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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二 列传第十二

李纲少植 少植安仁 郑善果从兄元璹 杨恭仁思训 思训睿交 恭仁弟续 续孙执柔 执柔子滔 执柔执一 恭仁少弟师道 皇甫无逸孙忠 李大亮族孙迥秀

李纲字文纪,观州蓨人也。祖元则,后魏清河太守。父制,周车骑大将军。纲少慷慨有志节,每以忠义自许。初名瑗,字子玉,读后汉书·张纲传,慕而改之。周齐王宪引为参军。宣帝将害宪,召僚属证成其罪,纲誓之以死,终无挠辞。及宪遇害,露车载尸而出,故吏皆散,唯纲抚棺号恸,躬自埋瘗,哭拜而去。

隋开皇末,为太子洗马皇太子勇尝以岁首宴宫臣,左庶子唐令则自请奏琵琶,又歌武媚娘之曲。纲白勇曰:「令则身任宫卿,职当调护,乃于宴座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岂不累于殿下?臣请遽正其罪。」勇曰:「我欲为乐耳,君勿多事。」纲趋而出。及勇废黜,文帝东宫官属切让之,无敢对者。纲对曰:「今日之事,乃陛下之过,非太子罪也。勇器非上品,性是常人,若得贤明之士辅导之,足堪继嗣皇业。方今多士盈朝,当择贤居任,奈何以弦歌鹰犬之才居其侧,至令致此,乃陛下训导不足,岂太子之罪耶!」辞气凛然,左右皆为之失色。文帝曰:「令汝在彼,岂非择人?」纲曰:「臣在东宫,非得言者。」帝奇其对,擢拜尚书右丞

左仆射杨素、苏威当朝用事,纲每固执所见,不与之同,由是二人深恶之。会遣大将军刘方诛讨林邑,杨素言于文帝曰:「林邑多珍宝,自非正人不可委。」因言纲可任,文帝以为行军司马。刘方承素之意屈辱纲,几至于死。及军还,久不得调。后拜齐王府司马。未几,苏威复令纲诣南海应接林邑,久而不召。纲后自来奏事,威复言纲擅离所职,以之属吏。纲见善卜者,令筮之,遇,因谓纲曰「公易姓之后,方可得志而为卿辅。宜早退,不然,有折足之败也。」寻会赦免,屏居于鄠。

大业末,贼帅何潘仁以纲为长史。义师至京城,纲来谒见,高祖大悦,授丞相府司录,封新昌县公,专掌选。高祖践祚,拜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典选如故。

先是,巢王元吉授并州总管,于是纵其左右攘夺百姓,宇文歆频谏不纳,乃上表曰:「王在州之日,多出微行,常共窦诞游猎,蹂践谷稼,放纵亲昵,公行攘夺,境内兽畜,取之殆尽。当衢而射,观人避箭,以为笑乐。分遣左右,戏为攻战,至相击刺,疻伤致死。夜开府门,宣淫他室。百姓怨毒,各怀愤叹。以此守城,安能自保!」元吉竟坐免。又讽父老诣阙请之,寻令复职。

刘武周率五千骑至黄虵岭,元吉车骑将军张达以步卒百人先尝之。达以步卒少,固请不行。元吉强遣之,至则尽没于贼。达愤怒,因引武周攻陷榆次,进逼并州元吉大惧,绐其司马刘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强兵出战。」因夜出兵,携其妻孥,弃军奔还京师,并州遂陷。高祖怒甚,谓纲曰:「元吉幼小,未习时事,故遣窦诞宇文歆辅之。强兵数万,食支十年,起义兴运之资,一朝而弃。宇文歆首画此计,我当斩之。」纲曰:「赖歆令陛下不失爱子,臣以为有功。」高祖问其故,纲对曰:「罪由窦诞不能规讽,致令军人怨愤。又齐王年少,肆行骄逸,放纵左右,侵渔百姓,诞曾无谏止,乃随顺掩藏,以成其衅,此诞之罪。宇文歆论情则疏,向彼又浅,王之过失,悉以闻奏。且父子之际,人所难言,歆言之,岂非忠恳。今欲诛罪,不录其心,臣愚窃以为过。」翌日,高祖召纲入,升御坐,谓曰:「今我有公,遂使刑罚不滥。元吉自恶,结怨于人。歆既曾以表闻,诞亦焉能制禁。」

