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武皇帝讳邕,字祢罗突,文帝第四子也。母曰叱奴太后。魏大统九年,生于同州,有神光照室。帝幼而孝敬,聪敏有器质。文帝异之曰:「成吾志者,此儿也。」年十二,封辅城郡公。孝闵帝践阼,拜大将军,出镇同州。明帝即位,迁柱国,授蒲州刺史,入为大司空,行御正,进封鲁国公,领宗师。甚见亲爱,参议朝廷大事。性沉深,有远识,非因问,终无所言。帝每叹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保定元年春正月戊申,改元,文武百官各增四级。以大冢宰、晋公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庚戌,祀圆丘。壬子,祀方丘。甲寅,祀感帝于南郊。乙卯,祭太社。己巳,享太庙。班文帝所述六官于庙庭。甲戌,板授高年官,各有差。乙亥,亲耕籍田。丙子,大射于正武殿,赐百官各有差。二月己卯,遣大使巡察天下风俗。甲午,朝日于东郊。丙午,省辇舆,去百戏。
夏四月甲辰,以旱故,禁屠宰。癸亥,诏曰:「诸柱国等勋德隆重,宜有优崇。各准别制,邑户听寄食他县。」五月庚午,以南山众瑞并集,免今年役及租赋之半。壬辰,以柱国、隋公杨忠为大司空。六月己亥,以柱国、蜀公尉迥为大司马。分山南荆州、安州、襄州、江陵为四总管。
三年春正月辛未,改光迁国为迁州。乙酉,太保、梁公侯莫陈崇赐死。二月庚子,初颁新律。辛酉,诏自今举大事,行大政,非军机急速,皆依月令,以顺天心。三月乙丑朔,日有蚀之。丙子,宕昌国献生猛兽二,诏放之南山。
夏四月乙未,以柱国、郑公达奚武为太保,大将军韩果为柱国。己亥,帝御正武殿录囚徒。癸卯,大雩。癸丑,有牛足生于背。戊午,幸太学,以太傅、燕公于谨为三老而问道焉。初禁天下报雠,犯者以杀人论。壬戌,诏百官及庶人上封事,极言得失。五月甲子朔,以旱故,避正寝,不受朝。甲戌,雨。
秋七月戊辰,行幸原州。庚午,陈人来聘。丁丑,幸津门,问百年,赐以金帛,又赐高年板职,各有差。降死罪囚一等。八月丁未,改作路寝。九月甲子,自原州登陇山。丙戌,幸同州。戊子,诏柱国杨忠率骑一万与突厥伐齐。己丑,初令世袭州、郡、县者悉改为五等爵。州封伯,郡封子,县封男。
秋七月,焉耆国遣使献名马。八月丁亥朔,日有蚀之。诏柱国杨忠帅师与突厥东伐,至北河而还。戊子,以柱国、齐公宪为雍州牧,以许公宇文贵为大司徒。九月丁巳,以柱国、卫公直为大司空。陈人来聘。是月,以皇世母阎氏自齐至,大赦。闰月己亥,以大将军韦孝宽、长孙俭并为柱国。
夏四月,齐武成帝禅位于其太子纬,自称太上皇帝。五月己亥,左右武伯各置中大夫一人,六月庚申,彗星出三台,入文昌,犯上将,经紫宫入危,渐长丈余,百余日乃灭。辛未,诏江陵人年六十五已上为官奴婢者,已令放免,其公私奴婢年七十以外者,所在官私宜赎为庶人。
天和元年春正月己卯朔,日有蚀之。辛巳,幸路寝,命群臣赋古诗。京邑耆老亦会焉,颁赐各有差。癸未,大赦,改元,百官普加四级。己亥,亲耕籍田。丁未,于宕昌国置宕州。遣小载师杜杲使于陈。二月戊辰,诏三公已下,各举所知。庚午,日斗,光遂微,日中见乌。三月丙午,祀南郊。
夏四月辛亥,雩。是月,陈文帝殂。五月庚辰,帝御正武殿,集群臣,亲讲礼记。吐谷浑龙涸王莫昌率户内附,以其地为扶州。甲午,诏曰:「甲子、乙卯,礼云不乐。苌弘表昆吾之稔,杜蒉有扬觯之文。自世道丧乱,礼仪紊毁,此典茫然,已坠于地。宜依是日,省事停乐。庶知为君之难,为臣不易,贻之后昆,殷鉴斯在。」六月丙午,以大将军辛威为柱国。
秋七月戊寅,筑武功、郿、斜谷、武都、留谷、津坑诸城,以置军人。壬午,诏诸胄子入学,但束修于师,不劳释奠。释奠者,学成之祭。自今即为恒式。八月己未,诏诸有三年之丧,或负土成坟,或寝苫骨立,一志一行,可称扬者,本部官司,随事上言。当加吊勉,以励薄俗。九月乙亥,信州蛮反,诏开府陆腾讨平之。
