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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帝紀第六

元帝

元皇帝諱睿,字景文,宣帝曾孫,琅邪恭王覲之子也。咸寧二年生於洛陽,有神光之異,一室盡明,所藉藳如始刈。及長,白豪生於日角之左,隆準龍顏,目有精曜,顧眄煒如也。年十五,嗣位琅邪王。幼有令問。及惠皇之際,王室多故,帝每恭儉退讓,以免於禍。沈敏有度量,不顯灼然之跡,故時人未之識焉。惟侍中嵇紹異之,謂人曰:「琅邪王毛骨非常,殆非人臣之相也。」

元康二年,拜員外散騎常侍。累遷左將軍,從討成都王穎。蕩陰之敗也,叔父東安王繇為穎所害。帝懼禍及,將出奔。其夜月正明,而禁衛嚴警,帝無由得去,甚窘迫。有頃,雲霧晦冥,雷雨暴至,徼者皆弛,因得潛出。穎先令諸關無得出貴人,帝既至河陽,為津吏所止。從者宋典後來,以策鞭帝馬而笑曰:「舍長!官禁貴人,汝亦被拘邪!」吏乃聽過。至洛陽,迎太妃俱歸國。

東海王越之收兵下邳也,假帝輔國將軍。尋加平東將軍、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俄遷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越西迎大駕,留帝居守。永嘉初,用王導計,始鎮建鄴,以顧榮軍司馬賀循為參佐,王敦王導周顗刁協並為腹心股肱,賓禮名賢,存問風俗,江東歸心焉。屬太妃于國,自表奔喪,葬畢,還鎮,增封宣城郡二萬戶,加鎮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受越命,討征東將軍周馥,走之。及懷帝蒙塵于平陽司空荀藩等移檄天下,推帝為盟主。江州刺史華軼不從,使豫章內史周廣、前江州刺史衛展討禽之。愍帝即位,加左丞相。歲餘,進位丞相、大都督中外諸軍事。遣諸將分定江東,斬叛者孫弼于宣城,平杜弢湘州,承制赦荊揚。及西都不守,帝出師露次,躬擐甲冑,移檄四方,徵天下之兵,剋日進討。于時有玉冊見於臨安,白玉麒麟神璽出於江寧,其文曰「長壽萬年」,日有重暈,皆以為中興之象焉。

建武元年春二月辛巳平東將軍宋哲至,宣愍帝詔曰:「遭運迍否,皇綱不振。朕以寡德,奉承洪緒,不能祈天永命,紹隆中興,至使凶胡敢帥犬羊,逼迫京輦。朕今幽塞窮城,憂慮萬端,恐一旦崩潰。卿指詣丞相,具宣朕意,使攝萬機,時據舊都,修復陵廟,以雪大恥。」

三月,帝素服出次,舉哀三日西陽王羕及群僚參佐州征牧守等上尊號,帝不許。羕等以死固請,至於再三。帝慨然流涕曰:「孤,罪人也,惟有蹈節死義,以雪天下之恥,庶贖鈇鉞之誅。吾本琅邪王,諸賢見逼不已!」乃呼私奴命駕,將反國。群臣乃不敢逼,請依魏晉故事為晉王,許之。辛卯,即王位,大赦,改元。其殺祖父母、父母,及劉聰石勒,不從此令。諸參軍拜奉車都尉,掾屬駙馬都尉。辟掾屬百餘人,時人謂之「百六掾」。乃備百官,立宗廟社稷於建康。時四方競上符瑞,帝曰:「孤負四海之責,未能思愆,何徵祥之有?」

丙辰,立世子紹為晉王太子。以撫軍大將軍西陽王羕為太保征南大將軍、漢安侯王敦大將軍右將軍王導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將軍左長史刁協尚書左僕射。封王子宣城公裒為琅邪王

六月丙寅司空并州刺史、廣武侯劉琨幽州刺史左賢王渤海公段匹磾,領護烏丸校尉鎮北將軍劉翰,單于、廣甯公段辰,遼西公段眷,冀州刺史、祝阿子邵續青州刺史、廣饒侯曹嶷,兗州刺史定襄侯劉演東夷校尉崔毖,鮮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上書勸進,曰:

