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罕魁偉穎悟,博覽強記,通諸國字書,為行軍府奧魯千戶。奧魯赤參政湖廣,辟為蒙古都萬戶府知事。奧魯赤進平章,復辟為理問,政事悉委裁決,且令諸子受學焉。至元二十四年,從鎮南王征安南,師次瀘江。安南世子遣其叔父詣軍門自陳無罪,王命察罕數其罪而責之,使者辭屈,世子舉衆逃去。二十八年,授樞密院經歷。未幾從奧魯赤移治江西。寧都民言:「某鄉石上雲氣五色,有物焉,視之玉璽也。不以兵取,恐為居人所有。」衆惑之。察罕曰:「妄也,是必搆害仇家者。」覈問之果然。前後從奧魯赤出入湖廣、江西兩省,凡二十一年,多著勳績。
成宗大德四年,御史臺奏僉湖南憲司事,中書省奏為武昌路治中。丞相哈剌哈孫曰:「察罕廉潔,固宜居風憲。然武昌大郡,非斯人不可治。」竟除武昌。廣西妖賊高仙道以左道惑衆,平民詿誤者以數千計。既敗,湖廣行省命察罕與憲司雜治之,鞫得其情,議誅首惡數人,餘悉縱遣,且焚其籍。衆難之。察罕曰:「吾獨當其責,諸君無累也。」以治最聞,擢河南省郎中。
成宗崩,仁宗自藩邸入誅群臣之為異謀者,迎武宗于邊。河南平章囊加台薦察罕,即驛召至上都,賜廄馬二匹、鈔一千貫、銀五十兩,曰:「卿少留,行用卿矣。」武宗即位,立仁宗為皇太子,授察罕詹事院判,進僉詹事院事,賜銀百兩、錦二匹。遣先還大都立院事。仁宗至,謂曰:「上以故安西王地賜我,置都緫管府,卿其領之,慎揀僚屬,勿以詹事位高不屑此也。進卿秩資德大夫。」察罕叩頭謝曰:「都府之職,敢不恭命,進秩非所敢當。」固辭,改正奉大夫,授以銀印。
至大元年,閱戶口江南諸省,還進太子府正,加昭文館大學士,遷家令。武宗崩,仁宗哀慟不已。察罕再拜啟曰:「庶民修短,尚云有數,聖人天命,夫豈偶然。天下重器懸於殿下,縱自苦,如宗廟太后何。」仁宗輟泣曰:「曩者大喪必命浮屠。何益?吾欲發府庫以賑鰥寡孤獨若何?」曰:「發政施仁,文王所以為聖。殿下行之幸甚。」東宮故有左右衛兵,命囊加台、察罕緫右衛,且令審擇官屬。
仁宗即位,拜中書參知政事,但緫持綱維,不屑細務,識者謂得大臣體。帝嘗賜枸杞酒,曰:「以益卿壽。」又語宰相曰:「察罕清素,可賜金束帶、鈔萬貫。」前後賞賚不可勝計。皇慶元年,進榮祿大夫、平章政事、商議中書省事。乞歸解州立碑先塋,許之。暮年,居德安白雲山別墅,以白雲自號。嘗入見,帝望見曰:「白雲先生來也。」其被寵遇如此。帝嘗問張良何如人,對曰:「佐高帝,興漢,功成身退,賢者也。」又問狄仁傑,對曰:「當唐室中衰,能卒保社稷,亦賢相也。」因誦范仲淹所撰碑詞甚熟。帝歎息良久曰:「察罕博學如此邪。」嘗譯貞觀政要以獻。帝大悅,詔繕寫遍賜左右。且詔譯帝範。又命譯脫必赤顏名曰聖武開天紀,及紀年纂要、太宗平金始末等書,俱付史館。嘗以病請告,暨還朝,帝御萬歲山圓殿,與平章李孟入謝。帝曰:「白雲病愈邪?」頓首對曰:「老臣衰病,無補聖明,荷陛下哀矜,放歸田里,幸甚,不覺沉痾去體爾。」命賜茵以坐。顧李孟曰:「知止不辱,今見其人。朕始以荅剌罕、不憐吉台、囊加台等言用之,誠多裨益。有言察罕不善者,其人即非善人也。」又語及科舉并前古帝王賜姓命氏之事,因賜察罕姓白氏。
