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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帝紀第五

懷帝

孝懷皇帝諱熾,字豐度,武帝第二十五子也。太熙元年,封豫章郡王。屬惠帝之時,宗室構禍,帝沖素自守,門絕賓游,不交世事,專玩史籍,有譽于時。初拜散騎常侍,及趙王倫篡,見收。倫敗,為射聲校尉。累遷車騎大將軍都督青州諸軍事,未之鎮。

永興元年,改授鎮北大將軍都督鄴城守諸軍事。十二月丁亥,立為皇太弟,帝以清河王覃本太子也,懼不敢當。典書廬陵脩肅曰:「二相經營王室,志寧社稷,儲貳之重,宜歸時望,親賢之舉,非大王而誰?清河幼弱,未允眾心,是以既升東宮,復贊藩國。今乘輿播越,二宮久曠,常恐氐羌飲馬於涇川,螘眾控弦於霸水。宜及吉辰,時登儲副,上翼大駕,早寧東京,下允黔首喁喁之望。」帝曰:「卿,吾之宋昌也。」乃從之。

光熙元年十一月庚午,孝惠帝崩。羊皇后以於太弟為嫂,不得為太后,催清河王覃入,已至尚書閤,侍中華混等急召太弟。癸酉,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羊氏惠皇后,居弘訓宮,追尊所生太妃王氏皇太后,立妃梁氏皇后

十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己亥,封彭城王植子融為樂城縣王南陽王模殺河間王顒于雍谷。辛丑,以中書監溫羨司徒尚書左僕射王衍司空己酉,葬孝惠皇帝于太陽陵。李雄別帥李離寇梁州

永嘉元年春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除三族刑。以太傅東海王越輔政,殺御史中丞諸葛玟。

二月辛巳,東萊人王彌起兵反,寇青、徐二州,長廣太守宋羆、東牟太守龐伉並遇害。

三月己未朔,平東將軍周馥斬送陳敏首。丁卯,改葬武悼楊皇后庚午,立豫章王詮為皇太子辛未,大赦。庚辰東海王越出鎮許昌。以征東將軍、高密王簡為征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陽;改封安北將軍、東燕王騰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諸軍事,鎮鄴;以征南將軍南陽王模為征西大將軍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諸軍事,鎮長安。并州諸郡為劉元海所陷,刺史劉琨獨保晉陽

夏五月,馬牧帥汲桑聚眾反,敗魏郡太守馮嵩,遂陷鄴城,害新蔡王騰。燒鄴宮,火旬日不滅。又殺前幽州刺史石尟於樂陵,入掠平原山陽公劉秋遇害。洛陽步廣里地陷,有二鵝出,色蒼者沖天,白者不能飛。建寧郡夷攻陷寧州,死者三千餘人。

秋七月己酉朔,東海王越進屯官渡,以討汲桑。己未,以平東將軍琅邪王睿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假節,鎮建鄴。

八月己卯朔,撫軍將軍苟晞敗汲桑於鄴。甲辰曲赦幽、并、司、冀、兗、豫等六州。分荊州江州八郡為湘州

九月戊申苟晞又破汲桑,陷其九壘。辛亥,有大星如日,小者如斗,自西方流於東北,天盡赤,俄有聲如雷。始修千金堨於許昌以通運。

冬十一月戊申朔,日有蝕之。甲寅,以尚書右僕射和郁為征北將軍,鎮鄴。

十二月戊寅并州人田蘭、薄盛等斬汲桑於樂陵甲午,以前太傅劉寔太尉庚子,以光祿大夫延陵公高光尚書令東海王越矯詔囚清河王覃于金墉城癸卯,越自為丞相。以撫軍將軍苟晞征東大將軍