臣聞天生蒸民,樹之以君,所以對越天地,司牧黎元。聖帝明王監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饗,故屈其身以奉之;知蒸黎不可以無主,故不得已而臨之。社稷時難,則戚藩定其傾;郊廟或替,則宗哲纂其祀。是以弘振遐風,式固萬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世祖武皇帝遂造區夏,三葉重光,四聖繼軌,惠澤侔於有虞卜世過於周氏。自元康以來,艱難繁興,永嘉之際,氛厲彌昏,宸極失御,登遐醜裔,國家之危,有若綴旒。賴先后之德、宗廟之靈,皇帝嗣建,舊物克甄。誕授欽明,服膺聰哲,玉質幼彰,金聲夙振。冢宰攝其綱,百辟輔其政,四海想中興之美,群生懷來蘇之望。不圖天不悔禍,大災荐臻,國未忘難,寇害尋興。逆胡劉曜,縱逸西都,敢肆犬羊,陵虐天邑。臣奉表使還,乃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主上幽劫,復沈虜庭,神器流離,更辱荒逆。臣每覽史籍,觀之前載,厄運之極,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血之類,莫不叩心絕氣,行號巷哭。況臣等荷寵三世,位廁鼎司,聞問震惶,精爽飛越,且驚且惋,五情無主,舉哀朔垂,上下泣血

臣聞昏明迭用,否泰相濟,天命無改,曆數有歸。或多難以固邦國,或殷憂以啟聖明。是以齊有無知之禍,而小白為五伯之長;晉有麗姬之難,而重耳以主諸侯之盟。社稷靡安,必將有以扶其危;黔首幾絕,必將有以繼其緒。伏惟陛下,玄德通于神明,聖姿合于兩儀,應命世之期,紹千載之運。符瑞之表,天人有徵;中興之兆,圖讖垂典。自京畿隕喪九服崩離,天下囂然,無所歸懷,雖有夏之遭夷羿,宗姬之離犬戎,蔑以過之。陛下撫征江左,奄有舊吳,柔服以德,伐叛以刑,抗明威以攝不類,杖大順以號宇內。純化既敷,則率土宅心;義風既暢,則遐方企踵。百揆時敘于上,四門穆穆于下。昔少康之隆,夏訓以為美談;宣王中興,周詩以為休詠。況茂勳格于皇天,清暉光于四海,蒼生顒然,莫不欣戴,聲教所加,願為臣妾者哉!且宣皇之胤,惟有陛下,億兆攸歸,曾無與二。天祚大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陛下而誰!是以邇無異言,遠無異望,謳歌者無不吟諷徽猷,獄訟者無不思于聖德。天地之際既交,華夷之情允洽。一角之獸,連理之木,以為休徵者,蓋有百數。冠帶之倫,要荒之眾,不謀同辭者,動以萬計。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上尊號。願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狹由巢抗矯之節;以社稷為務,不以小行為先;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上慰宗廟乃顧之懷,下釋普天傾首之勤。則所謂生繁華于枯荑,育豐肌于朽骨,神人獲安,無不幸甚。

臣聞尊位不可久虛,萬機不可久曠。虛之一日,則尊位以殆;曠之浹辰,則萬機以亂。方今踵百王之季,當陽九之會,狡寇窺窬,伺國瑕隙,黎元波蕩,無所繫心,安可廢而不恤哉?陛下雖欲逡巡,其若宗廟何?其若百姓何?昔者惠公虜秦,晉國震駭,呂郤之謀,欲立子圉,外以絕敵人之志,內以固闔境之情。故曰「喪君有君,群臣輯睦,好我者勸,惡我者懼」。前事之不忘,後代之元龜也。陛下明並日月,無幽不燭,深謀遠猷,出自胸懷。不勝犬馬憂國之情,遲睹人神開泰之路,是以陳其乃誠,布之執事。臣等忝于方任,久在遐外,不得陪列闕庭,與睹盛禮,踊躍之懷,南望罔極。

帝優令答之,語在琨傳。

石勒將石季龍圍譙城平西將軍祖逖擊走之。己巳,帝傳檄天下曰:「逆賊石勒,肆虐河朔,逋誅歷載,游魂縱逸。復遣凶黨石季龍犬羊之眾,越河南渡,縱其鴆毒。平西將軍祖逖帥眾討擊,應時潰散。今遣車騎將軍琅邪王裒等九軍,銳卒三萬,水陸四道,逕造賊場,受逖節度。有能梟季龍首者,賞絹三千匹,金五十斤,封縣侯,食邑二千戶。又賊黨能梟送季龍首,封賞亦同之。」

