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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三十八 列傳第二十五

康里脫脫

康里脫脫,父曰牙牙,由康國王封雲中王,阿沙不花之弟也。

脫脫姿貌魁梧,少時從其兄斡禿蠻獵於燕南,斡禿蠻使歸獻所獲,世祖見其骨氣沉雄,步履莊重,歎曰:「後日大用之才,已生於今。」即命入宿衛成宗初,丞相伯顏在北鄙,脫脫奉詔以名鷹賜伯顏伯顏見之,驚問曰:「汝為何人子?」脫脫以實對,伯顏語之曰:「吾老矣,他日可大用者,未見汝比。」

大德三年,武宗以皇子撫軍北鄙,脫脫從行。五年,叛王海都犯邊,脫脫從武宗討之。師次杭海,進擊海都,大破其衆,脫脫手斮一士之首,連背胛以獻,武宗壯之。兵之始交也,武宗銳欲出戰,脫脫執轡力諫,武宗怒,揮鞭抶其手,不退,乃止。已而武宗與大將朶兒荅哈語及之,朶兒荅哈曰:「太子在軍中,如身有首,如衣有領,脫有不虞,衆安所附?脫脫之諫可謂忠矣。」武宗深然之。

成宗大漸,丞相哈剌哈孫荅剌罕稱疾卧直廬中。脫脫適以使事至京師,即俾馳告武宗以國恤,語在阿沙不花傳。

仁宗奉興聖太后至自懷孟,既定內難,而太后以兩太子星命付陰陽家推筭,問所宜立者,曰:「重光大荒落有災,旃蒙作噩長久。」重光為武宗年幹,旃蒙仁宗年幹。於是太后頗惑其言,遣近臣朶耳諭旨武宗曰:「汝兄弟二人皆我所出,豈有親疏?陰陽家所言運祚修短,不容不思。」武宗聞之,默然,進脫脫而言曰:「我捍禦邊陲,勤勞十年,又次序居長,神器所歸,灼然何疑。今太后星命休咎為言,天道茫昧,誰能豫知?設使我即位之後,所設施者上合天心,下副民望,則雖一日之短,亦足垂名萬年,何可以陰陽之言而乖祖宗之託哉!此蓋近日任事之臣,擅權專殺,恐我他日或治其罪,故為是奸謀動搖大本耳。脫脫,汝為我往察事機,疾歸報我。」脫脫承命即行。武宗親率大軍由西道進,按灰由中道,床兀兒由東道,各以勁卒一萬從。

脫脫馳至大都,入見太后,道武宗所授旨以聞。太后愕然曰:「修短之說雖出術家,為太子周思遠慮乃出我深愛。貪憝已除,宗王大臣議已定,太子不速來何為?」時諸王禿列等侍,咸曰:「臣下翊戴嗣君,無二心者。」既而太后仁宗屏左右,留脫脫與語曰:「太子天性孝友,中外屬望。今聞汝所致言,殆有讒間。汝歸速為我彌縫闕失,使我骨肉無間,相見怡愉,則汝功為不細矣。」脫脫頓首謝曰:「太母太弟不煩過慮,臣侍藩邸歷年,頗見信任,今歸當即推誠竭忠以開釋太子。後日三宮共處,靡有嫌隙,斯為脫脫所報效矣。」

先是,太后以武宗遲迴不至,已遣阿沙不花往道諸王群臣推戴之意。及是脫脫繼往,行至旺古察,武宗在馬轎中望見其來,趣使疾馳,與之共載。脫脫具致太后仁宗之語,武宗乃大感悟,釋然無疑。遂遣阿沙不花還報。仁宗即日命駕奉迎于上都。武宗正宸極,尊太后皇太后,立仁宗皇太子,三宮協和,脫脫兄弟之力為多。

脫脫之至京師也,武宗嘗命其同知樞密院,比還,問曾視事否,脫脫對曰:「今正殿未御,宗親未見,為扈從之臣攙取名位,誠恐有累聖德,是以未敢祗事。」武宗嘉歎久之。知樞密院只兒哈忽在潛邸時嘗有不遜語,將置于法,脫脫諫曰:「陛下新正位,大信未立而輒行誅戮,知者以為彼自有罪,不知者以為報仇,恐人人自危。況只兒哈忽習於先朝典故,今固不可少也。」乃宥之。繼海都而王者曰察八兒,素服武宗威名,至是率諸王內附,詔特設宴於大庭。故事,凡大宴,必命近臣敷宣王度,以為告戒。脫脫只兒哈忽,令具其言以進,果稱旨。武宗歎曰:「博爾忽博爾朮前朝人傑,脫脫今世人傑也。」即以所進之言授脫脫。及諸王大臣被宴服就列,脫脫即席陳西北諸藩始終離合之由、去逆效順之義,辭旨明暢,聽者傾服。自同知樞密院事中書平章政事,拜御史大夫遷江行臺御史大夫。尋召拜錄軍國重事中書左丞相脫脫知無不言,言無不行,中外翕然稱為賢相。

至大三年尚書省立,遷右丞相三寶奴等勸武宗立皇子皇太子脫脫方獵于柳林,遣使亟召之還。三寶奴曰:「建儲議急,故相召耳。」脫脫驚曰:「何謂也?」曰:「皇子寖長,聖體近日倦勤,儲副所宜早定。」脫脫曰:「國家大計不可不慎。曩者太弟躬定大事,功在宗社,位居東宮,已有定命,自是兄弟叔姪世世相承,孰敢紊其序者!我輩臣子,於國憲章縱不能有所匡贊,何可隳其成。」三寶奴曰:「今日兄已授弟,後日叔當授姪,能保之乎?」脫脫曰:「在我不可渝,彼失其信,天實鑒之。」三寶奴雖不以為然,而莫能奪其議也。