二年春正月丙午朔,日有蝕之。丁未,大赦。

二月辛卯清河王覃為東海王越所害。庚子石勒常山安北將軍王浚討破之。

三月東海王越鎮鄄城劉元海汲郡,略有頓丘河內之地。王彌寇青、徐、兗、豫四州。夏四月丁亥,入許昌,諸郡守將皆奔走。

五月甲子,彌遂寇洛陽司徒王衍帥眾禦之,彌退走。

秋七月甲辰劉元海平陽太守宋抽奔京師河東太守路述力戰,死之。

八月丁亥東海王越自鄄城遷屯于濮陽

九月石勒趙郡征北將軍和郁自鄴奔于衛國

冬十月甲戌劉元海僭帝號于平陽,仍稱漢。

十一月乙巳尚書令高光卒;丁卯,以太子少傅荀藩尚書令己酉石勒寇鄴,魏郡太守王粹戰敗,死之。

十二月辛未朔,大赦。立長沙王乂子碩為長沙王,尟為臨淮王。

三年春正月甲午彭城王

三月戊申征南大將軍、高密王簡。以尚書左僕射山簡征南將軍都督荊湘交廣等四州諸軍事,司棣校尉劉暾尚書左僕射丁巳東海王越歸京師乙丑,勒兵入宮,於帝側收近臣中書令繆播、帝舅王延等十餘人,並害之。丙寅曲赦河南郡丁卯太尉劉寔請老,以司徒王衍太尉東海王越領司徒劉元海黎陽,遣車騎將軍王堪擊之,王師敗績于延津,死者三萬餘人。大旱,江、漢、河、洛皆竭,可涉。

夏四月,左積弩將軍朱誕叛奔於劉元海石勒攻陷冀州郡縣百餘壁。

秋七月戊辰當陽地裂三所,各廣三丈,長三百餘步。辛未平陽人劉芒蕩自稱漢後,誑誘羌戎,僭帝號於馬蘭山。支胡五斗叟郝索聚眾數千為亂,屯新豐,與芒蕩合黨。劉元海遣子聰及王彌寇上黨,圍壺關并州刺史劉琨使兵救之,為聰所敗。淮南內史王曠、將軍施融、曹超及聰戰,又敗,超、融死之。上黨太守龐淳以郡降賊。

九月丙寅劉聰圍浚儀,遣平北將軍曹武討之。丁丑,王師敗績。東海王越入保京城。聰至西明門,越禦之,戰于宣陽門外,大破之。石勒常山安北將軍王浚使鮮卑騎救之,大破勒於飛龍山征西大將軍南陽王模使其將淳于定破劉芒蕩、五斗叟,並斬之。使車騎將軍王堪、平北將軍曹武討劉聰,王師敗績,堪奔還京師李雄別帥羅羨以梓潼歸順。劉聰洛陽西明門,不克。宜都夷道山崩,荊、湘二州地震

冬十一月石勒陷長樂,安北將軍王斌遇害,因屠黎陽。乞活帥李惲、薄盛等帥眾救京師,聰退走。惲等又破王彌于新汲。

十二月乙亥,夜有白氣如帶,自地升天,南北各二丈。

四年春正月乙丑朔,大赦。

二月石勒鄄城兗州刺史袁孚戰敗,為其部下所害。勒又襲白馬車騎將軍王堪死之。李雄將文碩殺雄大將軍李國,以巴西歸順。戊午吳興人錢璯反,自稱平西將軍

三月丞相倉曹屬周玘帥鄉人討璯,斬之。

夏四月,大水。將軍祁弘破劉元海將劉靈曜于廣宗。李雄陷梓潼,兗州地震

五月石勒汲郡,執太守胡寵,遂南濟河,滎陽太守裴純奔建鄴。大風折木。地震。幽、并、司、冀、秦、雍等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馬毛,皆盡。

