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王承乾,太宗長子也,生於承乾殿,因以名焉。武德三年,封恒山王。七年,徙封中山。太宗即位,為皇太子,時年八歲,性聦敏,太宗甚愛之。太宗居諒闇,庶政皆令聽斷,頗識大體。自此太宗每行幸,常令居守監國。及長,好聲色,慢遊無度,然懼太宗知之,不敢見其跡。每臨朝視事,必言忠孝之道,退朝後,便與群小褻狎。宮臣或欲進諫者,承乾必先揣其情,便危坐斂容,引咎自責。樞機辨給,智足飾非,群臣拜荅不暇,故在位者初皆以為明而莫之察也。
承乾先患足,行甚艱難,而魏王泰有當時美譽,太宗漸愛重之。承乾恐有廢立,甚忌之,泰亦負其材能,潛懷奪嫡之計。於是各樹朋黨,遂成釁隟。有太常樂人年十餘歲,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寵幸,號曰稱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稱心殺之,坐稱心死者又數人。承乾意泰告訐其事,怨心逾甚。痛悼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形像,列偶人車馬於前,令宮人朝暮奠祭,承乾數至其處,徘徊流涕。仍於宮中起冢而葬之,并贈官樹碑,以申哀悼。承乾自此託疾不朝參者輒逾數月。常命戶奴數十百人專習伎樂,學胡人椎髻,翦綵為舞衣,尋橦跳劒,晝夜不絕,鼓角之聲,日聞於外。
時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孔穎達受詔輔導,志寧撰諫苑二十卷諷之,穎達又多所規奏。太宗並嘉之,二人各賜帛百匹、黃金十斤,以勵承乾之意;仍遷志寧為詹事。未幾,志寧以母憂去職,承乾侈縱日甚。太宗復起志寧為詹事,志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上書切諫,承乾並不納。又嘗召壯士左衛副率封師進及刺客張師政、紇干承基,深禮賜之,令殺魏王泰,不克而止。尋與漢王元昌、兵部尚書侯君集、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洋州刺史趙節、駙馬都尉杜荷等謀反,將縱兵入西宮。
貞觀十七年,齊王祐反於齊州。承乾謂紇干承基曰:「我西畔宮牆,去大內正可二十步來耳,此間大親近,豈可並齊王乎?」會承基亦外連齊王,繫獄當死,遂告其事。太宗召承乾幽之別室,命司徒長孫無忌、司空房玄齡、特進蕭瑀、兵部尚書李勣、大理卿孫伏伽、中書侍郎岑文本、御史大夫馬周、諫議大夫褚遂良等參鞫之,事皆明驗。廢承乾為庶人,徙黔州,元昌賜令自盡,侯君集等咸伏誅。其宮僚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棻、中舍人蕭鈞,並以材選用,承乾旣敗,太宗引大義以讓之,咸坐免。十九年,承乾卒於徙所,太宗為之廢朝,葬以國公之禮。
吳王恪,太宗第三子也。武德三年,封蜀王,授益州大都督,以年幼不之官。十年,又徙封吳王。十二年,累授安州都督。及將赴職,太宗書誡之曰:「吾以君臨兆庶,表正萬邦。汝地居茂親,寄惟藩屏,勉思橋梓之道,善侔間、平之德。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三風十愆,不可不慎。如此則克固盤石,永保維城。外為君臣之忠,內有父子之孝,宜自勵志,以勗日新。汝方違膝下,悽戀何已,欲遺汝珍玩,恐益驕奢。故誡此一言,以為庭訓。」高宗即位,拜司空、梁州都督。