七月散騎侍郎朱嵩、尚書郎顧球卒,帝痛之,將為舉哀。有司奏,舊尚書郎不在舉哀之例。帝曰:「衰亂之弊,特相痛悼。」於是遂舉哀,哭之甚慟。丁未,梁王悝。以太尉荀組司徒。弛山澤之禁。

八月甲午,封梁王世子翹為梁王。荊州刺史第五猗為賊帥杜曾所推,遂與曾同反。

九月戊寅王敦使武昌太守趙誘襄陽太守朱軌、陵江將軍黃峻討猗,為其將杜曾所敗,誘等皆死之。石勒京兆太守華諝。梁州刺史周訪杜曾,大破之。

十月丁未琅邪王

十一月甲子,封汝南王子弼為新蔡王。丁卯,以司空劉琨太尉。置史官,立太學

是歲,揚州大旱。

太興元年春正月戊申朔,臨朝,懸而不樂。

三月癸丑愍帝崩問至,帝斬縗居廬。丙辰,百僚上尊號。令曰:「孤以不德,當厄運之極,臣節未立,匡救未舉,夙夜所以忘寢食也。今宗廟廢絕,億兆無係,群官庶尹,咸勉之以大政,亦何敢辭,輒敬從所執。」是日,即皇帝位。詔曰:「昔我高祖宣皇帝誕應期運,廓開皇基。景、文皇帝奕世重光,緝熙諸夏。爰暨世祖,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功格天地,仁濟宇宙。昊天不融,降此鞠凶,懷帝短世,越去王都。天禍荐臻,大行皇帝崩殂,社稷無奉。肆群后三司六事之人,疇咨庶尹,至于華戎,致輯大命于朕躬。予一人畏天之威,用弗敢違。遂登壇南嶽,受終文祖,焚柴頒瑞,告類上帝。惟朕寡德,纘我洪緒,若涉大川,罔知攸濟。惟爾股肱爪牙之佐,文武熊羆之臣,用能弼寧晉室,輔余一人。思與萬國,共同休慶。」於是大赦,改元,文武增位二等。庚午,立王太子紹為皇太子

壬申,詔曰:「昔之為政者,動人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故我清靜而人自正。其次聽言觀行,明試以功。其有政績可述,刑獄得中,人無怨訟,久而日新,及當官軟弱,茹柔吐剛,行身穢濁,修飾時譽者,各以名聞。令在事之人,仰鑒前烈,同心戮力,深思所以寬眾息役,惠益百姓,無廢朕命。遠近禮贄,一切斷之。」

夏四月丁丑朔,日有食之。加大將軍王敦江州牧,進驃騎將軍王導開府儀同三司戊寅,初禁招魂葬。乙酉,西平地震

五月癸丑,使持節、侍中都督太尉并州刺史、廣武侯劉琨段匹磾所害。

六月,旱,帝親雩。改丹楊內史為丹楊尹。甲申,以尚書左僕射刁協尚書令平南將軍、曲陵公荀崧尚書左僕射庚寅,以滎陽太守李矩都督司州諸軍事司州刺史戊戌,封皇子晞為武陵王。初置諫鼓謗木。

秋七月戊申,詔曰:「王室多故,姦凶肆暴,皇綱弛墜,顛覆大猷。朕以不德,統承洪緒,夙夜憂危,思改其弊。二千石令長當祗奉舊憲,正身明法,抑齊豪強,存恤孤獨,隱實戶口,勸課農桑。州牧刺史當互相檢察,不得顧私虧公。長吏有志在奉公而不見進用者,有貪惏穢濁而以財勢自安者,若有不舉,當受故縱蔽善之罪,有而不知,當受闇塞之責。各明慎奉行。」劉聰死,其子粲嗣偽位。

八月,冀、徐、青三州蝗。靳準弒劉粲,自號漢王。

冬十月癸未,加廣州刺史陶侃平南將軍劉曜僭即皇帝位于赤壁。

十一月乙卯,日夜出,高三丈,中有赤青珥。新蔡王弼。加大將軍王敦荊州牧庚申,詔曰:「朕以寡德,纂承洪緒,上不能調和陰陽,下不能濟育群生,災異屢興,咎徵仍見。壬子乙卯,雷震暴雨,蓋天災譴戒,所以彰朕之不德也。群公卿士,其各上封事,具陳得失,無有所諱,將親覽焉。」新作聽訟觀。故歸命侯孫皓子璠謀反,伏誅。