是時,尚書省賜予無節,遷敘無法,財用日耗,名爵日濫。脫脫進言曰:「爵賞者,帝王所以用人也。今爵及比德,賞及罔功,緩急之際何所賴乎!中書所掌,錢糧、工役、選法、刑獄十有二事。若從臣言,恪遵舊制,則臣願與諸賢黽勉從事。不然,用臣何補!」遂有詔俾濫受宣敕者赴所屬繳納。僥倖之路既塞,奔競之風頓衰。中臺有贓罰鈔五百萬緡,脫脫請出以賑孤寡老疾諸窮而無告者。宗王南忽里部人告其主為不軌,脫脫辯其誣,抵告者罪。宗王牙忽禿徵其舊民於齊王八不沙部中,鄰境諸王欲奉齊王攻牙忽禿,齊王懼奔牙忽禿以避之,遂告齊王反。脫脫簿問得實,乃釋齊王而徙諸王于嶺南。邊將脫火赤請以新軍萬人益宗王丑漢,廷議俾脫脫往給其資裝。脫脫謂時方寧謐,不宜挑變生事,辭不行。遂遣丞相禿忽魯等二人往給之,幾以激變。四年正月,復為中書左丞相

仁宗即位,眷待彌篤,欲使均逸于外,二月,拜江浙行省左丞相。下車,進父老問民利病,咸謂杭城故有便河通于江滸,堙廢已久,若疏鑿以通舟楫,物價必平。僚佐或難之,脫脫曰:「吾陛辭之日,密旨許以便宜行事。民以為便,行之可也。」俄有旨禁勿興土功,脫脫曰:「敬天莫先勤民,民蒙其利則災沴自弭,土功何尤。」不一月而成。

是時,鐵木迭兒丞相,欲固位取寵,乃議立仁宗英宗皇太子,而明宗以武宗子周王,出鎮于雲南。又譖脫脫為武宗舊臣。詔逮至京師。居數日,床兀兒失列門傳兩宮旨諭脫脫曰:「初疑汝親於所事,故召汝。今察汝無他,其復還鎮。」脫脫謝太后曰:「臣雖被先帝知遇,而受太后及今上恩不為不深,豈敢昧所自乎。」還江浙。未幾,遷江西行省左丞相。

英宗嗣位,召拜御史大夫。時帖赤先為大夫,陰忌之,奏改江南行臺御史大夫。復嗾言者劾其擅離職守,將徙之雲南,會帖赤伏誅,乃解。家居不出者五年泰定四年,年五十六。至正初,贈推誠全德守義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寧王,諡忠獻。

脫脫嘗即宣德別墅延師以訓子,鄉人化之,皆向學。朝廷賜其精舍額曰景賢書院,為設學官。其沒也,即其中祠焉。

子九人,其最顯者二人:曰鐵木兒塔識,曰達識帖睦邇,各有傳。

燕鐵木兒

燕鐵木兒欽察氏,床兀兒第三子,世系土土哈傳。武宗鎮朔方,備宿衛十餘年,特愛幸之。及即位,拜正奉大夫同知宣徽院事皇慶元年,襲左衛親軍都指揮使泰定二年,加太僕卿三年,遷同僉樞密院事致和元年,進僉書樞密院事

泰定帝上都丞相倒剌沙專政,宗室諸王脫脫、王禪附之,利於立幼。燕鐵木兒時緫環衛事,留大都,自以身受武宗寵拔之恩,其子宜纂大位,而一居朔漠,一處南陲,實天之所置,將以啟之。由是與公主察吉兒、族黨阿剌帖木兒及腹心之士孛倫赤、剌剌等議,以八月甲午昧爽,率勇士納只禿魯等入興聖宮,會集百官,執中書平章烏伯都剌、伯顏察兒,兵皆露刃,誓衆曰:「祖宗正統屬在武皇帝之子,敢有不順者斬。」衆皆潰散。遂捕姦黨下獄,而與西安王阿剌忒納失里入守內庭,分處腹心於樞密,自東華門夾道重列軍士,使人傳命往來其中,以防漏泄。即命前河南行省參知政事明里董阿、前宣政院使荅剌麻失里乘驛迎文宗于中興,且令密以意喻河南行省平章伯顏選兵備扈從。

於是封府庫,拘百司印,遣兵守諸要害。推前湖廣行省左丞別不花中書左丞相詹事塔失海涯為平章,前湖廣行省右丞速速為中書左丞,前陝西行省參政王不憐吉台為樞密副使,蕭忙古䚟仍為通政院使,與中書右丞趙世延樞密同僉燕鐵木兒通政院使寒食分典庶務。貸在京寺觀鈔,募死士,買戰馬,運京倉粟以餉守禦士卒,復遣使於各行省徵發錢帛兵器。

當時有諸衛軍無統屬者,又有謁選及罷退軍官,皆給之符牌,以待調遣。既受命,未知所謝,注目而立,乃指使南向拜,衆皆愕然,始知有定向矣。燕鐵木兒宿衛禁中,夜則更遷無定居,坐以待旦者,將一月。弟撒敦、子唐其勢時留上都,密遣塔失帖木兒召之,皆棄其妻子來歸。丁酉,再遣撒里不花、鎖南班往中興趣大駕早發,令塔失帖木兒設為南使云:「諸王帖木兒不花寬徹普化,湖廣、河南省臣及河南都萬戶合軍扈駕,旦夕且至,民勿疑懼。」丁未,命撒敦以兵守居庸關唐其勢古北口戊申,復令乃馬台為北使,稱明宗從諸王兵整駕南轅,中外乃安。辛亥撒里不花至自中興,云乘輿已啟塗,詔拜燕鐵木兒知樞密院事丙辰,率百官備法駕郊迎丁巳,文宗至京師,入居大內。

己未上都王禪及太尉不花、丞相塔失帖木兒、平章買閭御史大夫紐澤等軍次榆林九月庚申,詔燕鐵木兒帥師禦之,撒敦先驅,至榆林西,乘其未陣薄之,北軍大敗。甲子,詔還都。戊辰,遼東平章禿滿迭兒以兵犯遷民鎮,斬關以入。遣撒敦往拒,至薊州東沙流河,累戰敗之。燕鐵木兒以為擾攘之際,不正大名,不足以係天下之志,與諸王大臣伏闕勸進。文宗固辭曰:「大兄在朔方,朕敢紊天序乎。」燕鐵木兒曰:「人心向背之機,間不容髮,一或失之,噬臍無及。」文宗悟,乃曰:「必不得已,當明詔天下,以著予退讓之意而後可。」壬申文宗即位,改元天曆,赦天下。

