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史传,皆以儒学之士,分而为二,以经艺颛门者为儒林,以文章名家者为文苑。然儒之为学一也,六经者斯道之所在,而文则所以载夫道者也。故经非文则无以发明其旨趣;而文不本于六艺,又乌足谓之文哉。由是而言,经艺文章,不可分而为二也明矣。
赵复字仁甫,德安人也。太宗乙未岁,命太子阔出帅师伐宋,德安以尝逆战,其民数十万,皆俘戮无遗。时杨惟中行中书省军前,姚枢奉诏即军中求儒、道、释、医、卜士,凡儒生挂俘籍者,辄脱之以归,复在其中。枢与之言,信奇士,以九族俱残,不欲北,因与枢诀。枢恐其自裁,留帐中共宿。既觉,月色皓然,惟寝衣在,遽驰马周号积尸间,无有也。行及水际,则见复已被发徒跣,仰天而号,欲投水而未入。枢晓以徒死无益:「汝存,则子孙或可以传绪百世;随吾而北,必可无他。」复强从之。先是,南北道绝,载籍不相通;至是,复以所记程、朱所著诸经传注,尽录以付枢。
自复至燕,学子从者百余人。世祖在潜邸,尝召见,问曰:「我欲取宋,卿可导之乎?」对曰:「宋,吾父母国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世祖悦,因不强之仕。惟中闻复论议,始嗜其学,乃与枢谋建太极书院,立周子祠,以二程、张、杨、游、朱六君子配食,选取遗书八千余卷,请复讲授其中。复以周、程而后,其书广博,学者未能贯通,乃原羲、农、尧、舜所以继天立极,孔子、颜、孟所以垂世立教,周、程、张、朱氏所以发明绍续者,作传道图,而以书目条列于后;别著伊洛发挥,以标其宗旨。朱子门人,散在四方,则以见诸登载与得诸传闻者,共五十有三人,作师友图,以寓私淑之志。又取伊尹、颜渊言行,作希贤录,使学者知所向慕,然后求端用力之方备矣。枢既退隐苏门,乃即复传其学,由是许衡、郝经、刘因,皆得其书而尊信之。北方知有程、朱之学,自复始。
复为人,乐易而耿介,虽居燕,不忘故土。与人交,尤笃分谊。元好问文名擅一时,其南归也,复赠之言,以博溺心、末丧本为戒,以自修读易求文王、孔子之用心为勉。其爱人以德类若此。复家江汉之上,以江汉自号,学者称之曰江汉先生。
张𩖕字达善,其先蜀之导江人。蜀亡,侨寓江左。金华王柏,得朱熹三传之学,尝讲道于台之上蔡书院𩖕从而受业焉。自六经、语、孟传注,以及周、程、张氏之微言,朱子所尝论定者,靡不潜心玩索,究极根柢。用功既专,久而不懈,所学益弘深微密,南北之士,鲜能及之。
至元中,行台中丞吴曼庆闻其名,延致江宁学官,俾子弟受业,中州士大夫欲淑子弟以朱子四书者,皆遣从𩖕游,或辟私塾迎之。其在维扬,来学者尤众,远近翕然,尊为硕师,不敢字呼,而称曰导江先生。大臣荐诸朝,特命为孔、颜、孟三氏教授,邹、鲁之人,服诵遗训,久而不忘。
𩖕气宇端重,音吐洪亮,讲说特精详,子弟从之者,诜诜如也。其高第弟子知名者甚多,夹谷之奇、杨刚中尤显。𩖕无子。有经说及文集行世。吴澄序其书,以为议论正,援据博,贯穿纵横,俨然新安朱氏之尸祝也。至正中,真州守臣以𩖕及郝经、吴澄皆尝留仪真,作祠宇祀之,曰三贤祠。
履祥幼而敏睿,父兄稍授之书,即能记诵。比长,益自策励,凡天文、地形、礼乐、田乘、兵谋、阴阳、律历之书,靡不毕究。及壮,知向濂、洛之学,事同郡王柏,从登何基之门。基则学于黄干,而干亲承朱熹之传者也。自是讲贯益密,造诣益邃。
时宋之国事已不可为,履祥遂绝意进取。然负其经济之略,亦未忍遽忘斯世也。会襄樊之师日急,宋人坐视而不敢救,履祥因进牵制捣虚之策,请以重兵由海道直趋燕、蓟,则襄樊之师,将不攻而自解。且备叙海舶所经,凡州郡县邑,下至巨洋别邬,难易远近,历历可据以行。宋终莫能用。及后朱瑄、张清献海运之利,而所由海道,视履祥先所上书,咫尺无异者,然后人服其精确。
