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年方冠,从麻九畴学于郾城,客居贫甚,日作糜一器,画为朝暮食。年二十六,擢正大四年经义进士第,授归德府录事判官,不赴。自是大肆力于经史百氏,文辞宏放,浩无涯涘。及河南被兵,磐避难,转入淮、襄间,宋荆湖制置司,素知其名,辟为议事官。丙申,襄阳兵变,乃北归,至洛西,会杨惟中被旨招集儒士,得磐,深礼遇之,遂寓河内。东平緫管严实兴学养士,迎磐为师,受业者常数百人,后多为名士。
中统元年,即拜益都等路宣抚副使,居顷之,以疾免。李璮素重磐,以礼延致之,磐亦乐青州风土,乃买田渳河之上,题其居曰鹿庵,有终焉之意。及璮谋不轨,磐觉之,脱身至济南,得驿马驰去,入京师,因侍臣以闻。世祖即日召见,嘉其诚节,抚劳甚厚。璮据济南,大军讨之,帝命磐参议行省事。璮平,遂挈妻子至东平。
召拜翰林直学士,同修国史。出为真定、顺德等路宣慰使。衡水县达鲁花赤忙兀䚟,贪暴不法,县民苦之。有赵清者,发其罪,既具伏矣,适初置监司,其妻惧无以灭口,召家人饮酒至醉,以利啗之,使夜杀清,清逃获免,乃尽杀其父母妻子。清诉诸官,权要蔽忙兀䚟,不为理,又欲反其具狱。磐竟奏置诸法,籍其家赀,以半给清。郡有西域大贾,称贷取息,有不时偿者,辄置狱于家,拘系榜掠。其人且恃势干官府,直来坐厅事,指麾自若。磐大怒,叱左右捽下,箠之数十。时府治寓城上,即挤诸城下,几死,郡人称快。未几,蝗起真定,朝廷遣使者督捕,役夫四万人,以为不足,欲牒邻道助之。磐曰:「四万人多矣,何烦他郡!」使者怒,责磐状,期三日尽捕蝗,磐不为动,亲率役夫走田间,设方法督捕之,三日而蝗尽灭,使者惊以为神。
复入翰林为学士,入谒宰相,首言:「方今害民之吏,转运司为甚,至税人白骨,宜罢去之,以苏民力。」由是运司遂罢。阿合马讽大臣,请合中书、尚书两省为一,拜右丞相安童为三公,阴欲夺其政柄。有诏会议,磐言:「合两省为一,而以右丞相緫之,实便,不然,则宜仍旧,三公既不预政事,则不宜虚设。」其议遂沮。迁太常少卿,乞致仕,不允。
时宫阙未建,朝仪未立,凡遇称贺,臣庶杂至帐殿前,执法者患其諠扰,不能禁。磐上疏曰:「按旧制:天子宫门,不应入而入者,谓之阑入。阑入之罪,由第一门至第三门,轻重有差。宜令宣徽院,籍两省而下百官姓名,各依班序,听通事舍人传呼赞引,然后进。其越次者,殿中司纠察定罚,不应入而入者,准阑入罪,庶朝廷之礼,渐可整肃。」于是仪制始定。
曲阜孔子庙,历代给民百户,以供洒扫,复其家,至是,尚书省以括户之故,尽收为民,磐言:「林庙户百家,岁赋钞不过六百贯,仅比一六品官终年俸耳。圣朝疆宇万里,财赋岁亿万计,岂爱一六品官俸,不以待孔子哉。且于府库所益无多,其损国体甚大。」时论韪之。帝以天下狱囚滋多,敕诸路自死罪以下,纵遣归家,期秋八月,悉来京师听决,囚如期至,帝恻然怜之,尽原其罪。他日,命词臣作诏,戒喻天下,皆不称旨意,磐独以纵囚之意命辞,帝喜曰:「此朕所欲言而不能者,卿乃能为朕言之。」嘉奖不已,取酒赐之。