癸酉,封燕鐵木兒太平王,以太平路為其食邑。甲戌,加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知樞密院事;賜黃金五百兩、白金二千五百兩、鈔一萬錠、金素織段色繒二千匹、海東白鶻一、青鶻二、豹一、平江官地五百頃。即日詔將兵出薊州拒禿滿迭兒。乙亥,次三河,而王禪等軍已破居庸關,遂進屯三塚。丙子燕鐵木兒蓐食倍道而還。丁丑,抵榆河,聞帝出都城,將親督戰,燕鐵木兒單騎請見,曰:「陛下出,民心必驚,凡剪寇事一以責臣,願陛下亟還宮以安黎庶。」文宗乃還。明日丁丑阿速衛指揮使忽都不花塔海帖木兒同知太不花構變,事覺,械送京師斬以徇。己卯,與王禪前軍遇于榆河北,我師奮擊敗之,追至紅橋北。王禪將樞密副使阿剌帖木兒、指揮忽都帖木兒引兵會戰。阿剌帖木兒執戈入刺,燕鐵木兒側身以刀格其戈就斫之,中左臂。部將和尚馳擊忽都帖木兒亦中左臂。二人驍將也,敵為奪氣,遂却。因據紅橋。兩軍阻水而陣,命善射者射之,遂退,師于白浮南。命知院也速荅兒,八都兒、亦納思等分為三隊,張兩翼以角之,敵軍敗走。辛巳,敵軍復合,鏖戰于白浮之野,周旋馳突,戈戟戞摩。燕鐵木兒手斃七人。會日晡,對壘而宿。夜二鼓,遣阿剌帖木兒、孛倫赤、岳來吉將精銳百騎鼓譟射其營,敵衆驚擾,互自相擊,至旦始悟,人馬死傷無數。明日,天大霧,獲敵卒二人,云王禪等脫身竄山谷矣。癸未,天清明,王禪集散卒成列出山,我師駐白浮西,堅壁不動。是夜,又命撒敦潛軍繞其後,部曲八都兒壓其前,夾營吹銅角以震盪之,敵不悟而亂,自相撾擊,三鼓後乃西遁。遲明,追及昌平北,斬首數千級,降者萬餘人。

帝遣賜上尊,諭旨曰:「丞相每戰親冒矢石,脫有不虞,其若宗社何!自今後但憑高督戰,察將士之用命不用命者以賞罰之可也。」對曰:「臣以身先之,為諸將法。敢後者軍法從事。託之諸將,萬一失利,悔將何及。」是日,敵軍再戰再北,王禪單騎亡命。也速荅兒、也不倫、撒敦追之,就命也速荅兒及僉院徹里帖木兒統卒三萬守居庸關,還至昌平南。

俄報古北口不守,上都軍掠石槽。丙戌,遣撒敦為先驅,燕鐵木兒以大軍繼其後,至石槽。敵軍方炊,掩其不備,直蹂之,大軍并進,追擊四十里,至牛頭山,擒駙馬孛羅帖木兒,平章蒙古荅失、牙失帖木兒院使撒兒討溫等,獻俘闕下,戮之。各衛將士降者不可勝紀,餘兵奔竄。夜遣撒敦襲之,逐出古北口

丁亥,禿滿迭兒及諸王也先帖木兒軍陷通州,將襲京師,燕鐵木兒急引軍還。十月己丑朔,日將昏,至通州,乘其初至擊之,敵軍狼狽走渡潞河。庚寅,夾河而軍。敵列植黍稭,衣以氊衣,然火為疑兵,夜遁。辛卯,率師渡河追之。癸巳,駐檀子山之棗林也先帖木兒、禿滿迭兒合陽翟王太平、國王朶羅台、平章塔海軍來鬪,士皆殊死戰。至晚,唐其勢陷陣,殺太平,死者蔽野,餘兵宵潰。已而撒敦將輕兵要之,弗及而還。

乙未上都諸王忽剌台,指揮阿剌鐵木兒安童紫荊關,犯良鄉,游騎逼南城燕鐵木兒即率諸將兵循北山而西,令脫銜繫囊,盛莝豆以飼馬,士行且食,晨夜兼程,至于盧溝河忽剌台聞之,望風西走。是日凱旋,入自肅清門,都人羅拜馬首,以謝更生之惠。燕鐵木兒曰:「此皆天子威靈,吾何力焉。」入見,帝大悅,賜燕興聖殿,盡懽而罷。賜太平王黃金印,并降制書及賜玉盤、龍衣、珠衣、寶珠、金腰帶等物。

是日,撒敦遣報禿滿迭兒軍復入古北口燕鐵木兒遂以師赴之,戰于檀州南野,敗之。東路蒙古萬戶哈剌那懷率麾下萬人降,餘兵東潰,禿滿迭兒走還遼東。獲忽剌台阿剌帖木兒安童朶羅台塔海等戮之。

先是,齊王月魯帖木兒、東路蒙古元帥不花帖木兒文宗即位,乃起兵趨上都圍之。時上都屢敗勢蹙。壬寅倒剌沙肉袒奉皇帝寶出請死。齊王調兵護送至京師。庚戌,文宗御興聖殿,受皇帝寶,下倒剌沙于獄。兩都平。丁巳,加燕鐵木兒以荅剌罕之號,使其世世子孫襲之。仍賜珠衣二、七寶束帶一、白金甕一、黃金瓶二、海東白鶻一、青鶻三、白鷹一、豹二十。十二月,置龍翊衛,命領其事。

先是,至治二年,以欽察衛士多,為千戶所者凡三十五,故分置左右二衛,至是又析為龍翊衛二年,立都督府,以統左、右欽察、龍翊三衛,哈剌魯東路蒙古萬戶府,東路蒙古元帥府,而以燕鐵木兒兼統之,尋陞為大都督府燕鐵木兒乞解相印還宿衛,帝勉之曰:「卿已為省院,惟未入臺,其聽後命。」二月,遷御史大夫,依前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太平王。未幾,復拜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知樞密院事、領都督府龍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司事,就佩元降虎符,依前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荅剌罕、太平王