德祐初,以迪功郎、史馆编校起之,辞弗就。宋将改物,所在盗起,履祥屏居金华山中,兵燹稍息,则上下岩谷,追逐云月,寄情啸咏,视世故泊如也。平居独处,终日俨然;至与物接,则盎然和怿。训迪后学,谆切无倦,而尤笃于分义。有故人子坐事,母子分配为隶,不相知者十年,履祥倾赀营购,卒赎以完;其子后贵,履祥终不自言,相见劳问辛苦而已。何基、王柏之丧,履祥率其同门之士,以义制服,观者始知师弟子之系于常伦也。
履祥尝谓司马文正公光作资治通鉴,秘书丞刘恕为外纪,以记前事,不本于经,而信百家之说,是非谬于圣人,不足以传信。自帝尧以前,不经夫子所定,固野而难质,夫子因鲁史以作春秋,王朝列国之事,非有玉帛之使,则鲁史不得而书,非圣人笔削之所加也。况左氏所记,或阙或诬,凡此类皆不得以辟经为辞。乃用邵氏皇极经世历、胡氏皇王大纪之例,损益折衷,一以尚书为主,下及诗、礼、春秋,旁采旧史诸子,表年系事,断自唐尧以下,接于通鉴之前,勒为一书,二十卷,名曰通鉴前编。凡所引书,辄加训释,以裁正其义,多儒先所未发。既成,以授门人许谦曰:「二帝三王之盛,其微言懿行,宜后王所当法,战国申、商之术,其苛法乱政,亦后王所当戒,则是编不可以不著也。」他所著书:曰大学章句疏义二卷,论语孟子集注考证十七卷,书表注四卷,谦为益加校定,皆传于学者。天历初,廉访使郑允中表上其书于朝。
初,履祥既见王柏,首问为学之方,柏告以必先立志,且举先儒之言:居敬以持其志,立志以定其本,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此为学之大方也。及见何基,基谓之曰:「会之屡言贤者之贤,理欲之分,便当自今始。」会之,盖柏字也。当时议者以为基之清介纯实似尹和静,柏之高明刚正似谢上蔡,履祥则亲得之二氏,而并充于己者也。
许谦字益之,其先京兆人。九世祖延寿,宋刑部尚书。八世祖仲容,太子洗马。仲容之子曰洸、曰洞,洞由进士起家,以文章政事知名于时。洸之子寔,事海陵胡瑗,能以师法终始者也。由平江徙婺之金华,至谦五世,为金华人。父觥,登淳祐七年进士第,仕未显以殁。
谦生数岁而孤,甫能言,世母陶氏口授孝经、论语,入耳辄不忘。稍长,肆力于学,立程以自课,取四部书分昼夜读之,虽疾恙不废。既乃受业金履祥之门,履祥语之曰:「士之为学,若五味之在和,醯酱既加,则酸咸顿异。子来见我已三日,而犹夫人也,岂吾之学无以感发子耶!」谦闻之,惕然。居数年,尽得其所传之奥。于书无不读,穷探圣微,虽残文羡语,皆不敢忽。有不可通,则不敢强;于先儒之说,有所未安,亦不苟同也。
读四书章句集注,有丛说二十卷,谓学者曰:「学以圣人为准的,然必得圣人之心,而后可学圣人之事。圣贤之心,具在四书,而四书之义,备于朱子,顾其辞约意广,读者安可以易心求之乎!」读诗集传,有名物钞八卷,正其音释,考其名物度数,以补先儒之未备,仍存其逸义,旁采远援,而以己意终之。读书集传,有丛说六卷。其观史,有治忽几微,倣史家年经国纬之法,起太皞氏,迄宋元祐元年秋九月尚书左仆射司马光卒,备其世数,緫其年岁,原其兴亡,著其善恶,盖以为光卒,则中国之治不可复兴,诚理乱之几也。故附于续经而书孔子卒之义,以致其意焉。