夏四月戊寅朔,日有蚀之。辛卯,信州蛮反,遣大将军赵訚帅师讨平之。庚子,以大将军司马消难、侯莫陈琼、大安公阎庆、神武公窦毅、南阳公叱罗协、平高公侯伏侯龙恩并为柱国。五月癸亥,遣纳言郑诩使于陈。丙寅,以大将军李昞、中山公训、杞公亮、上庸公陆腾、安义公宇文丘、北平公寇绍、许公宇文善、犍为公高琳、郑公达奚震、陇东公杨纂、常山公于翼并为柱国。六月乙未,以大将军、太原公王秉为柱国。是月,齐将段孝先攻陷汾州。
冬十月壬午,冀公通薨。乙未,遣右武伯谷会琨使于齐。壬寅,上亲帅六军讲武于城南。十一月壬子,以大将军梁公侯莫陈芮、大将军李意并为柱国。丙辰,齐人来聘。丁巳,行幸散关。十二月己丑,还宫。是冬,牛疫死者十六七。
三月癸卯朔,日有蚀之。齐人来聘。丙辰,诛大冢宰、晋公护及其子柱国、谭公会,并柱国侯伏侯龙恩及其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等。大赦,改元。罢中外府。癸亥,以太傅尉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大司空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赵公招为大司空,柱国辛威为大司寇,绥德公陆通为大司马。诏曰:「人劳不止则星动于天,作事不时则石言于国。顷兴造无度,征发不已,加以频岁师旅,农亩废业,去秋灾蝗,年谷不登。自今正调以外,无妄征发。」
夏四月甲戌,以代公达、滕公逌并为柱国。己卯,诏公卿已下,各举所知。遣工部、代公达使于齐。丙戌,诏百官军人上封事,极言得失。丁亥,诏断四方非常贡献。庚寅,追尊略阳公为孝闵皇帝。癸巳,立鲁公赟为皇太子。大赦,百官各加封级。
冬十月庚午,诏江陵所获俘虏充官口者,悉免为百姓。辛未,遣小匠师杨勰使于陈。大司马、绥德公陆通薨。十一月丙午,上亲御六军,讲武于城南。庚戌,行幸羌桥,集京城以东诸军都督以上,颁赐各有差。乙卯,还宫。壬戌,以大司空、赵公招为大司马。十二月壬申,行幸斜谷,集京城以西诸军都督以上,颁赐有差。丙戌,还宫。己丑,帝御正武殿,亲录囚徒,至夜而罢。庚寅,幸道会苑,以上善殿壮丽,遂焚之。
二月甲寅,诏皇太子赟巡抚西土。壬戌,遣司会侯莫陈凯使于齐。省雍州内八郡,并入京兆、冯翊、扶风、咸阳等郡。三月己卯,皇太子于岐州获白鹿二以献。诏答曰:「在德不在瑞。」癸巳,省六府诸司中大夫以下官,府置四司,以下大夫为官之长,上士贰之。
夏四月己亥,享太庙。丙辰,增改东宫官员。五月丁丑,以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上庸公陆腾为大司空。六月庚子,省六府员外诸官,皆为丞。壬子,皇孙衍生,文武官普加一级大阶。大选诸军将帅。丙辰,帝御路寝,集诸军将,勗以戎事。庚申,诏诸军旗旌皆画以猛兽鸷鸟之象。
秋七月己巳,享太庙。自春末不雨,至于是月,壬申,集百僚于大德殿,帝责躬罪己,问以时政得失,戊子,雨。八月丙午,改三夫人为三妃。关中大蝗。九月乙丑,陈人来聘。戊寅,诏曰:「顷者婚嫁,竞为奢靡,有司宜加宣勒,使遵礼制。」
三年春正月壬戌,朝群臣于路门。册柱国齐公宪、卫公直、赵公招、谯公俭、陈公纯、越公盛、代公达、滕公逌并进爵为王。己巳,享太庙。庚午,突厥遣使献马。癸酉,诏自今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爰及鳏寡,所在以时嫁娶,务从节俭。乙亥,亲耕籍田。丙子,初服短衣,享二十四军督将以下,试以军旅之法,纵酒尽欢。诏以往岁年谷不登,令公私道俗,凡有贮积粟麦者,皆准口听留,已外尽粜。