高祖拜舞人安叱奴为散骑常侍,纲上疏谏曰:「谨案周礼,均工、乐胥不得预于仕伍。虽复才如子野,妙等师襄,皆身终子继,不易其业。故魏武使祢衡击鼓,衡先解朝服,露体而击之,云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之衣。虽齐高纬封曹妙达为王,授安马驹开府,既招物议,大斁彝伦,有国有家者以为殷鉴。方今新定天下,开太平之基。起义功臣,行赏未徧;高才硕学,犹滞草莱。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鸣玉曳组,趋驰廊庙,顾非创业垂统贻厥子孙之道也。」高祖不纳。寻令参详律令

纲在东宫隐太子建成初甚礼遇。建成常往温汤,纲时以疾不从。有进生鱼于建成者,将召饔人作鲙。时唐俭赵元楷在座,各自赞能为鲙,建成从之,既而谓曰:「飞刀鲙鲤,调和鼎食,公实有之;至于审谕弼谐,固属于李纲矣。」于是遣使送绢二百匹以遗之。建成后渐狎无行之徒,有猜忌之谋,不可谏止。又思筮者之言,频乞骸骨高祖谩骂之曰:「卿为潘仁长史,何乃羞为朕尚书?且建成东宫,遣卿辅导,何为屡致辞乎?」纲顿首陈谢曰:「潘仁,贼也,诚在杀害,每谏便止,所活极多,为其长史,故得无愧。陛下功成业泰,颇自矜伐,臣以凡劣,才乖元凯,所言如水投石,安敢久为尚书。兼以愚臣事太子,所怀鄙见,复不采纳,既无补益,所以请退。」高祖谢曰:「知公直士,勉弼我儿。」于是擢拜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并如故。纲又上书谏太子曰:「纲耄矣,日过时流,坟树已拱,幸未就土,许傅圣躬,无以酬恩,请効愚直,伏愿殿下详之。窃见饮酒过多,诚非养生之术。且凡为人子者,务于孝友,以慰君父之心,不宜听受邪言,妄生猜忌。」建成览书不怿,而所为如故。纲以数言事忤太子旨,道既不行,郁郁不得志。武德二年,以老表辞职,优诏解尚书,仍为太子少保高祖以纲隋代名臣,甚加优礼,每手𠡠未尝称名,其见重如此。

贞观四年,拜太子少师时纲有脚疾,不堪践履,太宗特赐步舆,令纲乘至合下,数引入禁中,问以政道。又令舆入东宫皇太子引上殿,亲拜之。纲于是陈君臣父子之道、问寝视膳之方,理顺辞直,听者妄倦。太子亲政事,太宗必令纲及左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侍坐。太子尝商略古来君臣名教竭忠尽节之事,纲凛然曰:「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古人以为难,纲以为易。」每吐论发言,皆辞色慷慨,有不可夺之志。及遇疾,太宗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诣宅存问,赐绢二百匹。五年卒,年八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贞,太子为之立碑。初,周齐王宪女孀居孑立,纲自以齐王故吏,赡恤甚厚。及纲卒,其女被发号哭,如丧所生焉。

少植,隋武阳郡司功书佐,先纲卒。

少植安仁,永徽中为太子左庶子。属太子被废,归于陈邸,宫僚皆逃散,无敢辞送者,安仁独涕泣拜辞而去,朝野义之。后卒于恒州刺史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也。祖孝穆西魏司空岐州刺史。父诚,周大将军开封县公大象初,讨尉迟迥,力战遇害。善果年九岁,以父死王事,诏令袭其官爵。家人以其婴孺,弗之告也,受册悲恸,擗踊不能自胜,观者莫不为之流涕。隋开皇初,改封武德郡公,拜沂州刺史大业中,累转鲁郡太守

