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少有志尚,好學而不守章句。其師怪問之,對曰:「文字之間,常奉訓誘,至於商較異同,請從所好。」師因此奇之。及長,涉獵經史,深沈有遠略。屬魏室喪亂,避地夏州。時周文帝為刺史,素聞其名,待以客禮。及賀拔岳為侯莫陳悅所害,諸將遣使迎周文。周文問以去留之計,褒曰:「此天授也,何可疑乎!」周文納焉。及為丞相,引為錄事參軍,賜姓侯呂陵氏。大統初,遷行臺左丞,賜爵三水縣伯、丞相府從事中郎,出鎮淅、酈。居二年,徵拜丞相府司馬,進爵為侯。
出為北雍州刺史。州帶北山,多有盜賊。褒密訪之,並豪右所為也,而陽不之知,厚加禮遇,謂曰:「刺史起自書生,安知督盜?所賴卿等共分其憂耳。」乃悉召傑黠少年素為鄉里患者,置為主帥,分其地界,有盜發而不獲者,以故縱論。於是諸被署者莫不惶懼,皆首伏曰:「前盜發者,並某等為之。」所有徒侶,皆列其姓名,或亡命隱匿者,亦悉言其所在。褒乃取盜名簿藏之,因大牓州門曰:「自知行盜者,可急來首,即除其罪。盡今月不首者,顯戮其身,籍沒妻子,以賞前首者。」旬日之間,諸盜咸悉首盡。褒取名簿勘之,一無差異,並原其罪,許以自新。由是群盜屏息。入為給事黃門侍郎,遷侍中。
除都督、西涼州刺史。羌胡之俗,輕貧弱,尚豪富。豪富之家,侵漁百姓,同於僕隸。故貧者日削,豪者益富。褒乃悉募貧人,以充兵士,優復其家,蠲免徭賦。又調富人財物以振給之。每西域商貨至,又先盡貧者市之。於是貧富漸均,戶口殷實。廢帝元年,為會州刺史。後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
累遷汾州刺史。先是,齊寇數入,人廢耕桑,前後刺史,莫能防扞。褒至,適會寇來,乃不下屬縣。人既不備,以故多被抄掠。齊人喜於不覺,以為州先未集兵,今還必不能追躡,由是益懈,不為營壘。褒已先勒精銳,伏北山中,分據險阻,邀其歸路。乘其眾怠,縱伏擊之,盡獲其眾。故事,獲生口者,並送京師,褒因是奏曰:「所獲賊眾,不足為多,俘而辱之,但益其忿耳。請一切放還,以德報怨。」有詔許焉。自此抄兵頗息。遷河州總管,仍轉鳳州刺史。尋以年老請致事,詔許之。天和五年,拜少保。
肅早有操行,知名於時。孝昌中,起家殿中侍御史,累遷左將軍、太中大夫。東魏天平初,除新安郡守,秩滿還洛陽。大統三年,獨孤信東討,肅率宗人為鄉導。授司州別駕,監督糧儲,軍用不匱。周文帝聞之,謂人曰:「趙肅可謂洛陽主人也。」九年,行華山郡事。
十三年,除廷尉少卿。明年元日,當行朝禮,非有封爵者不得預焉。肅時未有茅土,左僕射長孫儉啟周文請之。周文乃召肅謂曰:「歲初行禮,豈得使卿不預!然何為不早言也?」於是令肅自選封名。肅曰:「河清乃太平之應,竊所願也。」於是封清河縣子。十六年,除廷尉卿,加征東將軍。肅久在理官,執心平允,凡所處斷,咸得其情。廉慎自居,不營產業,時人以此稱之。十七年,進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賜姓乙弗氏。
軌少好學,有行檢。周蔡王引為記室,以清苦聞。隋文帝受禪,為齊州別駕,有能名。其東鄰有桑,葚落其家,軌遣人悉拾還其主,戒其諸子曰:「吾非以此求名,意者非機杼物,不願侵人。汝等宜以為戒。」在州考績連最。持節使者郃陽公梁子恭上狀,文帝賜以米帛甚優,令入朝。父老將送者,各揮涕曰:「別駕在官,水火不與百姓交,是以不敢以盃酒相送。公清如水,請酌一盃水奉餞。」軌受飲之。至京,詔與牛弘撰定律令格式。
時衛王爽為原州總管,召為司馬。在道夜行,其左右馬逸入田中,暴人禾。軌駐馬待明,訪知禾主,酬直而去。原州人吏聞之,莫不改操。後檢校硤州刺史,甚有恩惠。轉壽州總管長史。芍陂舊有五門堰,蕪穢不通。軌勸課吏人,更開三十六門,灌田五千餘頃,人賴其利。秩滿歸,卒于家。子弘安、弘智,並知名。
