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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关键词 词云图

卷一百八十七上 列传第一百三十七上 忠义上

夏侯端 刘感 常达 罗士信 吕子臧 张道源族子楚金李公逸 张善相 李玄通 敬君弘 冯立 谢叔方 王义方 成三郎 尹元贞 高叡仲舒 王同皎 周憬 苏安恒 俞文俊 王求礼 燕钦融郎岌安金藏

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孟轲曰:「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舍生而取义可也。」古之德行君子,动必由礼,守之以仁,造次颠沛,不愆于素。有若仲由之结缨,鉏麑之触树,纪信之蹈火,豫让之斩衣,此所谓杀身成仁,临难不苟者也。然受刑一代,顾瞻七族。不犯难者,有终身之利;随市道者,获当世之荣。苟非气义不群,贞刚绝俗,安能碎所重之支体,徇他人之义哉!则由、麑、信、让之徒,君人者常宜血祀,况自有其臣乎!即如安金藏剖腹以明皇嗣,段秀实挺笏而击元凶,张巡姚訚之守城,杲卿真卿之骂贼,又愈于金藏秀实等各见本传。今采夏侯端李憕已下,附于此篇。

夏侯端寿州寿春人,梁尚书左仆射详之孙也。仕隋为大理司直高祖龙潜时,与其结交。大业中,高祖帅师于河东讨捕,乃请端为副。时炀帝江都,盗贼日滋。端颇知玄象,善相人,说高祖曰「金玉床摇动,此帝座不安。参墟得岁,必有真人起于实沉之次。天下方乱,能安之者,其在明公。但主上晓察,情多猜忍,切忌诸李,强者先诛,金才既死,明公岂非其次?若早为计,则应天福,不然者,则诛矣。」高祖深然其言。及义师起,端在河东,为吏所捕,送于长安,囚之。高祖京城,释之,引入卧内,与语极欢,授秘书监

李密王世充所破,以众来降,关东之地,未有所属,端固请往招谕之,乃加大将军,持节为河南道招慰使。至黎阳李𪟝发兵送之,自澶水济河,传檄郡县,东至于海,南至于淮,二十余州,并遣使送款。行次谯州,会亳州刺史丁叔则汴州刺史王要汉并以所部降于世充,路遂隔绝。

端素得众心,所从二千人,虽粮尽,不忍委去。端知事必不济,乃坐泽中,尽杀私马,以会军士,因歔欷曰:「今王师已败,诸处并没,卿等土壤,悉皆从伪,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见委。然我奉王命,不可从。卿有妻子,无宜効我。可斩吾首,持归于贼,必获富贵。」众皆流涕。端又曰:「卿不忍见杀,吾当自刎。」众士抱持之,皆曰:「公于唐家,非有亲属,但以忠义之故,不辞于死。诸人与公共事,经涉艰危,岂有害公而取富贵!」复与同进。潜行五日,馁死者十三四,又为贼所击,奔溃相失者大半。端唯与三十余人东走,采生�豆而食之,犹持节与之俱卧起,谓众人曰:「平生不知死地乃在此中。我受国恩,所以然耳,今卿等何乃相伴死乎!可散投贼,犹全性命。吾当抱此一节,与之俱殒。」众又不去。

李公逸为唐守杞州,闻而勒兵迎馆之。于时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公逸感端之义,独坚守不下。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遗之,礼甚厚,仍送除书,以端为淮南郡公吏部尚书。端对其使者曰:「夏侯端天子大使,岂受王世充之官!自非斩我头将往见汝,何容身苟活而屈于贼乎!」遂焚其书,拔刀斩其所遗衣服。因发路西归,解节旄怀之,取竿加刃,从间道得至宜阳。初,山中险峻,先无蹊径,但冒履榛梗,昼夜兼行,从者三十二人,或坠崖溺水、遇猛兽而死又半,其余至者,皆鬓发秃落,形貌枯瘠。端驰驿奉见,但谢无功,殊不自言艰苦。高祖悯之,复以为秘书监。俄出为梓州刺史,所得料钱,皆散施孤寡。贞观元年病卒。