磐移疾家居,帝遣使存问,赐以名药。磐尝于会集议事之际,数言:「前代用人,二十从政,七十致仕,所以资其材力,闵其衰老,养其廉耻之心也。今入仕者不限年,而老病者不能退,彼既不自知耻,朝廷亦不以为非,甚不可也。」至是,以疾,请断月俸毋给,自秋及春,坚乞致仕。帝遣使慰谕之曰:「卿年虽老,非任剧务,何以辞为。」仍诏禄之终身,并还所断月俸。磐不得已,复起。
时方伐宋,凡帷幄谋议,有所未决,即遣使问之,磐所敷陈,每称上意。帝将用兵日本,问以便宜,磐言:「今方伐宋,当用吾全力,庶可一举取之。若复分力东夷,恐旷日持久,功卒难成。俟宋灭,徐图之未晚也。」江南既下,磐上疏,大略言:「禁戢军士,选择官吏,赏功罚罪,推广恩信,所以抚安新附,销弭寇盗。」其言要切,皆见施行。
朝议汰冗官,权近私以按察司不便,欲并省之。磐奏疏曰:「各路州郡,去京师遥远,贪官污吏,侵害小民,无所控告,惟赖按察司为之申理。若指为冗官,一例罢去,则小民冤死而无所诉矣。若曰京师有御史台纠察四方之事,是大不然。夫御史台,纠察朝廷百官、京畿州县,尚有弗及,况能周遍外路千百城之事乎?若欲并入运司,运司专以营利增课为职,与管民官常分彼此,岂暇顾细民之冤抑哉?」由是按察司得不罢。
朝廷录平宋功,迁至宰相执政者二十余人,因议更定官制,磐奏疏曰:「历代制度,有官品,有爵号,有职位,官爵所以示荣宠,职位所以委事权。臣下有功有劳,随其大小,酬以官爵,有才有能,称其所堪,处以职位,此人君御下之术也。臣以为有功者,宜加迁散官,或赐五等爵号,如汉、唐封侯之制可也,不宜任以职位。」
日本之役,师行有期,磐入谏曰:「日本小夷,海道险远,胜之则不武,不胜则损威,臣以为勿伐便。」帝震怒,谓非所宜言,且曰:「此在吾国法,言者不赦,汝岂有他心而然耶?」磐对曰:「臣赤心为国,故敢以言,苟有他心,何为从叛乱之地,冒万死而来归乎?今臣年已八十,况无子嗣,他心欲何为耶?」明日,帝遣侍臣以温言慰抚,使无忧惧。后阅内府珍玩,有碧玉宝枕,因出赐之。
磐以年老,累乞骸骨。丞相和礼霍孙为言,诏允其请,进资德大夫,致仕,仍给半俸终身。皇太子闻其去,召入宫,赐食,慰问良久。行之日,公卿百官,皆设宴以饯。明日,皇太子赐宴圣安寺,公卿百官出送丽泽门外,缙绅以为荣。磐无子,命其壻著作郎李稚宾为东平判官,以便养。每大臣燕见,帝数问磐起居状,始终眷顾不衰。
磐资性刚方,闲居不妄言笑,每奏对,必以正,不肯阿意承顺,帝尝以古直称之,虽权幸侧目,弗顾也。阿合马方得权,致重币求文于碑,磐拒弗与,所荐宋衜、雷膺、魏初、徐琰、胡祗遹、孟祺、李谦,后皆为名臣。年至九十二,卒之夕,有大星陨正寝之东。赠端贞雅亮佐治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洺国公,谥文忠。
金正大元年,中进士第一甲第一人出身,授应奉翰林文字。六年,授归德府判官,行亳州城父令。七年,改同知申州事,行蔡州汝阳令,丁母忧。天兴二年,金主迁蔡,诏尚书省移书恒山公武仙进兵,金主览书,问谁为之,右丞完颜仲德曰:「前翰林应奉王鹗也。」曰:「朕即位时状元耶?」召见,惜擢用之晚。起复,授尚书省右司都事,升左右司郎中。三年,蔡陷,将被杀,万户张柔闻其名,救之,辇归,馆于保州。