張軌字元軌,濟北臨邑人也。父崇,高平令。軌少好學,志識開朗。初在洛陽,家貧,與樂安孫樹仁為莫逆之友,每易衣而出,以此見稱。軌常謂所親曰:「秦、雍之間,必有王者。」尒朱氏敗後,遂杖策入關。賀拔岳以軌為記室參軍,典機密。尋轉倉曹。時穀糴踊貴,或有請貸官倉者。軌曰:「以私害公,非吾宿志。濟人之難,詎得相違?」乃賣所服衣物,糴粟以振其乏。
及岳被害,周文帝以軌為都督,從征侯莫陳悅。悅平,使於洛陽,見領軍斛斯椿。椿曰:「高歡逆謀,已傳行路,人情西望,以日為年。未知宇文何如賀拔也?」軌曰:「宇文公文足經國,武足定亂,至於高識遠度,非愚管所測。」椿曰:「誠如卿言,真可恃也。」周文為行臺,授軌郎中。孝武西遷,除中書舍人,封壽張縣子,兼著作佐郎,修起居注。遷給事黃門侍郎,兼吏部郎中。出為河北郡守。在郡三年,聲績甚著,臨人政術,有循吏之美。大統間言宰人者,多推尚之。入為丞相府從事中郎,行武功郡事。章武公導出鎮秦州,以軌為長史。廢帝元年,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二年,賜姓宇文氏,行南秦州事。恭帝二年,徵拜度支尚書,復除隴右府長史。卒於位,諡曰質。
彥在尚書十有五載,屬軍國草創,庶務殷繁,留心省閣,未嘗懈怠。斷決如流,略無疑滯。臺閣莫不歎其公勤,服其明察。遷給事黃門侍郎,仍左丞。賜姓宇文氏。出為鄜州刺史。彥以東夏未平,固辭州任,詔許之。拜兵部尚書,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仍兼著作。六官建,改授軍司馬,進爵為伯。
彥少知名,周文帝臨雍州,辟為西曹書佐。累遷虞部郎中。大統十二年,初選當州首望,統領鄉兵,除帥都督。以居郎官著稱,封龍門縣子,進大都督。恭帝元年,除兵部尚書,仍以本兵從柱國于謹南伐江陵。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伯。六官建,拜戶部中大夫。
周孝閔帝踐祚,出為澧州刺史。蠻左生梗,不營農業。彥勸以耕稼,人皆務本,亡命之徒,咸從賦役。先是,以澧州糧儲乏少,每令荊州遞送。自彥蒞職,倉庾充實,無復轉輸之勞。齊南安城主馮顯密遣使歸降,其眾未之知也。柱國宇文貴令彥率兵應接。時齊人先令顯率所部送糧南下,彥懼其眾不從命,乃於路邀之,顯因得自拔。其眾果拒戰,彥縱兵奮擊,並虜獲之。以南安無備,即引軍掩襲,遂有其城。晉公護嘉之,進爵懷德縣公。入為工部中大夫。
昕少溫恭,見稱州里。從尒朱天光征討,拜右將軍、太中大夫。周文帝迎魏孝武,軍次雍州,昕以三輔望族上謁。周文見昕容貌瑰偉,深賞異之,即授右府長流參軍。累遷丞相府主簿。大統十二年,除河南郡守,遷東荊州刺史。昕撫以仁惠,蠻夷悅之。封安定縣子。周孝閔帝踐祚,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明帝初,進爵胡城縣伯。天和初,拜工部中大夫,出為陝州總管府長史。
璠少忠謹,有幹略。永安中,辟州都督。周文帝為牧,補主簿,以勤事被知。大統四年,引為丞相府行參軍。周孝閔帝踐祚,為守廟下大夫、長樂縣子。保定中,為鴻州刺史,入為小納言。累遷蕃部中大夫,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誕字玄慮,少剛毅,有器局。開皇中,累遷治書侍御史,朝臣無不肅憚焉。後為尚書左丞。時漢王諒為并州總管,朝廷盛選僚佐,拜誕并州總管司馬,總府政事,一以諮之。諒甚敬焉。及煬帝即位,諒用諮議王頍謀,發兵作亂。誕數諫止,諒不納。誕因流涕,以死固請。諒怒囚之。及楊素將至,諒屯清源以拒之。諒主簿豆盧毓出誕於獄,協謀閉城拒諒。諒襲擊破之,並抗節遇害。帝以誕亡身殉國,嘉悼者久之。詔贈柱國,封弘義公,諡曰明。
