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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七十二 列傳第一百二十二

令狐楚弟定 子緒 綯 綯子滈 渙 牛僧孺子蔚 藂 蔚子徽 蕭俛弟傑 俶 從弟倣 倣子廩 李石弟福

令狐楚字殼士,自言國初十八學士德棻之裔。祖崇亮,綿州昌明縣令。父承簡太原府功曹。家世儒素。楚兒童時已學屬文,弱冠應進士貞元七年登第。桂管觀察使王拱愛其才,欲以禮辟召,懼楚不從,乃先聞奏而後致聘。楚以父掾太原,有庭闈之戀,又感拱厚意,登第後徑往桂林謝拱。不預宴遊,乞歸奉養,即還太原,人皆義之。李說嚴綬鄭儋相繼鎮太原,高其行義,皆辟為從事。自掌書記節度判官,歷殿中侍御史

楚才思俊麗,德宗好文,每太原奏至,能辨楚之所為,頗稱之。鄭儋在鎮暴卒,不及處分後事,軍中喧譁,將有急變。中夜十數騎持刃迫楚至軍門,諸將環之,令草遺表。楚在白刃之中,搦管即成,讀示三軍,無不感泣,軍情乃安。自是聲名益重。丁父憂,以孝聞。免喪,徵拜右拾遺,改太常博士禮部員外郎。母憂去官。服闋,以刑部員外郎徵,轉職方員外郎知制誥

楚與皇甫鎛蕭俛同年登進士第。元和九年,鎛初以財賦得幸,薦俛、楚俱入翰林,充學士,遷職方郎中中書舍人,皆居內職。時用兵淮西,言事者以師久無功,宜宥賊罷兵,唯裴度憲宗志在殄寇。十二年夏,度自宰相彰義軍節度、淮西招撫宣慰處置使宰相李逢吉與度不恊,與楚相善。楚草度淮西招撫使制,不合度旨,度請改制內三數句語。憲宗方責度用兵,乃罷逢吉相任,亦罷楚內職,守中書舍人元和十三年四月,出為華州刺史。其年十月皇甫鎛作相,其月以楚為河陽節度使十四年四月裴度出鎮太原七月皇甫鎛薦楚入朝,自朝議郎朝議大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與鎛同處台衡,深承顧待。

十五年正月憲宗,詔楚為山陵使,仍撰哀冊文。時天下怒皇甫鎛之奸邪,穆宗即位之四日,群臣素服班於月華門外,宣詔貶鎛,將殺之。會蕭俛作相,託中官救解,方貶崖州。物議以楚因鎛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以蕭俛之故,無敢措言。

其年六月,山陵畢,會有告楚親吏贓污事發,出為宣歙觀察使。楚充奉山陵時,親吏韋正牧、奉天令于翬、翰林陰陽官等同隱官錢,不給工徒價錢,移為羨餘十五萬貫上獻。怨訴盈路,正牧等下獄伏罪,皆誅,楚再貶衡州刺史。時元稹初得幸,為學士,素惡楚與鎛膠固希寵,稹草楚衡州制,略曰:「楚早以文藝,得踐班資,憲宗念才,擢居禁近。異端斯害,獨見不明,密隳討伐之謀,潛附奸邪之黨。因緣得地,進取多門,遂忝台階,實妨賢路。」楚深恨稹。

長慶元年四月量移郢州刺史,遷太子賔客,分司東都二年十一月,授陝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大夫陝虢觀察使。制下旬日,諫官論奏,言楚所犯非輕,未合居廉察之任。上知之,遽令追制。時楚已至陝州,視事一日矣,復授賔客,歸東都。時李逢吉作相,極力援楚,以李紳在禁密沮之,未能擅柄。敬宗即位,逢吉李紳,尋用楚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

其年九月檢校禮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汴宋亳觀察等使。汴軍素驕,累逐主帥,前後韓弘兄弟,率以峻法繩之,人皆偷生,未能革志。楚長於撫理,前鎮河陽,代烏重胤移鎮滄州,以河陽軍三千人為牙卒,卒咸不願從,中路叛歸,又不敢歸州,聚於境上。楚初赴任,聞之,乃疾驅赴懷州,潰卒亦至,楚單騎喻之,咸令橐弓解甲,用為前驅,卒不敢亂。及蒞汴州,解其酷法,以仁惠為治,去其太甚,軍民咸悅,翕然從化,後竟為善地。汴帥前例,始至率以錢二百萬實其私藏,楚獨不取,以其羨財治廨舍數百間。

大和二年九月,徵為戶部尚書三年三月檢校兵部尚書東都留守、東畿汝都防禦使。其年十一月,進位檢校右僕射鄆州刺史天平軍節度、鄆曹濮觀察等使。奏故東平縣為天平縣。屬歲旱儉,人至相食,楚均富贍貧,而無流亡者。

六年二月,改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等使。楚久在并州,練其風俗,因人所利而利之,雖屬歲旱,人無轉徙。楚始自書生,隨計成名,皆在太原,實如故里。及是秉旄作鎮,邑老歡迎。楚綏撫有方,軍民胥悅。七年六月,入為吏部尚書,仍檢校右僕射。故事,檢校高官者,便從其班。楚以正官三品不宜從二品之列,請從本班,優詔嘉之。

九年六月,轉太常卿十月,守尚書左僕射,進封彭陽郡開國公十一月李訓兆亂,京師大擾。訓亂之夜,文宗右僕射鄭覃與楚宿于禁中,商量制勑,上皆欲用為宰相。楚以王涯賈餗冤死,敘其罪狀浮泛,仇士良等不悅,故輔弼之命移於李石。乃以本官領鹽鐵轉運等使

先是,鄭注上封置榷茶使額,鹽鐵使兼領之,楚奏罷之,曰:

伏以江、淮數年已來,水旱疾疫,凋傷頗甚,愁歎未平。今夏及秋,稍校豐稔,方須惠卹,各使安存。昨者忽奏榷茶,實為蠹政。蓋是王涯破滅將至,怨怒合歸,豈有令百姓移茶樹於官場中栽植,摘茶葉於官埸中造作,有同兒戲,不近人情。方在恩權,孰敢沮議?朝班相顧而失色,道路以目而吞聲。今宗社降靈,奸兇盡戮,聖明垂祐,黎庶合安。微臣蒙恩,兼領使務,官銜之內,猶帶此名。俯仰若驚,夙宵知懼。伏乞特回聖聽,下鑒愚誠,速委宰臣,除此使額。緣軍國之用或闕,山澤之利有遺,許臣條疏,續具聞奏。採造將及,妨廢為虞。前月二十一日,內殿奏對之次,鄭覃與臣同陳論訖。伏望聖慈早賜處分,一依舊法,不用新條。唯納榷之時,須節級加價,商人轉賣,必校稍貴,即是錢出萬國,利歸有司。旣不害茶商,又不擾茶戶,上以彰陛下愛人之德,下以竭微臣憂國之心。遠近傳聞,必當感悅。

從之。

先是元和十年,出內庫弓箭陌刀賜左右街使,充宰相入朝以為翼衛,及建福門而止。至是,因訓、注之亂,悉罷之。楚又奏:「諸道新授方鎮節度使等,具帑抹,帶器仗,就尚書省兵部參辭。伏以軍國異容,古今定制,若不由舊,斯為改常。未聞省閤之門,忽內弓刀之器。鄭注外蒙恩寵,內蓄兇狂,首創奸謀,將興亂兆。致王璠郭行餘之輩,敢驅將吏,直詣闕庭。震驚乘輿,騷動京國,血濺朝路,尸僵禁街。史冊所書,人神共憤,旣往不咎,其源尚開。前件事宜,伏乞速令停罷,如須參謝,即具公服。」從之。又奏請罷修曲江亭絹一萬三千七百匹,回修尚書省,從之。

開成元年上巳,賜百僚曲江亭宴。楚以新誅大臣,不宜賞宴,獨稱疾不赴,論者美之。以權在內官,累上疏乞解使務。其年四月檢校左僕射興元尹,充山南西道節度使二年十一月,卒于鎮,年七十二,冊贈司空,謚曰文。

楚風儀嚴重,若不可犯,然寬厚有禮,門無雜賔。嘗與從事宴語方酣,有非類偶至,立命徹席,毅然色變。累居重任,貞操如初。未終前三日,猶吟詠自若。疾甚,諸子進藥,未嘗入口,曰:「修短之期,分以定矣,何須此物?」前一日,召從事李商隱曰:「吾氣魄已殫,情思俱盡,然所懷未已,強欲自寫聞天,恐辭語乖舛,子當助我成之。」即秉筆自書曰:

臣永惟際會,受國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襃贈;有弟有子,并列班行。全腰領以從先人,委體魄而事先帝,此不自達,誠為甚愚。但以永去泉扃,長辭雲陛,更陳尸諫,猶進瞽言。雖號叫而不能,豈誠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寰海鏡清,是修教化之初,當復理平之始。然自前年夏秋已來,貶譴者至多,誅戮者不少,望普加鴻造,稍霽皇威。歿者昭洗以雲雷,存者霑濡以雨露,使五穀嘉熟,兆人安康。納臣將盡之苦言,慰臣永蟄之幽魄。

書訖,謂其子緒、綯曰:「吾生無益於人,勿請謚號。葬日,勿請鼓吹,唯以布車一乘,餘勿加飾。銘誌但志宗門,秉筆者無擇高位。」當歿之夕,有大星隕於寢室之上,其光燭廷。楚端坐與家人告訣,言已而終。嗣子奉行遺旨。詔曰:「生為名臣,歿有理命。終始之分,可謂兩全。鹵簿哀榮之末節,難違往意;誄謚國家之大典,須守彝章。鹵簿宜停,易名須準舊例。」後綯貴,累贈太尉。有文集一百卷,行於時。所撰憲宗哀冊文,辭情典鬱,為文士所重。

楚弟定,字履常元和十一年進士及第,累辟使府大和九年,累遷至職方員外郎弘文館直學士檢校右散騎常侍桂州刺史、桂管都防禦觀察等使。卒,贈禮部尚書

緒以蔭授官,歷隨、壽、汝三郡刺史。在汝州日,有能政,郡人請立碑頌德。緒以弟綯在輔弼,上言曰:「臣先父元和中特承恩顧,弟綯官不因人,出自宸衷。臣伏睹詔書,以臣刺汝州日,粗立政勞,吏民求立碑頌,尋乞追罷。臣任隨州日,郡人乞留,得上下考。及轉河南少尹加金紫。此名已聞於日下,不必更立碑頌,乞賜寢停。」宣宗嘉其意,從之。

綯字子直,大和四年進士第,釋褐弘文館校書郎。開成初為左拾遺二年丁父喪。服闋,授本官,尋改左補闕史館修撰,累遷庫部戶部員外郎會昌五年,出為湖州刺史大中二年,召拜考功郎中,尋知制誥。其年,召入充翰林學士三年,拜中書舍人襲封彭陽男,食邑三百戶,尋拜御史中丞四年,轉戶部侍郎判本司事。其年,改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綯以舊事帶尚書省官,合先省上。上日,同列集於少府監。時白敏中崔龜從曾為太常博士,至相位,欲榮其舊署,乃改集於太常禮院龜從手筆志其事於壁。

綯輔政十年,累官至吏部尚書右僕射涼國公,食邑二千戶。十三年,罷相,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晉絳等節度使咸通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三年冬,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累加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司徒,進食邑至三千戶。