甲辰冬,世祖在藩邸,访求遗逸之士,遣使聘鹗。及至,使者数辈迎劳,召对。进讲孝经、书、易,及齐家治国之道,古今事物之变,每夜分,乃罢。世祖曰:「我虽未能即行汝言,安知异日不能行之耶!」岁余,乞还,赐以马,仍命近侍阔阔、柴祯等五人从之学。继命徙居大都,赐宅一所。尝因见,请曰:「天兵克蔡,金主自缢,其奉御绛山焚葬汝水之傍,礼为旧君有服,愿往葬祭。」世祖义而许之,至则为河水所没,设具牲酒,为位而哭。
庚申,世祖即位,建元中统。首授翰林学士承旨,制诰典章,皆所裁定。至元元年,加资善大夫。上奏:「自古帝王得失兴废可考者,以有史在也。我国家以神武定四方,天戈所临,无不臣服者,皆出太祖皇帝庙谟雄断所致,若不乘时纪录,窃恐久而遗亡,宜置局纂就实录,附修辽、金二史。」又言:「唐太宗始定天下,置弘文馆学士十八人,宋太宗承太祖开创之后,设内外学士院,史册烂然,号称文治。堂堂国朝,岂无英才如唐、宋者乎!」皆从之,始立翰林学士院,鹗遂荐李冶、李昶、王磐、徐世隆、高鸣为学士。复奏立十道提举学校官。
有言事者,谓宰执非其人,诏儒臣廷议可任宰相者。时阿合马巧佞,欲乘隙取相位,大臣复助之,众知其非,莫敢言。鹗奋然掷笔曰:「吾以衰老之年,无以报国,即欲举任此人为相,吾不能插驴尾矣。」振袖而起,奸计为之中止。五年,乞致仕,诏有司岁给廪禄终其身,有大事则遣使就问之。十年,卒,年八十四,谥文康。
世祖即位,赐诰命金符,已而召为翰林学士,兼太常少卿。至元五年,立御史台,以鸣为侍御史,风纪条章,多其裁定。寻立四道按察司,选任名士,鸣所荐居多,时论咸称其知人。天下初定,中书、枢密事多壅滞,言者请置督事官各二人,鸣曰:「官得人,自无滞政,臣职在奉宪,愿举察之,毋为员外置人也。」
七年,议立三省,鸣上封事曰:「臣闻三省,设自近古,其法由中书出政,移门下,议不合,则有驳正,或封还诏书;议合,则还移中书;中书移尚书,尚书乃下六部、郡国。方今天下大于古,而事益繁,取决一省,犹曰有壅,况三省乎!且多置官者,求免失政也,但使贤俊萃于一堂,连署参决,自免失政,岂必别官异坐,而后无失政乎!故曰:政贵得人,不贵多官。不如一省便。」世祖深然之,议遂罢。川、陕盗起,省臣患之,请专戮其尤者以止盗,朝议将从之,鸣谏曰:「制令天下上死囚,必待论报,所以重用刑、惜民生也。今从其请,是开天下擅杀之路,害仁政甚大。」世祖曰「善」,令速止之。
世祖在潜邸,闻其贤,遣使召之,且曰:「素闻仁卿学优才赡,潜德不耀,久欲一见,其勿他辞。」既至,问河南居官者孰贤,对曰:「险夷一节,惟完颜仲德。」又问完颜合荅及蒲瓦何如,对曰:「二人将略短少,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问魏征、曹彬何如,对曰:「征忠言谠论,知无不言,以唐诤臣观之,征为第一。彬伐江南,未尝妄杀一人,儗之方叔、召虎可也。汉之韩、彭、卫、霍,在所不论。」又问今之臣有如魏征者乎,对曰:「今以侧媚成风,欲求魏征之贤,实难其人。」又问今之人材贤否,对曰:「天下未尝乏材,求则得之,舍则失之,理势然耳。今儒生有如魏璠、王鹗、李献卿、兰光庭、赵复、郝经、王博文辈,皆有用之材,又皆贤王所尝聘问者,举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用之不尽耳。然四海之广,岂止此数子哉。王诚能旁求于外,将见集于明廷矣。」