善果笃慎,事亲至孝。母崔氏贤明,晓于政道,每善果理务,崔氏尝于合内听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若处事不允,母则不与之言,善果伏于床前,终日不敢食。崔氏谓之曰:「吾非怒汝,反愧汝家耳。汝先君在官清恪,未尝问私,以身徇国,继之以死。吾亦望汝继父之心。自童子承袭茅土,今位至方伯,岂汝身能致之耶?安可不思此事而妄加嗔怒,内则坠尔家风,或亡官爵;外则亏天子之法,以取罪戾。吾寡妇也,有慈无威,使汝不知教训,以负清忠之业,吾死之日,亦何面目以事汝先君乎!」善果由此遂励己为清吏,所在有政绩,百姓怀之。及朝京师,炀帝以其居官俭约,莅政严明,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各赏物千段,黄金百两,再迁大理卿

突厥炀帝鴈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为民部尚书,随化及聊城淮安王神通化及,善果为化及守御督战,为流矢所中。及神通退还,窦建德进军克之。建德王琮获善果,诮之曰:「公隋室大臣也,自尊夫人亡后而清称益衰,又忠臣子,奈何为弑君之贼殉命苦战而伤痍若此?」善果深愧赧,欲自杀,伪中书令正本驰往救止之。建德又不为之礼,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于京师,高祖遇之甚厚,拜太子左庶子检校内史侍郎,封荥阳郡公

善果在东宫,数进忠言,多所匡谏。未几,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正身奉法,甚有善绩。制与裴寂等十人,每奏事及侍立,并令升殿,与从兄元璹在其数,时以为荣。寻坐事免。及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使,坐选举不平除名。后历礼部刑部尚书贞观元年,出为岐州刺史,复以公事免。三年,起为江州刺史,卒。

元璹,隋岐州刺史沛国公译子也。少以父功拜仪同大将军袭爵沛国公,累转右武候将军,改封莘国公大业中,出为文城郡守。义师至河东元璹以郡来降,征拜太常卿。及定京城,以本官兼参旗将军元璹少在戎旅,尤明军法,高祖常令巡诸军,教其兵事。

突厥始毕可汗弟乙力设代其兄为叱罗可汗,又刘武周将宋金刚与叱罗共为掎角,来寇汾、晋。诏元璹入蕃,谕以祸福,叱罗竟不纳,乃欲总其部落入寇太原,以为武周声援。未几,叱罗遇疾,疗之弗愈,其下疑元璹令人毒之,乃囚执元璹不得归,叱罗竟死。颉利嗣立,留元璹,每随其牙帐,经数年。颉利后闻高祖遗其财物,又许结婚,始放元璹来还。高祖劳之曰:「卿在虏庭,累载拘系,苏武弗之过也。」拜鸿胪卿

寻而突厥又寇并州,时元璹在母丧,高祖令墨绖充使招慰。突厥介休晋州,数百里间,精骑数十万,填映山谷。及见元璹,责中国违背之事,元璹随机应对,竟无所屈,因数突厥背诞之罪,突厥大惭,不能报。元璹又谓颉利曰:「汉与突厥,风俗各异,汉得突厥,既不能臣,突厥得汉,复何所用?且抄掠资财,皆入将士,在于可汗,一无所得。不如早收兵马,遣使和好,国家必有重赉,币帛皆入可汗,免为劬劳,坐受利益。大唐初有天下,即与可汗结为兄弟,行人往来,音问不绝。今乃舍善取怨,违多就少,何也?」颉利纳其言,即引还。太宗致书慰之曰:「知公已共可汗结和,遂使边亭息警,爟火不然。和戎之功,岂唯魏绛,金石之锡,固当非远。」

元璹自义宁已来,五入蕃充使,几至于死者数矣。贞观三年,又使入突厥,还奏曰:「突厥兴亡,唯以羊马为准。今六畜疲羸,人皆菜色,又其牙内炊饭化而为血。征祥如此,不出三年,必当覆灭。」太宗然之。无几,突厥果败。

元璹后累转左武候大将军,坐事免。寻起为宜州刺史,复封沛国公元璹有干略,所在颇著声誉。然其父译事继母失温凊之礼,隋文帝曾赐以孝经,至元璹事亲,又不以孝闻,清论鄙之。二十年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孙杲知名,则天时为天官侍郎