世模,京兆人。性明敏,有器幹。仁壽初,為嵐州司馬。諒反,刺史喬鍾葵將赴之,世模以義拒之。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鍾葵義而釋之。軍吏請斬之,於是被囚。及諒平,拜開府,授大興令。從衛玄擊楊玄感,以功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慶之少以文學徵詣洛陽,對策第一,除祕書郎。屬尒朱氏作亂,魏孝莊帝令司空楊津為北道行臺,節度山東諸軍以討之。津啟慶之為行臺左丞,與參謀議。至鄴,聞孝莊帝崩,遂出兗、冀間,謀結義徒,以赴國難。尋而節閔帝立,乃還洛陽。及賀拔岳為行臺,復啟慶之為行臺吏部郎。大統初,從周文帝東討,為行臺左丞。六年,行河東郡事。九年,入為丞相府右長史,兼給事黃門侍郎,除度支尚書,復行河東郡事。遷南荊州刺史,加儀同三司。
昂字進君。數歲便有成人志行。有善相人者,謂其父仲略曰:「公家雖世載冠冕,然名德富貴,莫有及此兒者。」仲略亦重昂志氣,深以為然。年十八,侯景辟為行臺郎中。景後來附,昂遂入朝,除丞相府行參軍。後追論歸朝勳,封襄城縣男。
及尉遲迥伐蜀,昂占募從軍。蜀平,迥表昂為龍州長史,領龍安郡事。州帶山谷,舊俗生梗。昂威惠洽著,吏人畏而愛之。成都一方之會,風俗舛雜,迥以昂達於從政,復表昂行成都令。昂到縣,便與諸生祭文翁學堂,因共歡宴,謂諸生曰:「子孝臣忠,師嚴友信,立身之要,如斯而已。若不事斯語,何以成名?各宜自勉,克成令譽。」昂言切理至,諸生等並深感悟,歸而告其父老曰:「辛君教誡如此,不可違之。」於是井邑肅然,咸從其化。遷梓潼郡守。六官建,入為司隸上士,襲爵繁昌縣公。
保定二年,為小吏部。時益州殷阜,軍國所資,經塗艱險,每苦劫盜。詔昂使於益、梁,軍人之務皆委決焉。昂撫導荒梗,頗得寧靜。天和初,陸騰討信州蠻,詔昂便於通、渠等州運糧饋之。時臨、信、楚、合等諸州人庶多從逆,昂諭以禍福,赴者如歸。乃令老弱負糧,壯夫拒戰,莫有怨者。使還,屬巴州萬榮郡人反叛,圍郡城,昂於是遂募通、開二州,得三千人,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又令其眾皆作中國歌,直趣賊壘。謂有大軍赴救,望風瓦解。朝廷嘉其權以濟事,詔梁州總管、杞國公亮即於軍中賞昂奴婢二十口,繒綵四百疋。又以昂威信布於宕渠,遂表為渠州刺史。轉通州。推誠布信,甚得夷獠歡心。秩滿還京,首領皆隨昂詣闕朝覲。以昂化洽夷落,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子直性節儉,有幹能。魏正光中,州辟主簿,起家奉朝請。永安初,拜鴻臚少卿。孝武西遷,封山北縣男。大統初,漢熾屠各阻兵於南山,與隴東屠各共為脣齒。周文帝令子直率涇州步騎五千討破之。賜書勞問,除尚書左外兵郎中,兼中書舍人。從解洛陽圍,經河橋戰。兼尚書左丞,出為秦州總管府司馬。時涼州刺史宇文仲和據州逆命,子直從隴右大都督獨孤信討平之。復入為大行臺郎中,兼丞相府記室,除太子中庶子,領齊王友。尋行馮翊郡事。廢帝元年,拜使持節、大都督,行瓜州事。務以德政化人,西土悅附。恭帝初,徵拜黃門侍郎。卒官。
杲學涉經史,有當世幹略。其族父攢,清貞有識鑒,深器重之,常曰:「吾家千里駒也。」攢時仕魏,為黃門侍郎,兼度支尚書、衛大將軍、西道大行臺,尚孝武妹新豐公主,因薦之朝廷。永熙三年,起家奉朝請。周明帝初,為脩城郡守。屬鳳州人仇周貢等構亂,攻逼脩城,杲信洽於人,部內遂無叛者。尋率郡兵與開府趙昶合勢,並破平之。入為司會上士。