又问天下当何以治之,对曰:「夫治天下,难则难于登天,易则易于反掌。盖有法度则治,控名责实则治,进君子退小人则治,如是而治天下,岂不易于反掌乎。无法度则乱,有名无实则乱,进小人退君子则乱,如是而治天下,岂不难于登天乎。且为治之道,不过立法度、正纪纲而已。纪纲者,上下相维持;法度者,赏罚示惩劝。今则大官小吏,下至编氓,皆自纵恣,以私害公,是无法度也。有功者未必得赏,有罪者未必被罚,甚则有功者或反受辱,有罪者或反获宠,是无法度也。法度废,纪纲坏,天下不变乱,已为幸矣。」
又问昨地震何如,对曰:「天裂为阳不足,地震为阴有余。夫地道,阴也,阴太盛,则变常,今之地震,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交至,或刑罚失中,或征伐骤举,五者必有一于此矣。夫天之爱君,如爱其子,故示此以警之耳。苟能辨奸邪,去女谒,屏谗慝,省刑罚,慎征讨,上当天心,下协人意,则可转咎为休矣。」世祖嘉纳之。
冶晚家元氏,买田封龙山下,学徒益众。及世祖即位,复聘之,欲处以清要,冶以老病,恳求还山。至元二年,再以学士召,就职期月,复以老病辞去,卒于家,年八十八。所著有敬斋文集四十卷,壁书藂削十二卷,泛说四十卷,古今黈四十卷,测圆海镜十二卷,益古衍段三十卷。
李昶字士都,东平须城人。父世弼,从外家受孙明复春秋,得其宗旨。金贞祐初,三赴廷试,不第,推恩授彭城簿,志壹郁不乐,遂复求试。一夕,梦在李彦牓下及第,阅计偕之士,无之,时昶年十六,已能为程文,乃更其名曰彦。兴定二年,父子廷试,昶果以春秋中第二甲第二人,世弼第三甲第三人,父子褒贬各异,时人以比向、歆,而世弼遂不复仕,晚乃授东平教授以卒。
昶颖悟过人,读书如夙习,无故不出户外,邻里罕识其面。初从父入科场,侪辈少之,讥议纷纭,监试者远其次舍,伺察甚严。昶肆笔数千言,比午,已脱稿。释褐,授征事郎、孟州温县丞。正大改元,超授儒林郎、赐绯鱼袋、郑州河阴簿。三年,召试尚书省掾,再调漕运提举。
国兵下河南,奉亲还乡里。行台严实,辟授都事,改行军万户府知事。实卒,子忠济嗣,升昶为经历。居数岁,忠济怠于政事,贪佞抵隙而进。昶言于忠济曰:「比年内外裘马相尚,饮宴无度,库藏空虚,百姓匮乏,若犹循习故常,恐或生变。惟合下接纳正士,黜远小人,去浮华,敦朴素,损骑从,省宴游,虽不能救已然之失,尚可以弭未然之祸。」时朝廷裁抑诸侯,法制寝密,忠济纵侈自若,昶以亲老求解,不许。俄以父忧去官,杜门教授,一时名士,若李谦、马绍、吴衍辈,皆出其门。
岁己未,世祖伐宋,次濮州,闻昶名,召见,问治国用兵之要。昶上疏:论治国,则以用贤、立法、赏罚、君道、务本、清源为对;论用兵,则以伐罪、救民、不嗜杀为对。世祖嘉纳之。明年,世祖即位,召至开平,访以国事,昶知无不言,眷遇益隆。