六月劉元海死,其子和嗣偽位,和弟聰弒和而自立。

秋七月劉聰從弟曜及其將石勒圍懷,詔征虜將軍宋抽救之,為曜所敗,抽死之。

九月河內人樂仰執太守裴整叛,降于石勒徐州監軍王隆自下邳棄軍奔于周馥雍州人王如舉兵反于宛,殺害令長,自號大將軍、司雍二州牧,大掠漢沔,新平人龐寔、馮翊人嚴嶷、京兆人侯脫等各起兵應之。征南將軍山簡荊州刺史王澄南中郎將杜蕤並遣兵援京師,及如戰于宛,諸軍皆大敗;王澄獨以眾進至沶口,眾潰而歸。

冬十月辛卯晝昏,至于庚子。大星西南墜,有聲。壬寅石勒圍倉垣,陳留內史王讚擊敗之,勒走河北。壬子,以驃騎將軍王浚司空平北將軍劉琨平北大將軍京師饑。東海王越羽檄徵天下兵,帝謂使者曰:「為我語諸征鎮,若今日,尚可救,後則無逮矣。」時莫有至者。石勒襄城太守崔曠遇害,遂至宛。王浚鮮卑文鴦帥騎救之,勒退。浚又遣別將王申始討勒于汶石津,大破之。

十一月甲戌東海王越帥眾出許昌,以行臺自隨。宮省無復守衛,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盜賊公行,枹鼓之音不絕。越軍次項,自領豫州牧,以太尉王衍軍司丁丑,流氐隗伯等襲宜都太守嵇晞奔建鄴。王申始攻劉曜王彌于瓶壘,破之。鎮東將軍周馥表迎大駕遷都壽陽,越使裴碩討馥,為馥所敗,走保東城,請救于琅邪王睿。襄陽大疫,死者三千餘人。加涼州刺史張軌安西將軍

十二月征東大將軍苟晞王彌別帥曹嶷,破之。乙酉平陽人李洪帥流人入定陵作亂。

五年春正月,帝密詔苟晞東海王越。壬申,晞為曹嶷所破。乙未,越遣從事中郎將楊瑁、徐州刺史裴盾共擊晞。癸酉,勒入江夏,太守楊珉奔于武昌。乙亥李雄攻陷涪城梓潼太守譙登遇害。湘州流人杜弢據長沙反。戊寅安東將軍琅邪王睿使將軍甘卓鎮東將軍周馥于壽春,馥眾潰。庚辰太保平原王

二月石勒寇汝南,汝南王祐奔建鄴。

三月戊午,詔下東海王越罪狀,告方鎮討之。以征東大將軍苟晞大將軍丙子東海王

四月戊子石勒東海王越喪,及于東郡,將軍錢端戰死,軍潰,太尉王衍吏部尚書劉望、廷尉諸葛銓、尚書鄭豫、武陵王澹等皆遇害,王公已下死者十餘萬人。東海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尋又沒于石勒。賊王桑、冷道陷徐州刺史裴盾遇害,桑遂濟淮,至于歷陽

五月益州流人汝班、梁州流人蹇撫作亂于湘州,虜刺史苟眺,南破零、桂諸郡,東掠武昌,安城太守郭察、邵陵太守鄭融、衡陽內史滕育並遇害。進司空王浚大司馬征西大將軍南陽王模為太尉太子太傅傅祗司徒尚書令荀藩司空安東將軍琅邪王睿為鎮東大將軍

東海王越之出也,使河南尹潘滔居守。大將軍苟晞表遷都倉垣,帝將從之,諸大臣畏滔,不敢奉詔,且宮中及黃門戀資財,不欲出。至是饑甚,人相食,百官流亡者十八九。帝召群臣會議,將行而警衛不備。帝撫手歎曰:「如何曾無車輿!」乃使司徒傅祗出詣河陰,修理舟楫,為水行之備,朝士數十人導從。帝步出西掖門,至銅駝街,為盜所掠,不得進而還。