夏四月乙卯,齐人来吊赗会葬。丁巳,有星孛于东井。五月庚申,葬文宣后于永固陵,帝袒跣至陵所。辛酉,诏曰:「齐斩之情,经籍彝训,近代沿革,遂亡斯礼。伏奉遗令,既葬便除,攀慕几筵,情实未忍。三年之丧,达于天子,古今无易之道,王者之所常行。但时有未谐,不得全制,军国务重,庶有听朝。衰麻之节,苫庐之礼,率遵前典,以申罔极。百僚以下,宜遵遗令。」公卿上表固请俯就权制,过葬即吉。帝不许,引古答之。群臣乃止。于是遂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内,亦令依礼。初置太子谏议,员四人;文学,十人。皇子、皇弟友,员各二人;学士,六人。戊辰,诏故晋公护及诸子并追复先封,改葬加谥。丙子,初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并禁诸淫祀,非祀典所载者,尽除之。
六月丁未,集诸军将,教以战阵之法。壬子,更铸五行大布钱,以一当十,与布泉钱并行。戊午,诏曰:「至道弘深,混成无际,体包空有,理极幽玄。但歧路既分,源流逾远,淳离朴散,形器斯乖。遂使三墨八儒,朱紫交竞;九流七略,异说相腾。道隐小成,其来旧矣,不有会归,争驱靡息。今可立通道观,圣哲微言,先贤典训,金科玉篆,秘赜玄文,可以济养黎元扶成教义者,并宜弘阐,一以贯之。俾夫玩培𪣻者识嵩岱之崇崛;守碛砾者悟渤澥之泓澄,不亦可乎。」
冬十月丙申,诏御正杨尚希使于陈。庚子,诏蒲州人遭饥乏绝者,令向郿城以西及荆州管内就食。甲寅,行幸蒲州。乙卯,曲赦蒲州见囚大辟以下。丙辰,行幸同州。十一月戊午,于阗遣使献名马。己巳,大阅于同州城东。甲戌,车驾至自同州。
四年春正月戊辰,初置营军器监。壬申,布宽大之诏,多所蠲免。二月丙戌朔,日有蚀之。辛卯,改置宿卫官员。己酉,柱国、广德公李意有罪免。三月丙辰,遣小司寇元伟使于齐。郡县各省主簿一人。甲戌,以柱国、赵王招为雍州牧。
丁丑,下诏暴齐氏过恶。以柱国、陈王纯为前一军总管,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前二军总管,郑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盛为后一军总管,周昌公侯莫陈琼为后二军总管,赵王招为后三军总管,齐王宪帅众二万趣黎阳,隋公杨坚、广宁公侯莫陈回舟师三万自渭入河,柱国、梁公侯莫陈芮帅众一万守太行道,申国公李穆帅众三万守河阳道,常山公于翼帅众二万出陈、汝。壬午,上亲帅六军众六万,直指河阴。
冬十月戊子,初置上柱国、上大将军官,改开府仪同三司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又置上开府、上仪同官。闰月,以柱国齐王宪、蜀公尉迟迥为上柱国。诏诸畿郡各举贤良。十一月己亥,改置司内官员。十二月辛亥朔,日有蚀之。丙子,陈人来聘。
冬十月,帝复谕群臣伐齐。以去岁属有疹疾,遂不得克平逋寇。于时出军河外,直为抚背,未扼其喉。然晋州本高欢所起,统摄要重,今往攻之,彼必来援,严军以待,击之必克。然后乘破竹之势,鼓行而东,足以穷其窟穴。诸将多不愿行。帝曰:「机者事之微,不可失矣,沮军事者,以军法裁之。」
癸亥,帝至晋州,遣齐王宪帅精骑二万守雀鼠谷,陈王纯步骑二万守千里径,郑公达奚震步骑一万守统军川,大将军韩明步兵五千守齐子岭,乌氏公尹升步骑五千守鼓钟镇,凉城公辛韶步骑五千守蒲津关,柱国赵王招步骑一万自华谷攻汾州诸城,柱国宇文盛步兵一万守汾水关,遣内史王谊监六军攻晋州城。帝屯于汾曲。齐王宪攻洪洞、永安二城并拔之。是夜,虹见于晋州城上,首向南,尾入紫宫。帝每日自汾曲赴城下,亲督战。庚午,齐行台左丞侯子钦出降。壬申,齐晋州刺史崔嵩夜密使送款,上开府王轨应之,未明登城,遂克晋州。甲戌,以上开府梁士彦为晋州刺史以镇之。
十一月己卯,齐主自并州帅众来援,帝以其兵新集,且避之,乃诏诸军班师。齐主遂围晋州。齐王宪屯诸军于涑水为晋州声援。河东地震。癸巳,至自东伐,献俘于太庙。丙申,放齐诸城镇降人还。丁酉,帝发京师。壬寅,度河,与诸军合。
十二月戊申,次晋州。庚戌,帝帅诸军八万,置阵东西二十余里,乘常御马,从数人巡阵。所至辄呼主帅姓名以慰勉之,将士感见知之恩,各思自厉。将战,有司请换马,帝曰:「朕独乘良马何所之?」齐主亦于堑北列阵。申后,齐人填堑南引,帝大喜,勒诸军击之,齐人便退。齐主与其麾下数十骑走还并州。齐众大溃,军资甲仗数百里间委弃山积。