有子四人:仁、瑋、琨、璄,並流于嶺表。尋追封恪為鬱林王,并為立廟。又封仁為鬱林縣侯。永昌元年,授襄州刺史,不知州事。後改名千里。天授後,歷唐、廬、許、衛、蒲五州刺史。時皇室諸王有德望者,必見誅戮,惟千里褊躁無才,復數進獻符瑞事,故則天朝竟免禍。長安三年,充嶺南安撫討擊使,歷遷右金吾將軍。中興初,進封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兼領益州大都督,又追贈其父為司空。三年,又領廣州大都督、五府經略安撫大使。節愍太子誅武三思,千里與其子天水王禧率左右數十人斫右延明門,將殺三思黨與宗楚客、紀處訥等。及太子兵敗,千里與禧等坐誅,仍籍沒其家,改姓蝮氏。睿宗即位,詔曰:「故左金吾衛大將軍成王千里,保國安人,克成忠義,願除凶醜,翻陷誅夷。永言淪沒,良深痛悼。宜復舊班,用加新寵,可還舊官。」又令復姓。
琨子禕。禕少有志尚,事母甚謹,撫弟祗等以友愛稱。景龍四年,為太子僕,兼徐州別駕,加銀青光祿大夫。少繼江王囂後,封為嗣江王。景雲元年,復為德、蔡、衢等州刺史。開元後,累轉蜀、濮等州刺史。政號清嚴,人吏畏而服之。漸見委任,入為光祿卿,遷將作大匠。丁母憂去官,起復授瀛州刺史,又上表固請終制,許之。十二年,改封信安郡王。十五年,服除,拜左金吾衛大將軍、朔方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兼攝御史大夫。尋遷禮部尚書,仍充朔方軍節度使。
先是,石堡城為吐蕃所據,侵擾河右,勑禕與河西、隴右議取之。禕到軍,總率士伍,剋期攻之。或曰:「此城據險,又為吐蕃所惜,今總軍深入,賊必併力拒守。事若不捷,退則狼狽,不如按軍持重,以觀形勢。」禕曰:「人臣之節,豈憚艱險,必期衆寡不敵,吾則以死繼之。苟利國家,此身何惜?」於是督率諸將,倍道兼進,併力攻之,遂拔石堡城,斬獲首級,并獲糧儲器械,其數甚衆。仍分兵據守,以遏賊路。上聞之大悅,始改石堡城為振武軍,自是河、隴諸軍遊弈拓地千餘里。
十九年,契丹衙官可突干殺其王邵固,率部落降于突厥。玄宗遣忠王為河北道行軍元帥以討奚及契丹兩蕃,以禕為副。王旣不行,禕率戶部侍郎裴耀卿等諸副將分道統兵出於范陽之北,大破兩蕃之衆,擒其酋長,餘黨竄入山谷。軍還,禕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兼關內支度、營田等使,兼採訪處置使,仍與二子官。禕旣有勳績,執政頗害其功,故其賞不厚,甚為當時所歎。
二十二年,遷兵部尚書,入為朔方節度大使。久之,坐事出為衢州刺史。俄歷滑、懷二州刺史。天寶初,拜太子少師,以年老仍聽致仕。二年,遷太子太師,制出,病薨,年八十餘,上聞而痛惜者久之。禕居家嚴毅,善訓諸子,皆有令名。三子:峘、嶧、峴,皆至達官,別有傳。
祗,神龍中封為嗣吳王。景雲元年,加銀青光祿大夫。天寶十四載,為東平太守。安祿山反,率衆渡河,凶威甚盛,河南陳留、滎陽、靈昌等郡皆陷於賊,祗起兵勤王,玄宗壯之。十五載二月,授祗靈昌太守,又左金吾大將軍、河南都知兵馬使。其月,又加兼御史中丞、陳留太守,持節充河南道節度採訪使,本官如故。五月,詔以為太僕卿,遣御史大夫虢王巨代之。
濮王泰,字惠襃,太宗第四子也。少善屬文。武德三年,封宜都王。四年,進封衛王,以繼衛懷王霸後。貞觀二年,改封越王,授揚州大都督。五年,兼領左武候、大都督,並不之官。八年,除雍州牧、左武候大將軍。七年,轉鄜州大都督。十年,徙封魏王,遙領相州都督,餘官如故。太宗以泰好士愛文學,特令就府別置文學館,任自引召學士。又以泰腰腹洪大,趨拜稍難,復令乘小輿至於朝所。其寵異如此。
十二年,司馬蘇勗以自古名王多引賔客,以著述為美,勸泰奏請撰括地志。泰遂奏引著作郎蕭德言、祕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等就府修撰。十四年,太宗幸泰延康坊宅,因曲赦雍州及長安大辟罪已下,免延康坊百姓無出今年租賦,又賜泰府官僚帛有差。十五年,泰撰括地志功畢,表上之,詔令付祕閣,賜泰物萬段,蕭德言等咸加給賜物。俄又每月給泰料物,有踰於皇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諫曰:
昔聖人制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道亞睿極,其為崇重,用物不計,泉貨財帛,與王者共之。庶子體卑,不得為例。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而先王必本人情,然後制法,知有國家,必有嫡庶。然庶子雖愛,不得超越,嫡子正體,特須尊崇。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乘機而動,私恩害公,惑志亂國。
伏惟陛下功超邃古,道冠百王,發號施令,為世作法。一日萬機,或未盡美,臣職在諫諍,無容靜默。伏見儲君料物,翻少魏王,朝野見聞,不以為是。傳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忠孝恭儉,義方之謂。昔漢竇太后及景帝遂驕恣梁孝王,封四十餘城,苑方三百里,大營宮室,複道彌望,積財鉅萬計,出入警蹕,小不得意,發病而死。宣帝亦驕恣淮陽憲王,幾至於敗,輔以退讓之臣,僅乃獲免。且魏王旣新出閤,伏願常存禮則,言提其耳,且示儉節,自可在後月加歲增。妙擇師傅,示其成敗,旣敦之以謙儉,又勸之以文學。惟忠惟孝,因而獎之,道德齊禮,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
太宗又令泰入居武德殿,侍中魏徵上奏曰:「伏見勑旨,令魏王泰移居武德殿。此殿在內,處所寬閒,參奉往來,極為便近。但魏王旣是愛子,陛下常欲其安全,每事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今移此殿,便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居,時人以為不可。雖時與事異,猶恐人之多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安息,旣能以寵為懼,伏願成人之美。明早是朔日,或恐未得面陳,愚慮有疑,不敢寧寢,輕干聽覽,追深戰慄。」太宗並納其言。
時皇太子承乾有足疾,泰潛有奪嫡之意,招駙馬都尉柴令武、房遺愛等二十餘人,厚加贈遺,寄以腹心。黃門侍郎韋挺、工部尚書杜楚客相繼攝泰府事,二人俱為泰為結朝臣,津通賂遺。文武群官,各有附託,自為朋黨。承乾懼其凌奪,陰遣人詐稱泰府典籤,詣玄武門為泰進封事。太宗省之,其書皆言泰之罪狀,太宗知其詐,而捕之不獲。十七年,承乾敗,太宗面加譴讓。承乾曰:「臣貴為太子,更何所求?但為泰所圖,特與朝臣謀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為不軌之事。今若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太宗因謂侍臣曰:「承乾言亦是。我若立泰,便是儲君之位可經求而得耳。泰立,承乾、晉王皆不存;晉王立,泰共承乾可無恙也。」乃幽泰於將作監,下詔曰:
朕聞生育品物,莫大乎天地;愛敬罔極,莫重乎君親。是故為臣貴於盡忠,虧之者有罰;為子在於行孝,違之者必誅。大則肆諸市朝,小則終貽黜辱。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魏王泰,朕之愛子,實所鍾心。幼而聦令,頗好文學,恩遇極於崇重,爵位逾於寵章。不思聖哲之誡,自搆驕僭之咎,惑讒諛之言,信離間之說。以承乾雖居長嫡,久纏痾恙,潛有代宗之望,靡思孝義之則。承乾懼其凌奪,泰亦日增猜阻,爭結朝士,競引凶人。遂使文武之官,各有託附;親戚之內,分為朋黨。朕志存公道,義在無偏,彰厥巨釁,兩從廢黜。非惟作則四海,亦乃貽範百代。可解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將軍,降封東萊郡王。