六月癸未劉曜王彌石勒同寇洛川,王師頻為賊所敗,死者甚眾。庚寅司空荀藩光祿大夫荀組奔轘轅,太子左率溫畿夜開廣莫門小平津丁酉劉曜王彌京師。帝開華林園門,出河陰藕池,欲幸長安,為曜等所追及。曜等遂焚燒宮廟,逼辱妃后,吳王晏、竟陵王楙、尚書左僕射和郁、右僕射曹馥、尚書閭丘沖、袁粲、王緄、河南尹劉默等皆遇害,百官士庶死者三萬餘人。帝蒙塵于平陽劉聰以帝為會稽公。荀藩移檄州鎮,以琅邪王為盟主。豫章王端東奔苟晞,晞立為皇太子,自領尚書令,具置官屬,保梁國蒙縣。百姓饑儉,米斛萬餘價。

秋七月大司馬王浚承制假立太子,置百官,署征鎮。石勒寇穀陽,沛王滋戰敗遇害。

八月劉聰使子粲攻陷長安,太尉征西將軍南陽王模遇害,長安遺人四千餘家奔漢中。

九月癸亥石勒襲陽夏,至於蒙縣大將軍苟晞豫章王端並沒于賊。

冬十月,勒寇豫州諸郡,至江而還。

十一月,猗盧寇太原平北將軍劉琨不能制,徙五縣百姓於新興,以其地居之。

六年春正月,帝在平陽劉聰太原。故鎮南府牙門將胡亢聚眾寇荊土,自號楚公。

二月壬子,日有蝕之。癸丑鎮東大將軍琅邪王睿上尚書,檄四方以討石勒大司馬王浚移檄天下,稱被中詔承制,以荀藩太尉汝陽王熙為石勒所害。

夏四月丙寅征南將軍山簡卒。

秋七月,歲星、熒惑、太白聚于牛斗。石勒冀州劉粲晉陽平北將軍劉琨遣部將郝詵帥眾禦粲,詵敗績,死之,太原太守高喬以晉陽降粲。

八月庚戌劉琨奔于常山己亥,陰平都尉董沖逐太守王鑒,以郡叛降于李雄辛亥劉琨乞師于猗盧,表盧為代公。

九月己卯,猗盧使子利孫赴琨,不得進。辛巳,前雍州刺史賈疋劉粲於三輔,走之,關中小定,乃與衛將軍梁芬、京兆太守梁綜共奉秦王鄴為皇太子於長安。

冬十月,猗盧自將六萬騎次于盂城。

十一月甲午劉粲遁走,劉琨收其遺眾,保于陽曲

是歲大疫。

七年春正月劉聰大會,使帝著青衣行酒。侍中庾珉號哭,聰惡之。

丁未,帝遇弒,平陽,時年三十。

帝初誕,有嘉禾生于豫章之南昌。先是望氣者云「豫章有天子氣」,其後竟以豫章王皇太弟。在東宮,恂恂謙損,接引朝士,講論書籍。及即位,始遵舊制,臨太極殿,使尚書郎讀時令,又於東堂聽政。至於宴會,輒與群官論眾務,考經籍。黃門侍郎傅宣歎曰:「今日復見武帝之世矣!」秘書監荀崧又常謂人曰:「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遭承平,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專政,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

愍帝

孝愍皇帝諱鄴,字彥旗,武帝孫,吳孝王晏之子也。出繼後伯父秦獻王柬,襲封秦王。

永嘉二年,拜散騎常侍撫軍將軍。及洛陽傾覆,避難於滎陽密縣,與舅荀藩荀組相遇,自密南趨許潁。豫州刺史閻鼎與前撫軍長史王毗、司徒長史劉疇中書郎李昕及藩、組等同謀奉帝歸於長安,而疇等中塗復叛,鼎追殺之,藩、組僅而獲免。鼎遂挾帝乘牛車,自宛趣武關,頻遇山賊,士卒亡散,次于藍田。鼎告雍州刺史賈疋,疋遽遣州兵迎衛,達于長安,又使輔國將軍梁綜助守之。時有玉龜出霸水,神馬鳴城南焉。