辛亥,帝幸晋州,仍率诸军追齐主。诸将固请还师,帝曰:「纵敌患生。卿等若疑,朕将独往。」诸将不敢言。甲寅,齐主遣其丞相高阿那肱守高壁,帝麾军直进,那肱望风退散。丙辰,师次介休,齐将韩建业举城降,以为上柱国,封郇国公。
戊午,高延宗僭即伪位,改年曰德昌。己未,军次并州。帝帅诸军合战,齐人退,帝逐北入城东门,诸军遶城置阵。至夜,延宗帅其众排阵而前,城中军却,人相蹂践,大为延宗所败。齐人欲闭门,以阃下积尸,扉不得阖,帝从数骑,崎岖危险,仅得出门。至明,帅诸军更战,大破之,禽延宗,并州平。壬戌,诏曰:
昔天厌水运,龙战于野,两京否隔,四纪于兹。朕垂拱岩廊,君临宇县,相邠人于海内,混楚弓于天下,一物失所,有若推沟。方欲德绥未服,义征不𬤝。伪主高纬,放命燕、齐,怠慢典刑,俶扰天纪。加以背惠怒邻,弃信忘义。朕应天从物,伐罪吊人,一鼓而荡平阳,再举而摧强敌。伪署王公,相继道左,高纬智穷数屈,逃窜草间。伪安德王高延宗,扰攘之间,遂窃名号,与伪齐昌王莫多娄敬显等,收合余烬,背城借一。王威既振,鱼溃鸟离,破竹更难,建瓴非易。延宗众散,衿甲军门。根本既倾,枝叶自𫕥,幽青海岱,折简而来,冀北河南,传檄可定。八纮共贯,六合同风。方当偃伯灵台,休牛桃塞,无疆之庆,非独在予。
汉皇约法,除其苛政,姬王轻典,刑彼新邦。思覃惠泽,被之率土,新集臣庶,皆从荡涤,可大赦天下。高纬及王公以下,若释然归顺,咸许自新。诸亡入伪朝,亦从宽宥。官荣次序,依例无失。齐制伪令,即宜削除。邹、鲁搢绅,幽、并骑士,一介可称,并宜铨录。」
丙寅,出齐宫中金银宝器珠玉丽服及宫女二千人,班赐将士。以柱国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杞公亮、梁公侯莫陈芮、庸公王谦、北平公寇绍、郑公达奚震并为上柱国,封齐王宪子安城郡公质为河间王。诸有功者封授各有差。癸酉,帝帅六军趣邺。
是战也,于阵获其齐昌王莫多娄敬显,帝数之曰:「汝有死罪三:前从并州走邺,弃母携妻妾,是不孝;外为伪主戮力,内实通启于朕,是不忠;送款之后,犹持两端,是不信。如此用怀,不死何待。」遂斩之。是日,西方有声如雷。
庚子,诏曰:「伪齐之末,奸佞擅权,滥罚淫刑,动挂罗网。伪右丞相咸阳王故斛律明月、伪侍中特进开府故崔季舒等七人,或功高获罪,或直言见诛。朕兵以义动,翦除凶暴,表闾封墓,事切下车。宜追赠谥,并加窆措。其见在子孙,各随荫叙录。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辛丑,诏伪齐东山、南园及三台,并毁撤。瓦木诸物凡入用者,尽赐百姓。山园之田,各还本主。
二月丙午,论定诸军勋,置酒于齐太极殿,会军士以上,班赐有差。丁未,齐主至,帝降自阼阶,见以宾主礼。齐任城王湝在冀州,拥兵未下,遣上柱国、齐王宪与柱国、隋公杨坚讨平之。齐范阳王高绍义叛入突厥。齐诸行台州镇悉降,关东平。合州五十五,郡一百六十二,县三百八十五,户三百三十万二千五百二十八,口二千万六千八百八十六。乃于河阳及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州置总管府。相、并二总管,各置宫及六府官。
夏四月乙巳,至自东伐。列齐主于前,其王公等并从,车舆旌旗及器物以次陈于其后。大驾布六军,备凯乐,献俘于太庙。京邑观者,皆称万岁。戊申,封齐主为温国公。庚戌,大会群臣及诸蕃客于路寝。乙卯,废蒲、陕、泾、宁四州总管。己巳,享太庙。诏分遣使人,巡方抚慰,观风省俗。
己丑,祀方丘。诏曰:「往者,冢臣专任,制度有违,正殿别寝,事穷壮丽。非直雕墙峻宇,深戒前王,而缔构弘敞,有逾清庙,不轨不物,何以示后。兼东夏初平,人未见德,率先海内,宜自朕始。其路寝、会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诸殿等,农隙之时,悉可毁撤。雕斲之物,并赐贫人。缮造之宜,务从卑朴。」戊戌,诏曰:「京师宫殿,已从撤毁,并、邺二所,华侈过度,诚复作之非我,岂容因而弗革。诸堂殿壮丽,并宜除荡,甍宇杂物,分赐穷人。三农之隙,别渐营构,止蔽风雨,务在卑狭。」庚子,陈人来聘。是月,青城门无故自崩。