初,察罕生於河中,其夜,天氣清肅,月白如晝。相者賀曰:「是兒必貴。」國人謂白為察罕,故名察罕。察罕天性孝友,田宅之在河中者,悉分與諸昆弟。昆弟貧來歸者,復分與田宅奴婢,縱奴為民者甚衆。故人多稱長者。既致仕,優游八年,以壽終。
曲樞七歲失怙恃。既壯,沉密靜專,為徽仁裕聖皇太后宮臣。仁宗幼時,以曲樞可任保傅,左右擁翼。曲樞入則佐視食飲,出則抱負游衍,鞠躬盡力,夙夜匪懈。大德三年,武宗緫戎北邊。九年,讒人亂國。仁宗侍皇太后之國于懷,未幾,復之雲中,連年奔走不暇。曲樞櫛風沐雨,跋涉艱險,無倦色。
成宗崩,仁宗奉太后入朝,殲姦黨,迎武宗即皇帝位,仁宗為皇太子,天下以安。拜曲樞榮祿大夫、平章政事,行大司農。未幾,進光祿大夫,領詹事院事,加特進,封應國公。至大元年,拜開府儀同三司、太子詹事、平章軍國重事、上柱國,依前大司農、應國公。進太子太保,領典醫監事。四年,授太保、錄軍國重事、集賢大學士,兼大司農,領崇祥院、司天臺事,官爵勳封如故。後以疾薨于位。
次伯帖木兒,大德十一年,特授正議大夫、懷孟路緫管府達魯花赤,兼管諸軍奧魯管內勸農事,改府正。至大二年,遷中奉大夫、陝西等處行尚書省參知政事。明年,入為太子家令,遷正奉大夫。明年,遷資德大夫、大都留守,兼少府監。擬擢侍御史,改除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未幾復為大都留守,兼少府監、武衛親軍都指揮使,佩金虎符。皇慶元年,加榮祿大夫。子二人:桓澤都,蠻子。
阿禮海牙,畏吾氏,集賢大學士脫列之子也。兄野訥,事仁宗於潛邸。大德九年,仁宗奉興聖太后出居懷州。從者單弱,多懷去計。野訥獨無所畏難。成宗崩,權臣阿附中宮,不遣使告哀宗藩。仁宗有聞,將自懷州入京,宮臣或持不可。野訥屏人密啟曰:「天子晏駕而皇子已早卒,天下無主,邪謀方興。懷寧王及殿下,世祖、裕皇賢孫,人心所屬久矣。宜急奉太母入定大計,邪謀必止。迎立懷寧王以正神器,在此行矣。」仁宗即白太后,以二月至京師,遂誅柄臣二人,遣使迎武宗。武宗即位,召野訥,賜玉帶,授嘉議大夫、祕書監。仁宗居東宮,兼太子右庶子,遷侍御史、崇祥院使,兼將作院使。閩有綉工,工官大集民間子女居肆督責,吏因為奸利,野訥奏罷之,閩人感悅。尋兼太醫院使。仁宗即位,請召文武老臣,咨以朝政。又請以中都苑囿還諸民。拜樞密院副使,進同知樞密院事。命為中書平章政事,辭不拜。野訥之在臺及侍禁中,於國家事有不便,輒言之,言無不納。然韜晦惡盈,不泄於外。延祐四年卒,年四十。贈推誠保節翊運功臣、金紫光祿大夫、行中書省左丞相、上柱國、趙國公,諡忠靖。
阿禮海牙亦早事武宗、仁宗,為宿衛,以清慎通敏與父兄並見信任。十餘年間,敭歷華近,入侍帷幄,出踐省闥,廷無間言。至治初,出為平章政事,歷鎮江浙、湖廣、河南、陝西四省,皆有惠政,汴人尤懷思之。歸朝拜翰林學士承旨。丁父憂,解官家居。
天曆元年秋,文宗入承大統。阿禮海牙即易服南迎,至於汴郊見焉。帝命復鎮汴省。時當艱難之際,阿禮海牙高價糴粟,以峙糧儲,命近郡分治戎器,閱士卒,括馬民間,以備不虞。先是,文宗即位之詔已播告天下,而陝西官府結連靖安王等起兵,東擊潼關。阿禮海牙開府庫,量出鈔二十五萬緡,屬諸行省參政河南淮北蒙古軍都萬戶朶列圖、廉訪副使萬家閭犒軍河南以禦之。令都鎮撫卜伯率軍吏巡行南陽、高門、武關、荊子諸隘,南至襄、川二江之口,督以嚴備。萬戶博羅守潼關,不能軍。是月二十五日,只兒哈率小汪緫帥、脫帖木兒萬戶等之兵,突出潼關,東掠閿鄉,披靈寶,盪陝州、新安諸郡邑,放兵四劫,迤邐前進。河南告急之使狎至,而朶列圖亦以兵寡為言。