初,陳文帝弟安成王頊為質於梁,及江陵平,頊隨例遷長安。陳人請之,周文帝許而未遣。至是,帝欲歸之,命杲使焉。陳文帝大悅,即遣使報聘,并賂黔中數州地,仍請畫野分疆,永敦鄰好。以杲奉使稱旨,進授都督,行小御伯,更往分界。陳於是歸魯山郡。帝乃拜頊柱國大將軍,詔杲送之還國。陳文帝謂杲曰:「家弟今蒙禮遣,實是周朝之惠。然不還魯山,亦恐未能及此。」杲答曰:「安成之在關中,乃咸陽一布衣耳。然是陳之介弟,其價豈止一城?本朝親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遺旨,下思繼好之義,所以發德音者,蓋為此也。若知止侔魯山,固當不貪一鎮。況魯山梁之舊地,梁即本朝藩臣,若以始末言之,魯山自合歸國。云以尋常之土,易己骨肉之親,使臣猶謂不可,何以聞諸朝廷!」陳文帝慚恧久之,乃曰:「前言戲之耳!」自是接遇有加常禮。及還,引升殿,親降御座,執手以別。朝廷嘉之,授大都督、小載師下大夫,行小納言,復聘於陳。
及華皎來附,詔令衛公直、都督元定等援之。定等並沒。自是連兵不息,東南搔動。武帝授杲御正中大夫,使陳,論保境息人之意。陳宣帝遣其黃門侍郎徐陵謂杲曰:「兩國通好,彼朝受我叛人,何也?」杲曰:「陳主昔在本朝,非慕義而至,主上授以柱國,位極人臣,子女玉帛,備禮將送,今主社稷,孰謂非恩?郝烈之徒,邊人狂狡,曾未報德,而先納之。今受華氏,正是相報。過自彼始,豈在本朝!」陵曰:「彼納華皎,志圖吞噬。此受郝烈,容之而已。且華皎方州列將,竊邑叛亡。郝烈一百許戶,脫身逃竄。大小有異,豈得同年而語乎?」杲曰:「大小雖殊,受降一也。若論先後,本朝無失。」陵曰:「周朝送主上還國,既以為恩,衛公共元定度江,孰云非怨?計恩與怨,亦足相埒。」杲曰:「元定等軍敗身囚,其怨已滅。陳主負扆馮玉,其恩猶在。且怨由彼國,恩起本朝,以怨酬恩,未之聞也。」陵笑而不答。杲因陳和通之便,陵具以聞。陳宣許之,遂遣使來聘。
建德初,授司城中大夫,仍使於陳。宣帝謂杲曰:「長湖公軍人等雖築館處之,然恐不能無北風之戀。王褒、庾信之徒既羈旅關中,亦當有南枝之思耳。」杲揣陳宣意欲以元定軍將士易王褒等,乃答之曰:「長湖總戎失律,臨難苟免,既不死節,安用此為!且猶牛之一毛,何能損益。本朝之議,初未及此。」陳宣帝乃止。及杲還,至石頭,又遣謂之曰:「若欲合從,共圖齊氏,能以樊、鄧見與,方可表信。」杲答曰:「合從圖齊,豈唯弊邑之利?必須城鎮,宜待得之於齊。先索漢南,使臣不敢聞命。」還,除司倉中大夫,又使於陳。
杲有辭辯,閑於占對,前後將命,陳人不能屈,陳宣帝甚敬異之。時元定已卒,乃禮送開府賀拔華及定棺柩,杲受之以歸。除河東郡守,遷溫州刺史,賜爵義興縣伯。大象元年,徵拜御正中大夫,復使陳。二年,除申州刺史,加開府儀同大將軍,進爵為侯。除同州刺史。
普泰中,僕射司馬子如薦為尚書二千石郎中。尋以地寒被出,兼國子博士。乃求為關西大行臺郎中,與姚幼瑜、茹文就俱入關。為行臺賀拔岳所重,專掌機密,甚得時譽。岳為侯莫陳悅所害,趙貴等議遣赫連達迎周文帝,思禮預其謀。乃周文為關西大都督,以思禮為府長史,尋除行臺右丞。以迎魏孝武功,封汶陽縣子,加冠軍將軍,拜黃門侍郎。魏文帝即位,領著作郎,除安東將軍、都官尚書,兼七兵、殿中二曹事。從禽竇泰,進爵為侯。大統四年,以謗訕朝政賜死。
除招字思賢,高平金鄉人也。世為著姓。招少好法律及朝廷舊事,發言措筆,常欲辯析秋毫。初入洛陽,雖未登仕,已為時知,朝廷疑事多預議焉。廷昌中,從征浮山堰有功,賜爵高廣男。乃廣陽王深北討鮮于脩禮,啟為員外散騎侍郎、深府長流參軍。招陳策請離間之,葛榮竟殺脩理,自為魁帥。以功進爵為侯。永安初,射策甲科,除員外散騎常侍,領尚書儀曹郎中。招少習吏事,未能精究朝儀,常恨才達,恐名跡不立。久之,方轉二千石郎中。
尒朱榮死,尒朱世隆屯兵河橋,莊帝以招為行臺左丞,自武牢北度,引馬場、河內之眾以抗世隆。後尒朱兆得招,鎖送洛陽,仲遠數招罪,將斬之。招曰:「不虧君命,得死為幸。」仲遠重之,曰:「凡人受命,理各為主。今若為戮,何以勸人臣?」乃釋之,用為行臺右丞。及仲遠南奔,招獨還洛。