杨恭仁本名纶,弘农华阴人,隋司空、观王雄之长子也。隋仁寿中,累除甘州刺史恭仁务举大纲,不为苛察,戎夏安之。文帝谓雄曰:「恭仁在州,甚有善政,非唯朕举得人,亦是卿义方所致也。」大业初,转吏部侍郎杨玄感作乱,炀帝恭仁率兵经略,与玄感战于破陵,大败之。玄感兄弟挺身遁走,恭仁屈突通等追讨获之。军旋,炀帝召入内殿,谓曰:「我闻破陵之阵,唯卿力战,功最难比。虽知卿奉法清慎,都不知勇决如此也。」纳言苏威曰:「仁者必有勇,固非虚也。」

时苏威及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御史大夫裴蕴黄门侍郎裴矩等皆受诏参掌选事,多纳贿赂,士流嗟怨。恭仁独雅正自守,不为蕴等所容,由是出为河南道大使,讨捕盗贼。时天下大乱,行至谯郡,为朱粲所败,奔还江都。字文化及弑逆,署吏部尚书,随至河北,为化及魏县。时元宝藏据有魏郡,会行人魏征说下宝藏,执恭仁送于京师,高祖甚礼遇之,拜黄门侍郎,封观国公

寻为凉州总管恭仁素习边事,深悉羌胡情伪,推心驭下,人吏悦服,自葱岭已东,并入朝贡。未几,遥授纳言,总管如故。俄而突厥颉利可汗率众数万奄至州境,恭仁随方备御,多设疑兵,颉利惧而退走。属瓜州刺史贺拔威拥兵作乱,朝廷惮远,未遑征讨。恭仁乃募骁勇,倍道兼进,贼不虞兵至之速,克其二城。恭仁悉放俘虏,贼众感其宽惠,遂相率执威而降。久之,征拜吏部尚书,迁左卫大将军、鼓旗将军

贞观初,拜雍州牧,加左光禄大夫,行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五年,迁洛州都督太宗曰:「洛阳要重,古难其人。朕之子弟多矣,恐非所任,特以委公也。」恭仁性虚澹,必以礼度自居,谦恭下士,未尝忤物,时人方之石庆。恭仁师道桂阳公主,从姪女为巢剌王妃弟子思敬安平公主,连姻帝室,益见崇重。后以老病乞骸骨,听以特进归第。十三年卒,册赠开府仪同三司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思训袭爵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时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有爱妾,置于别宅,尝邀思训就之宴乐思训深责宝节与其妻隔绝,妾等怒,密以毒药置酒中,思训饮尽便死。宝节坐是配流岭表。思训妻又诣阙称冤,制遣使就斩之。仍改贼盗律,以毒药杀人之科更从重法

思训睿交,本名璬,少袭爵观国公,尚中宗长宁公主。预诛张易之有功,赐实封五百户。神龙中,为秘书监。后被贬,卒于绛州别驾

恭仁弟续,颇有辞学。贞观中,为郓州刺史

续孙执柔则天时为地官尚书则天以外氏近属,甚优宠之。时武承嗣攸宁相次知政事则天尝曰:「我令当宗及外家,常一人为宰相。」由是执柔同中书门下三品,寻卒。

执柔子滔,开元中官吏部侍郎同州刺史

执柔执一神龙初,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累至右金吾卫大将军

恭仁少弟师道,隋末自洛阳归国,授上仪同,为备身左右。寻尚桂阳公主,超拜吏部侍郎,累转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贞观十年,代魏征侍中。性周慎谨密,未尝漏泄内事,亲友或问禁中之言,乃更对以他语。尝曰:「吾少窥汉史,至孔光不言温室之树,每钦其余风,所庶几也。」师道退朝后,必引当时英俊,宴集园池,而文会之盛,当时莫比。雅善篇什,又工草隷,酣赏之际,援笔直书,有如宿构。太宗每见师道所制,必吟讽嗟赏之。十三年,转中书令太子承干逆谋事泄,与长孙无忌房玄龄同按其狱。师道妻前夫之子赵节与承干通谋,师道微讽太宗冀活之,由是获谴,罢知机密。转吏部尚书师道贵家子,四海人物,未能委练,所署用多非其才,而深抑贵势及其亲党,以避嫌疑,时论讥之。太宗尝从容谓侍臣曰:「杨师道行纯善,自无愆过。而情实怯懦,未甚更事,缓急不可得力。」未几,从征高丽,摄中书令。及军还,有毁之者,稍贬为工部尚书,寻转太常卿二十一年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赐东园秘器,并为立碑。