时征需烦重,行中书省科征税赋,虽逋户不贷,昶移书时相,其略曰:「百姓困于弊政久矣,圣上龙飞,首颁明诏,天下之人,如获更生,拭目倾耳,以徯太平,半年之间,人渐失望,良以渴仰之心太切,兴除之政未孚故也。侧闻欲据丁巳户籍,科征租税,比之见户,或加多十六七,止验见户,应输犹恐不逮,复令包补逃故,必致艰难。苟不以抚字安集为心,惟事供亿,则诸人皆能之,岂圣上擢贤更化之意哉?」于是省府为蠲逋户之赋。
中统二年春,内难平,昶上表贺,因进讽谏曰:「患难所以存儆戒,祸乱将以开圣明,伏愿日新其德,虽休勿休,战胜不矜,功成不有,和辑宗亲,抚绥将士,增修庶政,选用百官,俭以足用,宽以养民,安不忘危,治不忘乱,恒以北征宵旰之勤,永为南面逸豫之戒。」世祖称善久之。世祖尝燕处,望见昶,辄敛容曰:「李秀才至矣。」其见敬礼如此。会严忠济罢,以其弟忠范代之,忠范表请昶师事之,特授翰林侍讲学士,行东平路緫管军民同议官。昶条十二事,刬除宿弊。
至元元年,迁转之制行,减并路、府、州、县官员,于是谢事家居。五年,起为吏礼部尚书,品格条式、选举礼文之事,多所裁定。凡议大政,宰相延置上座,倾听其说。六年,奸臣阿合马议升制国用使司为尚书省,昶请老以归。七年,诏授南京路緫管兼府尹,不赴。八年,授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务持大体,不事苛细,未几致仕。二十二年,昶年已八十二,复遣使征之,以老疾辞,赐田千亩。二十六年卒,年八十有七。
刘肃字才卿,威州洺水人。金兴定二年词赋进士。尝为尚书省令史。时有盗内藏官罗及珠,盗不时得,逮系货珠牙侩及藏吏,诬服者十一人。刑部议皆置极刑,肃执之曰:「盗无正赃,杀之冤。」金主怒,有近侍夜见肃,具道其旨,肃曰:「辨析冤狱,我职也,惜一己而戕十一人之命,可乎!」明日,诣省辨愈力。右司郎中张天纲曰:「吾为汝具奏辨析之。」奏入,金主悟,囚得不死。
调新蔡令。先时,县赋民以牛多寡为差,民匿不耕,肃至,命树畜繁者不加赋,民遂殷富。濒淮民有窜入宋境,籍为兵而优其粮,间有归者,颇艰于衣食,时出怨言曰:「不如渡淮。」告者以谋叛论,肃曰:「淮限宋境,一水耳,果欲叛,不难往也,口虽言而心无实,准律当杖八十。」奏可。继擢户部主事。
中统元年,擢真定宣抚使。时中统新钞行,罢银钞不用。真定以银钞交通于外者,凡八千余贯,公私嚣然,莫知所措。肃建三策:一曰仍用旧钞,二曰新旧兼用,三曰官以新钞如数易旧钞。中书从其第三策,遂降钞五十万贯。二年,授左三部尚书,官曹典宪,多所议定。未几,兼商议中书省事。三年,致仕,给半俸。四年,卒,年七十六。
王思廉字仲常,真定获鹿人。幼师太原元好问,既冠,张德耀宣抚河东,辟掌书记,复谢归。至元十年,董文忠荐之,世祖问文忠曰:「汝何由知王思廉贤?」对曰:「乡人之善者称之也。」遂召见,授符宝局掌书。十三年,姚枢举为昭文馆待制,迁奉训大夫、符宝局直长。
十四年,改翰林待制,尝进读通鉴,至唐太宗有杀魏征语,及长孙皇后进谏事,帝命内官引至皇后合,讲衍其说,后曰:「是诚有益于宸衷。尔宜择善言进讲,慎勿以渎辞烦上听也。」每侍读,帝命御史大夫玉速帖木儿、太师月赤察儿、御史中丞撒里蛮、翰林学士承旨掇立察等,咸听受焉。帝尝御延春阁,大赉群臣,俾十人为列以进,思廉偶在卫士之列,帝责董文忠曰:「思廉儒臣,岂宜列卫士!」