永熙末,從孝武入關中,拜給事黃門侍郎,兼尚書右丞。時朝廷播遷,典章遺闕,至於臺省法式,皆招所記,論者多焉。大統三年,拜驃騎將軍、侍中。時文帝舅子王起化犯罪死,有詔追贈,招執奏正之。後卒於度支尚書。子山雲嗣。
翥十歲喪父,還京師宅,與營人雜居。雖幼孤寒,不與鄰人來往。好讀書,解屬文,能鼓琴,早為琅邪王誦所知。年十九,以名家子為魏明帝挽郎。後客遊三輔。時毛遐為行臺,鎮北雍,表翥為行臺郎中。莊帝既誅尒朱榮,遐使翥詣京師,因除著作佐郎,郎中如故。
從孝武帝入關,封東州子,趙平太守。政尚寬和,權豪無犯。山中老人曾以㹠酒饋之,信和顏接引,慇懃勞問。乃自出酒,以鐵鐺溫之,素木盤盛蕪菁葅,唯此而已。又以一鐺借老人,但執一盃,各自斟酌,申酬酢之意。謂老人曰:「吾至郡來,無人以一物見遺,今卿獨有此餉。且食菜已久,欲為卿受一㹠髆耳。酒既自有,不能相費。」老人大悅,再拜,擘㹠進之。酒盡方別。
及去官,居貧無食。唯有一老牛,其兄子賣之,擬供薪米。券契已訖,市法應知牛主住在所。信適從外來,見買牛人,方知其賣也。因告之曰:「此牛先來有病,小用便發,君不須也。」杖其兄子二十。買牛人嗟異良久,呼信曰:「孟公,但見與牛,未必須其力也。」苦請不得,乃罷。買牛者,周文帝帳下人,周文深歎異焉。
懍少聰敏,好讀書,晝夜不倦,語輒引古事,鄉里呼為「小兒學士」。梁大同六年,舉秀才。以不及二宮
梁元帝即位,擢為尚書侍郎,封信安縣侯,累遷吏部尚書。懍父高之先為南臺書侍御史,犯憲。懍願父釋罪,當終身菜食。高之理雪,故懍菜食,鄉里稱之。在元帝府,府中多言其矯。至是,大進魚肉,國子祭酒沛國劉瑴讓之曰:「本知卿不忠,猶謂卿孝。今日便是忠孝並無。」懍不能對。懍博學有才藻,口未嘗譽人,朋友以此少之。
初,侯景平後,梁元帝議還建鄴,唯懍勸都渚宮,以鄉在荊州故也。及江陵平,與王褒等入關。周文帝以懍名重南土,甚禮之。周孝閔帝踐祚,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明帝即位,又與王褒等在麟趾刊定群書,數蒙宴賜。保定中,卒。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璠九歲而孤,居喪合禮。少好讀書,兼善文筆。十七,為上黃侯蕭曄所器重。范陽張綰,梁之外戚,才高口辯,見推於世。以曄懿貴,亦假借之。璠年少未仕,而負才使氣,不為之屈。綰嘗於新渝侯宅,因酒後詬京兆杜杲曰:「寒士不遜。」璠厲色曰:「此坐誰非寒士?」璠本意在綰,而曄以為屬己,辭色不平。璠曰:「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也!」遂拂衣而去。曄謝之,乃止。後隨曄在淮南,璠母在建康遘疾,璠弗之知。嘗忽一日舉身楚痛,尋而家信至,云其母病。璠即號泣戒道,絕而又蘇。當身痛之辰,即母死之日。居喪毀瘠,遂感風氣,服闋後一年,猶杖而後起。及曄終於毗陵,故吏多分散,璠獨奉曄喪還都,墳成乃退。梁簡文時在東宮,遇曄素重,諸不送者多被劾責,唯璠獨被優賞。解褐王國常侍,非其好也。
璠少慷慨,好功名,志欲立事邊城,不樂隨牒平進。會宜豐侯蕭脩出為北徐州刺史,即請為其輕車府主簿,兼記室參軍。脩為梁州,又板為中記室,補華陽太守。屬侯景度江,梁室大亂,脩以璠有才略,甚親委之。時寇難繁興,未有所定,璠乃喟然賦詩以見志。其末章曰:「隨會平王室,夷吾匡霸功。虛薄無時用,徒然慕昔風。」脩開府,置佐史,以璠為諮議參軍,仍領記室。梁元帝承制,授樹功將軍、鎮西府諮議參軍,賜書曰:「鄧禹文學,尚或執戈;葛洪書生,且云破賊。前修無遠,屬望良深。」元帝尋以脩紹鄱陽之封,且為雍州刺史,復以璠為脩平北府司馬。