刘感岐州凤泉人,后魏司徒高昌王丰生之孙也。武德初,以骠骑将军泾州薛仁杲率众围之,感婴城拒守,城中粮尽,遂杀所乘马以分将士,感一无所噉,唯煑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城垂陷者数矣。长平王叔良援兵至,仁杲解围而去。感与叔良出战,为贼所擒。仁杲复围泾州,令感语城中云:「援军已败,徒守孤城,何益也!宜早出降,以全家室。」感许之。及至城下,大呼曰:「逆贼饥饿,亡在朝夕!秦王率数十万众,四面俱集,城中勿忧,各宜自勉,以全忠节!」仁杲大怒,执感于城边,埋脚至膝,驰骑射杀之,至死声色逾厉。贼平,高祖购得其尸,祭以少牢,赠瀛州刺史,封平原郡公,谥曰忠壮。令其子袭官爵,并赐田宅。

常达,陕人也。初仕隋为鹰扬郎将,数从高祖征伐,甚蒙亲待。及义兵起,达在霍邑,从宋老生来拒战。老生败,达惧,自匿不出。高祖谓达已死,令人阅尸求之。及达奉见,高祖大悦,以为统军。武德初,拜陇州刺史。时薛举屡攻之,不能克,乃遣其将仵士政以数百人伪降达。达不之测,厚加抚接。士政伺隟以其徒劫达,拥城中二千人而叛,牵达以见于举,达词色抗厉,不为之屈。举指其妻谓达曰:「识皇后否?」达曰:「正是瘿老妪,何足可识!」竟释之。有贼帅张贵谓达曰:「汝识我否?」荅曰:「汝逃死奴。」瞋目视之,贵怒,拔刀将斫达,人救之,获免。及仁杲平,高祖见达,谓曰:「卿之忠节,便可求之古人。」命起居舍人令狐德棻曰:「刘感常达,须载之史策也。」执仵士政,扑杀之。赐达布帛三百段,复拜陇州刺史,卒。

罗士信齐州历城人也。大业中,长白山贼王簿、左才相、孟让来寇齐郡,通守张须陀率兵讨击。士信年始十四,固请自効,须陀谓曰:「汝形容未胜衣甲,何可入阵!」士信怒,重著二甲,左右双鞬而上马,须陀壮而从之。击贼潍水之上,阵才列,士信驰至贼所,刺倒数人,斩一人首,掷于空中,用枪承之,戴以略阵。贼众愕然,无敢逼者,须陀因而奋击,贼众大溃。士信逐北,每杀一人,辄劓其鼻而怀之,及还,则验鼻以表杀贼之多少也。须陀甚加叹赏,以所乘马遗之,引置左右。每战,须陀先登,士信为副。炀帝遣使慰喻之,又令画工写须陀、士信战阵之图,上于内史

及须陀为李密所杀,士信裴仁基率众归于密,署为总管。使统所部,随密击王世充。败,士信跃马突进,身中数矢,乃陷于世充军。世充知其骁勇,厚礼之,与同寝食。后世充李密,得密将邴元真等,尽拜为将军,不复专重之。士信耻与为伍,率所部千余人奔于谷州。高祖以为陕州道行军总管,使图世充。及大军至洛阳士信以兵围世充金堡,中有大骂之者,士信怒,夜遣百余人将婴儿数十至于堡下,诈言「从东都来投罗总管」。因令婴儿啼噪,既而佯惊曰「此千金堡,吾辈错矣!」忽然而去。堡中谓是东都逃人,遽出兵追之。士信伏兵于路,俟其开门,奋击大破之,杀无遗类。世充平,擢授绛州总管,封剡国公

寻从太宗刘黑闼河北,有洺水人以城来降,遣士信入城据守,贼悉众攻之甚急,遇雨雪,大军不得救,经数日,城陷,为贼所擒。黑闼闻其勇,意欲活之,士信词色不屈,遂遇害,年二十。太宗闻而伤惜,购得其尸,葬之,谥曰勇。士信初为裴仁基所礼,尝感其知己之恩,及东都平,遂以家财收敛,葬于北邙。又云:「我死后,当葬此墓侧。」及卒,果就仁基左而托葬焉。