九年徐州戍兵龐勛桂州擅還。七月浙西,沿江自白沙入濁河,剽奪舟船而進。綯聞勛至,遣使慰撫,供給芻米。都押衙李湘白綯曰:「徐兵擅還,必無好意。雖無詔命除討,權變制在藩方。昨其黨來投,言其數不踰二千,而虛張舟航旗幟,恐人見其實。涉境已來,心頗憂惴。計其水路,須出高郵縣界,河岸斗峻而水深狹。若出奇兵邀之,俾荻船縱火於前,勁兵奮擊於後,敗走必矣。若不於此誅鋤,俟濟淮、泗,合徐人負怨之徒,不下十萬,則禍亂非細也。」綯性懦緩,又以不奉詔命,謂湘曰:「長淮已南,他不為暴。從他過去,餘非吾事也。」

其年冬,龐勛崔彥曾,據徐州,聚衆六七萬。徐無兵食,乃分遣賊帥攻剽淮南諸郡,滁、和、楚、壽繼陷。穀食旣盡,淮南之民多為賊所噉。時兩淮郡縣多陷,唯杜慆泗州,賊攻之經年,不能下。初詔綯為徐州南面招討使,賊攻泗州急,綯令李湘將兵五千人援之。賊聞湘來援,遣人致書于綯,辭情遜順,言「朝廷累有詔赦宥,但抗拒者三兩人耳,旦夕圖去之,即束身請命,願相公保任之」。綯即奏聞,請賜勛節鉞,仍誡李湘但戍淮口,賊已招降,不得立異。由是湘軍解甲安寢,去警徹備,日與賊軍相對,歡笑交言。一日,賊軍乘間,步騎徑入湘壘,淮卒五千人皆被生縶送徐州,為賊蒸而食之。湘與監軍郭厚本為龐勛斷手足,以徇於康承訓軍。時浙西杜審權發軍千人與李湘約會兵,大將翟行約勇敢知名。浙軍未至而湘軍敗。賊乃分兵,立淮南旗幟為交鬬之狀。行約軍望見,急趨之,千之並為賊所縛,送徐州

綯旣喪師,朝廷以左衛大將軍徐州西南面招討使馬舉代綯為淮南節度使十二年八月,授檢校司徒太子太保分司東都十三年,以本官為鳳翔尹鳳翔節度使,進封趙國公,食邑三千戶,卒。子滈、渙、渢。

滈少舉進士,以父在內職而止。及綯輔政十年,滈以鄭顥之親,驕縱不法,日事遊宴,貨賄盈門,中外為之側目。以綯黨援方盛,無敢措言。及懿宗即位,訟者不一,故綯罷權軸。旣至河中,上言曰:「臣男滈,爰自孩提,便從師訓,至於詞藝,頗及輩流。會昌二年臣任戶部員外郎時,已令應舉,至大中二年猶未成名。臣自湖州刺史先帝擢授考功郎中知制誥,尋充學士。繼叨渥澤,遂忝樞衡,事體有妨,因令罷舉,自當廢絕,一十九年。每遣退藏,更令勤勵。臣以祿位逾分,齒髮已衰,男滈年過長成,未霑一第,犬馬私愛,實切憫傷。臣二三年來,頻乞罷免,每年取得文解,意待纔離中書,便令赴舉。昨蒙恩制,寵以近藩。伏緣已逼禮部試期,便令就試。至於與奪,出自主司,臣固不敢撓其衡柄。臣初離機務,合具上聞。昨延英奉辭,本擬面奏,伏以戀恩方切,陳誠至難。伏冀宸慈,察臣丹懇。」詔令就試。

是歲,中書舍人裴坦知貢舉登第者三十人。有鄭羲者,故戶部尚書澣之孫,裴弘餘故相休之子,魏簹故相扶之子,及滈,皆名臣子弟,言無實才。諫議大夫崔瑄上疏論之曰:「令狐滈昨以父居相位,權在一門。求請者詭黨風趨,妄動者群邪雲集。每歲貢登第,在朝清列除官,事望雖出於綯,取捨全由於滈。喧然如市,旁若無人,權動寰中,勢傾天下。及綯罷相作鎮之日,便令滈納卷貢闈。豈可以父在樞衡,獨撓文柄?請下御史臺按問文解日月者。」奏疏不下。

滈旣及第釋褐長安尉集賢校理咸通二年,遷右拾遺史館修撰。制出,左拾遺劉蛻起居郎張雲,各上疏極論滈云:「恃父秉權,恣受貨賂。取李琢錢,除琢安南都護,遂致蠻陷交州。」張雲言:「大中十年,綯以諫議大夫豆盧籍刑部郎中李鄴為夔王已下侍讀,欲立夔王為東宮,欲亂先朝子弟之序。滈內倚鄭顥,人誰敢言?」時綯在淮南,累表自雪。懿宗重傷大臣意,貶雲為興元少尹,蛻為華陰令,改滈詹事府司直。滈為衆所非,宦名不達。

渙、渢俱登進士第。渙位至中書舍人。定子緘,緘子澄、湘。澄亦以進士登第,累辟使府

牛僧孺思黯,隋僕射奇章公弘之後。祖紹,父幼簡,官卑。僧孺進士擢第,登賢良方正制科釋褐伊闕尉,遷監察御史,轉殿中,歷禮部員外郎元和中,改都官,知臺雜,尋換考功員外郎,充集賢直學士