豫之,尚巢剌王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淫乱,为主壻窦奉节所擒,具五刑而杀之。

师道兄子思玄高宗时为吏部侍郎国子祭酒。玄弟思敬礼部尚书

师道从兄子崇敬太子詹事

恭仁父雄在隋,以同姓宠贵;自武德之后,恭仁兄弟名位尤盛;则天时,又以外戚崇宠。一家之内,驸马三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已上官二十余人,遂为盛族。

皇甫无逸字仁俭,安定乌氏人。父诞,隋并州总管府司马。其先安定著姓,徙居京兆万年。仁寿末,汉王谅于并州起兵反,诞抗节不从,为谅所杀。无逸时在长安,闻谅反,即同居丧之礼,人问其故,泣而对曰:「大人平生徇节义,既属乱常,必无苟免。」寻而凶问果至。在丧柴毁过礼,事母以孝闻。炀帝以诞死节,赠柱国弘义郡公,令无逸袭爵。时五等皆废,以其时忠义之后,特封平舆侯。拜淯阳太守,甚有能名,差品为天下第一。再转右武卫将军,甚见亲委。帝幸江都,以无逸留守洛阳

江都之变,与段达、元文都尊立越王侗为帝。王世充作难,无逸弃老母妻子,斩关而走,追骑且至,无逸曰:「吾死而后已,终不能同尔为逆。」因解所服金带投之于地,曰:「以此赠卿,无为相迫。」追骑竞下马取带,自相争夺,由是得免。

高祖以隋代旧臣,甚尊礼之,拜刑部尚书,封滑国公,历陕东道行台民部尚书明年,迁御史大夫。时益部新开,刑政未洽,长吏横恣,赃污狼藉,令无逸持节巡抚之,承制除授。无逸宣扬朝化,法令严肃,蜀中甚赖之。有皇甫希仁者,见无逸专制方面,徼幸上变,云:「臣父在洛阳无逸为母之故,阴遣臣与王世充相知。」高祖审其诈,数之曰:「无逸逼于世充,弃母归朕。今之委任,异于众人。其在益州,极为清正。此盖群小不耐,欲诬之也。此乃离间我君臣,惑乱我视听。」于是斩希仁于顺天门,遣给事中李公昌驰往慰谕之。俄而又告无逸阴与萧铣交通者,无逸时与益州行台仆射窦琎不恊,于是上表自理,又言琎罪状。高祖览之曰:「无逸当官执法,无所回避,必是邪佞之徒,恶直丑正,共相搆扇也。」因令刘世龙温彦博将按其事,卒无验而止,所告者坐斩,窦琎亦以罪黜。无逸既返命,高祖劳之曰:「公立身行己,朕之所悉。比多谮诉者,但为正直致邪佞所憎耳。」

寻拜民部尚书,累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闭门自守,不通賔客,左右不得出门。凡所货易,皆往他州。每按部,樵采不犯于人。尝夜宿人家,遇灯炷尽,主人将续之,无逸抽佩刀断衣带以为炷,其廉介如此。然过于审慎,所上表奏,惧有误失,必读之数十徧,仍令官属再三披省。使者就路,又追而更审,每遣一使,辄连日不得上道。议者以此少之。

母在长安疾笃,太宗令驿召之。无逸性至孝,承问惶惧,不能饮食,因道病而卒。赠礼部尚书太常考行,谥曰「孝」。礼部尚书王珪驳之曰:「无逸入蜀之初,自当扶侍老母,与之同去,申其色养,而乃留在京师,子道未足,何得为孝?」竟谥为良。

孙忠,开元中为卫尉卿

李大亮雍州泾阳人。后魏度支尚书琰之曾孙也。其先本居陇西狄道,代为著姓。祖纲,后魏南岐州刺史。父充节,隋朔州总管武阳公大亮少有文武才干,隋末,署韩国公庞玉行军兵曹。在东都李密战,败,同辈百余人皆就死,贼帅张弼见而异之,独释与语,遂定交于幕下。