八月壬寅,议权衡度量,颁于天下。其不依新式者,悉追停之。诏曰:「以刑止刑,以轻代重,罪不及嗣,皆有定科。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凡诸杂户,悉放为百姓。配杂之科,因之永削。」甲子,郑州献九尾狐,皮肉销尽,骨体犹具。帝曰:「瑞应之来,必昭有德。若使五品时序,四海和平,家识孝慈,乃能致此。今无其时,恐非实录。」乃令焚之。
诏自永熙三年七月以来,去年十月以前,东土人被钞在化内为奴婢者;及平江陵日,良人没为奴婢者:并免同人伍。诏曰:「正位于中,有圣通典,质文相革,损益不同。五帝则四星之象,三王制六宫之数。刘、曹已降,等列弥繁,选择遍于生灵,命秩方于庶职,椒房丹地,有众如云,本由嗜欲之情,非关风化之义。朕运当浇季,思复古始,弘赞后庭,事从简约。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自兹以外,宜悉减省。」己亥晦,日有蚀之。
三月戊辰,于蒲州置宫,废同州及长春二宫。壬申,突厥遣使朝贡。甲戌,初服常冠,以皂纱为之,加簪而不施缨导,其制若今之折角巾也。上大将军王轨破陈师于吕梁,禽其将吴明彻等,俘斩三万余人。丁亥,诏柱国豆卢宁征江南武陵、南平等郡所有士庶为人奴婢者,悉依江陵放免。壬辰,改元。
人肖形天地,禀质五常,修短之期,莫非命也。朕君临宇县,十有九年,未能使百姓安乐,刑措不用。未旦求衣,分宵忘寝。昔魏室将季,海内分崩,太祖扶危翼倾,肇开王业。燕、赵榛芜,又窃名号。朕上述先志,下顺人心,遂与王公将帅,共平东夏。虽复妖氛荡定,而人劳未康,每一念如此,若临冰谷。将欲包举六合,混同文轨。今遘疾大渐,力气稍微,有志不申,以此叹息。
帝沉毅有智谋,初以晋公护专权,常自晦迹,人莫测其深浅。及诛护之后,始亲万机,克己励精,听览不怠。用法严整,多所罪杀,号令恳恻,唯属意于政,群下畏服,莫不肃然。性既明察,少于恩惠,凡布怀立行,皆欲逾越古人。身衣布袍,寝布被,无金宝之饰。诸宫殿华绮者,皆撤毁之,改为土阶数尺,不施栌栱。其雕文刻镂,锦绣纂组,一皆禁断。后宫嫔御,不过十余人。
劳谦接下,自强不息。以海内未康,锐情教习,至于校兵阅武,步行山谷,履涉勤苦,皆人所不堪。平齐之役,见军士有跣行者,帝亲脱靴以赐之。每宴会将士,必自执杯劝酒,或手付赐物。至于征伐之处,躬在行阵。性又果决,能断大事,故能得士卒死力,以弱制强。破齐之后,遂欲穷兵极武,平突厥、定江南,一二年间,必使天下一统,此其志也。
宣皇帝讳赟,字干伯,武帝长子也。母曰李太后。武成元年,生于同州。保定元年五月丙午,封鲁国公。建德元年四月癸巳,武帝亲告庙,冠于阼阶,立为皇太子。二年,诏皇太子巡抚西土。文宣后崩,武帝谅暗,诏太子总朝政,五旬而罢。武帝每巡幸四方,太子常留监国。五年二月,又诏太子巡西土,因讨吐谷浑。
八月丙寅,夕月于西郊。长安、万年二县人居京城者,给复三年。壬申,幸同州。遣大使巡察诸州。制九条,宣下州郡。其母族绝服外者,听婚。以上柱国、薛公长孙览为大司徒,柱国、杨公王谊为大司空。丙戌,以柱国、永昌公椿为大司寇。
大象元年春正月癸巳,受朝于路门,帝服通天冠、绛纱袍,群臣皆服汉魏衣冠。大赦,改元为大成。初置四辅官,以大冢宰、越王盛为大前疑,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隋公杨坚为大后丞。癸卯,封皇子衍为鲁王。甲辰,东巡。丙午,以柱国、常山公于翼为大司徒。辛亥,以柱国、许公宇文善为大宗伯。戊午,行幸洛阳。立鲁王衍为皇太子。