吕子臧蒲州河东人也。大业末,为南阳郡丞高祖克京师,遣马元规慰山南,子臧坚守不下,元规遣使讽谕之,前后数辈,皆为子臧所杀。及炀帝被杀,高祖又遣其壻薛君倩賷手诏谕旨,子臧乃为炀帝发丧成礼,而后归国,拜邓州刺史,封南阳郡公

朱粲新败,子臧率所部数千人,与元规并力将击之,谓元规曰:「朱粲新破之后,上下危惧,一战可擒。若更迁延,部众稍集,力强食尽,必死战于我,为患不细也。」元规不纳,子臧请以本兵独战,又不许。俄而粲众大至,元规惧,退保南阳子臧元规曰:「言不见纳,以至于此,老夫今坐公死矣!」粲果率兵围之,遇霖雨,城壁皆坏,所亲者知城必陷,固劝其降,子臧曰:「安有天子方伯降贼者乎!」于是率其麾下赴敌而死。俄而城陷,元规亦遇害。

张道源并州祁人也。年十五,父死,居丧以孝行称,县令郭湛改其所居为复礼乡至孝里。道源尝与友人客游,友人病,中宵而卒,道源恐惊扰主人,遂共尸卧,达曙方哭,亲步营送,至其本乡里。高祖举义,召授大将军府户曹参军。及平京城,遣道源慰山东,燕、赵之地争来款附,高祖下书襃美,累封范阳郡公,后拜大理卿。时何稠、士澄有罪,家口籍没,仍以赐之,道源叹曰:「人有否泰,盖亦是常。安可因己之泰,利人之否,取其子女以为仆妾,岂近仁者之心乎!」皆舍之,一无所取。寻转太仆卿,后历相州都督武德七年卒官,赠工部尚书,谥曰节。道源虽历职九卿,身死日,唯有粟两石,高祖深异之,赐其家帛三百段。族子楚金

楚金少有志行,事亲以孝闻。初与兄越石同预乡贡进士州司将罢越石而荐楚金,辞曰:「以顺则越石长,以才则楚金不如。」固请俱退。时李𪟝都督,叹曰:「贡士本求才行,相推如此,何嫌双居也。」乃俱荐擢第。楚金高宗时累迁刑部侍郎。仪凤年,有妖星见,楚金上疏,极言得失,高宗优纳,赐帛二百段。则天临朝,历位吏部侍郎秋官尚书,赐爵南阳侯。为酷吏周兴所陷,配流岭表,竟卒于徙所。著翰苑三十卷、绅诫三卷,并传于时。

李公逸汴梁雍丘人也。隋末,与族弟善行以义勇为人所附。初归王世充,知其必败,遣间使请降。高祖因以雍丘置杞州,拜为总管封阳郡公,又以善行为杞州刺史世充遣其从弟辨率众攻之,公逸遣使请援,高祖以其悬隔贼境,未即出兵。公逸乃留善行居守,自入朝请援,行至襄城,为世充伊州刺史张殷所获,送于洛阳世充谓曰:「卿越郑臣唐,其说安在?」公逸荅曰:「我于天下,唯闻有唐。」世充怒,斩之,善行竟没于贼。高祖闻而悼惜,封其子为襄邑县公

张善相许州襄城人也。大业末,为里长,每督县兵逐小盗,为众所附,遂据本郡,归于李密。密败,以城归国,高祖伊州总管王世充数攻之,善相频遣使请救,兵既不赴,城中粮尽,自知必败,谓僚属曰:「死当斩吾头以归世充。」众皆泣曰:「宁与公同死,终不独生!」后城陷被擒,送于世充,辞色不挠,骂世充极口,寻被害。高祖叹曰:「吾负善相善相不负吾。」封其子为襄城郡公