穆宗即位,以庫部郎中知制誥。其年十一月,改御史中丞。以州府刑獄淹滯,人多冤抑,僧孺條疏奏請,按劾相繼,中外肅然。長慶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贓當死,直臣賂中貴人為之申理,僧孺堅執不回。穆宗面喻之曰:「直臣事雖僭失,然此人有經度才,可委之邊任,朕欲貸其法。」僧孺對曰:「凡人不才,止於持祿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縛奸雄,正為才多者。祿山朱泚以才過人,濁亂天下,況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法,面賜金紫。二年正月,拜戶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韓弘入朝,以宣武舊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財厚賂權幸及多言者,班列之中悉受其遺。俄而父子俱卒,孤孫幼小,穆宗恐為廝養竊盜,乃命中使至其家,閱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納賂之所,唯於僧孺官側朱書曰:「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却付訖。」穆宗按簿甚悅。居無何,議命相,帝首可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書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戶。十二月加金紫階,進封郡公集賢殿大學士監修國史寶曆中,朝廷政事出於邪倖,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罷者數四,帝曰:「俟予郊禮畢放卿。」及穆宗祔廟郊報後,又拜章陳退,乃於鄂州武昌軍額,以僧孺檢校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軍節度、鄂岳蘄黃觀察等使。江夏城風土散惡,難立垣墉,每年加板築,賦菁茆以覆之。吏緣為奸,蠹弊綿歲。僧孺至,計茆苫板築之費,歲十餘萬,即賦之以塼,以當苫築之價。凡五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屬郡沔州與鄂隔江相對,虛張吏員,乃奏廢之,以其所管漢陽、汊川兩縣隷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檢校吏部尚書,凡鎮江夏五年

大和三年李宗閔輔政,屢薦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還,守兵部尚書同平章事五年正月幽州軍亂,逐其帥李載義文宗載義輸忠於國,遽聞失帥,駭然,急召宰臣謂之曰:「范陽之變奈何?」僧孺對曰:「此不足煩聖慮。且范陽得失,不繫國家休戚,自安、史已來,翻覆如此。前時劉總以土地歸國,朝廷耗費百萬,終不得范陽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尋復為梗。至今志誠亦由前載義也,但因而撫之,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賴也。假以節旄,必自陳力,不足以逆順治之。」帝曰:「吾初不詳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尋加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士

六年吐蕃遣使論董勃義入朝修好,俄而西川節度李德裕奏,吐蕃維州守將悉怛謀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云:「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燒十三橋,擣戎之腹心,可以得志矣。」上惑其事,下尚書省議,衆狀請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此議非也。吐蕃疆土,四面萬里,失一維州,無損其勢。況論董勃義纔還,劉元鼎未到,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禦戎,守信為上,應敵次之,今一朝失信,戎醜得以為詞。聞贊普牧馬茹川,俯於秦、隴。若東襲隴阪,徑走回中,不三日咸陽橋,而發兵枝梧,駭動京國。事或及此,雖得百維州,亦何補也。」上曰:「然。」遂詔西川不內維州降將。僧孺素與德裕仇怨,雖議邊公體,而怙德裕者以僧孺害其功,謗論沸然,帝亦以為不直。其年十二月檢校左僕射、兼平章事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

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納纖人,竊議時政,禁中書密,莫知其說。一日,延英對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於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輔弼,無能康濟,然臣思太平亦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無淫虐,下無怨讟;私室無強家,公議無壅滯。雖未及至理,亦謂小康。陛下若別求太平,非臣等所及。」旣退至中書,謂同列曰:「吾輩為宰相,天子責成如是,安可久處茲地耶?」旬日間,三上章請退,不許。會德裕黨盛,垂將入朝,僧孺故得請。上旣受左右邪說,急於太平,奸人伺其銳意,故訓、注見用。數年之間,幾危宗社,而僧孺進退以道,議者稱之。

開成初,搢紳道喪,閽寺弄權,僧孺嫌處重藩,求歸散地,累拜章不允,凡在淮甸六年開成二年五月,加檢校司空,食邑二千戶,判東都尚書省事東都留守、東畿汝都防禦使僧孺識量弘遠,心居事外,不以細故介懷。洛都築第於歸仁里。任淮南時,嘉木怪石,置之階廷,館宇清華,竹木幽邃。常與詩人白居易吟詠其間,無復進取之懷。

三年九月,徵拜左僕射,仍令左軍副使王元直賷告身宣賜。舊例,留守入朝,無中使賜詔例,恐僧孺退讓,促令赴闕。僧孺不獲已入朝。屬莊恪太子,延英中謝日,語及太子,乃懇陳父子君臣之義,人倫大經,不可輕移國本,上為之流涕。是時宰輔皆僧孺僚舊,未嘗造其門,上頻宣召,託以足疾。久之,上謂楊嗣復曰:「僧孺稱疾,不任趨朝,未可即令自便。」四年八月,復檢校司空、兼平章事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戶。辭日,賜觚、散、樽、杓等金銀古器,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賜此古器,卿且少留。」僧孺奏曰:「漢南水旱之後,流民待理,不宜淹留。」再三請行,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檢校司徒會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罷僧孺兵權,徵為太子少保,累加太子少師。大中初卒,贈太子太師,謚曰文貞

僧孺少與李宗閔門生,尤為德裕所惡。會昌中,宗閔棄斥,不為生還。僧孺數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貞方有素,人望式瞻,無以伺其隟。德裕南遷,所著窮愁志,引里俗犢子之讖以斥僧孺,又目為「太牢公」,其相憎恨如此。僧孺二子:蔚、藂。