太宗後嘗持泰所上表謂近臣曰:「泰文辭美麗,豈非才士。我中心念泰,卿等所知。但社稷之計,斷割恩寵,責其居外者,亦是兩相全也。」二十一年,進封濮王。高宗即位,為泰開府置僚屬,車服羞膳,特加優異。永徽三年,薨于鄖鄉,年三十有五,贈太尉、雍州牧,謚曰恭。文集二十卷。
庶人祐,太宗第五子也。武德八年,封宜陽王,其年改封楚王。貞觀二年,徙封燕王,累轉豳州都督。十年,改封齊王,授齊州都督。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謂祐曰:「王兄弟旣多,即上百年之後,須得武士自助。」乃引其妻兄燕弘信謁祐,祐接之甚厚,多賜金帛,令潛募劒士。
初,太宗以子弟成長,慮乖法度,長史、司馬,必取正人,王有虧違,皆遣聞奏。而祐溺情群小,尤好弋獵,長史薛大鼎屢諫不聽,太宗以大鼎輔導無方,竟坐免。權萬紀前為吳王恪長史,有正直節,以萬紀為祐長史,以匡正之。萬紀見祐非法,常犯顏切諫。有昝君謩、梁猛彪者,並以善騎射得幸於祐,萬紀驟諫不納,遂斥逐之,而祐潛遣招延,狎暱逾甚。太宗慮其不能悔過,數以書責讓祐。萬紀恐并獲罪,謂祐曰:「王,帝之愛子,陛下欲王改悔,故加教訓。若能飭躬引過,萬紀請入朝言之。」祐因附表謝罪。萬紀旣至,言祐必能改過。太宗意稍解,賜萬紀而諭之,仍以祐前過,勑書誥誡之。祐聞萬紀勞勉而獨被責,以為賣己,意甚不平。萬紀性又褊隘,專以嚴急維持之,城門外不許祐出,所有鷹犬並令解放,又斥出君謩、猛彪,不許與祐相見。祐及君謩以此銜怒,謀殺萬紀。會事洩,萬紀悉收繫獄,而發驛奏聞。十七年,詔刑部尚書劉德威往按之,并追祐及萬紀入京,祐大懼。俄而萬紀奉詔先行,祐遣燕弘信兄弘亮追于路射殺之。
旣殺萬紀,君謩等勸祐起兵,乃召城中男子年十五以上,偽署上柱國、開府儀同三司,開官庫物以行賞。驅百姓入城,繕甲兵。署官司,其官有拓東王、拓西王之號。詔遣兵部尚書李勣與劉威便道發兵討之。祐每夜引弘亮等五人對妃宴樂,以為得志。戲笑之隟,語及官軍,弘亮曰:「不須憂也!右手持酒啗,左手刀拂之。」祐愛信弘亮,聞之甚樂。太宗手詔祐曰:「吾常誡汝勿近小人,正為此也。汝素乖誠德,重惑邪言,自延伊禍,以取覆滅。痛哉,何愚之甚也!遂乃為梟為獍,忘孝忘忠,擾亂齊郊,誅夷無罪。去維城之固,就積薪之危;壞盤石之親,為尋戈之釁。且夫背禮違義,天地所不容;棄父逃君,人神所共怒。往是吾子,今為國讎。萬紀存為忠烈,死不妨義;汝生為賊臣,死為逆鬼。彼則嘉聲不隤,爾則惡跡無窮。吾聞鄭叔、漢戾,並為猖獗,豈期生子,乃自為之。吾所以上慚皇天,下愧后土,歎惋之甚,知復何云。」太宗題書畢,為之灑泣。
時李勣等兵未至齊境,而青、淄等數州兵並不從祐之命,祐又傳檄諸縣,亦不從。或勸祐虜城中子女走入豆子䴚為盜,計未決而兵曹杜行敏謀將執祐,兵士多願從。是夜,乃鑿垣而入,祐與弘亮等五人披甲控弦,入室以自固。行敏列兵圍之,謂祐曰:「昔為帝子,今乃國賊。行敏為國討賊,更無所顧,王不速降,當為煨燼。」命薪草欲積而焚之,祐遂出就擒,餘黨悉伏誅。行敏送祐至京師,賜死於內省,貶為庶人,國除。尋以國公禮葬之。
蜀王愔,太宗第六子也。貞觀五年,封梁王。七年,授襄州刺史。十年,改封蜀王,轉益州都督。十三年,賜實封八百戶,除岐州刺史。愔常非理毆擊所部縣令,又畋獵無度,數為非法。太宗怒曰「禽獸調伏,可以馴擾於人;鐵石鐫鍊,可為方圓之器。至如愔者,曾不如禽獸鐵石乎!」乃削封邑及國官之半,貶為虢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