义兵入关,大亮东都归国,授土门令。属百姓饥荒,盗贼侵寇,大亮卖所乘马分给贫弱,劝以垦田,岁因大稔。躬捕寇盗,所击辄平。时太宗在藩,巡抚北境,闻而嗟叹,下书劳之,赐马一匹、帛五十段。其后,胡贼寇境,大亮众少不敌,遂单马诣贼营,召其豪帅,谕以祸福,群胡感悟,相率请降。大亮又杀所乘马,以与之宴乐,徒步而归。前后降者千余人,县境以清。高祖大悦,超拜金州总管府司马

王世充遣其兄子弘烈襄阳,令大亮安抚樊、邓,以图进取。大亮进兵击之,所下十余城。高祖下书劳勉,迁安州刺史。又令徇广州以东,行次九江,会辅公祏反,大亮以计擒公祏张善安公祏寻遣兵围猷州刺史左难当婴城自守,大亮率兵进援,击贼破之。以功赐奴婢百人,大亮谓曰:「汝辈多衣冠子女,破亡至此,吾亦何忍以汝为贱隷乎!」一皆放遣。高祖闻而嗟异,复赐婢二十人,拜越州都督

贞观元年,转交州都督,封武阳县男。在越州写书百卷,及徙职,皆委之廨宇。寻召拜太府卿,出为凉州都督,以惠政闻。尝有台使到州,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便是使非其人。」太宗下之书曰:「以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藩牧,当兹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无忘寤寐。使遣献鹰,遂不曲顺,论今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垦到,览用嘉叹,不能便已。有臣若此,朕复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古人称一言之重,侔于千金,卿之此言,深足贵矣。今赐卿胡瓶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朕自用之物。」又赐荀悦汉纪一部,下书曰:「卿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每副所委,方大任使,以申重寄。公事之闲,宜寻典籍。然此书叙致既明,论议深博,极为治之体,尽君臣之义,今以赐卿,宜加寻阅也。」

颉利可汗败亡,北荒诸部相率内属。有大度设、拓设、泥熟特勤及七姓种落等,尚散在伊吾,以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以绥集之,多所降附。朝廷愍其部众冻馁,遣于碛口贮粮,特加赈给。大亮以为于事无益,上疏曰:

臣闻欲绥远者,必先安近。中国百姓,天下本根;四夷之人,犹于枝叶。扰于根本,以厚枝附,而求久安,未之有也。自古明王,化中国以信,驭夷狄以权,故春秋云:「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自陛下君临区宇,深根固本,人逸兵强,九州殷盛,四夷自服。今者招致突厥,虽入提封,臣愚稍觉劳费,未悟其有益也。然河西氓庶,积御蕃夷,州县萧条,户口鲜少,加因隋乱,减耗尤多。突厥未平之前,尚不安业;匈奴微弱已来,始就农亩。若即劳役,恐致妨损。以臣愚惑,请停招慰。

且谓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内。是以周室爱人攘狄,竟延七百之龄;秦王轻战事胡,四十载而遂绝。汉文养兵静守,天下安丰;孝武扬威远略,海内虚耗,虽悔轮台,追已不及。至于隋室,早得伊吾,兼统鄯善,既得之后,劳费日甚,虚内致外,竟损无益。远寻秦、汉,近观隋室,动静安危,昭然备矣。伊吾虽已臣附,远在蕃碛,人非中夏,地多沙卤。其自竖立称藩附庸者,请羁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怀德,永为蕃臣,盖行虚惠,而收实福矣。近日突厥倾国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变其俗,置于内地,去京不远,虽则宽仁之义,亦非久安之计也。每见一人初降,赐物五匹、袍一领,酋帅悉授大官,禄厚位尊,理多縻费。以中国之币帛,供积恶之凶虏,其众益多,非中国之利也。

太宗纳其奏。

八年,为劒南道巡省大使大亮激浊扬清,甚获当时之誉。及讨吐谷浑,以大亮河东道行军总管,与大总管李靖等出北路,涉青海,历河源,遇贼于蜀浑山,接战破之,俘其名王,虏杂畜五万计。以功进爵为公,赐物千段、奴婢一百五十人,悉遗亲戚。仍罄其家资,收葬五叶宗族无后者三十余丧,送终之礼,一时称盛。后拜左卫大将军