蔚字大章,十五應兩經舉。大和九年,復登進士第,三府辟署為從事,入朝為監察御史大中初,為右補闕,屢陳章疏,指斥時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有父風,差慰人意。」尋改司門員外郎,出為金州刺史,入拜禮、吏二郎中。以祀事準禮,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權越職者,蔚奏正之,為時權所忌,左授國子博士分司東都。踰月,權臣罷免,復徵為吏部郎中,兼史館修撰,遷左諫議大夫咸通中,為給事中,延英謝日,面賜金紫。蔚封駁無避,帝嘉之。踰歲,遷戶部侍郎襲封奇章侯,以公事免。歲中復本官,歷工、禮、刑三尚書咸通末,檢校兵部尚書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在鎮三年。時中官用事,急於賄賂。屬徐方用兵,兩中尉諷諸藩貢奉助軍,蔚盡索軍府之有三萬端匹,隨表進納中官怒,即以神策將吳行魯代還。及黃巢犯闕,乃自京師奔遁,避地山南,拜章請老,以尚書左僕射致仕。卒,累贈太尉。子循、徽。

咸通八年進士第,三佐諸侯府,得殿中侍御史賜緋魚。入朝為右補闕,再遷吏部員外郎乾符中,選曹猥濫,吏為姦弊,每歲選人四千餘員。徽性貞剛,特為奏請。由是銓敘稍正,能否旌別,物議稱之。

巢賊犯京師,父蔚方病,徽與其子自扶籃輿,投竄山南。閣路險狹,盜賊縱橫,谷中遇盜,擊徽破首,流血被體,而捉輿不輟。盜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甚,不欲駭動。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盜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盜,相告語曰:「此孝子也。」即同舉輿,延於其家,以帛封創,饘飲奉蔚。留之信宿,得達梁州。故吏感恩,爭來奔問。時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歸侍疾。已除諫議大夫,不拜,謂宰相杜讓能曰:「願留兄循在朝,以當門戶,乞侍醫藥。」時循為給事中丞相許之。

其年鍾家艱,執喪梁、漢。旣除,以中書舍人徵,未赴,疾作。以舍人綸制之地,不可曠官,請授散秩,改給事中。從駕還京,至陳倉疾甚,經年方間。宰相張濬招討使,奏徽為判官,檢校左散騎常侍。詔下鳳翔,促令赴闕,徽謂所親曰:「國步方艱,皇居初復,帑廩皆虛,正賴群臣恊力,同心王室。而於破敗之餘,圖雄霸之舉,俾諸侯離心,必貽後悔也。以吾衰疾之年,安能為之扞難。」辭疾不起。明年,濬敗,召徽為給事中

楊復恭叛歸山南,李茂上表,請自出兵糧問罪,但授臣招討使。奏不待報,茂貞王行瑜軍已出疆,上怒其專,不時可之,茂貞恃強,章疏不已。昭宗延英召諫官宰相議可否。以邠、鳳皆有中人內應,不敢極言,相顧辭遜,上情不悅。徽奏曰:「兩朝多難,茂貞實有翼衛之功,惡諸楊阻兵,意在嫉惡。所造次者,不俟命而出師也。近聞兩鎮兵入界,多有殺傷,陛下若不處分,梁、漢之民盡矣。須授以使名,明行約束,則軍中爭不畏法。」帝曰:「此言極是。」乃以招討之命授之。及茂貞平賊,自恃寖驕,多撓國政,命杜讓能料兵討之,徽諫曰:「岐是國門,茂貞倔強,不顧禍患。萬一蹉跌,挫國威也,不若漸以制之。」及師出,復召徽謂之曰:「卿能斟酌時事。岐軍烏合,朕料必平,卿以為捷在何日?」徽對曰:「臣忝侍從諫諍之列,所言軍國,據理陳聞。如破賊之期,在陛下考蓍龜,責將帥,非臣之職也。」而王師果衂,大臣被害。

徽尋改中書舍人。歲中,遷刑部侍郎,封奇章男崔胤連結汴州,惡徽言事,改散騎常侍。不拜,換太子賔客。天復初,賊臣用事,朝政不綱,拜章請罷。詔以刑部尚書致仕,乃歸樊川別墅。病卒,贈吏部尚書

藂字表齡開成二年進士第,出佐使府,歷踐臺省乾符中,位至劒南西川節度使。黃巢之亂,從幸西川,拜太常卿。以病求為巴州刺史,不許。駕還,拜吏部尚書襄王之亂,避地太原,卒。子蟜,位至尚書郎

蕭俛思謙曾祖太師徐國公嵩,開元中宰相。祖華,襲徐國公肅宗宰相。父恒,贈吏部尚書。皆自有傳。俛,貞元七年進士擢第。元和初,復登賢良方正制科,拜右拾遺,遷右補闕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學士七年,轉司封員外郎九年,改駕部郎中知制誥,內職如故。坐與張仲方善,仲方李吉甫謚議,言用兵徵發之弊,由吉甫而生,憲宗怒,貶仲方,俛亦罷學士,左授太僕少卿

十三年皇甫鎛用事,言於憲宗,拜俛御史中丞。俛與鎛及令狐楚,同年登進士第。明年,鎛援楚作相,二人雙薦俛於上。自是顧眄日隆,進階朝議郎飛騎尉,襲徐國公賜緋魚袋穆宗即位之月,議命宰相令狐楚援之,拜中書侍郎平章事,仍賜金紫之服。八月,轉門下侍郎

十月吐蕃涇原,命中使以禁軍援之。穆宗宰臣曰:「用兵有必勝之法乎?」俛對曰:「兵者凶器,戰者危事,聖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討不仁,以義討不義,先務招懷,不為掩襲。古之用兵,不斬祀,不殺厲,不擒二毛,不犯田稼。安人禁暴,師之上也。如救之甚於水火。故王者之師,有征無戰,此必勝之道也。如或縱肆小忿,輕動干戈,使敵人怨結,師出無名,非惟不勝,乃自危之道也。固宜深慎!」帝然之。