又有自省编,昼之所为,夜必书之,其不可书者,则不为也。其他若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食货、刑法、字学、音韵、医经、术数之说,亦靡不该贯,旁而释、老之言,亦洞究其蕴。尝谓:「学者孰不曰辟异端,苟不深探其隐,而识其所以然,能辨其同异,别其是非也几希。」又尝句读九经、仪礼及春秋三传,于其宏纲要领,错简衍文,悉别以铅黄朱墨,意有所明,则表而见之。其后吴师道购得吕祖谦点校仪礼,视谦所定,不同者十有三条而已。谦不喜矜露,所为诗文,非扶翼经义,张维世教,则未尝轻笔之书也。
延祐初,谦居东阳八华山,学者翕然从之。寻开门讲学,远而幽、冀、齐、鲁,近而荆、扬、吴、越,皆不惮百舍来受业焉。其教人也,至诚谆悉,内外殚尽,尝曰:「己有知,使人亦知之,岂不快哉!」或有所问难,而词不能自达,则为之言其所欲言,而解其所惑。讨论讲贯,终日不倦,摄其粗疏,入于密微。闻者方倾耳听受,而其出愈真切。惰者作之,锐者抑之,拘者开之,放者约之。及门之士,著录者千余人,随其材分,咸有所得。然独不以科举之文授人,曰:「此义、利之所由分也。」谦笃于孝友,有绝人之行。其处世不胶于古,不流于俗。不出里闾者四十年,四方之士,以不及门为耻,缙绅先生之过其乡邦者,必即其家存问焉。或访以典礼政事,谦观其会通,而为之折衷,闻者无不厌服。
大德中,荧惑入南斗句已而行,谦以为灾在吴、楚,窃深忧之。是岁大侵,谦貌加瘠,或问曰:「岂食不足邪?」谦曰:「今公私匮竭,道殣相望,吾能独饱邪!」其处心盖如此。廉访使刘庭直、副使赵宏伟,皆中州雅望,于谦深加推服,论荐于朝;中外名臣列其行义者,前后章数十上;而郡复以遗逸应诏;乡闱大比,请司其文衡。皆莫能致。至其晚节,独以身任正学之重,远近学者,以其身之安否,为斯道之隆替焉。至元三年卒,年六十八。尝以白云山人自号,世称为白云先生。朝廷赐谥文懿。
宋亡,科举废,栎慨然发愤,致力于圣人之学,涵濡玩索,贯穿古今。尝以谓有功于圣门者,莫若朱熹氏,熹没未久,而诸家之说,往往乱其本真,乃著四书发明、书集传纂疏、礼记集义等书,亡虑数十万言,凡诸儒之说,有畔于朱氏者,刊而去之;其微辞隐义,则引而伸之;而其所未备者,复为说以补其阙。于是朱熹之说大明于世。
延祐初,诏以科举取士,栎不欲就试,有司强之,试乡闱中选,遂不复赴礼部。教授于家,不出门户者数十年。性孝友,尤刚正,日用之间,动中礼法。与人交,不以势合,不以利迁。善诱学者,谆谆不倦。临川吴澄,尝称栎有功于朱氏为多,凡江东人来受业于澄者,尽遣而归栎。栎所居堂曰定宇,学者因以定宇先生称之。元统二年卒,年八十三。
揭徯斯志其墓,乃与吴澄并称,曰:「澄居通都大邑,又数登用于朝,天下学者,四面而归之,故其道远而章,尊而明。栎居万山间,与木石俱,而足迹未尝出乡里,故其学必待其书之行,天下乃能知之。及其行也,亦莫之御,是可谓豪杰之士矣。」世以为知言。
胡一桂字庭芳,徽州婺源人。父方平。一桂生而颖悟,好读书,尤精于易。初,饶州德兴沈贵宝,受易于董梦程,梦程受朱熹之易于黄干,而一桂之父方平及从贵宝、梦程学,尝著易学启蒙通释。一桂之学,出于方平,得朱熹氏源委之正。
其同郡胡炳文,字仲虎,亦以易名家,作易本义通释,而于朱熹所著四书,用力尤深。余干饶鲁之学,本出于朱熹,而其为说,多与熹抵牾,炳文深正其非,作四书通,凡辞异而理同者,合而一之;辞同而指异者,析而辨之,往往发其未尽之蕴。东南学者,因其所自号,称云峰先生。炳文尝用荐者,署明经书院山长,再调兰溪州学正。
黄泽字楚望,其先长安人。唐末,舒艺知资州内江县,卒,葬焉,子孙遂为资州人。宋初,延节为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累赠金紫光禄大夫,泽十一世祖也。五世祖拂,与二兄播、揆,同年登进士第,蜀人荣之。父仪可,累举不第,随兄骥子官九江,蜀乱,不能归,因家焉。