愔在州數遊獵,不避禾稼,深為百姓所怨。典軍楊道整叩馬諫,愔曳而捶之。永徽元年,為御史大夫李乾祐所劾。高宗謂荊王元景等曰:「先朝櫛風沐雨,平定四方,遠近肅清,車書混一,上天降禍,奄棄萬邦。朕纂承洪業,懼均馭朽,與王共慼同憂,為家為國。蜀王畋獵無度,侵擾黎庶,縣令、典軍,無罪被罰。阿諛即喜,忤意便嗔,如此居官,何以共理百姓?歷觀古來諸王,若能動遵禮度,則慶流子孫;違越條章,則誅不旋踵。愔為法司所劾,朕實耻之。」帝又引楊道整勞勉之,拜為匡道府折衝都尉,賜絹五十匹。貶愔為黃州刺史。四年,坐與恪謀逆,黜為庶人,徙居巴州。尋改為涪陵王。乾封二年薨。咸亨初,復其爵土,贈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謚曰悼。封子璠為嗣蜀王,永昌年配流歸誠州而死。
蔣王惲,太宗第七子也。貞觀五年,封郯王。八年,授洺州刺史。十年,改封蔣王、安州都督,賜實封八百戶。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永徽三年,除梁州都督。惲在安州,多造器用服玩,及將行,有遞車四百兩,州縣不堪其勞,為有司所劾,帝特宥之。後歷遂、相二州刺史。上元年,有人詣闕誣告惲謀反,惶懼自殺,贈司空、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
惲子煌,蔡國公。煌孫之芳,幼有令譽,頗善五言詩,宗室推之。開元末為駕部員外郎。天寶十三載,安祿山奏為范陽司馬。及祿山起逆,自拔歸西京,授右司郎中,歷工部侍郎、太子右庶子。廣德元年,兵革未清,吐蕃又犯邊,侵軼原、會,乃遣之芳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境上二年而歸。除禮部尚書,尋改太子賔客。
越王貞,太宗第八子也。貞觀五年,封漢王。七年,授徐州都督。十年,改封原王,尋徙封越王,拜揚州都督,賜實封八百戶。十七年,轉相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永徽四年,授安州都督。咸亨中,復轉相州刺史。貞少善騎射,頗涉文史,兼有吏幹。所在或偏受讒言,官僚有正直者多被貶退,又縱諸僮豎侵暴部人,由是人伏其才而鄙其行。
則天臨朝,加太子太傅,除蔡州刺史。自則天稱制,貞與韓王元嘉、魯王靈夔、霍王元軌及元嘉子黃國公譔、靈夔子范陽王藹、元軌子江都王緒并貞長子博州刺史、琅邪王沖等,密有匡復之志。垂拱四年七月,譔作謬書與貞云:「內人病漸重,恐須早療;若至今冬,恐成痼疾,宜早下手,仍速相報。」是歲,則天以明堂成,將行大享之禮,追皇宗赴集。元嘉因遞相語云:「大享之際,神皇必遣人告諸王密,因大行誅戮,皇家子弟無遺種矣。」譔遂詐為皇帝璽書與沖云:「朕被幽縶,王等宜各救拔我也。」沖在博州,又偽為皇帝璽書云:「神皇欲傾李家之社稷,移國祚於武氏。」遂命長史蕭德琮等召募士卒,分報韓、魯、霍、越、紀等五王,各令起兵應接,以赴神都。
初,沖與諸王連謀,及沖先發而莫有應者,惟貞以父子之故,獨舉兵以應之。尋遣兵破上蔡縣,聞沖敗,恐懼,索鎖欲自拘馳驛詣闕謝罪。會其所署新蔡令傅延慶得勇士二千餘人,貞遂有拒敵之意。乃宣言於其衆曰:「琅邪王已破魏、相數州,聚兵至二十萬,朝夕即到,爾宜勉之。」徵屬縣兵至七千人,分為五營,貞自為中營,署其所親汝陽縣丞裴守德為大將軍、內營總管;趙成美為左中郎將,押左營;閭弘道為右中郎將,押右營;安摩訶為郎將、後軍總管;王孝志為右將軍、前軍總管。又以蔡州長史韋慶禮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其府司馬。凡署九品已上官五百餘人。令道士及僧轉讀諸經,以祈事集,家僮、戰士咸帶符以辟兵。其所署官皆迫脅見從,本無鬬志,惟裴守德實與之同。守德驍勇,善騎射,貞將起事,便以女良鄉縣主妻之,而委以爪牙心腹之任。