令狐楚左遷西川節度使,王播廣以貨幣賂中人權幸,求為宰相,而宰相段文昌復左右之。俛性嫉惡,延英面言播之纖邪納賄,喧於中外,不可以污台司。事已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罷相任。長慶元年正月,守左僕射,進封徐國公,罷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慮乖當,故鮮有簡拔而涉剋深,然志嫉奸邪,脫屣重位,時論稱之。

穆宗乘章武恢復之餘,即位之始,兩河廓定,四鄙無虞。而俛與段文昌屢獻太平之策,以為兵以靜亂,時已治矣,不宜黷武,勸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可頓去,請密詔天下軍鎮有兵處,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謂之「消兵」。帝旣荒縱,不能深料,遂詔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藩籍之卒,合而為盜,伏於山林。明年朱克融王廷湊復亂河朔,一呼而遺卒皆至。朝廷方徵兵諸藩,籍旣不充,尋行招募。烏合之徒,動為賊敗,由是復失河朔,蓋「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獨,持法守正。以己輔政日淺,超擢太驟,三上章懇辭僕射,不拜。詔曰:「蕭俛以勤事國,以疾退身,本末初終,不失其道,旣罷樞務,俾居端揆。朕欲加恩超等,復吾前言。而繼有讓章,至於三四,敦諭頗切,陳乞彌堅。成爾謙光,移之選部,可吏部尚書。」俛又以選曹簿書煩雜,非攝生之道,乞換散秩。其年十月,改兵部尚書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許。三月,改太子少保,尋授同州刺史寶曆二年,復以少保分司東都

文宗即位,授檢校左僕射、守太子少師。俛稱疾篤,不任赴闕,乞罷所授官。詔曰:「新除太子少師蕭俛,代炳台燿,躬茂天爵。文可以經緯邦俗,行可以感動神祇。夷澹粹和,精深敏直,進退由道,周旋令名。近以師傅之崇,疇于舊德,俾從優逸,冀保養頤。而抗疏懇辭,勇退知止。嘗亦敦諭,確乎難拔。遂茲牢讓,以厚時風,可銀青光祿大夫、守尚書左僕射致仕。」

俛趣尚簡潔,不以聲利自污。在相位時,穆宗詔撰故成德軍節度使王士真神道碑,對曰:「臣器褊狹,此不能強。王承宗先朝阻命,事無可觀,如臣秉筆,不能溢美。或撰進之後,例行貺遺,臣若公然阻絕,則違陛下撫納之宜,僶俛受之,則非微臣平生之志。臣不願為之秉筆。」帝嘉而免之。

俛家行尤孝。母韋氏賢明有禮,理家甚嚴。俛雖為宰相,侍母左右,不異褐衣時。丁母喪,毀瘠踰制。免喪文宗徵詔,懇以疾辭。旣致仕于家,以洛都官屬賔友,避歲時請謁之煩,乃歸濟源別墅,逍遙山野,嘯詠窮年。

八年,以莊恪太子東宮,上欲以耆德輔導,復以少師徵之,俛令弟傑奉表京師,復納制書,堅辭痼疾。詔曰:「不待年而求謝,於理身之道則至矣,其如朝廷之望何?朕以肇建元良,精求師傅,遐想漢朝故事,玄成、石慶,當時重德,咸歷此官。吾以元子幼沖,切於師訓,欲以賴汝發明古今,冀忠孝之規,日聞于耳。特遣左右,至於林園。而卿高蹈翛然,屏絕趨進,復遣令弟還吾詔書。天爵自優,冥鴻方遠,不轉之志,其堅若山。循省來章,致煩為愧。終以呂尚之秩,遂其疏曠之心。勵俗激貪,所補多矣。有益於政,寄聲以聞,亦有望於舊臣矣。可太子太傅致仕。」

開成二年,俛弟俶授楚州刺史。辭日,文宗謂俶曰:「蕭俛先朝名相,筋力未衰,可一來京國。朕賜俛詔書匹帛,卿便賷至濟源,道吾此意。」詔曰:「卿道冠時髦,業高儒行。著作礪濟川之効,弘致君匡國之規,留芳巖廊,逸老林壑。累降襃詔,亟加崇秩,而志不可奪,情見乎辭。鴻飛入冥,吟想增歎。今賜絹三百匹,便令蕭俶宣示。」俛竟不起,卒。

傑字豪士。元和十二年進士第。累官侍御史,遷主客員外郎大和九年十月鄭注鳳翔節度使,慎選參佐,李訓以傑檢校工部郎中,充鳳翔觀察判官。其年十一月鄭注誅,傑為鳳翔監軍使所害。

俶以蔭授官。大和中,累遷至河南少尹九年五月,拜諫議大夫開成二年,出為楚州刺史四年三月,遷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東都團練觀察使會昌中,入為左散騎常侍,遷檢校刑部尚書華州刺史潼關防禦等使。大中初,坐在華州斷獄不法,授太子賔客分司四年檢校戶部尚書兗州刺史、兗沂海節度使。復入為太子賔客。大中十二年,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卒。俛從父弟倣。

倣,父悟,恒之弟也。悟,仕至大理司直。倣,大和元年進士第。大中朝,歷諫議大夫給事中咸通初,遷左散騎常侍

懿宗怠臨朝政,僻於奉佛,內結道場,聚僧念誦。又數幸諸寺,施與過當。倣上疏論之曰:

臣聞玄祖之道,由慈儉為先;而素王之風,以仁義為首。相沿百代,作則千年,至聖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於天竺,去彼王宮,割愛中之至難,取滅後之殊勝,名歸象外,理絕塵中,非為帝王之所能慕也。昔貞觀中,高宗東宮,以長孫皇后疾亟,嘗上言曰:「欲請度僧,以資福事。」后曰:「為善有徵,吾未為惡,善或無報,求福非宜。且佛者,異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論。豈以一女子而紊王道乎?」故謚為文德。且母后之論,尚能如斯,哲王之謨,安可反是?