十二月劉聰故將王騰、馬忠等誅靳準,送傳國璽於劉曜。武昌地震丁丑,封顯義亭侯煥為琅邪王己卯琅邪王癸巳,詔曰:「漢高經大梁,美無忌之賢;齊師入魯,修柳下惠之墓。其吳之高德名賢或未旌錄者,具條列以聞。」江東三郡饑,遣使振給之。彭城內史周撫殺沛國內史周默以反。

二年春正月丁卯崇陽陵毀,帝素服哭三日;使冠軍將軍梁堪、守太常馬龜等修復山陵。迎梓宮平陽,不克而還。

二月太山太守徐龕斬周撫,傳首京師

夏四月龍驤將軍陳川以浚儀叛,降于石勒太山太守徐龕以郡叛,自號兗州刺史,寇濟岱。秦州刺史陳安叛,降于劉曜

五月癸丑,太陽陵毀,帝素服哭三日。徐楊及江西諸郡蝗。吳郡大饑。平北將軍祖逖石勒將石季龍戰于浚儀,王師敗績。壬戌,詔曰:「天下凋弊,加以災荒,百姓困窮,國用並匱,吳郡饑人死者百數。天生蒸黎而樹之以君,選建明哲以左右之,當深思以救其弊。昔吳起為楚悼王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除廢公族疏遠,以附益將士,而國富兵強。況今日之弊,百姓凋困邪!且當去非急之務,非軍士所須者皆省之。」甲子梁州刺史周訪杜曾戰于武當,斬之,禽第五猗。

六月丙子,加周訪安南將軍。罷御府及諸郡丞,置博士員五人。己亥,加太常賀循開府儀同三司

秋七月乙丑太常賀循卒。

八月肅慎獻楛矢石砮。徐龕寇東莞,遣太子左衛率羊鑒行征虜將軍,統徐州刺史蔡豹討之。

冬十月平北將軍祖逖使督護陳超襲石勒將桃豹,超敗,沒於陣。

十一月戊寅石勒僭即王位,國號趙。

十二月乙亥,大赦,詔百官各上封事,并省眾役。鮮卑慕容廆襲遼東,東夷校尉平州刺史崔毖高句驪

是歲,南陽王保稱晉王于祁山。三吳大饑。

三年春正月丁酉朔,晉王保為劉曜所逼,遷于桑城

二月辛未石勒將石季龍寇猒次,平北將軍冀州刺史邵續擊之,續敗,沒於陣。

三月慕容廆奉送玉璽三紐。

閏月,以尚書周顗尚書僕射

夏四月壬辰枉矢流于翼軫

五月丙寅,孝懷帝太子詮遇害于平陽,帝三日哭。庚寅地震。是月,晉王保為其將張春所害。劉曜使陳安攻春,滅之,安因叛曜。石勒將徐龕帥眾來降。

六月,大水。丁酉,盜殺西中郎將護羌校尉涼州刺史、西平公張寔,寔弟茂嗣,領平西將軍涼州刺史

秋七月丁亥,詔曰:「先公武王先考恭王臨君琅邪四十餘年,惠澤加于百姓,遺愛結于人情。朕應天符,創基江表,兆庶宅心,繈負子來。琅邪國人在此者近有千戶,今立為懷德縣,統丹楊郡。昔漢高祖以沛為湯沐邑,光武亦復南頓,優復之科一依漢氏故事。」祖逖部將衛策大破石勒別軍於汴水。加逖為鎮西將軍

八月戊午,尊敬王后虞氏敬皇后辛酉,遷神主于太廟。辛未梁州刺史安南將軍周訪卒。皇太子釋奠太學。以湘州刺史甘卓安南將軍梁州刺史

九月,徐龕又叛,降于石勒

冬十月丙辰徐州刺史蔡豹以畏懦伏誅。王敦武陵內史向碩。

四年春二月,徐龕又帥眾來降。鮮卑末波奉送皇帝信璽。庚戌,告於太廟,乃受之。癸亥,日鬥。

三月,置周易儀禮公羊博士癸酉,以平東將軍曹嶷為安東將軍

夏四月辛亥,帝親覽庶獄。石勒攻猒次,陷之。撫軍將軍幽州刺史段匹磾沒于勒。

五月,旱。庚申,詔曰:「昔漢二祖及魏武皆免良人,武帝時,涼州覆敗,諸為奴婢亦皆復籍,此累代成規也。其免中州良人遭難為揚州諸郡僮客者,以備征役。」

秋七月,大水。甲戌,以尚書戴若思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并冀雍六州諸事、司州刺史,鎮合肥;丹楊尹劉隗鎮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鎮淮陰壬午,以驃騎將軍王導司空