則天命左豹韜衛大將軍麴崇裕為中軍大總管,夏官尚書岑長倩為後軍大總管,率兵十萬討之,仍令鳳閣侍郎張光輔為諸軍節度。於是制削貞及沖屬籍,改姓虺氏。崇裕等軍至蔡州城東四十里,貞命少子規及裴守德拒戰。規等兵潰而歸,貞大懼,閉門自守。裴守德排閣入,問王安在,意欲殺貞以自購也。官軍進逼州城,貞家僮悉力衛貞,曰:「事旣如此,豈得受戮辱,當須自為計。」貞乃飲藥而死。家僮方始一時散,捨仗就擒。規亦縊其母自殺,守德攜良鄉縣主亦同縊于別所。麴崇裕斬貞父子及裴守德等,傳首東都,梟於闕下。貞起兵凡二十日而敗。
初,貞將起兵,作書與壽州刺史、駙馬都尉趙瓌曰:「佇總義兵,來入貴境。」瓌甚喜,復許率兵相應。瓌妻常樂長公主,高祖第七女,和思皇后之母也,謂其使曰:「為我報越王,與其進不與其退。爾諸王若是男兒,不應至許時尚未舉動。我常見耆老云,隋文帝將篡奪周室,尉遲迥是周家外甥,猶能起兵相州,連結突厥,天下聞風,莫不響應。況爾諸王,並國家懿親,宗社是託,豈不學尉遲迥感恩効節,捨生取義耶?夫為臣子,若救國家則為忠,不救則為逆。諸王必須以匡救為急,不可虛生浪死,取笑於後代。」及貞等敗,瓌與公主亦伏誅。
沖,貞長子也。好文學,善騎射。歷密、濟、博三州刺史,皆有能名。初,沖自博州募得五千餘人,欲渡河攻濟州,先取武水縣。縣令郭務悌赴魏州請援,魏州莘縣令馬玄素領兵千七百人邀之于路,恐力不敵,先入武水城,閉門拒守。沖乃令積草車上,放火燒南門,擬乘火突入。火之未起,南風甚急,及火已燃,遽迴為北風,未至城門,燒草已甚,沖軍由是沮氣。有堂邑丞董玄寂為沖統帥兵仗,及沖擊武水,玄寂曰:「琅邪王與國家交戰,此乃反也。」沖聞之,斬玄寂以徇。兵衆懼而散入草澤,不可禁止,惟有家僮左右不過數十而已。乃却走入博州城,為守門者所殺。則天命左金吾將軍丘神勣為清平道行軍大總管以討沖,兵未至,沖已死,傳首東都,梟於闕下。沖起兵凡七日而敗。
神龍初,侍中敬暉等以沖父子翼戴皇家,義存社稷,請復其官爵,武三思令昭容上官氏代中宗手詔不許。開元四年,詔追復爵土,令備禮改葬。太常奏謚議曰:「故越王貞,往者願匡宗社,夙懷誅呂之謀;乃心王國,用擊非劉之議。以茲獲戾,上悼聖心。謹按謚法『死不忘君曰敬』,請謚曰敬。」從之。五年,下詔曰:「九族以親,克敦其教;百代必祀,允竟厥德。故蔡州刺史、越王貞,執心不回,臨事能斷。粵自藩國,勤于王家。弘道之後,寶圖將缺,懷劉章之輔漢,追鄭武之翊周。遂能奮不顧身,率先唱義,雖英謀未克,而忠節居多。嗣絕國除,年踰二紀,奠享淪廢,甚為憫焉。永言興繼,式備典冊。其封貞姪孫故許王男左監門衛將軍、夔國公琳為嗣越王,以奉其祀。仍官為立碑。」琳尋卒,國除。
紀王慎,太宗第十子也。貞觀五年,封申王。七年,授秦州都督。十年,改封紀王,賜實封八百戶。十七年,遷襄州刺史,以善政聞,璽書勞勉,百姓為之立碑。二十三年,加實封滿千戶。永徽元年,拜左衛大將軍。二年,授荊州都督,累除邢州刺史。文明元年,加授太子太師,轉貝州刺史。
趙王福,太宗第十三子也。貞觀十三年受封,出後隱太子建成。十八年,授秦州都督,賜實封八百戶。二十三年,加右衛大將軍,累授梁州都督。咸亨元年薨,贈司空、并州都督,陪葬昭陵。中興初,封蔣王惲孫思順為嗣趙王。
曹王明,太宗第十四子。貞觀二十一年受封。二十三年,賜實封八百戶,尋加滿千戶。顯慶中,授梁州都督,後歷虢、蔡、蘇三州刺史。詔令繼巢剌王元吉後。永崇中,坐與庶人賢通謀,降封零陵王,徙於黔州。都督謝祐希旨逼脅令自殺,帝深悼之,黔府官僚咸坐免職。景雲元年,明喪柩歸于京師,陪葬昭陵。
中興初,封傑子胤為嗣曹王。胤叔父備自南州還,又封備為嗣曹王、衛尉少卿同正員,胤遂停封。後備招慰忠州叛獠,沒于賊,又封胤為王、銀青光祿大夫、右武衛將軍。卒,子戢嗣,左衛率府中郎將。卒,子臯嗣。臯自有傳。
史臣曰:太宗諸子,吳王恪、濮王泰最賢,皆以才高辯悟,為長孫無忌忌嫉,離間父子,遽為豺狼,而無忌破家,非陰禍之報歟?武后斲喪王室,潛移龜鼎,越王貞父子痛憤,義不圖全。毀室之悲,鴟鴞之詩,傷矣!比齊祐之妄作,豈同年而語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