李玄通雍州蓝田人。仕隋鹰扬郎将义兵入关,率所部归国,累除定州总管刘黑闼反叛,攻之,城陷被擒。黑闼重其才,欲以为大将,玄通叹息曰:「吾荷朝恩,作藩东夏,孤城无援,遂陷虏庭。当守臣节,以忠报国,岂能降志,辄受贼官。」拒而不受。故吏有以酒食餽之者,玄通曰:「诸君哀吾困辱,故以酒食来相宽慰,吾当为诸君一醉。」遂与乐饮,谓守者曰:「吾能舞劒,可借吾刀。」守者与之,及曲终,太息而言:「大丈夫受国厚恩,镇抚方面,不能保全所守,亦何面目视息世间哉!」因溃腹而死。高祖闻而为之流涕,拜其子伏护为大将。

敬君弘绛州太平人,齐右仆射显隽曾孙也。武德中,为骠骑将军,封黔昌县侯,掌屯营兵于玄武门,加授云麾将军隐太子建成之诛也,其余党冯立谢叔方率兵犯玄武门君弘挺身出战,其所亲止之曰:「事未可知,当且观变,待兵集,成列而战,未晚也。」君弘不从,乃与中郎将吕世衡大呼而进,并遇害。太宗甚嗟赏之,赠君弘左屯卫大将军,世衡右骁卫将军

冯立同州冯翊人也。有武艺,略涉书记隐太子建成引为翊卫车骑将军,托以心膂。建成被诛,其左右多逃散,立叹曰:「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难!」于是率兵犯玄武门,苦战久之,杀屯营将军敬君弘,谓其徒曰:「微以报太子矣!」遂解兵遁于野。俄而来请罪,太宗数之曰:「汝在东宫,潜为间构,阻我骨肉,汝罪一也。昨日复出兵来战,杀伤我将士,汝罪二也。何以逃死!」对曰:「出身事主,期之効命,当职之日,无所顾惮。」因伏地歔欷,悲不自胜。太宗慰勉之。立归,谓所亲曰:「逢莫大之恩,幸而获济,终当以死奉荅。」未几,突厥便桥,立率数百骑与虏战于咸阳,杀获甚众。太宗闻而嘉叹,拜广州都督。前后作牧者,多以黩货为蛮夷所患,由是数怨叛。立到,不营产业,衣食取给而已。尝至贪泉,叹曰:「此吴隐之所酌泉也。饮一杯水,何足道哉!吾当汲而为食,岂止一杯耶,安能易吾性乎!」遂毕饮而去。在职数年,甚有惠政,卒于官。

谢叔方雍州万年人也。初从巢剌王元吉征讨,数有战功,元吉奏授屈咥直府左军骑。太宗隐太子元吉玄武门叔方率府兵与冯立合军,拒战于北阙下,杀敬君弘、吕世衡。太宗兵不振,秦府护军尉迟敬德元吉首以示之,叔方下马号哭而遁。明日出首,太宗曰:「义士也!」命释之。历迁西、伊二州刺史,善绥边镇,胡戎爱而敬之,如事严父。贞观末,累加银青光禄大夫,历洪、广二州都督。永徽中卒。

王义方泗州涟水人也。少孤贫,事母甚谨,博通五经,而謇傲独行。初举明经,因诣京师,中路逢徒步者,自云父为颍上令,闻病笃,倍道将往焉,徒步不前,计无所出。义方解所乘马与之,不告姓名而去。俄授晋王府参军直弘文馆特进魏征甚礼之,将以姪女妻之,义方竟娶征之姪女,告人曰:「昔不附宰相之势,今感知己之言故也。」转太子校书

无何,坐与刑部尚书张亮交通,贬为儋州吉安丞。行至海南,舟人将以酒脯致祭,义方曰:「黍稷非馨,义在明德。」乃酌水而祭,为文曰:「思帝乡而北顾,望海浦而南浮。必也行愆诸己,义负前修。长鲸击水,天吴覆舟。因忠获戾,以孝见尤。四维雾廓,千里安流。灵应如响,无作神羞。」时当盛夏,风涛蒸毒,既而开霁,南渡吉安。蛮俗荒梗,义方召诸首领,集生徒,亲为讲经,行释奠之礼,清歌吹籥,登降有序,蛮酋大喜。

贞观二十三年,改授洹水丞。时张亮兄子皎,配流在崖州,来依义方而卒,临终托以妻子及致尸还乡。义方与皎妻自誓于海神,使奴负柩,令皎妻抱其赤子,乘义方之马,身独步从而还。先之原武葬皎,告祭张亮,送皎妻子归其家而往洹水。转云阳丞,擢为著作佐郎