先是,文宗以天下既定,可行初志,遣治書侍御史撒迪迎大兄明宗于漠北。三月辛酉,乃詔燕鐵木兒護璽寶北上。明宗嘉其功。五月,特拜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大都督、領龍翊親軍都指揮使事、荅剌罕、太平王六月,加拜太師,餘如故。從明宗南還。八月朔,明宗次王忽察都之地,文宗以皇太子見。庚寅明宗暴崩燕鐵木兒皇后命奉皇帝璽寶授文宗,疾驅而還,晝則率宿衛士以扈從,夜則躬擐甲冑繞幄殿巡護。癸巳,達上都。遂與諸王大臣陳勸復正大位。己亥,文宗復即位於上都

十二月丁亥,文宗以燕鐵木兒有大勳勞于王室,封其曾祖父班都察溧陽王曾祖玉龍溧陽王夫人祖父土土哈昇王,祖妣太塔你昇王夫人,父床兀兒揚王,母也先帖你、公主察吉兒並為揚王夫人三年二月,文宗欲昭其勳,詔命禮部尚書馬祖常製文立石於北郊。至順元年五月乙丑,帝又以屢頒寵數未足以報大勳,下詔命獨為丞相以尊異之。略曰:「燕鐵木兒勳勞惟舊,忠勇多謀,奮大義以成功,致治平於期月,宜專獨運,以重秉鈞。授以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太師太平王、荅剌罕、中書右丞相錄軍國重事監修國史提調燕王宮相府事、大都督、領龍翊親軍都指揮使司事。凡號令、刑名、選法、錢糧、造作,一切中書政務,悉聽緫裁。諸王、公主駙馬、近侍人員,大小諸衙門官員人等,敢有隔越聞奏,以違制論。」

六月知樞密院事闊徹伯、脫脫木兒等十人惡其權勢之重,欲謀害之。也的迷失、脫迷以其謀告燕鐵木兒,即率欽察軍掩捕按問,皆誅之。二年二月,為建第於興聖宮之西南。三月,賜鷹坊百人。十一月癸未,詔養其子塔剌海為子。辛酉,以燕鐵木兒奎章閣大學士,領奎章閣學士院事。賜龍慶州之流盃園池水磑土田。又賜平江松江江陰蘆場、簜山、沙塗、沙田等地。因言平江松江圩田五百頃有奇,糧七千七百石,願增為萬石入官,以所得餘米贍弟撒敦,詔從之。

四年,文宗大漸,遺詔立兄明宗之子。已而文宗明宗次子懿璘質班即位,四十三日而崩。文宗后臨朝。燕鐵木兒與群臣議立文宗子燕帖古思文宗后曰:「天位至重,吾兒年方幼沖,豈能任耶!明宗有子妥懽貼睦爾,出居廣西,今年十三矣,可嗣大統。」於是奉太后命,召還京師,至良鄉,具鹵簿迎之。燕鐵木兒與之並馬而行,於馬上舉鞭指畫,告以國家多難遣使奉迎之故。而妥懽貼睦爾卒無一語酬之。燕鐵木兒疑其意不可測,且明宗之崩,實與逆謀,恐其即位之後追舉前事,故宿留數月,而心志日以瞀亂。

先是,燕鐵木兒自秉大權以來,挾震主之威,肆意無忌。一宴或宰十三馬,取泰定帝后為夫人,前後尚宗室之女四十人,或有交禮三日遽遣歸者,而後房充斥不能盡識。一日趙世延家,男女列坐,名鴛鴦會。見座隅一婦色甚麗,問曰:「此為誰?」意欲與俱歸。左右曰:「此太師家人也。」至是荒淫日甚,體羸溺血而

燕鐵木兒既死,妥懽貼睦爾始即位,是為順帝。乃以撒敦左丞相唐其勢御史大夫元統二年四月,命唐其勢緫管高麗女直漢軍萬戶府達魯花赤。授撒敦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荅剌罕、榮王太傅中書左丞相,賜廬州路為食邑,宥世世子孫九死。贈燕鐵木兒太師公忠開濟弘謨同德協運佐命功臣、開府儀同三司太師中書右丞相上柱國追封德王,諡忠武。至元元年三月,立燕鐵木兒伯牙吾氏為皇后

是時,撒敦已死,唐其勢中書左丞相伯顏獨用事。唐其勢忿曰:「天下本我家天下也,伯顏何人而位居吾上。」遂與撒敦弟荅里潛蓄異心,交通所親諸王晃火帖木兒,謀援立以危社稷。帝數召荅里不至。郯王徹徹禿遂發其謀。六月三十日唐其勢伏兵東郊,身率勇士突入宮闕。伯顏完者帖木兒、定住、闊里吉思等掩捕獲之。唐其勢及其弟塔剌海皆伏誅。而其黨北奔荅里所,荅里即應以兵,殺使者哈兒哈倫、阿魯灰用以禡旗。帝遣阿弼諭之,又殺阿弼,而率其黨和尚、剌剌等逆戰,為搠思監、火兒灰、哈剌那海等所敗,遂奔晃火帖木兒。命孛羅晃火兒不花追襲之,力窮勢促,阿魯渾察執荅里等送上都戮之。晃火帖木兒自殺。怯薛官阿察赤亦預唐其勢之謀,欲殺伯顏,後擒付有司,具伏其辜,伏誅。

初,唐其勢事敗被擒,攀折殿檻不肯出。塔剌海走匿皇后坐下,后蔽之以衣,左右曳出斬之,血濺后衣。伯顏奏曰:「豈有兄弟為逆而皇后黨之者!」并執后。后呼帝曰:「陛下救我。」帝曰:「汝兄弟為逆,豈能相救邪!」乃遷皇后出宮,尋酖之于開平民舍,遂簿錄唐其勢家。

伯顏

伯顏蔑兒吉䚟氏。曾大父探馬哈兒給事宿衛。大父稱海,從憲宗伐宋,歿於王事。父謹只兒,緫宿衛隆福太后宮。

伯顏弘毅深沉,明達果斷。年十五,奉成宗命侍武宗于藩邸。大德三年,從北征海都。五年,從至迭怯里古之地,力戰,又至哈剌塔之地,累捷,功為諸將先。十年斡羅思、失班等逃奔察八兒之地,武宗命伯顏追降之。十一年,武宗大會諸王駙馬和林,錫號曰伯顏拔都兒

