在前朝,冀將救免。會應詔王道習時自外至,莊帝問道習在外所聞,道習曰:「唯聞陛下欲不殺蕭寶夤。人云李尚書、高黃門與寶夤周款,並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道習因曰:「若謂寶夤逆在前朝,便將恕之;敗在長安,為醜奴太傅,豈非陛下御曆之日?賊臣不翦,法欲安施?」帝然其言,乃於太僕駝牛署賜死。將刑,神雋攜酒就之敘故舊,因對之下泣。寶夤夷然自持,了不憂懼,唯稱推天委命,恨不終臣節。公主攜男女就寶夤訣別,慟哭極哀,寶夤亦色貌不改。
寶夤三子皆公主所生,並凡劣。長子烈,復尚明帝妹建德公主,拜駙馬都尉,坐寶夤反,伏法。次子權與小子凱射戲,凱矢激,中之,死。凱妻,長孫承業女也,輕薄無禮,公主數加罪責。凱竊銜恨,妻復惑說之。天平中,凱遣奴害公主。乃轘凱於東巿,妻梟首,家遂滅。寶夤兄子贊。
贊字德文,本名綜。初,梁武滅齊,齊廢主東昏侯寶卷宮人吳氏始孕,匿不言,及生贊,梁武以為己子,封豫章王。及長,學涉有才思。其母告之以實,贊晝則談謔,夜則銜悲涕泣。有濟陰苗文寵、安定梁話,贊曲加禮接,割血自誓,布以心腹,寵、話感其情義,深相然諾。會元法僧以彭城叛入梁,梁武命贊都督江北諸軍事,鎮彭城。時明帝遣安豐王延明、臨淮王彧討之,贊與寵、話夜奔延明。
孝昌元年秋,屆于洛陽。陛見後,就館舉哀,追服三載。寶夤時在關西,遣使觀察,問其形貌,斂眉悲感。朝廷賞賜豐渥,禮遇隆厚,授司空,封高平郡公、丹楊王。及寶夤反,贊怖,欲奔白鹿山,至河橋,為北中所執。朝議明其不相干預,仍蒙慰免。
尒朱兆入洛,為城人趙洛周所逐。公主被錄送京,尒朱世隆欲相陵逼,公主守操被害。贊既棄州,為沙門,潛詣長白山,未幾,至陽平,病卒。贊機辯,文義頗有可觀,而輕薄俶儻,猶有父風。普泰初,迎其喪,以王禮與公主合葬嵩山。
侯景將濟江,知正德有恨,密與交通,許推為主,正德以船迎之。景度,攻揚州。正表聞正德為侯景所推,盤桓不赴援。景尋以正表為南兗州刺史,封南郡王。正表遂於歐陽立柵,斷梁援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蕭會理遣兵擊破之。正表走還鍾離,以武定七年,據州內屬,封蘭陵郡王。尋除侍中、太子太保、開府儀同三司。薨,贈司空公,諡曰昭烈。子廣壽。
子放,字
蕭泰字世怡,亦恢之子也。在梁封豐城侯,位譙州刺史。侯景襲而陷之,因被執,尋逃至江陵。梁元帝平侯景,以泰為兼太常卿、桂陽內史。未至郡,屬于謹平江陵,遂隨兄脩佐郢州。及脩卒,即以泰為刺史。湘州刺史王琳襲泰,泰以州輸琳。時陳武帝執政,徵為侍中,不就。乃奔齊,為永州刺史。
蕭撝字智遐,梁武帝弟安成王秀之子也。性溫裕,有儀表,在梁封永豐縣侯。東魏遣李諧、盧元明使梁,梁武帝以撝辭令可觀,令兼中書侍郎,受幣於賓館。歷黃門侍郎,累遷巴西、梓潼二郡守。及侯景作亂,武陵王紀稱尊號。時宗室在蜀,唯撝一人,封撝秦郡王。紀率眾東下,以撝為尚書令、征西大將軍、都督、益州刺史,守成都。又令梁州刺史楊乾運守潼州。
周文帝知蜀兵寡弱,遣大將軍尉遲迥總眾討之。迥入劍閣,長驅至成都。撝見兵不滿萬人,而倉庫空竭,於是率文武於益州城北,共迥升壇歃血立盟,以城歸魏。授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封歸善縣公。周閔帝踐阼,進爵黃臺郡公。
保定元年,授禮部中大夫,又以歸款功,別賜食多陵縣五百戶,收其租賦。三年,出為上州刺史。為政以禮讓為本,嘗至元日,獄中囚繫,悉放歸家,聽三日然後赴獄。主者爭之,撝曰:「昔王長、虞延,見稱前史。吾雖寡德,竊懷景行。以之獲罪,彌所甘心。」諸囚荷恩,並依限而至,吏人稱其惠化。秩滿向還,部人季漆等三百餘人上表,乞留更兩載。詔雖不許,甚嘉美之。
及撝入朝,屬置露門學,武帝以撝與唐瑾、元偉、王褒等四人,俱為文學博士。撝以母老,表請歸養私門,帝弗許。尋以母憂去職。歷少保、少傅,改封蔡陽郡公。卒,武帝舉哀於正武殿,贈使持節、大將軍、大都督、少傅、益州刺史,諡曰襄。