十月一日,阿禮海牙集省憲官屬,問以長策,無有言者。阿禮海牙曰:「汴在南北之交,使西人得至此,則江南三省之道不通于畿甸,軍旅應接何日息乎。夫事有緩急輕重,今重莫如足兵,急莫如足食。吾徵湖廣之平陽、保定兩翼軍,與吾省之鄧新翼、廬州、沂、郯砲弩手諸軍,以備虎牢;裕州哈剌魯、鄧州孫萬戶兩軍,以備武關、荊子口。以屬郡之兵及蒙古兩都萬戶、左右兩衛、諸部丁壯之可入軍者,給馬乘貲裝,立行伍,以次備諸隘。芍陂等屯兵本自襄、鄧諸軍來田者,還其軍,益以民之丁壯,使守襄陽、白土、峽州諸隘。別遣塔海以備自蜀至者,以汴、汝、荊、襄、兩淮之馬以給之,府庫不足,則命郡縣假諸殷富之家。安豐等郡之粟,溯黃河運至于陝,糴諸汴、汝,近郡者,則運諸滎陽以達於虎牢。吾與諸軍各奮忠義以從王事,宜無不濟者。」衆曰:「唯。」命即日部分行事。自伯顏不花王以下省都事李元德等,凡省之屬吏與有官而家居者,各授以事而出。廉訪使董守中、僉事沙沙在南陽,右丞脫帖木兒、廉訪使卜顏在虎牢,分遣兵馬以聽其調用。餽餉之行,千車相望,阿禮海牙親閱實之,必豐必良,信以期會。自虎牢之南至於襄、漢,無不畢給。蓋為粟二十萬石,豆如之,兵甲五十五萬,芻萬萬。是時,朝廷置行樞密院以緫西事。襄、漢、荊湖、河南郡縣皆缺官,阿禮海牙便宜擇材以處之,朝廷皆從其請。
是月,西兵逼河南,行院使來報,曰:「西人北行者度河中以趨懷、孟、磁;南行者帖木哥,過武關,掠鄧州而殘之,直趨襄陽,攻破郡邑三十餘,橫絕數千里,所過殺官吏,焚廬舍,虜民人婦女財物,賊虐殄盡,西結囊家䚟以蜀兵至矣。」阿禮海牙益督餉西行,遣行院官塔海領兵攻帖木哥,而又設備於江、黃,置鐵繩於峽口,作舟艦以待戰。十九日,師與西兵遇於鞏縣之石渡,而湖廣所徵太原之兵最為可用。甫至,未及食,或趣之倍道以進,轉戰及暮,兩軍殺傷與墮澗谷死者相等,而虎牢遂為敵有。兵儲巨萬,阿禮海牙盡其心、民殫其力者,一旦悉亡焉。行省院與諸軍斂兵退。二十二日至汴,民大恐。阿禮海牙前後遣使告于朝,輒為也先捏留不遣,不得朝廷音問已二十日,阿禮海牙亦憂之,親出行撫其民。乃修城闕以備衝突,立四門以通往來,戒卒伍以嚴守衛。時雖甚危急,阿禮海牙朝夕出入,聲色不動,怡然如平時,衆賴以安。
十一月六日,西師逼城將百里而近,阿禮海牙召行院將帥、憲司與凡在官者,而告之曰:「吾荷國厚恩,唯有一死以報上耳。行院之出,唯敵是圖,而退保吾城,不亦怯乎?然敵亦烏合之衆,何所受命而敢犯我乎?且吾甲兵非不堅勁,芻峙非不豐給,而弗利者,太平日久,將校不知兵,吏士不練習,彼所以得披猖至此。彼誠知我聖天子之命,則衆沮而散爾,何足慮乎。吾今遣使告于朝,請降詔大赦脅從詿誤。比詔下,先募士,以即位詔及朝廷招諭之文入其軍,明示利害。吾整大軍西嚮以征之,別遣驍將率精騎數千上龍門,繞出其後,使之進無所投,退無所歸,成擒於鞏、洛之間必矣。而我軍所獲陝西官吏,命有司羈而食之,一無所戮。」衆曰:「諾,唯命。」即日與行院整兵南薰門外以行。