八月常山崩。

九月壬寅鎮西將軍豫州刺史祖逖卒。

冬十月壬午,以逖弟侍中約為平西將軍豫州刺史

十二月,以慕容廆為持節、都督幽平二州東夷諸軍事、平州牧,封遼東郡公

永昌元年春正月乙卯,大赦,改元。戊辰大將軍王敦舉兵於武昌,以誅劉隗為名,龍驤將軍沈充帥眾應之。

三月,徵征西將軍戴若思鎮北將軍劉隗還衛京都。以司空王導前鋒大都督,以戴若思驃騎將軍,丹楊諸郡皆加軍號。加僕射周顗尚書左僕射領軍王邃尚書右僕射。以太子右衛率周莚行冠軍將軍,統兵三千討沈充甲午,封皇子昱為琅邪王劉隗軍於金城右將軍周札守石頭,帝親被甲徇六師於郊外。遣平南將軍陶侃江州安南將軍甘卓荊州,各帥所統以躡敦後。

四月,敦前鋒攻石頭,周札開城門應之,奮威將軍侯禮死之。敦據石頭,戴若思劉隗帥眾攻之,王導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戰,六軍敗績。尚書令刁協奔於江乘,為賊所害。鎮北將軍劉隗奔于石勒。帝遣使謂敦曰:「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則天下尚可共安也。如其不然,朕當歸于琅邪,以避賢路。」辛未,大赦。敦乃自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封武昌郡公,邑萬戶。丙子驃騎將軍秣陵侯戴若思尚書左僕射護軍將軍武城侯周顗為敦所害。敦將沈充吳國,魏乂陷湘州吳國內史張茂湘州刺史、譙王承並遇害。

五月壬申,敦以太保西陽王羕為太宰,加司空王導尚書令乙亥鎮南大將軍甘卓襄陽太守周慮所害。蜀賊張龍寇巴東,建平太守柳純擊走之。石勒遣騎寇河南

六月。旱。

秋七月王敦自加兗州刺史郗鑒為安北將軍石勒將石季龍攻陷太山,執守將徐龕。兗州刺史郗鑒自鄒山退守合肥。

八月,敦以其兄含為衛將軍,自領寧、益二州都督琅邪太守孫默叛,降于石勒

冬十月,大疫,死者十二三。己丑都督荊梁二州諸軍事平南將軍荊州刺史武陵侯王廙卒。辛卯,以下邳內史王邃為征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鎮淮陰新昌太守梁碩起兵反。京師大霧,黑氣蔽天,日月無光。石勒攻陷襄城、城父,遂圍譙,破祖約別軍,約退據壽春。

十一月,以司徒荀組太尉己酉太尉荀組。罷司徒,并丞相

閏月己丑,帝于內殿,時年四十七,葬建平陵廟號中宗。帝性簡儉沖素,容納直言,虛己待物。初鎮江東,頗以酒廢事,王導深以為言,帝命酌,引觴覆之,於此遂絕。有司嘗奏太極殿廣室施絳帳,帝曰:「漢文集上書皁囊為帷。」遂令冬施青布,夏施青綀帷帳。將拜貴人,有司請市雀釵,帝以煩費不許。所幸鄭夫人衣無文綵。從母王廙為母立屋過制,流涕止之。然晉室遘紛,皇輿播越,天命未改,人謀協贊。元戎屢動,不出江畿,經略區區,僅全吳楚。終于下陵上辱,憂憤告謝。恭儉之德雖充,雄武之量不足。

始秦時望氣者云「五百年後金陵有天子氣」,故始皇東遊以厭之,改其地曰秣陵,塹北山以絕其勢。及孫權之稱號,自謂當之。孫盛以為始皇逮于孫氏四百三十七載,考其曆數,猶為未及;元帝之渡江也,乃五百二十六年,真人之應在于此矣。咸寧初,風吹太社樹折,社中有青氣,占者以為東莞有帝者之祥。由是徙封東莞王於琅邪,即武王也。及吳之亡,王濬實先至建鄴,而皓之降款,遠歸璽於琅邪。天意人事,又符中興之兆。太安之際,童謠云:「五馬浮渡江,一馬化為龍。」及永嘉中,歲、鎮、熒惑、太白聚斗、牛之間,識者以為吳越之地當興王者。是歲,王室淪覆,帝與西陽、汝南、南頓、彭城五王獲濟,而帝竟登大位焉。