周明帝初,進棘城郡公,以歸款勳,別賜食思君縣五百戶,收其租賦。後拜咸陽郡守,甚有政績。尋改授太子少傅,作少傅箴。太子見而悅之,致書勞問。改授豐州刺史,尋進位上開府儀同大將軍,歷司宗中大夫、洛州刺史,進位大將軍。
蕭大圜字仁顯,梁簡文帝第二十子也。幼而聰敏,年四歲,能誦三都賦及孝經、論語,七歲居母喪,便有成人性。梁大寶元年,封樂梁郡王,丹楊尹。屬侯景殺簡文,大圜潛遁獲免。景平,歸建業。時喪亂之後,無所依,乃寓居善覺佛寺。人有以告王僧辯,乃給船餼,得往江陵。梁元帝見之甚悅,賜以越衫胡帶,改封晉熙郡王,除琅邪、彭城二郡太守。
時大圜兄汝南王大封等猶未通謁。元帝性忌刻,甚恨望之,乃使大圜召之。大圜即日曉諭,兩兄相繼出謁,元帝乃安之。大圜恐讒愬生,乃屏絕人事,門客左右,不過三兩人,不妄遊狎,兄姊間,止牋疏而已。恒以讀詩、禮、書、易為事。元帝嘗自問五經要事數十條,大圜詞約指明,應答無滯。帝甚歎美之,因曰:「昔河間好學,爾既有之,臨淄好文,爾亦兼之。然有東平為善,彌高前載。」及于謹軍至,元帝乃令大封充使請和,大圜副焉,其實質也。出至軍所,信宿,元帝降。
魏恭帝二年,大圜至長安,周文帝以客禮待之。保定二年,大封為晉陵縣公,大圜始寧縣公。尋加大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俄而開麟趾殿,招集學士,大圜預焉。梁武帝集四十卷、簡文集九十卷各止一本,江陵平後,並藏祕閣。大圜入麟趾,方得見之,乃手寫二集,一年並畢,識者稱歎之。
拂衣褰裳,無吞舟之漏網;挂冠縣節,慮我志之未從。儻獲展禽之免,有美慈明之進,如蒙北叟之放,實勝濟南之徵。其故何哉?夫閭閻者有優遊之美,朝廷者有簪佩之累,蓋由來久矣。留侯追蹤於松子,陶朱成術於辛文,良有以焉。況乎智不逸群,行不高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
豈如知足知止,蕭然無累,北山之北,棄絕人間,南山之南,超踰世網。面修原而帶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築蝸舍於叢林,構環堵於幽薄。近瞻煙霧,遠睇風雲。藉纖草以蔭長松,結幽蘭而援芳桂。仰翔禽於百仞,俯泳鱗於千尋。果園在後,開窗以臨花卉;蔬圃居前,坐簷而看灌甽。二頃以供饘粥,十畝以給絲麻。侍兒五三,可充紝織;家僮數四,足代耕耘。沽酪牧羊,協潘生之志;畜雞種黍,應莊叟之言。穫菽尋氾氏之書,露葵徵尹君之錄。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臘而候歲時。披良書,採至賾,歌纂纂,唱烏烏。可以娛神,可以散慮。有朋自遠,揚榷古今;田畯相過,劇談稼穡。斯亦足矣,樂不可支,永保性命,何畏憂責。
建德四年,除滕王逌友。逌嘗問大圜曰:「吾聞湘東王作梁史,有之乎?餘傳乃可抑揚,帝紀奚若?隱則非實,記則攘羊。」對曰:「言之妄也。如使有之,亦不足怪。昔漢明為世祖紀,章帝為顯宗紀,殷鑒不遠,足為成例。且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彰於四海,安得而隱之?如有不彰,亦安得不隱?蓋子為父隱,直在其中,諱國之惡,抑又禮也。」逌乃大笑。後大軍拔晉州,或問大圜:「師遂克不?」對曰:「高歡昔以晉州肇基偽跡,今本既拔矣,能無亡乎?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居數月,齊氏果滅。聞者以為知言。
論曰:諸司馬以亂亡歸命,楚之最可稱乎!其餘碌碌,未足論也。而以往代遺緒,並當位遇,可謂幸矣。劉昶猜疑懼禍,蕭夤亡破之餘,並潛骸竄影,委命上國,俱稱曉了,盛當位遇。雖有枕戈之志,終無鞭墓之成。昶諸子狂疏,喪其家業。寶夤背恩忘義,梟鏡其心。蕭贊臨邊脫身,晚去讎賊,寵祿頓臻,顛狽旋至,信吉凶之相倚也。梁氏云季,子弟奔亡。正表動不由仁,胡顏之甚。祗、退、泰、撝、圓肅、大圜等雖羈旅異國,而終享榮名,非素有鎡基,懷文抱質,亦何能至於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