伏睹陛下留神天竺,屬意桑門,內設道場,中開講會,或手錄梵筴,或口揚佛音。雖時啟於延英,從容四輔;慮稍稀於聽政,廢失萬機。居安思危,不可忽也。夫從容者君也,必疇咨於臣,盡忠匡救,外逆其耳,內沃其心,陳臯陶之謨,述仲虺之誥,發揮王道,恢益帝圖,非賜對之閒徒侍坐而已。夫廢失者,上拒其諫,下希其旨,言則狎玩,意在順從。漢重神仙,東方朔十洲之記;梁崇佛法,劉孝儀七覺之詩。致祠禱無休,講誦不已,以至大空海內,中輟江東。以此言之,是廢失也。然佛者,當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漢、晉已來,互興寶剎;姚、石之際,亦有高僧。或問以苦空,究其不滅,止聞有性,多曰忘言。執著貪緣,非其旨也。必乞陛下力求民瘼,虔奉宗祧。思繆賞與濫刑,其殃立至;俟勝殘而去殺,得福甚多。幸罷講筵,頻親政事。昔年韓愈已得罪於憲宗,今日微臣固甘心於遐徼。疏奏,帝甚嘉之。

四年,本官權知貢舉,遷禮部侍郎,轉戶部。以檢校工部尚書出為滑州刺史,充義成軍節度、鄭滑潁觀察處置等使。在鎮四年,滑臨黃河,頻年水潦,河流泛溢,壞西北隄。倣奏移河四里,兩月畢功,畫圖以進。懿宗嘉之,就加刑部尚書,入為兵部尚書判度支,轉吏部尚書,選序平允。咸通末,復為兵部尚書判度支。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累遷中書、門下二侍郎,兼戶部兵部尚書。遷左右僕射,改司空弘文館大學士蘭陵郡開國侯

俄而盜起河南,內官握兵,王室濁亂。倣氣勁論直,同列忌之,罷知政事,出為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倣性公廉,南海雖富珍奇,月俸之外,不入其門。家人疾病,醫工治藥,須烏梅,左右於公廚取之,倣知而命還,促買於市。遇亂,不至京師而卒。

子廩,咸通三年進士擢第,累遷尚書郎乾符中,以父出鎮南海免官侍行。中和中,徵為中書舍人,再遷京兆尹僖宗再幸山南,廩以疾不能從。襄王僭竊,廩宗人遘受偽署,廩懼,自洛避地河朔,鎮冀節度使王鎔館之於深州光化三年卒。廩貞退寡合,綽有家法。初從父南海,地多榖紙,倣勑子弟繕寫缺落文史,廩白曰:「家書缺者,誠宜補葺。然此去京師,水陸萬里,不可露齎,當須篋笥。人觀兼乘,謂是貨財,古人薏苡之嫌,得為深誡。」倣曰:「吾不之思也。」故濁亂之際,克保令名。

子頎,亦登進士第,後官位顯達。

李石字中玉,隴西人。祖堅,父明。石,元和十三年進士擢第,從涼國公李聽歷四鎮從事。石機辯有方略,尤精吏術,藩府稱之。自聽征伐,常司留使務,事無不辦。大和三年,為鄭滑行軍司馬。時聽握兵河北,令石入朝奏事,占對明辯,文宗目而嘉之。府罷,入為工部郎中判鹽鐵案五年,改刑部郎中。由兵部郎中令狐楚請為太原節度副使七年,拜給事中九年七月,權知京兆尹事。十月,遷戶部侍郎判度支事。

文宗德裕宗閔朋黨相傾,大和七年已後,宿素大臣,疑而不用。意在擢用新進孤立,庶幾無黨,以革前弊,故賈餗舒元輿驟階大用。及訓、注伏誅,欲用令狐楚,尋而中輟。石自朝議郎朝議大夫,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石器度豁如,當官不撓。自京師變亂之後,宦者氣盛,凌轢南司,延英議事,中貴語必引訓以折文臣。石與鄭覃嘗謂之曰:「京師之亂,始自訓、注;而訓、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對,其勢稍抑,搢紳賴之。是時,踰月人情不安,帝謂侍臣曰:「如聞人心尚未安帖,比日何如?」石對曰:「比日苦寒,蓋刑殺太過,致此陰沴。昨聞鄭注鳳翔招募士卒不至,捕索誅夷不已,臣恐邊上聞之,乘此生事。宜降詔安喻其心。」從之。

江西湖南道觀察使以新經訓、注之亂,吏卒多死,進官健衣糧一百二十分,充宰相募召從人,石奏曰:「宰相上弼聖政,下理群司。若忠正無私,宗社所祐,縱逢盜賊,兵不能傷。若事涉隱欺,心懷矯妄,雖有防衛,鬼得而誅。臣等願推赤心以荅聖獎。孟軻知非臧氏,孔子不畏匡人。其兩道所進衣糧,並望停寢,依從前制置,祇以金吾手力引從。」可之。帝又曰:「宰相之任,在選賢任能。」石曰:「臣與鄭覃常以此事為切,但以人各有求,苟遂所欲則美譽至,稍不如意則謗議生。只宜各委所司薦用,臣等擇可授之,則物議息矣。」

其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劉行深巡邊回,走馬入金光門。從者訛言兵至,百官朝退,倉惶駭散,有不及束帶、韈而乘者。市人叫譟,塵坌四起。二相在中書,人吏稍散。鄭覃曰:「耳目頗異,且宜出去。」石曰:「事勢不可知,但宜堅坐鎮之,冀將寧息。若宰相亦走,則中外亂矣。必若繼亂,走亦何逃?任重官崇,人心所屬,不可忽也。」石視簿書,沛然自若。京城無賴之徒,皆戎服兵仗,北望闕門以俟變。內使連催閉皇城門金吾大將軍陳君賞率其徒立望仙門下,謂中使曰:「假如有賊,閉門不晚。請徐觀其變,無宜自弱。」晡晚方定。是日,苟非石之鎮靜,君賞之禦侮,幾將亂矣。