初,玄石圖有「牛繼馬後」,故宣帝深忌牛氏,遂為二榼,共一口,以貯酒焉,帝先飲佳者,而以毒酒鴆其將牛金。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亦有符云。

史臣曰:晉氏不虞,自中流外,五胡扛鼎,七廟隳尊,滔天方駕,則民懷其舊德者矣。昔光武以數郡加名,元皇以一州臨極,豈武宣餘化猶暢于琅邪,文景垂仁傳芳于南頓,所謂後乎天時,先諸人事者也。馳章獻號,高蓋成陰,星斗呈祥,金陵表慶。陶士行擁三州之旅,郢外以安;王茂弘為分陝之計,江東可立。或高旌未拂,而遐心斯偃,迴首朝陽,仰希乾棟,帝猶六讓不居,七辭而不免也。布帳綀帷,詳刑簡化,抑揚前軌,光啟中興。古者私家不蓄甲兵,大臣不為威福,王之常制,以訓股肱。中宗失馭強臣,自亡齊斧,兩京胡羯,風埃相望。雖復六月之駕無聞,而鴻雁之歌方遠,享國無幾,哀哉!

明帝

明皇帝諱紹,字道畿,元皇帝長子也,幼而聰哲,為元帝所寵異。年數歲,嘗坐置膝前,屬長安使來,因問帝曰:「汝謂日與長安孰遠?」對曰:「長安近。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也。」元帝異之。明日,宴群僚,又問之。對曰:「日近。」元帝失色,曰:「何乃異間者之言乎?」對曰:「舉目則見日,不見長安。」由是益奇之。

建興初,拜東中郎將,鎮廣陵元帝為晉王,立為晉王太子。及帝即尊號,立為皇太子。性至孝,有文武才略,欽賢愛客,雅好文辭。當時名臣,自王導庾亮溫嶠桓彝阮放等,咸見親待。嘗論聖人真假之意,導等不能屈。又習武藝,善撫將士。於時東朝濟濟,遠近屬心焉。

王敦之亂,六軍敗績,帝欲帥將士決戰,升車將出,中庶子溫嶠固諫,抽劍斬鞅,乃止。敦素以帝神武明略,朝野之所欽信,欲誣以不孝而廢焉。大會百官而問溫嶠曰:「皇太子以何德稱?」聲色俱厲,必欲使有言。嶠對曰:「鉤深致遠,蓋非淺局所量。以禮觀之,可稱為孝矣。」眾皆以為信然,敦謀遂止。永昌元年閏月己丑元帝崩。庚寅太子皇帝位,大赦,尊所生荀氏建安郡君

太寧元年春正月癸巳黃霧四塞,京師火。李雄使其將李驤、任回寇臺登,將軍司馬玖死之。越巂太守李釗、漢嘉太守王載以郡叛,降于驤。

二月,葬元帝于建平陵,帝徒跣至于陵所。以特進華恒為驃騎將軍都督石頭水陸軍事乙丑黃霧四塞。丙寅,隕霜。壬申,又隕霜,殺穀。

三月戊寅朔,改元,臨軒,停饗宴之禮,懸而不樂。丙戌,隕霜,殺草。饒安、東光、安陵三縣災,燒七千餘家,死者萬五千人。石勒攻陷下邳,徐州刺史卞敦退保盱眙。王敦獻皇帝信璽一紐。敦將謀篡逆,諷朝廷徵己,帝乃手詔徵之。

夏四月,敦下屯于湖,轉司空王導司徒,自領揚州牧。巴東監軍柳純為敦所害。以尚書陳眕為都督幽平二州諸軍事幽州刺史

五月京師大水。李驤等寇寧州刺史王遜遣將姚岳距戰于堂狼,大破之。梁碩攻陷交州刺史王諒死之。

六月壬子,立皇后庾氏平南將軍陶侃遣參軍高寶攻梁碩,斬之,傳首京師。進侃位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秋七月丙子朔,震太極殿柱。是月,劉曜攻陳安於隴城,滅之。

八月,以安北將軍郗鑒為尚書令石勒將石季龍攻陷青州刺史曹嶷遇害。

冬十一月王敦以其兄征南大將軍含為征東大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以軍國饑乏,調刺史以下米各有差。