六年九月辛巳,奉秦王為皇太子,登壇告類,建宗廟社稷,大赦。加疋征西大將軍,以秦州刺史南陽王保為大司馬賈疋討賊張連,遇害,眾推始平太守麴允雍州刺史,為盟主,承制選置。

建興元年夏四月丙午,奉懷帝崩問,舉哀成禮。壬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衛將軍梁芬為司徒雍州刺史麴允為使持節、領軍將軍錄尚書事京兆太守索綝為尚書右僕射石勒龍驤將軍李惲於上白,惲敗,死之。

五月壬辰,以鎮東大將軍琅邪王睿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陝東諸軍事,大司馬南陽王保為右丞相大都督陝西諸軍事。又詔二王曰:「夫陽九百六之厄,雖在盛世,猶或遘之。朕以幼沖,纂承洪緒,庶憑祖宗之靈,群公義士之力,蕩滅凶寇,拯拔幽宮,瞻望未達,肝心分裂。昔周邵分陝,姬氏以隆;平王東遷,晉鄭為輔。今左右丞相茂德齊聖,國之昵屬,當恃二公,掃除鯨鯢,奉迎梓宮,克復中興。令幽、并兩州勒卒三十萬,直造平陽右丞相宜帥秦、涼、梁、雍武旅三十萬,徑詣長安。左丞相帥所領精兵二十萬,徑造洛陽。分遣前鋒,為幽并後駐。赴同大限,克成元勳。」

又詔琅邪王曰:「朕以沖昧,纂承洪緒,未能梟夷凶逆,奉迎梓宮,枕戈煩冤,肝心抽裂。前得魏浚表,知公帥先三軍,已據壽春,傳檄諸侯,協齊威勢,想今漸進,已達洛陽涼州刺史張軌,乃心王室,連旗萬里,已到汧隴;梁州刺史張光,亦遣巴漢之卒,屯在駱谷秦川驍勇,其會如林。間遣使適還,具知平陽定問,云幽并隆盛,餘胡衰破,然猶恃險,當須大舉。未知公今所到,是以息兵秣馬,未便進軍。今為已至何許,當須來旨,便乘輿自出,會除中原也。公宜思弘謀猷,勖濟遠略,使山陵旋反,四海有賴。故遣殿中都尉劉蜀、蘇馬等具宣朕意。公茂德昵屬,宣隆東夏,恢融六合,非公而誰!但洛都陵廟,不可空曠,公宜鎮撫,以綏山東右丞相當入輔弼,追蹤周邵,以隆中興也。」