二月癸亥,诏曰:「河、洛之地,旧称朝市,自魏氏失驭,城阙为墟。我太祖受命酆、镐,有怀光宅;高祖往巡东夏,布政此宫。朕以眇身,祗承宝运,虽庶几聿修之志,敢忘燕翼之心。一昨驻跸金墉,备尝游览。百王制度,基址尚存。今若因循,为功易立。宜命邦事,修复旧都。奢俭取文质之间,功役依子来之义。北瞻河内,咫尺非遥,前诏经营,今宜停罢。」于是发山东诸州兵,增一月功为四十五日役,起洛阳宫。常役四万人,以迄晏驾。并移相州六府于洛阳,称东京六府。杀柱国、徐州总管、郯公王轨。停南讨诸军。以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嫁于突厥。乙亥,行幸邺。丙子,初令总管、刺史行兵者加持节,余悉罢之。
辛巳,诏传位于皇太子衍。大赦,改元大成为大象。帝于是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有四旒,车服旗鼓皆以二十四为节。内史、御正皆置上大夫。皇帝衍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癸未,日出、将入时,其中并有乌色,大如鸡卵,经四日乃灭。戊子,以大前疑、越王盛为太保,大右弼、蜀公尉迥为大前疑,代王达为大右弼。辛卯,诏徙邺城石经于洛阳。又诏洛阳凡是元迁户,并听还洛州。此外欲往者,听之。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总管受东京六府处分。
五月辛亥,以洺州襄国郡为赵国,齐州济南郡为陈国,丰州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潞州上党郡为代国,荆州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一万户,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并之国。是月,遣使简视京城及诸州士庶女,充选后宫。突厥寇并州。
秋七月庚寅,以大司空、毕王贤为雍州牧,大后丞、隋公杨坚为大前疑,柱国、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后丞。丙申,纳大后丞司马消难女为正阳宫皇后。己酉,尊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帝后朱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妃陈氏为天左皇后。
八月庚申,幸同州。壬申,还宫。甲戌,以天左皇后父大将军陈山提、天右皇后父开府元晟并为上柱国。初,武帝作刑书要制,用法严重。及帝即位,恐物情未附,除之。至是,为刑经圣制,其法深刻,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焉。壬午,以上柱国、雍州牧毕王贤为太师,上柱国、郇公韩建业为大左辅。是月,所在螘群斗,各方四五尺,死者十八九。
十二月戊午,以灾异屡见,帝御路寝,见百官。诏曰:「朕以寡德,君临区宇。始于秋季,及此玄冬,幽忧殷勤,屡贻深戒。至有金入南斗,木犯轩辕,荧惑干房,又与土合,流星照夜,东南而下。然则南斗主于爵禄,轩辕为于后宫,房曰明堂,布政所也,火、土则忧孽之兆,流星乃兵凶之验。岂其宫人失序,女谒尚行,政事乖方,忧患将至,何其昭著,若斯之甚。将避正寝,斋居克念,恶衣减膳,去饰彻悬,披不讳之诚,开直言之路。欲使刑不滥及,赏弗逾等,选举以才,宫闱修德。宜宣诸内外,庶尽弼谐,允协人心,用消天谴。」于是舍仗卫,往天兴宫。百官上表,劝复寝膳,许之。
甲子,还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内外命妇,大列妓乐,又纵胡人乞寒,用水浇沃,以为戏乐。乙丑,行幸洛阳。帝亲御驿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武侍卫数百人,并乘驿以从。令四后方驾齐驱,或有先后,便加谴责。人马顿仆,相属于道。己卯,还宫。