及武陵王紀稱制於蜀,以璠為中書侍郎。遣召璠,使者八反,乃至蜀。又以為黃門侍郎,令長史劉孝勝深布心腹,使工畫陳平度河歸漢圖以遺之。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脫使盜遮於葭萌,則卿殆矣。孰若共構大廈,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寵辱夷險易其心乎!丈夫立志,當死生以之耳。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人。」紀知不為己用,乃厚贈而遣之。臨別,紀又解其佩刀贈璠曰:「想見物思人。」璠曰:「敢不奉揚威靈,剋翦姦宄。」紀於是遣使拜脩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府長史,加蜀郡太守。
還至白馬西,屬達奚武軍已至南鄭,璠不得入城,遂降武。周文帝素聞其名,先戒武曰:「勿使劉璠死。」故武先令璠赴闕。周文見之如舊,謂僕射申徽曰:「劉璠佳士,古人何以過之!」徽曰:「晉人滅吳,利在二陸。明公今平梁漢,得劉璠也。」時南鄭尚拒守,達奚武請屠之,周文將許焉,唯令全脩一家而已。璠乃請之於朝,周文怒而不許也。璠泣而固請,移時不退。柳仲禮侍側,曰:「此烈士也。」
周文既納蕭脩降,又許其反國。脩至長安累月,未之遣也。璠因侍宴,周文曰:「我於古誰比?」曰:「常以公命世英主,湯、武莫逮。今日所見,曾是齊桓、晉文之不若。」周文曰:「我不得比湯、武,望與伊、周為匹,何桓、文之不若乎?」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於伐原。」語未終,周文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即命遣脩。脩請與璠俱還,周文不許。以璠為中外府記室,遷黃門侍郎、儀同三司。嘗臥疾居家,對雪興感,乃作雪賦以遂志焉。初,蕭脩在漢中與蕭紀牋,及答西魏書、移襄陽文,皆璠辭也。
周明帝初,授內史中大夫,掌綸誥。尋封平陽縣子。在職清白簡亮,不合於時,左遷同和郡守。璠善於撫御,蒞職未期,生羌降附者五百餘家。前後郡守多經營以致貲產,唯璠秋毫無所取。妻子並隨羌俗,食麥衣皮,始終不改。洮陽、洪和二郡羌常越境詣璠訟理。蔡公廣時鎮隴右,嘉其善政。及遷鎮陝州,欲啟璠自隨,羌人樂從者七百人,聞者莫不歎異。陳公純作鎮隴右,引為總管府司錄,甚禮敬之。卒於官。著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行於世。子祥。
祥字休徵。幼聰慧,賓客見者皆號神童。事嫡母以至孝聞。其伯父黃門郎璆,有名江左,在嶺南,聞而奇之,乃令名祥字休徵。後以字行於世。十歲能屬文,十二通五經。仕梁,為宜豐侯記室參軍。江陵平,隨例入關中。齊公憲召為記室,府中書記皆令掌之。封漢安縣子。憲進爵為王,以休徵為王友。俄除內史上士。武帝東征,休徵陪侍帷幄,平齊露布即休徵文也。累遷車騎大將軍、儀同大將軍。歷長安、萬年二縣令,頗獲時譽。卒於官。
行本,璠兄子也。父瑰,仕梁,歷職清顯。行本起家梁武陵王國常侍。遇蕭脩以梁州北附,遂與叔父璠歸周,寓居新豐。每以諷讀為事,精力忘疲,雖衣食乏絕,晏如也。性剛烈,有不可奪之志。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武帝親總萬機,轉御正中士,兼領起居注。
累遷掌朝下大夫。周代故事,天子臨軒,掌朝典筆硯,持至御坐,則承御大夫取進之。及行本為掌朝,將進筆於帝,承御復欲取之。行本抗聲曰:「筆不可得。」帝驚視問之,行本曰:「臣聞設官分職,各有司存。臣既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筆。」帝曰:「然。」因令二司各行所職。