十八年,进中顺大夫、典瑞少监。十九年,帝幸白海,时千户王著,矫杀奸臣阿合马于大都,辞连枢副密使张易。帝召思廉至行殿,屏左右,问曰:「张易反,若知之乎?」对曰:「未详也。」帝曰:「反已反已,何未详也?」思廉徐奏曰:「僭号改元谓之反,亡入他国谓之叛,群聚山林贼害民物谓之乱,张易之事,臣实不能详也。」帝曰:「朕自即位以来,如李璮之不臣,岂以我若汉高帝、赵太祖,遽陟帝位者乎?」思廉曰:「陛下神圣天纵,前代之君不足比也。」帝叹曰:「朕往者,有问于窦默,其应如响,盖心口不相违,故不思而得,朕今有问汝,能然乎?且张易所为,张仲谦知之否?」思廉即对曰:「仲谦不知。」帝曰:「何以明之?」对曰:「二人不相安,臣故知其不知也。」
二十年,升太监。思廉以儒素进,帝眷注优渥。尝疾,赐御药,顾问安否;扈跸,失所乘马,给内厩马五匹;盗窃所赐玉带,更以玉带赐之。裕宗居东宫,思廉进曰:「殿下府中,宜建学官,俾左右近侍,尝亲正学,必能裨辅明德。」裕宗然之。裕宗尝欲买甲第赐思廉,思廉固辞。二十三年,改嘉议大夫、同知大都留守,兼少府监事。藩王乃颜叛,帝亲征,思廉间谓留守段贞曰:「藩王反侧,地大故也,汉鼌错削地之策,实为良图,盍为上言之。」贞见帝,遂以闻,帝曰:「汝何能出是言也?」贞以思廉对,帝嘉之。二十九年,迁正议大夫、枢密院判官。
谦幼有成人风,始就学,日记数千言,为赋有声,与徐世隆、孟祺、阎复齐名,而谦为首。为东平府教授,生徒四集,累官万户府经历,复教授东平。先时,教授无俸,郡敛儒户银百两备束修,谦辞曰:「家幸非甚贫者,岂可聚货以自殖乎!」
翰林学士王磐以谦名闻,召为应奉翰林文字,一时制诰,多出其手。至元十五年,升待制,扈驾至上都,赐以银壶、藤枕。十八年,升直学士,为太子左谕德,侍裕宗于东宫。陈十事:曰正心,曰睦亲,曰崇俭,曰几谏,曰戢兵,曰亲贤,曰尚文,曰定律,曰正名,曰革弊。裕宗崩,世祖又命傅成宗於潜邸,所至以谦自随。转侍读学士。世祖深加器重,尝赐坐便殿,饮群臣酒,世祖曰:「闻卿不饮,然能为朕强饮乎?」因赐蒲萄酒一钟,曰:「此极醉人,恐汝不胜。」即令三近侍扶掖使出。二十六年,以足疾辞归。
三十一年,成宗即位,驿召至上都。既见,劳曰:「朕知卿有疾,然京师去家不远,且多良医,能愈疾。卿当与谋国政,余不以劳卿也。」升学士。元贞初,引疾还家。大德六年,召为翰林承旨,以年七十一,乞致仕。九年,又召。至大元年,给半俸。仁宗为皇太子,征为太子少傅,谦皆力辞。
仁宗即位,召十六人,谦居其首。乃力疾见帝于行在,疏言九事,其略曰:「正心术以正百官,崇孝治以先天下,选贤能以居辅相之位,广视听以通上下之情,恤贫乏以重邦家之本,课农桑以丰衣食之源,兴学校以广人材之路,颁律令使民不犯,练士卒居安虑危。至于振肃纪纲、纠察内外,台宪之官尤当选素著清望、深明治体、不事苛细者为之。」帝嘉纳焉。迁集贤大学士、荣禄大夫,致仕,加赐银一百五十两,金织币及帛各三匹。归,卒于家,年七十九。