武宗即位,拜吏部尚書,俄改尚服院使,又拜御史中丞至大二年十一月,拜尚書平章政事,特賜蛟龍虎符,領右衛阿速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三年,加特進延祐三年仁宗命為周王常侍常侍四年,拜江南行臺御史中丞五年,就陞御史大夫六年,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七年,拜陝西行臺御史大夫。至治二年,復遷南臺御史大夫泰定二年遷江西行省平章政事三年,遷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舊所賜河南田五千頃,以二千頃奉帝師祝釐,八百頃助給宿衛,自取不及其半。宿姦頑豪嘗毒民者,必深治之。

致和元年七月泰定帝八月丞相燕鐵木兒明里董阿迎立武宗子懷王江陵,道過河南,使以謀密告伯顏伯顏嘆曰:「此吾君之子也。吾夙荷武皇厚恩,委以心膂,今爵位至此,非覬萬一為己富貴計,大義所臨,曷敢顧望。」即集僚屬明告以故。於是會計倉廩、府庫、穀粟、金帛之數,乘輿供御、牢餼膳羞、徒旅委積、士馬芻糒供億之須,以及賞賚犒勞之用,靡不備至。不足,則檄州縣募民折輸明年田租,及貸商人貨貲,約倍息以償。又不足,則邀東南常賦之經河南者,輒止之以給其費。徵發民丁,增置驛馬,補城櫓,浚濠池,修戰守之具,嚴徼邏斥堠,日被堅執銳,與僚佐曹掾籌其便宜。即遣蒙哥不花以其事馳告懷王。又使羅里報燕鐵木兒曰:「公盡力京師,河南事我當自效。」伯顏別募勇士五千人以迎帝于南,而躬勒兵以俟。參政脫別台曰:「今蒙古軍馬與宿衛之士皆在上都,而令探馬赤軍守諸隘,吾恐此事之不可成也。我等圖保性命,他何計哉?」伯顏不從其言。其夜,脫別台手刃欲殺伯顏為變,伯顏覺,遂拔劍殺之,奪其所部軍器,收馬千二百騎。懷王撒里不花拜伯顏河南行省左丞相。懷王至河南,伯顏櫜鞬,擐甲冑,與百官父老導入,咸俯伏稱萬歲,即上前叩頭勸進懷王解金鎧、御服、寶刀及海東白鶻、文豹伯顏。明日扈從北行。

九月懷王即皇帝位,是為文宗,特加伯顏銀青榮祿大夫,仍領宿衛。尋加太尉,賜黃金二百五十兩、白金一千兩、楮幣二十五萬緡,進開府儀同三司錄軍國重事御史大夫中政院使天曆二年正月,拜太保二月,加授儲慶使,加賜虎符,特授忠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未幾,明宗即位,文宗居東宮,拜太子詹事太保開府如故。八月,拜中書左丞相

明宗,文宗嗣位,加儲政院使三年正月,拜知樞密院事至順元年,文宗以伯顏功大,不有異數不足以報稱,特命尚世祖闊闊太子女孫曰卜顏的斤,分賜虎士三百:怯薛丹百、默而吉軍百、阿速軍百,隸左右宿衛。又賜黃金雙龍符,鐫文曰「廣忠宣義正節振武佐運功臣」,組以寶帶,世為明券。又命凡宴飲視諸宗王禮。二年八月,進封浚寧王,特加授侍正府侍正追封其先三世為王。又加伯顏昭功宣毅萬戶、忠翊衛都指揮使三年,拜太傅,加徽政使八月,文宗十月伯顏太皇太后命,立明宗之子懿璘質班,是為寧宗十一月寧宗

四年六月順帝至自南服,入踐大位,嘉伯顏翊戴之功,拜中書右丞相上柱國監修國史元統二年,進太師奎章閣大學士,領太史院,兼領司天監、威武、阿速諸衛。奏復經筵,加知經筵事。十一月,進封秦王。繼領太禧宗禋院中政院宣政院隆祥使司、宮相諸內府,緫領蒙古欽察斡羅思衛親軍都指揮使三年六月唐其勢及其弟塔剌海私蓄異志,謀危社稷伯顏奉詔誅之。餘黨稱兵,又親率師往上都,擊破其衆。七月伯顏鴆殺皇后伯牙吾氏,為匿唐其勢塔剌海于后宮。伯顏怒曰:「豈有兄弟謀不軌而姊妹黨之者乎!」遂鴆之。詔諭天下,用國初故事,賜伯顏以荅剌罕之號,俾世襲之。

至元元年伯顏贊帝率遵舊章,奏寢妨農之務,停海內土木營造四年,息彰德萊蕪冶鐵一年,蠲京圻漕戶雜徭,減河間、兩淮、福建鹽額歲十八萬五千有奇,賑沙漠貧戶及南北饑民至千萬計,帝允而行之。其知經筵日,當進講,必與講官敷陳格言,以盡啟沃之道。太皇太后賜第時雍坊,有旨雄麗視諸王邸,伯顏力辭,制度務從損約。四年,求解政柄,三宮交勉留。五年十月,詔為大丞相,加號元德上輔,賜七寶玉書龍虎金符,鐫刻如前。先數日,伯顏面奏請以賜田歲入所積鈔一萬錠,賑帖列堅、末鄰、納鄰三道驛置,及關北十三驛之困乏者。