二月丁巳,帝幸路门学,行释奠礼。戊午,突厥遣使献方物,且逆千金公主。乙丑,改制诏为天制,敕为天敕。尊天元皇太后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李氏曰天元圣皇太后。癸未,立天元皇后杨氏为天元大皇后,天皇后朱氏为天大皇后,天右皇后元氏为天右大皇后,天左皇后陈氏为天左大皇后,正阳宫皇后直称皇后。是月,洛阳有秃鹙鸟集新太极殿前,荥州有黑龙见,与赤龙斗于汴水测,黑龙死。
三月丁亥,赐百官及百姓大酺。诏进封孔子为邹国公,邑数准旧,并立后承袭,别于京师置庙,以时祭享。戊子,行军总管、杞公亮举兵反,行军元帅韦孝宽获而杀之。辛卯,行幸同州。增候正,前驱式道,为三百六十重,自应门至赤岸泽,数十里间,幡旗相蔽,鼓乐俱作。又令武贲持钑马上,称警跸,以至同州。乙未,改同州宫为天成宫。庚子,车驾至自同州。诏天台侍卫,皆著五色及红紫绿衣,以杂色缘,名曰品色衣,有大事,与公服间服之。壬寅,诏内外命妇皆执笏,其拜宗庙及天台,皆俛伏。甲辰,初置天中大皇后,立天左大皇后陈氏为天中大皇后,立妃尉迟氏为天左大皇后。
五月甲午,帝备法驾幸天兴宫。乙未,帝不悆,还宫。诏扬州总管、隋公杨坚入侍疾。丁未,追赵、越、陈、代、滕五王入朝。己酉,大渐。御正下大夫刘昉与内史上大夫郑译矫制以隋公杨坚受遗辅政。是日,帝崩于天德殿,时年二十二。谥宣皇帝。七月丙申,葬定陵。
帝之在东宫也,武帝虑其不堪承嗣,遇之甚严。朝见进止,与诸臣无异,虽隆寒盛暑,亦不得休息。性嗜酒,武帝遂禁醪醴不许至东宫。帝每有过,辄加捶扑。尝谓之曰:「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余儿岂不堪立邪!」于是遣东宫官属录帝言语动作,每月奏闻。帝惧威严,矫情修饰,以是恶不外闻。
嗣位之初,方逞其欲。大行在殡,曾无戚容,即通乱先帝宫人。才逾年,便恣声乐,采择天下子女,以充后宫。好自矜夸,饰非拒谏。禅位之后,弥复骄奢。耽酗于后宫,或旬日不出,公卿近臣请事者,皆附阉官奏之。所居宫殿,帷帐皆饰以金玉珠宝,光华炫燿,极丽穷奢。及营洛阳宫,虽未成毕,其规摹壮丽,逾于汉、魏远矣。
唯自尊崇,无所顾惮。国典朝仪,率情变改。后宫位号,莫能详录。每对臣下,自称为天。以五色土涂所御天德殿,各随方色。又于后宫,与皇后等列坐,用宗庙礼器樽彝珪瓒之属,以次食焉。又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车旗章服,倍于前王之数。既自比上帝,不欲令人同己。常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武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
每左右侍臣论议,唯欲兴造革易,未尝言及政事。其后游戏无恒,出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或幸天兴宫,或游道会苑,陪侍之官,皆不堪命。散乐杂戏,鱼龙烂漫之伎,常在目前。好令京城少年为妇人服饰,入殿歌舞,与后宫观之,以为喜乐。
摈斥近臣,多所猜怨。又吝于财,略无赐与。恐群臣规谏,不得行己之志,常遣左右密伺察之,动止所为,莫不抄录,小有乖违,辄加其罪。自公卿以下,皆被楚挞,其间诛戮黜免者,不可胜言。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名曰天杖。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嬖,亦多被杖背。于是内外恐惧,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矣。