隋文帝踐祚,拜諫議大夫,檢校中書侍郎。上嘗怒一郎,於殿前笞之。行本進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上不顧。行本正當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令臣在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聽?臣言若非,當致之於理,安得輕臣而不顧?臣所言非私!」因置笏於地而退,上歛容謝之,遂原所笞者。
時天下大同,四夷內附,行本以党項羌密邇封域,最為後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聞南蠻遵校尉之統,西域仰都護之威。比見西羌,鼠竊狗盜,不父不子,無君無臣,異類殊方,於斯為下。不悟羈縻之惠,詎知含養之恩,狼戾為心,獨乖正朔。使人近至,請付推科。」上奇其志。雍州別駕元肇言於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餽錢二百文,律令杖一百。然臣下車之始,與其為約。此吏故違,請加徒一年。」行本駁之曰:「律令之行,蓋發明詔。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輕忽憲章,虧法取威,非人臣之禮。」上嘉之,賜絹百匹。
拜太子左庶子,領書侍御史如故。皇太子虛襟敬憚。時唐令則為左庶子,太子昵狎之,每令以弦歌教內人。行本責之曰:「庶子當匡太子以正道,何嬖昵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河南陸爽等並以文學為太子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時左衛率長史夏侯福為太子所昵,嘗於閤內與太子戲。福大笑,聲聞於外。行本時在閤下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汝何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推之。太子為請,乃釋之。太子嘗得良馬,令福乘而觀之。太子甚悅,因欲令行本復乘。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位,欲輔導殿下以正道,非為殿下作弄臣。」太子慚而止。
遐幼而爽邁,神彩嶷然,髫歲便有成人之量。篤好文學,動合規矩。其世父慶遠特器異之,謂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嘗謂吾云:『我昨夢汝登一樓,甚峻麗,吾以坐席與汝。汝後名宦必達,恨吾不及見耳。』吾向聊復晝寢,又夢將昔時坐席還以賜汝,汝之官位當復及吾。特宜勉勵,以應嘉祥也。」梁西昌侯藻鎮雍州,遐時年十二,以百姓禮修謁,風儀端肅,進止詳雅。藻羨之,試遣左右踐遐衣裾,欲觀其舉措。遐徐步稍前,曾不顧盻。仕梁稍遷尚書功論郎。陳郡謝舉時為僕射,引遐與語,甚嘉之,顧謂人曰:「江漢英靈見於此矣。」
岳陽王蕭察於襄陽承制,授遐吏部郎,賜爵聞喜公。尋進位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及察踐帝位於江陵,以襄陽來歸,辭察曰:「陛下中興鼎業,龍飛舊楚。臣昔因幸會,早奉名節,理當以身許國,期之始終。自晉氏南遷,臣宗族蓋寡,從祖太尉、世父儀同、從父司空,並以位望隆重,遂家于金陵;唯留先臣獨守墳柏,嘗誡臣等,使不違此志。今襄陽既入北朝,臣若陪隨鑾蹕,進則無益塵露,退則有虧先旨。」察重違其志,遂許之。因留鄉里,以經籍自娛。