伯顏自誅唐其勢之後,獨秉國鈞,專權自恣,變亂祖宗成憲,虐害天下,漸有姦謀。帝患之。初,伯顏欲以其姪脫脫宿衛,伺帝起居,懼涉物議,乃以樞密知院汪家奴、翰林承旨沙剌班侍禁近,實屬意脫脫。故脫脫政令日修而衛士拱聽約束。伯顏自領諸衛精兵,以燕者不花為屏蔽,導從之盛,填溢街衢。而帝側儀衛反落落如晨星。勢燄薰灼,天下之人惟知有伯顏而已。脫脫深憂之,乘間自陳忘家徇國之意,帝猶未之信。遣阿魯世傑班日以忠義與之往復論難,益知其心無他,遂聞于帝,帝始無疑。是年,車駕自上都還京,伯顏數以兵巡行紅城諸處,歸輒在後。三人謀益堅,伯顏不知,益逞凶虐,搆陷郯王徹徹篤,奏賜死,帝未允,輒傳旨行刑。復奏貶宣讓王帖木兒不花、威順王寬徹普化,辭色憤厲,不待旨而行。帝益忿之。伯顏且日益立威,鍛鍊諸獄延及無辜。

六年二月伯顏自領兵衛,請帝出田。脫脫告帝托疾不往。伯顏固請太子燕帖古思出次柳林脫脫欲有所為,遂與世傑班阿魯合議,白于帝。戊戌脫脫悉拘門鑰,受密旨領軍阿魯世傑班侍帝側傳命。是夜,帝御玉德殿,主符檄,發號令,詳見脫脫傳。中夜二鼓,遣太子怯薛月可察兒率三十騎抵太子營,取之入城,夜半見帝。四鼓,命只兒瓦歹奉詔往柳林,出伯顏為河南行省左丞相。己亥伯顏遣人來城下問故。脫脫倨城門上宣言,有旨黜丞相一人,諸從官無罪,可各還本衛。伯顏奏乞陛辭,不許,遂行。道出真定,父老奉觴酒以進。伯顏問曰:「爾曾見子殺父事耶?」父老曰:「不曾見子殺父,惟見臣殺君。」伯顏俛首有慚色。三月辛未,詔徙南恩州陽春縣安置,病死于龍興路驛舍。

馬札兒台

馬札兒台世系見兄伯顏傳馬札兒台蚤扈從武宗,後侍仁宗於潛邸,出入恭謹,蒞事敏達仁宗說之。及立為皇太子,以為中順大夫、典用太監。尋遷吏部郎中,陞侍郎,進兵部尚書,遷利用卿,進度支卿,轉同知典瑞院事,陞院使,歷大都路達魯花赤,佩虎符,領虎賁親軍都指揮使

泰定四年,拜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關陝大饑,賑貸有不及者,盡出私財以周貧民,所活甚衆。轉太府卿,又轉都功德使,改宣政使。三遷皆仍太府卿,佩元降虎符,領高麗女直漢軍萬戶府達魯花赤。拜御史大夫,仍領高麗女直漢軍,兼右衛阿速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提調承徽寺。尋遷知樞密院事,兼前職,加提調武備寺事,加金牌,領欽察闖闖帖木兒千戶所;又仍以知樞密院事,加鎮守海口侍衛親軍屯儲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餘如故。

至元三年,議進爵封王,辭以兄伯顏既封秦王,兄弟不宜並王,乃拜太保,分樞密院,往鎮北邊。至鎮,邊民歲有徭役,悉蠲除之,後為定例。六年伯顏既罷黜,召拜太師中書右丞相。奏罷各處船戶提舉、廣東採珠提舉二司。兼領右衛阿速軍,又兼領群牧監。未幾,以疾辭,帝優詔起之。其請益堅,遂以太師就第。明年,以其子脫脫右丞相,而封馬扎兒台為忠王至正七年別兒怯不花讒于帝,詔安置甘肅,以疾,年六十三。

馬扎兒台所至不以察察為明,赫赫為威,僚屬各效其勤,至於事功既成,未嘗以為己出也。以仁宗寵遇之深,忌日必先百官詣原廟致敬,或一食一果之美,必持獻廟中。仁宗嘗建寺雲州九峰山,未成而崩,馬扎兒台以私財成之,曰:「是雖未足以報先帝之恩,而先帝嘗駐蹕於茲,誠不忍過其所而坐視蕪廢也。」又建寺都城健德門東。十二年,特命改封德王,令翰林儒臣製詞立碑,仍賜旌忠昭德之額。長子脫脫,次子也先帖木兒

脫脫

脫脫字大用,生而岐嶷,異於常兒。及就學,請於其師浦江吳直方曰:「使脫脫終日危坐讀書,不若日記古人嘉言善行服之終身耳。」稍長,膂力過人,能挽弓一石。年十五,為皇太子怯憐口怯薛官天曆元年,襲授成製提舉司達魯花赤二年,入覲,文宗見之,悅曰:「此子後必可大用。」遷內宰司丞,兼前職。五月,命為府正司丞至順二年,授虎符忠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元統二年同知宣政院事,兼前職。五月,遷中政使六月,遷同知樞密院事

至元元年唐其勢陰謀不軌,事覺伏誅,其黨荅里及剌剌等稱兵外應。脫脫選精銳與之戰,盡禽以獻。歷太禧宗禋院使,拜御史中丞虎符親軍都指揮使提調阿速衛四年,進御史大夫,仍提調前職,大振綱紀,中外肅然。扈從上都還,至雞鳴山渾河,帝將畋于保安州,馬蹶。脫脫諫曰:「古者帝王端居九重之上,日與大臣宿儒講求治道,至於飛鷹走狗,非其事也。」帝納其言,授金紫光祿大夫,兼紹熙宣撫使

是時,其伯父伯顏中書右丞相,既誅唐其勢,益無所忌,擅爵人,赦死罪,任邪佞,殺無辜,諸衛精兵收為己用,府庫錢帛聽其出納。帝積不能平。脫脫雖幼養於伯顏,常憂其敗,私請於其父曰:「伯父驕縱已甚,萬一天子震怒,則吾族赤矣。曷若於未敗圖之。」其父以為然,復懷疑久未決。質之直方,直方曰:「傳有之,『大義滅親』。大夫但知忠於國家耳,餘復何顧焉。」當是時,帝之左右前後皆伯顏所樹親黨,獨世傑班阿魯為帝腹心,日與之處。脫脫遂與二人深相結納。而錢唐楊瑀嘗事帝潛邸,為奎章廣成局副使,得出入禁中,帝知其可用,每三人論事,使瑀參焉。