大德中,江西行省相臣闻其名,授江州景星书院山长,使食其禄以施教。又为山长于洪之东湖书院,受学者益众。始泽尝梦见夫子,以为适然,既而屡梦见之,最后乃梦夫子手授所较六经,字画如新,由是深有感发,始悟所解经多徇旧说为非是,乃作思古吟十章,极言圣人德容之盛,上达于文王、周公。秩满即归,闭门授徒以养亲,不复言仕。
尝以为去圣久远,经籍残阙,传注家率多傅会,近世儒者,又各以才识求之,故议论虽多,而经旨愈晦;必积诚研精,有所悟入,然后可以窥见圣人之本真。乃揭六经中疑义千有余条,以示学者。既乃尽悟失传之旨。自言每于幽闲寂寞、颠沛流离、疾病无聊之际得之,及其久也,则豁然无不贯通。自天地定位、人物未生已前,沿而下之,凡邃古之初,万化之原,载籍所不能具者,皆昭若发蒙,如示诸掌。然后由伏羲、神农、五帝、三王,以及春秋之末,皆若身在其间,而目击其事者。于是易、春秋传注之失,诗、书未决之疑,周礼非圣人书之谤,凡数十年苦思而未通者,皆涣然冰释,各就条理。故于易以明象为先,以因孔子之言,上求文王、周公之意为主,而其机栝,则尽在十翼,作十翼举要、忘象辩、象略、辩同论。于春秋以明书法为主,其大要则在考核三传,以求向上之功,而脉络尽在左传,作三传义例考、笔削本旨。又作元年春王正月辩、诸侯娶女立子通考、鲁隐公不书即位义、殷周诸侯禘祫考、周庙太庙单祭合食说,作丘甲辩,凡如是者十余通,以明古今礼俗不同,见虚辞说经之无益。
尝言:「学者必悟经旨废失之由,然后圣人本意可见,若易象与春秋书法废失大略相似,苟通其一,则可触机而悟矣。」又惧学者得于创闻,不复致思,故所著多引而不发,乃作易学滥觞、春秋指要,示人以求端用力之方。其于礼学,则谓郑氏深而未完,王肃明而实浅,作礼经复古正言。如王肃混郊丘废五天帝,并昆仑、神州为一,赵伯循言王者禘其始祖之所自出,以始祖配之,而不及群庙之主,胡宏家学不信周礼,以社为祭地之类,皆引经以证其非。其辩释诸经要旨,则有六经补注;诋排百家异义,则取杜牧不当言而言之义,作翼经罪言。近代覃思之学,推泽为第一。
吴澄尝观其书,以为平生所见明经士,未有能及之者,谓人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楚望真其人乎!」然泽雅自慎重,未尝轻与人言。李泂使过九江,请北面称弟子,受一经,且将经纪其家,泽谢曰:「以君之才,何经不可明,然亦不过笔授其义而已。若余则于艰苦之余,乃能有见,吾非邵子,不敢以二十年林下期君也。」泂叹息而去。或问泽:「自閟如此,宁无不传之惧?」泽曰:「圣经兴废,上关天运,子以为区区人力所致耶!」
泽家甚窭贫,且年老,不复能教授,经岁大侵,家人采木实草根以疗饥,晏然曾不动其意,惟以圣人之心不明,而经学失传,若己有罪为大戚。至正六年卒,年八十七。其书存于世者十二三。门人惟新安赵汸为高第,得其春秋之学为多。
萧𣂏字惟斗,其先北海人。父仕秦中,遂为奉元人。𣂏性至孝,自为儿时,翘楚不凡。稍出为府史,上官语不合,即引退,读书南山者三十年。制一革衣,由身半以下,及卧,辄倚其榻,玩诵不少置,于是博极群书,天文、地理、律历、筭数,靡不研究。侯均谓元有天下百年,惟萧惟斗为识字人。学者及其门受业者甚众。尝出,遇一妇人,失金钗道旁,疑𣂏拾之,谓曰:「殊无他人,独翁居后耳。」𣂏令随至门,取家钗以偿,其妇后得所遗钗,愧谢还之。乡人有自城中暮归者,遇寇,欲加害,诡言「我萧先生也」,寇惊愕释去。