二年五月乙未,宣帝寝疾,诏帝入宿路门学。己酉,宣帝崩,帝入居天台,废正阳宫。大赦,停洛阳宫作。庚戌,上天元上皇太后尊号为太皇太后,天元圣皇太后李氏为太帝太后,天元大皇后为皇太后,天大皇后朱氏为帝太后。其天中大皇后陈氏、天右大皇后元氏、天左大皇后尉迟氏并出俗为尼。以柱国、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上柱国、扬州总管、隋公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柱国、秦王贽为上柱国。帝居谅暗,百官总己以听于左大丞相。壬子,以上柱国、郧公韦孝宽为相州总管。罢入市税钱。
甲子,相州总管尉迟迥举兵不受代,诏发关中兵,即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师,讨之。上柱国、毕王贤以谋执政,被诛。以上柱国、秦王贽为大冢宰,杞公椿为大司徒。己巳,诏南定、北光、衡、巴四州人为宇文亮抑为奴婢者,并免之。甲戌,有赤气起西方,渐东行,遍天。庚辰,罢诸鱼池及山泽公禁者,与百姓共之。以柱国、蒋公梁睿为益州总管。
秋七月甲申,突厥送齐范阳王高绍义。庚寅,申州刺史李惠起兵。庚子,诏赵、陈、越、代、滕五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荥州刺史、邵公宇文胄举兵,遣大将军杨素讨之。青州总管尉迟勤举兵。丁未,隋公杨坚都督内外诸军事。己酉,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举兵,以柱国、杨公王谊为行军元师讨之。壬子,赵王招、越王盛以谋执政,被诛。癸丑,封皇弟衎为莱王,术为郢王。是月,豫州、襄州总管诸蛮,各帅种落反。
八月庚申,益州总管王谦举兵不受代,即以梁睿为行军元帅讨之。庚午,韦孝宽破尉迥于邺,迥自杀,相州平。移相州于安阳,其邺城及邑,毁废之。丙子,以汉王赞为太师,以上柱国、并州总管、申公李穆为太傅,以宋王实为大前疑,以秦王贽为大右弼,以燕公于寔为大左辅。己卯,以尉迥平,大赦。庚辰,司马消难拥众以鲁山、甑山二镇奔陈,遣大将军元景山追击之,郧州平。沙州氐帅开府杨永安聚众反,应王谦,遣大将军达奚儒讨之。杨素破宇文胄于荥阳,斩之。以上柱国、神武公窦毅为大司马,以齐公于智为大司空。废相、青、荆、金、晋、梁州六总管。
九月丙戌,废河阳总管为镇,隶洛州。以小宗伯、竟陵公杨慧为大宗伯。壬辰,废皇后司马氏为庶人。戊戌,以柱国、杨公王谊为上柱国。庚戌,以柱国常山公于翼、化政公宇文忻并为上柱国。壬子,丞相去左右号,隋公杨坚为大丞相。
十一月壬子,以柱国、蒋公梁睿为上柱国。丁巳,以柱国邘公杨雄、普安公贺兰謩、郕公梁士彦、上大将军新宁公叱列长叉、武乡公崔弘度、大将军中山公宇文恩、濮阳公宇文述、渭原公和干子、任城公王景、渔阳公杨锐、上开府广宗公李崇、陇西公李询并为上柱国。庚申,以柱国、楚公豆卢𪟝为上柱国。
癸亥,诏曰:「太祖受命,龙德犹潜,三分天下,志扶魏室,多所改作,冀允上玄。文武群官,赐姓者众,本殊国邑,实乖胙土。不歆非类,异骨肉而共蒸尝;不爱其亲,嗟行路而叙昭穆。且神征革姓,本为历数有归;天命在人,推让终而弗获。故君临区宇,累世于兹,不可仍遵谦挹之旨,久行权宜之制。诸改姓者,悉宜复旧。」
论曰:自东西否隔,二国争强,戎马生郊,干戈日用,兵连祸结,力敌势均,疆埸之事,一彼一此。武皇缵业,未亲万机,虑远谋深,以蒙养正。及英威电发,朝政惟新,内难既除,外略方始。乃苦心焦思,克己励精,劳役为士卒之先,居处同疋夫之俭。修富国之政,务强兵之术,乘雠人之有衅,顺天道而推亡。数年之间,大勋斯集。摅祖宗之宿愤,拯东夏之阽危,盛矣哉,有成功者也。若使翌日之瘳无爽,经营之志获申,黩武穷兵,虽见讥于良史;雄图远略,足方驾于前王。
静帝越自幼冲,绍兹衰统,内相挟孙、刘之诈,戚藩无齐、代之强,隋氏因之,遂迁龟鼎。虽复岷、峨投袂,翻成凌夺之威;漳、滏勤王,无救宗周之殒。呜呼!以文皇之经启鸿基,武皇之克隆景业,未逾二纪,不祀忽诸。斯盖先帝之余殃,非孺子之罪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