六月石勒兗州刺史田徽。是時,山東郡邑相繼陷于勒。

秋八月癸亥,劉蜀等達于揚州。改建鄴為建康,改鄴為臨漳。杜弢寇武昌,焚燒城邑。弢別將王真襲沌陽,荊州刺史周顗奔于建康。

九月司空荀藩滎陽劉聰河南河南尹張髦死之。

冬十月荊州刺史陶侃杜弢杜曾石城,為曾所敗。己巳,大雨雹。庚午,大雪。

十一月,流人楊武攻陷梁州

十二月河東地震雨肉

二年春正月己巳朔,黑霧著人如墨,連夜,五日乃止。辛未,辰時日隕于地。又有三日相承,出於西方而東行。丁丑,大赦。楊武大略漢中,遂奔李雄

二月壬寅,以司空王浚大司馬衛將軍荀組司空涼州刺史張軌太尉,封西平郡公并州刺史劉琨大將軍

三月癸酉石勒幽州,殺侍中大司馬幽州牧博陵公王浚,焚燒城邑,害萬餘人。杜弢別帥王真襲荊州刺史陶侃於林鄣,侃奔灄中。

夏四月甲辰地震

五月壬辰太尉、領護羌校尉涼州刺史、西平公張軌

六月劉曜、趙冉寇新豐諸縣,安東將軍索綝討破之。

秋七月,曜、冉等又逼京都,領軍將軍麴允討破之,冉中流矢而死。

九月北中郎將劉演頓丘,斬石勒所署太守邵攀。丙戌,麟見襄平。單于代公猗盧遣使獻馬。蒲子馬生人。

三年春正月,盜殺晉昌太守趙珮。吳興人徐馥害太守袁琇。以侍中宋哲為平東將軍,屯華陰

二月丙子,進左丞相琅邪王睿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右丞相南陽王保為相國,司空荀組太尉大將軍劉琨司空。進封代公猗盧為代王。荊州刺史陶侃破王真於巴陵杜弢別將杜弘、張彥與臨川內史謝摛戰于海昏,摛敗績,死之。

三月豫章內史周訪擊杜弘,走之,斬張彥於陳。

夏四月,大赦。

五月劉聰并州

六月,盜發漢霸、杜二陵及薄太后陵,太后面如生,得金玉綵帛不可勝記。時以朝廷草創,服章多闕,敕收其餘,以實內府丁卯地震辛巳,大赦。敕雍州掩骼埋胔,修復陵墓,有犯者誅及三族

秋七月石勒濮陽,害太守韓弘。劉聰寇上黨,劉琨遣將救之。

八月癸亥,戰于襄垣,王師敗績。荊州刺史陶侃杜弢,弢敗走,道死,湘州平。

九月劉曜寇北地,命領軍將軍麴允討之。

冬十月,允進攻青白城。以豫州牧征東將軍索綝為尚書僕射都督宮城諸軍事劉聰陷馮翊,太守梁肅奔萬年。

十二月涼州刺史張寔皇帝行璽一紐。盜殺安定太守趙班。

四年春三月,代王猗盧,其眾歸于劉琨

夏四月丁丑劉曜上郡太守藉韋率其眾奔于南鄭。涼州刺史張寔遣步騎五千來赴京都。石勒廩丘北中郎將劉演出奔。

五月平夷太守雷炤害南廣太守孟桓,帥二郡三千餘家叛,降于李雄

六月丁巳朔,日有蝕之。大蝗。

秋七月劉曜攻北地,麴允帥步騎三萬救之。王師不戰而潰,北地太守麴昌奔于京師。曜進至涇陽,渭北諸城悉潰,建威將軍魯充、散騎常侍梁緯、少府皇甫陽等皆死之。

八月劉曜京師,內外斷絕,鎮西將軍焦嵩、平東將軍宋哲、始平太守竺恢等同赴國難,麴允與公卿守長安小城以自固,散騎常侍華輯監京兆、馮翊、弘農、上洛四郡兵東屯霸上,鎮軍將軍胡崧帥城西諸郡兵屯遮馬橋,並不敢進。

冬十月京師饑甚,米斗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太半。太倉有麴數十䴵,麴允屑為粥以供帝,至是復盡。帝泣謂允曰:「今窘厄如此,外無救援,死于社稷,是朕事也。然念將士暴離斯酷,今欲聞城未陷為羞死之事,庶令黎元免屠爛之苦。行矣遣書,朕意決矣。」

十一月乙未,使侍中宋敞送牋于曜,帝乘羊車,肉袒銜璧,輿櫬出降。群臣號泣攀車,執帝之手,帝亦悲不自勝。御史中丞吉朗自殺。曜焚櫬受璧,使宋敞奉帝還宮。初,有童謠曰:「天子何在豆田中。」時王浚幽州,以豆有藿,殺隱士霍原以應之。及帝如曜營,營實在城東豆田壁辛丑,帝蒙塵于平陽麴允及群官並從。劉聰假帝光祿大夫、懷安侯。壬寅,聰臨殿,帝稽首于前,麴允伏地慟哭,因自殺。尚書梁允、侍中梁濬、散騎常侍嚴敦、左丞臧振、黃門侍郎任播、張偉、杜曼及諸郡守並為曜所害,華輯奔南山。石勒圍樂平,司空劉琨遣兵援之,為勒所敗,樂平太守韓據出奔。司空長史李弘以并州叛,降于勒。