開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節文,放京畿一年租稅,及正、至、端午進奉,並停三年,其錢代充百姓紐配錢。諸道除藥物、口味、茶果外,不得進獻。諸司宣索製造,並停三年。赦後,紫宸宣對,鄭覃曰:「陛下改元御殿,全放京畿一年租稅,又停天下節鎮進奉。恩澤所該,實當要切。近年赦令,皆不及此。」上曰:「朕務行其實,不欲崇長空文。」石對曰:「赦書須內置一本,陛下時省覽之。十道黜陟使發日,付與公事根本,令與長吏詳擇施行,方盡利害之要。」石以從前德音雖降,人君不能守,姦吏從而違之,故有內置之奏以諷之。

尋加中書侍郎集賢殿大學士,領鹽鐵轉運使。上御紫宸論政曰:「為國之道,致治甚難。」石對曰:「朝廷法令行則易。臣聞文王陟降在上,陛下推赤誠,上達于天,何憂不治?」上又曰:「治亂由人邪正,由時運耶?」鄭覃對曰:「由聖帝,由忠臣,是由人也。」石曰:「亦由時運。九廟聖靈,鍾德於陛下,時也;陛下行己之道,則是由人。而前代帝王甚有德者,當亂離無奈何之際,又安得不推運耶?」帝曰:「卿言是也。」石又奏:「咸陽令韓遼請開興成渠。舊漕在咸陽縣西十八里,東達永豐倉,自秦、漢已來疏鑿,其後堙廢。昨遼計度,用功不多。此漕若成,自咸陽潼關,三百里內無車輓之勤,則轅下牛盡得歸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王涯已前已曾陳奏,實秦中之利,但恐徵役今非其時。」上曰:「莫有陰陽拘忌否?苟利於人,朕無所慮也。」石辭領使務。八月,罷鹽鐵轉運使。石用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案,益坐贓繫臺。石奏曰:「臣以韓益曉錢穀錄用之,不謂貪猥如此!」帝曰:「宰相但知人則用,有過則懲。卿所用人,且不掩其惡,可謂至公。從前宰相用人,有過曲為蔽之,不欲人彈劾,此大謬也。但知能則舉,舉不失職則獎之,自然易得其人,何必容隱。」

三年正月五日,石自親仁里將曙入朝,盜發於故郭尚父宅,引弓追及,矢纔破膚,馬逸而回。盜已伏坊門,揮刀斫石,斷馬尾,竟以馬逸得還私第。上聞之駭愕,遣中使撫問,賜金瘡藥,因差六軍兵士三十人衛從宰相。是日,京師大恐,常參官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辭位者三,乃加金紫光祿大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江陵尹荊南節度使李訓之亂,人情危迫,天子起石於常僚之中,付以衡柄。石以身徇國,不顧患難,振舉朝綱,國威再復。而中官仇士良切齒惡之,而伏戎加害。天子深知其故,畏逼而不能理,乃至罷免。及石赴鎮,賜宴之儀並闕,人士傷之,耻君子之道消也。石至鎮,表讓中書侍郎,乃加檢校兵部尚書、兼平章事

武宗即位,就加檢校尚書右僕射會昌三年十月,加檢校司空平章事隴西郡開國伯、食邑七百戶、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觀察等使。時澤劉稹阻兵,以石嘗為太原副使,諳練北門軍政,故代劉沔鎮之。初,沔以兵三千人戍橫水,王師之討澤潞也,王逢軍於榆社,訴兵少,請益之,詔石以太原之卒赴榆社。石乃割橫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別將楊弁率之,以赴王逢。舊例發軍,人給二縑。石以支計不足,量減一匹,軍人聚怨,又將及歲除,促令上路,衆愈不悅。楊弁乘其釁謀亂,出言激動軍人。四年正月,軍亂逐石,朝廷乃以晉絳觀察使崔元式代還。五年檢校司徒東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畿汝都防禦使。以太子少保分司卒。

石弟福,字能之,大和七年進士第,累辟使府。石為宰相,自薦弟於延英,言福才堪理人,授監察御史。累遷尚書郎,出為商、鄭、汝、潁四州刺史。大中時,檢校工部尚書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義成軍節度、鄭滑潁觀察使。入為刑部侍郎,累遷刑部戶部尚書乾符初,以檢校右僕射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山南東道節度

四年,草賊王仙芝徒黨數萬寇掠山南,福團練鄉兵,屯集要路,賊不敢犯。其秋,賊陷岳、鄂、饒、信等州。十二月,逼江陵節度使楊知溫求援於福,福即自率州兵及沙陀五百騎赴援。時賊已陷江陵之郛,聞福兵至,乃退去。僖宗嘉之,就加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歸朝,終於太子太傅

史臣曰:彭陽奇章,起徒步而升台鼎。觀其人文彪炳,潤色邦典射策命中,橫絕一時,誠俊賢也。而峨冠曳組,論道於臯、夔之伍,孰曰不然?如能蹈道匪躬,中立無黨,則其善盡矣。蕭太師貞獨嫉惡,不為利回,不以夷、惠儗之,俾之經綸,則其道至矣。開成之始,帝道方淪,石於此時欲振頹緒,幾嬰戕賊,可為咄嗟。多僻之時,止堪太息。

贊曰:喬松孤立,蘿蔦夤緣。柔附凌雲,豈曰能賢。嗚呼楚、孺,道喪曲全。蕭、李相才,致之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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