显庆元年,迁侍御史。时中书侍郎李义府执权用事,妇人淳于氏有美色,坐事系大理,义府悦之,托大理丞毕正义枉法出之。高宗又𠡠给事中刘仁轨侍御史张伦重按其事。正义自缢。高宗特原义府之罪。义方以义府奸蠹害政,将加弹奏,以问其母,母曰:「昔王陵母伏劒成子之义,汝能尽忠立名,吾之愿也,虽死不恨。」义方乃先奏曰:

臣闻春莺鸣于献岁,蟋蟀吟于始秋,物有微而应时,人有贱而言忠。臣去岁冬初,云阳下县丞耳。今春及夏,陛下擢臣著作佐郎,极文学之清选。未几,又拜臣侍御史,滥朝廷之雄职。顾视生涯,陨首非报,唯欲有犯无隐,以广天听。伏以李义府枉杀寺丞陛下已赦之,臣不应更有鞫问。然天子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本欲水火相济,盐梅相成,然后庶绩咸熙,风雨交泰,亦不可独是独非,皆由圣旨。昔唐尧失之于四凶,汉祖失之于陈豨,光武失之于逢萌,魏武失之于张邈。此四帝者,英杰之主,然失之于前,得之于后。今陛下继圣,抚育万邦,蛮陬夷落,犹惧疏网,况辇毂咫尺,奸臣肆虐,足使忠臣抗愤,义士扼腕。纵令正义自缢,弥不可容,便是畏义府之权势,能杀身以灭口。此则生杀之威,上非主出;赏罚之柄,下移佞宠。臣恐履霜坚冰,积小成大,请重鞫正义死由,雪冤气于幽泉,诛奸臣于白日。

乃廷劾义府曰:「臣闻附下罔上,圣主之所宜诛;心狠貌恭,明时之所必罚。是以隐贼掩义,不容唐帝之朝;窃幸乘权,终齿汉皇之劒。中书侍郎李义府,因缘际会,遂阶通显。不能尽忠竭节,对敭王休,策蹇励驽,祗奉皇眷,而反凭附城社,蔽亏日月,请托公行,交游群小。贪冶容之美,原有罪之淳于;恐漏泄其谋,殒无辜之正义。虽挟山超海之力,望此犹轻;回天转日之威,方斯更劣。此而可恕,孰不可容!金风届节,玉露启涂,霜简与秋典共清,忠臣将鹰鹯并击。请除君侧,少荅鸿私,碎首玉阶,庶明臣节。」高宗以义方毁辱大臣,言词不逊,左迁莱州司户参军。秩满,家于昌乐,聚徒教授。母卒,遂不复仕进。总章二年卒,年五十五。撰笔海十卷、文集十卷。门人何彦光、员半千为义方制师服,三年丧毕而去。

半千者,齐州全节人也。事义方经十余年,博涉经史,知名河朔。则天时官至天官侍郎。撰三国春秋二十卷,行于代。自有传。

成三郎幽州渔阳人也。光宅年,为左豹韬卫长上果毅李孝逸之讨徐敬业,以为前锋,与贼战于高邮,官军败绩,被擒,送于江都。贼党唐之奇绐其众曰:「此李孝逸也!」将斩之,三郎大呼曰「我是果毅成三郎,不是将军李孝逸。官军已围尔数重,破尔在于朝夕。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家口配没,终不及我。」之奇怒,斩之。敬业平,赠左监门将军,谥曰勇。时曲阿令尹元贞,亦死敬业之难。

尹元贞者,瀛州河间人也。在曲阿,闻敬业攻陷润州,率兵赴援。及战败,被擒。敬业临以白刃,胁令附己,将加任用。元贞词色慷慨,竟不之屈,寻遇害。敬业平,赠润州刺史,谥曰壮。

高叡雍州万年人,隋尚书左仆射颎孙也。父表仁,谷州刺史。叡少以明经累除桂州都督,寻加银青光禄大夫,转赵州刺史,封平昌县子圣历初,突厥默啜来寇,叡婴城固守。长史唐波若见城围甚急,遂潜谋应贼。叡觉之,将自杀,不死,俄而城陷被擒,更令招喻诸县未降者,叡竟不从,遂为所杀。