五年秋,車駕留上都伯顏時出赴應昌脫脫世傑班阿魯謀欲禦之東門外,懼弗勝而止。會河南范孟矯殺省臣,事連廉訪使段輔,伯顏臺臣言漢人不可為廉訪使。時別兒怯不花亦為御史大夫,畏人之議己,辭疾不出,故其章未上。伯顏促之急,監察御史以告脫脫脫脫曰:「別兒怯不花位吾上,且掌印,我安敢專邪?」別兒怯不花聞之懼,且將出。脫脫度不能遏,謀於直方。直方曰:「此祖宗法度,決不可廢,盍先為上言之。」脫脫入告于帝,及章上,帝如脫脫言。伯顏知出於脫脫,大怒,言於帝曰:「脫脫雖臣之子,其心專佑漢人,必當治之。」帝曰:「此皆朕意,非脫脫罪也。」及伯顏擅貶宣讓、威順二王,帝不勝其忿,決意逐之。一日,泣語脫脫脫脫亦泣下,歸與直方謀。直方曰:「此宗社安危所繫,不可不密。議論之際,左右為誰?」曰:「阿魯脫脫木兒。」直方曰:「子之伯父,挾震主之威,此輩苟利富貴,其語一泄,則主危身戮矣。」脫脫乃延二人于家,置酒張樂,晝夜不令出。遂與世傑班阿魯議,候伯顏入朝禽之。戒衛士嚴宮門出入,螭坳悉為置兵。伯顏見之大驚,召脫脫責之。對曰:「天子所居,防禦不得不爾。」伯顏遂疑脫脫,益增兵自衛。

六年二月伯顏太子燕帖古思獵于柳林脫脫世傑班阿魯合謀以所掌兵及宿衛士拒伯顏戊戌,遂拘京城門鑰,命所親信列布城門下。是夜,奉帝御玉德殿,召近臣汪家奴沙剌班及省院大臣先後入見,出五門聽命。又召瑀及江西范匯入草詔,數伯顏罪狀。詔成,夜已四鼓,命中書平章政事只兒瓦歹齎赴柳林己亥脫脫坐城門上,而伯顏亦遣騎士至城下問故。脫脫曰:「有旨逐丞相。」伯顏所領諸衛兵皆散,而伯顏遂南行。詳見伯顏傳中。事定,詔以馬扎兒台為中書右丞相脫脫知樞密院事虎符忠翊衛親軍都指揮使提調武備寺阿速衛千戶所,兼紹熙等處軍民宣撫都緫使、宣忠兀羅思護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昭功萬戶府都緫使。十月,馬扎兒台移疾辭相位,詔以太師就第。

至正元年,遂命脫脫中書右丞相錄軍國重事,詔天下。脫脫乃悉更伯顏舊政,復科舉取士法,復行太廟四時祭,雪郯王徹徹禿之冤,召還宣讓、威順二王,使居舊藩,以阿魯圖親王之位,開馬禁,減鹽額,蠲負逋,又開經筵,遴選儒臣以勸講,而脫脫實領經筵事。中外翕然稱為賢相。二年五月,用參議孛羅帖木兒等言,於都城外開河置閘,放金口水,欲引通州船至麗正門,役丁夫數萬,訖無成功。事見河渠志

三年,詔修遼、金、宋三史,命脫脫為都緫裁官。又請修至正條格頒天下。帝嘗御宣文閣,脫脫前奏曰:「陛下臨御以來,天下無事,宜留心聖學。頗聞左右多沮撓者,設使經史不足觀,世祖豈以是教裕皇哉?」即祕書監裕宗所授書以進,帝大悅。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嘗保育于脫脫家,每有疾飲藥,必嘗之而進。帝嘗駐蹕雲州,遇烈風暴雨,山水大至,車馬人畜皆漂溺,脫脫皇太子單騎登山,乃免。至六歲還,帝慰撫之曰:「汝之勤勞,朕不忘也。」脫脫乃以私財造大壽元忠國寺於健德門外,為皇太子祝釐,其費為鈔十二萬二千錠。

四年閏月,領宣政院事。諸山主僧請復僧司,且曰:「郡縣所苦,如坐地獄。」脫脫曰:「若復僧司,何異地獄中復置地獄邪?」時有疾漸羸,且術者亦言年月不利,乃上表辭位,帝不允,表凡十七上始從之。有旨封鄭王,食邑安豐,賞賚巨萬,俱辭不受。乃賜松江田,為立稻田提領所以領之。

七年別兒怯不花右丞相,以宿憾譖其父馬扎兒台。詔徙甘肅。脫脫力請俱行,在道則閱騎乘廬帳,食則視其品之精粗,及至其地,馬扎兒台安之。復移西域撒思之地,至河,召還甘州就養。十一月,馬扎兒台。帝念脫脫勳勞,召還京師。

八年,命脫脫太傅提調宮傅,綜理東宮之事。九年朶兒只、太平皆罷相,遂詔脫脫復為中書右丞相,賜上尊、名馬、襲衣、玉帶。脫脫既復入中書,恩怨無不報。時開端本堂,皇太子學於其中,命脫脫領端本堂事。又提調阿速欽察二衛、內史府宣政院太醫院事。

十年五月,居母薊國夫人憂。帝遣近臣喻之,俾出理庶務。於是脫脫烏古孫良楨、龔伯遂、汝中柏、伯帖木兒等為僚屬,皆委以腹心之寄,小大之事悉與之謀,事行而群臣不知也。吏部尚書偰哲篤建言更造至正交鈔,脫脫信之,詔集樞密院御史臺、翰林、集賢院諸臣議之,皆唯唯而已,獨祭酒呂思誠言其不可,脫脫不悅。既而終變鈔法,而鈔竟不行。事見思誠傳。

河決白茅堤,又決金堤,方數千里,民被其患,五年不能塞。脫脫賈魯計請塞之,以身任其事。出告群臣曰:「皇帝方憂下民,為大臣者職當分憂。然事有難為,猶疾有難治,自古河患即難治之疾也,今我必欲去其疾。」而人人異論,皆不聽。乃奏以賈魯工部尚書,緫治河防,使發河南北兵民十七萬役之,築決堤成,使復故道。凡八月功成。事見河渠志。於是天子嘉其功,賜世襲荅剌罕之號。又敕儒臣歐陽玄河平碑以載其功。仍賜淮安路為其食邑,郡邑長吏聽其自用。