二年春正月丁丑,帝臨朝,停饗宴之禮,懸而不樂。庚辰,赦五歲刑以下。術人李脫造妖書惑眾,斬于建康市。石勒將石季龍寇兗州刺史劉遐彭城退保泗口

三月劉曜將康平寇魏興,及南陽

夏五月王敦矯詔拜其子應為武衛將軍,兄含為驃騎大將軍。帝所親信常從督公乘雄、冉曾並為敦所害。

六月,敦將舉兵內向,帝密知之,乃乘巴滇駿馬微行,至于湖,陰察敦營壘而出。有軍士疑帝非常人。又敦正晝寢,夢日環其城,驚起曰:「此必黃鬚鮮卑奴來也。」帝母荀氏,燕代人,帝狀類外氏,鬚黃,敦故謂帝云。於是使五騎物色追帝。帝亦馳去,馬有遺糞,輒以水灌之。見逆旅賣食嫗,以七寶鞭與之,曰:「後有騎來,可以此示也。」俄而追者至,問嫗。嫗曰:「去已遠矣。」因以鞭示之。五騎傳玩,稽留遂久。又見馬糞冷,以為信遠而止不追。帝僅而獲免。

丁卯,加司徒王導大都督、假節,領揚州刺史,以丹楊尹溫嶠中壘將軍,與右將軍卞敦守石頭,以光祿勳應詹護軍將軍、假節、督朱雀橋南諸軍事,以尚書令郗鑒行衛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以中書監庾亮左衛將軍,以尚書卞壼中軍將軍。徵平北將軍徐州刺史王邃,平西將軍豫州刺史祖約北中郎將兗州刺史劉遐奮武將軍臨淮太守蘇峻奮威將軍廣陵太守陶瞻等還衛京師。帝次於中堂。

秋七月壬申朔,敦遣其兄含及錢鳳、周撫、鄧岳等水陸五萬,至于南岸。溫嶠移屯水北,燒朱雀桁,以挫其鋒。帝躬率六軍,出次南皇堂。至癸酉夜,募壯士,遣將軍段秀、中軍司馬曹渾、左衛參軍陳嵩、鍾寅等甲卒千人渡水,掩其未畢。平旦,戰于越城,大破之,斬其前鋒將何康。王敦憤惋而死。前宗正虞潭起義師于會稽。沈充帥萬餘人來會含等,庚辰,築壘于陵口丁亥劉遐蘇峻等帥精卒萬人以至,帝夜見,勞之,賜將士各有差。義興人周蹇殺敦所署太守劉芳,平西將軍祖約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于壽春。乙未,賊眾濟水護軍將軍應詹建威將軍趙胤等距戰,不利。賊至宣陽門,北中郎將劉遐蘇峻等自南塘橫擊,大破之。劉遐又破沈充青溪丙申,賊燒營宵遁。

丁酉,帝還宮,大赦,惟敦黨不原。於是分遣諸將追其黨與,悉平之。封司徒王導始興郡公,邑三千戶,賜絹九千匹;丹楊尹溫嶠建寧縣公尚書卞壼建興縣公中書監庾亮永昌縣公北中郎將劉遐泉陵縣公奮武將軍蘇峻邵陵縣公,邑各千八百戶,絹各五千四百匹;尚書令郗鑒高平縣侯護軍將軍應詹觀陽縣侯,邑各千六百戶,絹各四千八百匹;建威將軍趙胤湘南縣侯右將軍卞敦益陽縣侯,邑各千六百戶,絹各三千二百匹。其餘封賞各有差。

冬十月,以司徒王導太保、領司徒,太宰、西陽王羕領太尉應詹平南將軍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劉遐為監淮北諸軍事、徐州刺史庾亮護軍將軍。詔王敦群從一無所問。是時,石勒將石生屯洛陽豫州刺史祖約退保壽陽

十二月壬子,帝謁建平陵,從大祥之禮。梁水太守爨亮、益州太守李逷以興古叛,降于李雄沈充故將顧颺反於武康,攻燒城邑,州縣討斬之。

三年春二月戊辰,復三族刑,惟不及婦人。

三月幽州刺史段末波卒,以弟牙嗣。戊辰,立皇子衍為皇太子,大赦,增文武位二等,大酺三日,賜鰥寡孤獨帛,人二匹。癸巳,徵處士臨海任旭、會稽虞喜並為博士

夏四月,詔曰:「大事初定,其命惟新。其令太宰司徒已下,詣都坐參議政道,諸所因革,務盡事中。」又詔曰:「湌直言,引亮正,想群賢達吾此懷矣。予違汝弼,堯舜之相君臣也。吾雖虛闇,庶不距逆耳之談。稷契之任,君居之矣。望共勖之。」己亥,雨雹。石勒將石良寇兗州刺史檀贇力戰,死之。將軍李矩等並眾潰而歸,石勒盡陷司、兗、豫三州之地。