岁壬辰,父殁。癸巳,世隆奉母北渡河,严实招致东平幕府,俾掌书记。世隆劝实收养寒素,一时名士多归之。宪宗即位,以为拘榷燕京路课税官,世隆固辞。壬子,世祖在潜邸,召见于日月山,时方图征云南,以问世隆,对曰:「孟子有言:『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夫君人者,不嗜杀人,天下可定,况蕞尔之西南夷乎!」世祖曰:「诚如卿言,吾事济矣。」实时得金太常登歌乐,世祖遣使取之观,世隆典领以行,既见,世祖欲留之,世隆以母老辞。实子忠济,以世隆为东平行台经历,于是益赞忠济兴学养士。
中统元年,擢燕京等路宣抚使,世隆以新民善俗为务。中书省檄诸路养禁卫之羸马,数以万计,刍秣与其什器,前期戒备。世隆曰:「国马牧于北方,往年无饲于南者。上新临天下,京畿根本地,烦扰之事,必不为之。马将不来。」吏白:「此军需也,其责勿轻。」世隆曰:「责当我坐。」遂弗为备,马果不至。清沧盐课,前政亏不及额,世隆综核之,得增羡若干,赐银三十铤。二年,移治顺天,岁饥,世隆发廪贷之,全活甚众。三年,宣抚司罢,世隆还东平,请增宫县大乐、文武二舞,令旧工教习,以备大祀,制可。除世隆太常卿以掌之,兼提举本路学校事。四年,世祖问尧、舜、禹、汤为君之道,世隆取书所载帝王事以对,帝喜曰:「汝为朕直解进读,我将听之。」书成,帝命翰林承旨安藏译写以进。
至元元年,迁翰林侍讲学士,兼太常卿,朝廷大政咨访而后行,诏命典册多出其手。世隆奏:「陛下帝中国,当行中国事。事之大者,首惟祭祀,祭必有庙。」因以图上,乞敕有司以时兴建,从之,逾年而庙成。遂迎祖宗神御,奉安太室,而大飨礼成。帝悦,赏赐优渥。
九年,乞补外,佩虎符,为东昌路緫管。至郡,专务以德率下,不事鞭箠,吏不忍欺,民亦化服,期年而政成,郡人颂之。十四年,起为山东提刑按察使。时有妖言狱,所司逮捕凡数百人,世隆剖析诖误者十八九,悉纵遣之。十五年,移淮东。宋将许琼家童,告琼匿官库财,有司系其妻孥征之。世隆曰:「琼所匿者,故宋之物,岂得与今盗官财者同论耶?」同僚不从,世隆独抗章辩明,行台是之,释不问。会征日本,世隆上疏谏止,语颇剀切,当路者不即以闻,已而帝意悟,其事亦寝。十七年,召为翰林学士,又召为集贤学士,皆以疾辞。
世隆仪观魁梧,襟度宏博,慈祥乐易。人忤之,无愠色。喜宾客,乐施与,明习前代典故,尤精律令,善决疑狱。二十二年,安童再入相,奏世隆虽老,尚可用。遣使召之,仍以老病辞,附奏便宜九事。赐田十顷。时年八十,卒。所著有瀛洲集百卷、文集若干卷。
祺幼敏悟,善骑射,早知问学,侍父徙居东平。时严实修学校,招生徒,立考试法,祺就试,登上选,辟掌书记。廉希宪、宋子贞皆器遇之,以闻于朝,擢国史院编修官。迁从仕郎、应奉翰林文字,兼太常博士。一时典册,多出其手。至元七年,持节使高丽,还,称旨,授承事郎、山东东西道劝农副使。
十二年,丞相伯颜将兵伐宋。诏选宿望博学、可赞画大计者与俱行,遂授祺承直郎、行省咨议。久之,迁郎中,伯颜雅信任之。时军书填塞,祺酬应剖决,略无凝滞。师驻建康,伯颜以兵事诣阙,政无大小,祺与执政并裁决之。及战焦山,宋军下流。祺曰:「不若乘势速进,以夺彼气。」如其言,遂大破之。伯颜闻之,喜曰:「不意书生乃能知兵若是!」诸将利虏掠,争趋临安,伯颜问计,祺对曰:「宋人之计,惟有窜闽尔。若以兵迫之,彼必速逃,一旦盗起临安,三百年之积,焚荡无遗矣。莫若以计安之,令彼不惧,正如取果,稍待时日耳。」伯颜曰:「汝言正合吾意。」乃草书,遣人至临安,以安慰之,宋乃不复议迁闽。