已而汝、潁之間妖寇聚衆反,以紅巾為號,襄、樊、唐、鄧皆起而應之。十一年脫脫乃奏以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知樞密院事,將諸衛兵十餘萬討之。克上蔡。既而駐兵沙河,軍中夜驚。也先帖木兒盡棄軍資器械,北奔汴梁,收散卒,屯朱仙鎮。朝廷以也先帖木兒不習兵,詔別將代之。也先帖木兒徑歸,昏夜入城,仍為御史大夫陝西行臺監察御史十二人劾其喪師辱國之罪,脫脫怒,乃遷西行臺御史大夫朶兒直班為湖廣行省平章政事,而御史皆除各府添設判官,由是人皆莫敢言事。

十二年,紅巾有號芝麻李者,據徐州脫脫請自行討之,以逯魯曾淮南宣慰使,募鹽丁及城邑趫捷,通二萬人,與所統兵俱發。九月,師次徐州,攻其西門。賊出戰,以鐵翎箭射馬首,脫脫不為動,麾軍奮擊之,大破其衆,入其外郛。明日,大兵四集,亟攻之,賊不能支,城破,芝麻李遁去。獲其黃繖旗鼓,燒其積聚,追擒其偽千戶數十人,遂屠其城。帝遣中書平章政事普化等即軍中命脫脫太師,依前右丞相,趣還朝,而以樞密院同知禿赤等進師平潁、亳。師還,賜上尊、珠衣、白金、寶鞍。皇太子錫燕于私第。詔改徐州武安州,而立碑以著其績。

十三年三月脫脫左丞烏古孫良楨右丞悟良哈台議,屯田京畿,以二人兼大司農卿,而脫脫大司農事。西至西山,東至遷民鎮,南至保定河間,北至檀、順州,皆引水利,立法佃種,歲乃大稔

十四年張士誠高郵,屢招諭之不降,詔脫脫緫制諸王諸省軍討之。黜陟予奪一切庶政,悉聽便宜行事;省臺院部諸司聽選官屬;從行稟受節制西域、西番皆發兵來助。旌旗累千里,金鼓震野,出師之盛,未有過之者。師次濟寧,遣官詣闕里祀孔子,過鄒縣孟子十一月,至高郵辛未乙酉,連戰皆捷。分遣兵平六合,賊勢大蹙。俄有詔罪其老師費財,以河南行省左丞太不花中書平章政事月闊察兒知樞密院事雪雪代將其兵,削其官爵,安置淮安

先是,脫脫之西行也,別兒怯不花欲陷之死。哈麻屢言于帝,召還近地,脫脫深德之,至是引為中書右丞。而是時脫脫信用汝中柏,由左司郎中參議中書省事,平章以下見其議事莫敢異同,惟哈麻不為之下。汝中柏因譖之脫脫,改為宣政院使,位居第三,於是哈麻深銜之。哈麻嘗與脫脫議授皇太子冊寶禮,脫脫每言:「中宮有子將置之何所?」以故久不行。脫脫將出師也,以汝中柏為治書侍御史,使輔也先帖木兒居中。汝中柏恐哈麻必為後患,欲去之。脫脫猶豫未決,令與也先帖木兒謀。也先帖木兒以其有功於己,不從。哈麻知之,遂譖脫脫皇太子皇后奇氏。會也先帖木兒方移疾家居,監察御史賽因不花等承哈麻風旨,上章劾之,三奏乃允;奪御史臺印,出都門外聽旨,以汪家奴御史大夫;而脫脫亦有淮安之命。

十二月辛亥,詔至軍中,參議龔伯遂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且丞相出師時,嘗被密旨,今奉密旨一意進討可也。詔書且勿開,開則大事去矣。」脫脫曰:「天子詔我而我不從,是與天子抗也,君臣之義何在?」弗從。既聽詔,脫脫頓首謝曰:「臣至愚,荷天子寵靈,委以軍國重事,蚤夜戰兢,懼弗能勝。一旦釋此重負,上恩所及者深矣。」即出兵甲及名馬三千,分賜諸將,俾各帥所部以聽月闊察兒、雪雪節制客省副使哈剌荅曰:「丞相此行,我輩必死他人之手,今日寧死丞相前。」拔刀刎頸而死。初命脫脫安置淮安,俄有旨移置亦集乃路

十五年三月臺臣猶以謫輕,列疏其兄弟之罪,於是詔流脫脫雲南大理宣慰司鎮西路,流也先帖木兒四川碉門脫脫長子哈剌章肅州安置;次子三寶奴蘭州安置。家產簿錄入官。脫脫行至大理騰衝知府高惠見脫脫,欲以女事之,許築室一程外以居,雖有加害者可以無虞。脫脫曰:「吾罪人也,安敢念及此!」巽辭以絕之。九月,遣官移置阿輕乞之地,高惠以脫脫前不受其女,故首發鐵甲軍圍之。十二月己未哈麻矯詔遣使鴆之,死,年四十二。訃聞中書,遣尚舍卿七十六至其地,易棺衣以殮。

脫脫儀狀雄偉,頎然出於千百人中,而器宏識遠,莫測其蘊。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極人臣而不驕,輕貨財,遠聲色,好賢禮士,皆出於天性。至於事君之際,始終不失臣節,雖古之有道大臣,何以過之。惟其惑於群小,急復私讎,君子譏焉。

二十二年監察御史張沖上章雪其冤,於是詔復脫脫官爵,并給復其家產。召哈剌章三寶奴還朝。而也先帖木兒先是亦已死,乃授哈剌章中書平章政事,封申國公,分省大同三寶奴知樞密院事二十六年監察御史聖奴、也先、撒都失里等復言:「奸邪構害大臣,以致臨敵易將,我國家兵機不振從此始,錢糧之耗從此始,盜賊縱橫從此始,生民之塗炭從此始。設使脫脫不死,安得天下有今日之亂哉!乞封一字王爵,定諡及加功臣之號。」朝廷皆是其言。然以國家多故,未及報而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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