五月,以征南大將軍陶侃征西大將軍都督荊湘雍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王舒安南將軍都督廣州諸軍事廣州刺史

六月石勒將石季龍攻劉曜將劉岳于新安,陷之。以廣州刺史王舒都督湘州諸軍事湘州刺史湘州刺史劉顗為平越中郎將都督廣州諸軍事廣州刺史。大旱,自正月不雨,至于是月。

秋七月辛未,以尚書令郗鑒為車騎將軍都督青兗二州諸軍事、假節,鎮廣陵領軍將軍卞壼尚書令。詔曰:「三恪二王,世代之所重;興滅繼絕,政道之所先。又宗室哲王有功勳于大晉受命之際者,佐命功臣,碩德名賢,三祖所與共維大業,咸開國胙土、誓同山河者,而並廢絕,禋祀不傳,甚用懷傷。主者其詳議諸應立後者以聞。」又詔曰:「郊祀天地,帝王之重事。自中興以來,惟南郊,未曾北郊,四時五郊之禮都不復設,五嶽、四瀆、名山、大川載在祀典應望秩者,悉廢而未舉。主者其依舊詳處。」

八月,詔曰:「昔周武克殷,封比干之墓;漢高過趙,錄樂毅之後,追顯既往,以勸將來也。吳時將相名賢之冑,有能纂修家訓,又忠孝仁義,靜己守真,不聞于時者,州郡中正亟以名聞,勿有所遺。」

閏月,以尚書左僕射荀崧光祿大夫錄尚書事尚書鄧攸尚書左僕射壬午,帝不悆,召太宰、西陽王羕,司徒王導尚書令卞壼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軍將軍陸曄,丹楊尹溫嶠並受遺詔,輔太子丁亥,詔曰:「自古有死,賢聖所同,壽夭窮達,歸于一概,亦何足特痛哉!朕枕疾已久,常慮忽然。仰惟祖宗洪基,不能克終堂構,大恥未雪,百姓塗炭,所以有慨耳。不幸之日,斂以時服,一遵先度,務從簡約,勞眾崇飾,皆勿為也。衍以幼弱,猥當大重,當賴忠賢,訓而成之。昔周公匡輔成王霍氏擁育孝昭,義存前典,功冠二代,豈非宗臣之道乎?凡此公卿,時之望也。敬聽顧命,任託付之重,同心斷金,以謀王室。諸方嶽征鎮,刺史將守,皆朕扞城,推轂于外,雖事有內外,其致一也。故不有行者,誰扞牧圉?譬若脣齒,表裏相資。宜戮力一心,若合符契,思美焉之美,以緝事為期。百辟卿士,其總己以聽于冢宰,保祐沖幼,弘濟艱難,永令祖宗之靈,寧于九天之上,則朕沒于地下,無恨黃泉。」

戊子,帝于東堂,年二十七,葬武平陵,廟號肅祖。帝聰明有機斷,尤精物理。于時兵凶歲饑,死疫過半,虛弊既甚,事極艱虞。屬王敦挾震主之威,將移神器。帝崎嶇遵養,以弱制強,潛謀獨斷,廓清大祲。改授荊、湘等四州,以分上流之勢,撥亂反正,強本弱枝。雖享國日淺,而規模弘遠矣。

史臣曰:維揚作宇,憑帶洪流,楚江恒戰,方城對敵,不得不推誠將相,以總戎麾。樓船萬計,兵倍王室,處其利而無心者,周公其人也。威權外假,嫌隙內興,彼有順流之師,此無強藩之援。商逢九亂,堯止八音,明皇負圖,屬在茲日。運龍韜於掌握,起天旆於江靡,燎其餘燼,有若秋原。去縗絰而踐戎場,斬鯨鯢而拜園闕。鎮削威權,州分江漢,覆車不踐,貽厥孫謀。其後七十餘年,終罹敬道之害。或曰:「興亡在運,非止上流」,豈創制不殊,而弘之者異也。

贊曰:傾天起害,猛獸呈災。琅邪之子,仁義歸來。龔行趙璧,命箠荊臺。雲瞻北晦,江望南開。晉陽禦敵,河西全壤。胡寇雖艱,靈心弗爽。三方馳騖,百蠻從響。寶命還昌,金輝載朗。明后岐嶷,軍書接要。莽首晨懸,董臍昏燎。厥德不回,餘風可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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