先是,宋降表称姪,称皇帝,屡拒不纳。祺自请为使,征降表。至则会宋相于三省。夜三鼓,议未决,祺正色曰:「国势至此,夫复何待!」遂定议。书成,宋谢太后内批用宝,携之以出,复起谢太后于内殿,取国玺十二枚出。伯颜将亲封之,祺止之曰:「管钥自有主者,非所宜亲,一有不谨,恐异时奸人妄相染污,终不可明。」遂止。
江南平,伯颜奏祺前后功多,且言祺可任重。有旨褒升,授少中大夫、嘉兴路緫管,佩虎符。祺至,首以兴学为务,创立规制。在官未久,竟以疾解官,归东平。至元十八年,擢太中大夫、浙东海右道提刑按察使,疾不赴。卒,年五十一。赠宣忠安远功臣、中奉大夫、参知政事、护军、鲁郡公,谥文襄。子二人:遵,遹。
岁己未,始掌书记于行台,擢御史掾。至元八年,用王磐荐,为翰林应奉,以才选充会同馆副使,兼接伴使。扈驾上京,赋应制诗二篇,寓规讽意,世祖顾和礼霍孙曰:「有才如此,何可不用!」十二年,升翰林修撰。十四年,出佥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司事,阶奉训大夫。十六年,入为翰林直学士,以州郡校官多不职,建议定铨选之法。十九年,升侍讲学士,明年,改集贤侍讲学士,同领会同馆事。
二十三年,升翰林学士,帝屡召至榻前,面谕诏旨,具草以进,帝称善。二十八年,尚书省罢,复立中书省,帝励精图治,急于择相,一日,召入便殿,谕之曰:「朕欲命卿执政,何如?」复屡谢不足胜任,帝谓侍臣曰:「书生识义理,存谦让,是也,勿强。」御史台改提刑按察司为肃政廉访司,首命复为浙西道肃政廉访使。先是,奸臣桑哥当国,尝有旨命翰林撰桑哥辅政碑,桑哥既败,诏有司踣其碑,复等亦坐是免官。
三十一年,成宗即位,以旧臣召入朝,赐重锦、玉环、白金,除集贤学士,阶正议大夫。元贞元年,上疏言:「京师宜首建宣圣庙学,定用释奠雅乐。」从之。又言:「曲阜守冢户,昨有司并入民籍,宜复之。」其后诏赐孔林洒扫二十八户、祀田五千亩,皆复之请也。三年,因星变,又上疏言「定律令,颁封赠,增俸给,通调内外官」。且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今郡守以征租受杖,非所以厉廉隅。江南公田租重,宜减,以贷贫民。」后多采用。大德元年,仍迁翰林学士。二年,诏赐楮币万贯。四年,帝召至榻前,密谕之曰:「中书庶务繁重,左相难其人,卿为朕举所知。」复以哈剌哈孙对。帝大喜,即遣使召入,相之;复亦拜翰林学士承旨,阶正奉大夫。
十一年春,武宗践祚,复首陈三事:曰「惜名器,明赏罚,择人材」,言皆剀切。未几,进阶荣禄大夫,遥授平章政事,余如故,复力辞,不许。上疏乞骸骨,诏从其请,给半俸终养。时仁宗居东宫,赐以重锦,俾公卿祖道都门外。及即位,遣使召复,复以病辞。皇庆元年三月卒,年七十七,谥文康。有静轩集五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