十七年晋王皇太子东宫僚属皆盛选重臣,以大亮兼领太子右卫率,俄兼工部尚书,身居三职,宿卫两宫,甚为亲信。大亮每当宿直,必通宵假寐。太宗尝劳之曰:「至公宿直,我便通夜安卧。」其见任如此。太宗每有巡幸,多令居守。房玄龄甚重之,每称大亮有王陵、周勃之节,可以当大位。大亮虽位望通显,而居处卑陋,衣服俭率。至性忠谨,虽妻子不见其惰容,事兄嫂有同于父母。每怀张弼之恩,而久不能得。弼时为将作丞,自匿不言。大亮尝遇诸途而识之,持弼而泣,恨相得之晚。多推家产以遗弼,弼拒而不受。大亮言于太宗曰:「臣有今日之荣,张弼力也。所有官爵请回授。」太宗遂迁弼为中郎将,俄迁代州都督。时人皆贤大亮不背恩,而多弼不自伐也。

十八年太宗洛阳,令大亮司空玄龄居中。寻遇疾,太宗亲为调药,驰驿赐之。临终上表,请停辽东之役,又言京师宗庙所在,愿深以关中为意。表成而叹曰:「吾闻礼,男子不死妇人之手。」于是命屏妇人,言终而卒,时五十九。死之日,家无珠玉可以为唅,唯有米五石、布三十端。亲戚孤遗为大亮所鞠养,服之如父者十五人。太宗为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废朝三日,赠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

兄子道裕,永徽中为大理卿

迥秀大亮族孙也。祖玄明,济州刺史。父义本,宣州刺史迥秀弱冠应英材杰出举,拜相州参军,累转考功员外郎则天雅爱其材,甚宠待之。掌举数年,迁凤阁舍人迥秀母氏庶贱而色养过人,其妻崔氏尝叱其媵婢,母闻之不悦,迥秀即时出之。或止云:「贤室虽不避嫌疑,然过非出状,何遽如此?」迥秀曰:「娶妻本以承顺颜色,颜色苟违,何敢留也。」竟不从。长安初,历天官、夏官二侍郎,俄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则天令宫人参问其母,又尝迎入宫中,待之甚优。

迥秀雅有文才,饮酒斗余,广接賔朋,当时称为风流之士。然颇托附权幸,倾心以事张易之昌宗兄弟,由是深为谠正之士所讥。俄坐赃出为庐州刺史景龙中,累转鸿胪卿修文馆学士,又持节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所居宅中生芝草数茎,又有猫为犬所乳,中宗以为孝感所致,使旌其门闾。俄代姚崇兵部尚书,病卒。

齐损开元十年,与权梁山等搆逆伏诛,籍没其家也。

史臣曰:孔子云,「邦有道,危言危行。」如李纲直道事人,执心不回。始对隋文,慷慨获免;终忤杨素,屈辱尤深。及高祖临朝,谏舞胡鸣玉,怀不吐不茹之节,存有始有卒之规,可谓危矣。非逢有道,焉能免诸。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李纲有焉。善果幼事贤母,长为正人。元璹于国有功,祇练边事,承家不孝,终为匪人。恭仁仕隋忠厚,驭众谦恭。破贼立功,方见仁者有勇;掌选被斥,所谓独正者危。自伪归朝,怀才遇主,连婚帝室,列位藩宣,始终无玷者鲜矣。师道慎密纯善,怯懦无更事之名;抑势避嫌,署用致非才之诮。无逸知父守节陷难,离母避逆终吉,忠信之道著矣。绝賔客以闭府门,断衣带以续灯炷,廉介之志彰矣。於乎,蜀道初开,亲老地梗,至孝灭性,子道可知,不得谥为「孝」也,惜哉!大亮文武兼才,贞确成性。卖马劝农,是为政也;投身谕贼,略也;放奴婢从良者,仁也;因鹰谏猎,临终上表,忠也;论伊吾之众,智也;葬五叶无后,报张弼恩,义也;侍兄嫂如父母,孝也;不死妇人之手,礼也;无珠玉为唅,廉也。房玄龄大亮有王陵、周勃之节,名下无虚士矣!迥秀谄事权幸,爰至台司,余不足观,清风替矣。

赞曰:李纲守道,言行俱危。善果母训,清贞是资。元璹父子,要道何亏。恭仁独正,令德无违。师道慎密,抑势见机。无逸廉介,终于孝思。大亮才德,陵、勃名随。迥秀托附,实污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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