世祖分藩在秦,辟𣂏与杨恭懿、韩择侍秦邸,𣂏以疾辞,授陕西儒学提举,不赴。省宪大臣即其家具宴为贺,使一从史先诣𣂏舍,𣂏方汲水灌园,从史至,不知其为𣂏也,使饮其马,即应之不拒,及冠带迎宾,从史见𣂏,有惧色,𣂏殊不为意。后累授集贤直学士、国子司业,改集贤侍读学士,皆不赴。大德十一年,拜太子右谕德,扶病至京师,入觐东宫,书酒诰为献,以朝廷时尚酒故也。寻以病力请去职,人问其故,则曰:「在礼,东宫东面,师傅西面,此礼今可行乎?」俄除集贤学士、国子祭酒,依前右谕德,疾作,固辞而归。卒年七十八,赐谥贞敏。
韩择者,字从善,亦奉元人。天资超异,信道不惑,其教学者,虽中岁以后,亦必使自小学等书始。或疑为陵节勤苦,则曰:「人不知学,白首童心,且童蒙所当知,而皓首不知,可乎?」择尤邃礼学,有质问者,口讲指画无倦容。士大夫游宦过秦中,必往见择,莫不虚往而实归焉。世祖尝召之赴京,疾,不果行。其卒也,门人为服缌麻者百余人。
侯均者,字伯仁,亦奉元人。父母蚤亡,独与继母居,卖薪以给奉养。积学四十年,群经百氏,无不淹贯,旁通释、老外典。每读书,必熟诵乃已。尝言:「人读书不至千遍,终于己无益。」故其荅诸生所问,穷索极探,如取诸箧笥,名振关中,学者宗之。用荐者起为太常博士,后以上疏忤时相意,不待报可,即归休田里。
恕安静端凝,羁丱如成人,从乡先生学,日记数千言。年十三,以书经魁乡校。至元间,朝廷始分六部,选名士为吏属,关陕以恕贡礼曹,辞不行。仁宗践阼,即其家拜国子司业,阶儒林郎,使三召,不起。陕西行台侍御史赵世延,请即奉元置鲁斋书院,中书奏恕领教事,制可之。先后来学者殆千数。延祐设科,再主乡试,人服其公。六年,以奉议大夫、太子左赞善召,入见东宫,赐酒慰问。继而献书,历陈古谊,尽开悟涵养之道。明年春,英宗继统,以疾归。致和元年,拜集贤侍读学士,以老疾辞。
恕之学,由程、朱上溯孔、孟,务贯浃事理,以利于行。教人曲为开导,使得趣向之正。性整洁,平居虽大暑,不去冠带。母张夫人卒,事异母如事所生。父丧,哀毁致目疾,时祀斋肃详至。尝曰:「养生有不备,事犹可复,追远有不诚,是诬神也,可逭罪乎!」与人交,虽外无适莫,而中有绳尺。里人借骡而死,偿其直,不受,曰:「物之数也,何以偿为!」家无儋石之储,而聚书数万卷,扁所居曰矩庵。时萧𣂏居南山下,亦以道高当世,入城府,必主恕家,士论称之曰萧同。
恕弟子第五居仁,字士安,幼师萧𣂏,弱冠从恕受学。博通经史,躬率子弟致力农亩,而学徒满门。其宏度雅量,能容人所不能容。尝行田间,遇有窃其桑者,居仁辄避之。乡里高其行义,率多化服。作字必楷整,游其门者,不惟学明,而行加修焉。卒之日,门人相与议易名之礼,私谥之曰静安先生。
安熙字敬仲,真定藁城人。祖滔,父松,皆以学行淑其乡人。熙既承其家学,及闻保定刘因之学,心向慕焉。熙家与因所居相去数百里,因亦闻熙力于为己之学,深许与之。熙方将造其门,而因已殁,乃从因门人乌叔备问其绪说。盖自因得宋儒朱熹之书,即尊信力行之,故其教人,必尊朱氏。然因之为人,高明坚勇,其进莫遏。熙则简靓和易,务为下学之功。其告先圣文有曰:「追忆旧闻,卒究前业。洒扫应对,谨行信言。余力学文,穷理尽性。循循有序,发轫圣途,以存诸心,以行诸己,以及于物,以化于乡。」其用功平实切密,可谓善学朱氏者。
熙遭时承平,不屑仕进,家居教授垂数十年,四方之来学者,多所成就。既殁,乡人为立祠于藁城之西筦镇。其门人苏天爵,为辑其遗文,而虞集序之曰:「使熙得见刘氏,廓之以高明,厉之以奋发,则刘氏之学,当益昌大于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