十二月乙卯朔,日有蝕之。己未劉琨奔薊。依段匹磾

五年春正月,帝在平陽庚子虹霓彌天,三日並照。平東將軍宋哲奔江左。李雄使其將李恭、羅寅寇巴東。

二月劉聰使其將劉暢攻滎陽太守李矩擊破之。

三月琅邪王睿承制改元,稱晉王于建康。

夏五月丙子,日有蝕之。

秋七月,大旱,司、冀、青、雍等四州螽蝗。石勒亦競取百姓禾,時人謂之「胡蝗」。

八月劉聰使趙固襲衛將軍華薈于定潁,遂害之。

冬十月丙子,日有蝕之。劉聰出獵,令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為導,百姓聚而觀之,故老或歔欷流涕,聰聞而惡之。聰後因大會,使帝行酒洗爵,反而更衣,又使帝執蓋,晉臣在坐者多失聲而泣,尚書郎辛賓抱帝慟哭,為聰所害。

十二月戊戌,帝遇弒,平陽,時年十八。帝之繼皇統也,屬永嘉之亂,天下崩離,長安城中戶不盈百,牆宇穨毀,蒿棘成林。朝廷無車馬章服,唯桑版署號而已。眾唯一旅,公私有車四乘,器械多闕,運饋不繼。巨猾滔天,帝京危急,諸侯無釋位之志,征鎮闕勤王之舉,故君臣窘迫,以至殺辱云。

史臣曰:昔炎暉杪暮,英雄多假于宗室;金德韜華,顛沛共推于懷愍。樊陽寂寥,兵車靡會,豈力不足而情有餘乎?喋喋遺萌,苟存其主,譬彼詩人,愛其棠樹。夫有非常之事,而無非常之功,詳觀發跡,用非天啟,是以輿棺齒劍,可得而言焉。于是五嶽三塗,並皆淪寇,龍州、牛首,故以立君。股肱非挑戰之秋,劉石有滔天之勢,療飢中斷,嬰戈外絕,兩京淪狄,再駕徂戎。周王隕首於驪峰,衛公亡肝於淇上,思為一郡,其可得乎!干寶有言曰:

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碩量,應時而仕,值魏太祖創基之初,籌畫軍國,嘉謀屢中,遂服輿軫,驅馳三世。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寬綽以容納;行任數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拔。故賢愚咸懷,大小畢力。爾乃取鄧艾于農瑣,引州泰于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故能西禽孟達,東舉公孫,內夷曹爽,外襲王淩。神略獨斷,征伐四克,維御群后,大權在己。于是百姓與能,大象始構。

世宗承基,太祖繼業,玄豐亂內,欽誕寇外,潛謀雖密,而在機必兆;淮浦再擾,而許洛不震:咸黜異圖,用融前烈。然後推轂鍾鄧,長驅庸蜀,三關電埽,而劉禪入臣,天符人事,於是信矣。始當非常之禮,終受備物之錫。至于世祖,遂享皇極。仁以厚下,儉以足用,和而不弛,寬而能斷,故民詠維新,四海悅勸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輯戰國之苦。腹心不同,公卿異議,而獨納羊祜之策,杖王杜之決,役不二時,江湘來同。掩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天下書同文車同軌,牛馬被野,餘糧委畝,故于時有「天下無窮人」之諺。雖太平未洽,亦足以明吏奉其法,民樂其生矣。

武皇既崩,山陵未乾,而楊駿被誅,母后廢黜。尋以二公、楚王之變,宗子無維城之助,師尹無具瞻之貴,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號,而有免官之謠。民不見德,惟亂是聞,朝為伊周,夕成桀蹠,善惡陷於成敗,毀譽脅於世利,內外混淆,庶官失才,名實反錯,天綱解紐。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外散於四方,方岳無鈞石之鎮,關門無結草之固。李辰、石冰傾之於荊楊,元海、王彌撓之於青冀,戎羯稱制,二帝失尊,何哉?樹立失權,託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