初,贼将至州境,或谓叡曰:「突厥所向无前,百姓丧胆,明公力不能御,不若降之。」叡曰:「吾为天子刺史,不战而降,其罪大矣。」则天闻而深叹息之,赠冬官尚书,谥曰节。及贼退,唐波若伏诛,家口籍没。因下制曰:「故赵州刺史高叡,狂贼既至,死节不降;长史唐波若,不能固城,相率归贼。高叡已加襃赠,波若等身死破家。赏罚既行,须敦惩劝,宜颁示天下,咸使知闻。」

仲舒,博通经史,尤明三礼及诂训之书。神龙中,为相王府文学,王甚敬重之。开元中,累授中书舍人侍中宋璟中书侍郎苏颋每询访故事焉。

时又有中书舍人崔琳,深达政理,璟等亦礼焉,尝谓人曰:「古事问高仲舒,今事问崔琳,则又何所疑矣。」仲舒累迁太子右庶子卒。

王同皎相州安阳人,陈侍中驸马都尉宽之曾孙。其先自琅邪江左,陈亡,徙家河北同皎长安中尚皇太子定安郡主,授朝散大夫,行太子典膳郎敬晖等讨张易之兄弟也,遣同皎右羽林将军李多祚太子东宫,请太子玄武门指麾将士。太子初拒而不许,同皎讽谕切至,太子乃就驾。以功授右千牛将军,封琅邪郡公,赐实封五百户。及郡主进封为公主,拜同皎驸马都尉。寻加银青光禄大夫,迁光禄卿

神龙二年同皎武三思专权任势,谋为逆乱,乃招集壮士,期以则天灵驾发引,劫杀三思。同谋人抚州司仓冉祖雍,具以其计密告三思三思乃遣校书郎李悛上言:「同皎潜谋杀三思后,将拥兵诣阙,废黜皇后。」帝然之,遂斩同皎都亭驿前,籍没其家。临刑神色不变,天下莫不冤之。睿宗即位,令复其官爵。执冉祖雍李悛,并诛之。

初与同皎恊谋,有武当丞周憬者,寿州寿春人也。事既泄,遁于比干庙中,自刎而死。临终,谓左右曰:「比干,古之忠臣也。傥神道聦明,应知周憬忠而死也。韦后乱朝,宠树邪佞,武三思干上犯顺,虐害忠良,吾知其灭亡不久也。可悬吾头于国门,观其身首异门而出。」其后皆如其言。

苏安恒冀州武邑人也。博学,尤明周礼春秋左氏传大足元年,投匦上疏曰:

陛下钦圣皇之顾托,受嗣子之推让,应天顺人,二十年矣。岂不思虞舜褰裳,周公复辟,良以大禹至圣,成王既长,推位让国,其道备焉。故舜之于禹,是其族亲;旦与成王,不离叔父。且族亲何如子之爱?叔父何如母之恩?今太子孝敬是崇,春秋既壮,若使统临宸极,何异陛下之身。陛下年德既尊,宝位将倦,机务殷重,浩荡心神,何不禅位东宫,自怡圣体。臣闻自昔明王之孝理天下者,不见二姓而俱王也。当今梁、定、河内、建昌诸王等,承陛下之荫覆,并得封王,臣恐千秋万岁之后,于事非便,臣请黜为公侯,任以闲简。臣又闻陛下有二十余孙,今无尺土之封,此非长久之计也。臣请四面都督府及要冲州郡,分土而王之。纵今年尚幼小,未娴养人之术,请择立师傅,成其孝敬之道,将以夹辅周室,藩屏皇家,使累叶重光,飨祀不辍,斯为美矣,岂不大哉!