會有使者自京師還,言齊王已克上都,奉天子寶璽來歸,刻日至京矣。阿禮海牙乃置酒高會於省堂以賀,發書告屬郡,報諸江南三省,而募士得蘭住者齎書諭之。西人猶搒掠蘭住,訊以其實,而朝廷亦遣都護月魯帖木兒從十餘人奉詔放散西軍之在虎牢者。西人殺其從者之半,械都護以送諸荊王所。荊王時在河南之白馬寺,以是西人雖未解散,各已駭悟。又聞行省院以兵至,猶豫不敢進。朝廷又使參政馮不花親諭之,乃信服。靖安王遣使四輩與蘭住來請命,逡巡而去,難平。阿禮海牙乃解嚴報捷,斂餘財以還民,從陝西求民人之被俘掠者歸其家,凡數千人。陝西官吏被獲者,皆遣還其所。
奕赫抵雅爾丁幼穎悟嗜學,所讀書一過目即終身不忘。尤工其國字語。初為中書掾,以年勞授江西行省員外郎,入為吏部主事,不再閱月,固辭。擢刑部員外郎,四方所上獄,反復披閱成牘,多所平反。遷陝西漢中道肅政廉訪司僉事,不赴。改中書右司員外郎,尋陞郎中。
一日,與同列共議獄,有異其說者,奕赫抵雅爾丁曰:「公等讀律,苟不能變通以適事宜,譬之醫者,雖熟於方論,而不能切脈用藥,則於疾痛奚益哉。」同列雖不平,識者服其為名言。大德八年肆赦,廷議惟官吏因事受賕者不預。奕赫抵雅爾丁曰:「不可。恩如雨露,萬物均被,贓吏固可嫉,比之盜賊則有間矣。宥盜而不宥吏,何耶?」
刑部嘗有獄事,上讞既論決,已而丞相知其失,以譴右司主者。奕赫抵雅爾丁初未嘗署其案,因取成案閱之,竊署其名於下。或訝之曰:「茲獄之失,公實不與,丞相方譴怒而公反追署其案,何也?」奕赫抵雅爾丁曰:「吾偶不署此案耳,豈有與諸君同事而獨幸免哉。」丞相聞而賢之,同列因以獲免。
遷左司郎中。時左司闕一都事,平章梁暗都剌謂奕赫抵雅爾丁曰:「人之材幹固嘗有之,惟篤實不欺為難得,公當以所知舉。」奕赫抵雅爾丁遂以王毅、李迪為言,一時輿論莫不稱允。又嘗論朝士,如王仁卿、賈元播、高彥敬、敬威卿、李清臣輩可大用,時諸公處下僚,後皆如其言。遷翰林侍講學士、知制誥兼修國史,轉中奉大夫、集賢大學士。
未幾,除江東建康道肅政廉訪使。始視事,見以獄具陳列庭下甚備,問之,乃前官創製以待有罪者。奕赫抵雅爾丁蹙然曰:「凡逮至臬司,皆命官及有出身之吏,廉得其情,則將服罪,獄具毋庸施也。」即屏去之。監憲一年,贓吏削跡。
脫烈海牙,畏吾氏。世居別失拔里之地。曾祖闊華八撒朮,當太祖西征,導其主亦都護迎降。帝嘉其有識,欲官之,辭以不敏。祖八剌朮,始徙真定,仕至帥府鎮撫。富而樂施,或貸不償,則火其券,人稱為長者。父闍里赤,性純正,知讀書。
脫烈海牙幼嗜學,警敏絕人。性整暇,雖居倉卒,未嘗見其急遽。喜從文士游,犬馬聲色之娛,一無所好。由中書宣使,出為寧晉主簿。改隆平縣達魯花赤,均賦興學,劭農平訟,橋梁、水防、備荒之政,無一不舉。及滿去,民勒石以紀其政。拜監察御史。時江西胡參政殺其弟,訟久不決,脫烈海牙一訊竟伏其辜。出僉燕南道肅政廉訪司事,務存大體,不事苛察。在任六年,黜污吏百四十有奇。召為戶部郎中,轉右司員外郎,陞右司郎中。贊畫之力居多。仁宗在東宮,知其嗜學,出祕府經籍及聖賢圖像以賜,時人榮之。母霍氏卒,哀毀骨立,事聞,賜鈔五萬貫,給葬事。起為吏部尚書,量能敘爵,以平允稱。改禮部尚書,領會同館事。進中奉大夫、荊湖北道宣慰使。適峽人艱食,脫烈海牙先發廩賑之,而後以聞。朝議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