周文帝、明帝頻徵,固辭以疾。及察殂,遐舉哀,行舊臣之服。保定中,又徵之,遐始入朝,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霍州刺史。遐導人務先以德,再三不用命者,乃微加貶異,示恥而已。其下感而化之,不復為過,咸曰:「我君仁惠如此,其可欺乎!」卒,贈金、安二州刺史。
遐有至行。初為州主簿,其父卒於揚州,遐自襄陽奔赴,六日而至,哀感行路,毀悴不可識。後奉喪西歸,中流風起,舟中人相顧失色。遐抱棺號慟,愬天求哀,俄頃風止浪息。其母嘗乳間發疽,醫云:「此疾無可救理,唯得人吮膿,或望微止其痛。」遐應聲即吮,旬日遂瘳。咸以為孝感所致。性又溫裕,略無喜慍之容。弘獎名教,未嘗論人之短。尤尚施與,家無餘財。臨終遺誡薄葬,其子等並奉行之。有十子,靖、莊最知名。
靖字思休,少方雅,博覽墳籍。仕梁,正員郎。隨遐入周,授大都督,歷河南、德廣二郡守。所居皆有政術,吏人畏而愛之。然性愛閑素,其於名利澹如也。及秩滿還鄉,便有終焉之志。隋文帝踐極,特詔徵之,以疾固辭。優游不仕,閉門自守,所對唯琴書而已。足不歷園庭,殆將十載。子弟奉之若嚴君焉。其有過者,靖必下帷自責,於是長幼相率拜謝於庭,靖然後見之,勗以禮法。鄉里亦慕而化之,或有不善者,皆曰:「唯恐柳德廣知也。」時論方之王烈。前後總管到官,皆親至靖家問疾,遂以為故事。秦王俊臨州,賚以几杖,并致衣物。靖唯受几杖,餘並固辭。其為當時所重如此。開皇中,壽終。
及隋文帝輔政,蕭巋令莊奉書入關。時三方構難,文帝懼巋有異志,及莊還,謂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託。梁主弈業重光,委誠朝廷,而今已後,方見松筠之節。君還申孤此意於梁主也。」遂執莊手而別。時梁之將帥咸請與尉遲迥連衡,進可盡節於周氏,退可席卷山南,唯巋疑不可。會莊至自長安,申文帝結託之意,遂言於巋曰:「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況山東、庸蜀從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於朝廷。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移周國,未若保境息人,以觀其變。」巋深以為然。未幾,消難奔陳,迥及謙相次就戮。巋謂莊曰:「近若從眾言,社稷已不守矣。」
莊與陳茂同官,不能降意。茂見上及朝臣多屬意於莊,心每不平。帝與茂有舊,譖愬頗行。尚書省嘗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處以大辟。莊據法執之,帝不從,由是忤旨。俄屬尚藥進丸藥不稱旨,茂因奏莊不親監,帝怒。十一年,徐璒等反於江南,詔莊以行軍總管長史隨軍討之。璒平,即授饒州刺史,甚有能名。卒於官。
論曰:韓褒奉事三帝,以忠厚知名。趙肅平允當官,張軌循良播美,李彥譽流省閣,郭彥信著蠻貊,歷官出納,並當時之選也。梁昕、皇甫璠、辛慶之、王子直、杜杲之徒,並關右之舊族。或紆組登朝,獲當官之譽,或張旃出境,有專對之才,既茂國猷,克隆家業,美矣!魏文帝云:「文人不護細行。」其呂思禮之謂乎!徐招、檀翥、孟信各以才學自業,又加之以清介,並志能之士也。宗懍才辭幹局,見重梁元,逮乎播越秦中,不預政事,豈亡國俘虜不與圖存者乎?梁氏據有江東五十餘載,挾策紀事,蓋亦多人。劉璠學思通博,有著述之譽,雖傳疑傳信,頗有詳略,而屬辭比事,為一家之言。行本正色抗言,具存乎骨鯁。柳遐立身之道,進退有節,觀其眷戀墳隴,其孝可移於朝廷;盡禮舊主,其忠可事於新君。夫能推此類以求賢,則知人幾於易矣。莊亮直之風,不殞門表,忠而獲謗,蓋亦自古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