疏奏,则天召见,赐食慰谕而遣之。

长安二年,又上疏曰:

忠臣不顺时而取宠,烈士不惜死而偷生。故君道不明者,忠臣之过欤!臣道不轨者,烈士之过欤!昔者先皇晏驾,留其顾托,将以万机殷广,令陛下兼知其事。虽唐尧、虞舜居其位,而共工驩兜在其间,陛下骨肉之恩阻,陛下子母之爱忘。臣谓圣情以运祚将丧,极斯大节;天下谓陛下微弱李氏,贪天之功。何以年在耄倦,而不能复子明辟,使忠言莫进,奸佞成朋,夷狄纷扰,屠害黎庶。陛下虽纳隍轸念,亦罔能救此生灵。

臣闻天下者,神尧、文武之天下也。昔有隋失驭,小人道长,群雄骇鹿,四海瞻乌。皇唐亲事戎旃,凤翔参野,削平宇县,龙践宸极。歃血为盟,指河为誓,非李氏不王,非功臣不封。陛下虽居正统,实唐氏旧基。故曰:「惟鹊有巢,唯鸠居之。」此言虽小,可以喻大。陛下自坤生德,乘干作主,岂不以上符天意,下顺人心。东宫昔在谅阴,相王又非长子,陛下宗祀中绝,所以应其讴歌。当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贪其宝位而忘母子深恩。臣闻京邑翼翼,四方取则。陛下太子之元良,枉太子之神器,何以教天下母慈子孝,焉能使天下移风易俗焉?惟陛下思之,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臣愚以天意人事,还归李家。陛下虽安天位,殊不知物极则反,器满则倾。故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之谓也。陛下不如高揖机务,自恬圣躬,命史臣以书之,令乐府以歌之,斯亦太平之盛事也。

臣闻见过不谏,非忠臣也;畏死不言,非勇士也。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万乘之国哉!故曰:苟利国家,虽死可矣。愿陛下稍辍万机,详臣愚见。陛下若以臣为忠,则从谏如流,择是而用;若以臣为不忠,则斩取臣头,以令天下。

疏奏不纳。

明年御史大夫魏元忠张易之兄弟所构,安恒又抗疏申理之曰:

臣闻明王有含天下之量,有济天下之心,能进天下之善,除天下之恶。若为君王而不行此四者,则当神冤鬼怒,阴错阳乱,欲使国家荣泰,其可得乎!陛下革命之初,勤于庶政,亲总万机,博采谋猷,傍求俊乂,故海内以陛下为纳谏之主矣。暮年已来,怠于政教,谗邪结党,水火成灾,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故四海之内,以陛下为受佞之主矣。当今邪正莫辩,诉讼含冤,岂陛下昔是而今非,盖居安忘危之失也。

臣窃见御史大夫检校太子右庶子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魏元忠,廉直有闻,位居宰辅。履忠正之基者,用元忠为龟镜;践邪佞之路者,嫉元忠若仇雠。麟台监张易之兄弟,在身无德,于国无功,不逾数年,遂极隆贵。自当饮冰怀惧,酌水思清,夙夜兢兢,以荅恩造。不谓谿壑其志,豺狼其心,欲指鹿而献马,先害忠而损善,将斯乱代之法,污我明君之朝。自元忠下狱,臣见长安城内,街谈巷议,皆以陛下委任奸宄,斥逐贤良,以元忠必无不顺之言,以易之必有交乱之意,相逢偶语,人心不安。虽有忠臣烈士,空抚髀于私室,而钳口不敢言者,皆惧易之等威权,恐无辜而受戮,亦徒虚死耳!

今贼虏强盛,征敛烦重,以臣言之,万姓不胜其弊。况又闻陛下纵逸谗慝,禁锢良善,赏刑失中,则遐迩生变。臣恐四夷因之,则窥觇得失,以为边郡之患;百姓因之,即结聚义兵,以除君侧之恶。复恐逐鹿之党,叩关而至,乱阶之徒,从中相应,争锋于朱雀门内,问鼎于大明殿前,陛下将何事以谢之?复何方以御之?臣今为陛下计,安百姓之心者,莫若收雷电之威,解元忠之网,复其爵位,君臣如初,则天下幸甚。陛下好生恶杀,纵不能斩佞臣头以塞人望,臣请夺其荣宠,翦其羽翼,无使权柄在手,骄横日滋。专国倍于穰侯,回天过于左悺,则社稷危矣,惟陛下图之。