夫作法於治,其弊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之!彼元海者,離石將兵都尉王彌者,青州之散吏也。蓋皆弓馬之士,驅走之人,非有吳先主、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烏合之眾,非吳蜀之敵也;脫耒為兵,裂裳為旗,非戰國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鄰國之勢也。然而擾天下如驅群羊,舉二都如拾遺芥,將相王侯連頸以受戮,后嬪妃主虜辱於戎卒,豈不哀哉!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愛惡相攻,利害相奪,其勢常也。若積水于防,燎火于原,未嘗暫靜也。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勢重者,不可以爭競擾。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扞其大患,禦其大災。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謂浚己以生也,是以感而應之,悅而歸之,如晨風之鬱北林,龍魚之趣藪澤也。然後設禮文以理之,斷刑罰以威之,謹好惡以示之,審禍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尊慈愛以固之。故眾知向方,皆樂其生而哀其死,悅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廉恥篤於家閭,邪辟消於胸懷。故其民有見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義,又況可奮臂大呼,聚之以干紀作亂乎!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理節則不亂,膠結則不遷,是以昔之有天下者之所以長久也。夫豈無僻主,賴道德典刑以維持之也。

昔周之興也,后稷生於姜嫄,而天命昭顯,文武之功起於后稷。至於公劉,遭夏人之亂,去邰之豳,身服厥勞。至於太王,為戎翟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故從之如歸市,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至于王季,能貊其德音;至于文王,而維新其命。由此觀之,周家世積忠厚,仁及草木,內隆九族,外尊事黃耇,以成其福祿者也。而其妃后躬行四教,尊敬師傅,服澣濯之衣,修煩辱之事,化天下以成婦道。是以漢濱之女,守潔白之志,中林之士,有純一之德,始於憂勤,終於逸樂。以三聖之知,伐獨夫之紂,猶正其名教,曰逆取順守。及周公遭變,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者,則皆農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積基樹本,經緯禮俗,節理人情,恤隱民事,如此之纏綿也。

今晉之興也,功烈於百王,事捷於三代。宣景遭多難之時,誅庶孽以便事,不及修公劉、太王之仁也。受遺輔政,屢遇廢置,故齊王不明,不獲思庸於亳;高貴沖人,不得復子明辟也。二祖逼禪代之期,不暇待參分八百之會也。是其創基立本,異於先代者也。加以朝寡純德之人,鄉乏不貳之老,風俗淫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老莊為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虛蕩為辨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進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是以劉頌屢言治道,傅咸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其倚杖虛曠,依阿無心者皆名重海內。若夫文王日旰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蓋共嗤黜以為灰塵矣。由是毀譽亂于善惡之實,情慝奔于貨欲之塗。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而執鈞當軸之士,身兼官以十數。大極其尊,小錄其要,而世族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風塵,皆奔競之士,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子真著崇讓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其婦女,莊櫛織紝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工絲枲之業,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而婚,任情而動,故皆不恥淫泆之過,不拘妒忌之惡,父兄不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況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今,以輔佐君子者哉!禮法刑政於此大壞,如水斯積而決其隄防,如火斯畜而離其薪燎也。國之將亡,本必先顛,其此之謂乎!

故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所由也。察庾純賈充之爭,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之謀,而寤戎狄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錢神之論,而睹寵賂之彰。民風國勢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見之於祭祀,季札必得之於聲樂,范燮必為之請死,賈誼必為之痛哭,又況我惠帝以放蕩之德臨之哉!懷帝承亂得位,羈於強臣,愍帝奔播之後,徒廁其虛名,天下之政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取之矣!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集於中宗元皇帝

贊曰:懷佩玉璽,愍居黃屋。鼇墜三山,鯨吞九服。獯入金商,穹居未央。圜顱盡仆,方趾咸僵。大夫反首,徙我平陽。主憂臣哭,于何不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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