臣本微贱,不识元忠、易之,岂此可亲而彼可疏,但恐谗邪长而忠臣绝。伏愿陛下暂垂天鉴,察臣此心,即微臣朝志得行,夕死无恨。

疏奏,易之等大怒,欲遣刺客杀之,赖正谏大夫朱敬则凤阁舍人桓彦范著作郎魏知古等保护以免。

安恒,神龙初为集艺馆内教。节愍太子之杀武三思也,或言安恒预其谋,遂下狱死睿宗即位,知其冤,下制曰:「故苏安恒,文学基身,鲠直成操,往年抗疏,忠谠可嘉。属回邪擅构,奄从非命,兴言轸悼,用恻于怀。宜赠宠章,式旌徽烈,可赠谏议大夫。」时又有俞文俊王求礼,亦以直言见称。

俞文俊者,荆州江陵人。则天载初年新丰因风雷山移,乃改县名为庆山,四方毕贺,文俊诣阙上书曰:「臣闻天气不和而寒暑并,人气不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塠阜出。今陛下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隔塞而山变为灾。陛下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也。臣愚以为宜侧身修德,以荅天谴。不然,恐殃祸至矣!」则天大怒,流于岭外。后为六道使所杀。

王求礼者,许州长社人。则天时,为左拾遗。时武懿宗统兵讨契丹,畏懦不敢进,及贼平,懿宗奏沧、瀛等数百家从贼,请诛之。求礼廷折之曰:「此等素无武备,城池不完,遇贼畏惧,苟从之以求生,岂素有背叛之心也!懿宗拥强兵数十万,闻贼辄退,使其滋蔓,又欲移罪于草泽诖误之人,岂为臣之道!臣请先斩懿宗,以谢河北。」懿宗不能荅,则天遂宽胁从者之罪。后都城三月雨雪,凤阁侍郎苏味道以为瑞雪,率群官表贺,求礼曰:「公为宰相,不能燮理阴阳,非时降雪,又将灾而为瑞,诬罔视听。若以三月雪为瑞雪,即腊月雷亦为瑞雷耶?」味道不从。求礼累迁左台殿中侍御史神龙初,为卫王掾,病卒。

燕钦融洛州偃师人也。景龙末,为许州司户参军。时韦庶人干预国政,盛封拜群从子弟,又与悖逆庶人及驸马都尉武延秀中书令宗楚客等将图危宗社钦融连上奏其事,庶人大怒,劝中宗钦融廷见,扑杀之。宗楚客又私令执法者加刃,钦融因而致死。睿宗即位,下制曰:「故许州司户参军燕钦融,先陈忠谠,颇列章奏,虽干非其位,而进不顾身。永言奄亡,诚所伤悼,方开谏路,宜慰窀穸。可赠谏议大夫,仍令备礼改葬,特授一子官。」

先是,定州郎岌,亦备陈韦庶人及宗楚客将为逆乱之状,中宗不纳,而韦庶人劝杖杀之。睿宗即位,追赠谏议大夫

安金藏京兆长安人,初为太常工人。载初年,则天称制,睿宗号为皇嗣。少府监裴匪躬、内侍范云仙并以私谒皇嗣腰斩。自此公卿已下,并不得见之,唯金藏等工人得在左右。或有诬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则天来俊臣穷鞫其状,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唯金藏确然无辞,大呼谓俊臣曰:「公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并出,流血被地,因气绝而仆。则天闻之,令舆入宫中,遣医人却纳五藏,以桑白皮为线缝合,傅之药,经宿,金藏始苏。则天亲临视之,叹曰:「吾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即令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免难。

金藏,神龙初丧母,寓葬于都南阙口之北,庐于墓侧,躬造石坟石塔,昼夜不息。原上旧无水,忽有涌泉自出。又自李树盛冬开花,犬鹿相狎。本道使卢怀慎上闻,𠡠旌表其门。景云中,累迁右武卫中郎将玄宗即位,追思金藏忠节,下制襃美,擢拜右骁卫将军,乃令史官编次其事。开元二十年,又特封代国公,仍于东岳等诸碑镌勒其名。竟以寿终,赠兵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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