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䴥四年,太武辟召天下儒俊,以玄為首。授中書博士,遷侍郎,本州大中正。使馮弘,稱臣請附。外兄司徒崔浩每與言輒歎曰:「對子真,使我懷古之情更深。」浩大欲齊整人倫,分明姓族。玄曰:「創制立事,各有其時,樂為此者,詎幾人也?宜三思。」浩當時雖無以異之,竟於不納。浩敗,頗亦由此。
度世後以崔浩事,棄官逃於高陽鄭羆家,羆匿之。使者囚羆長子,將加捶楚。羆誡之曰:「君子殺身以成仁,汝雖死勿言。」子奉父命,遂被拷掠,乃至火爇其體,因以物故,卒無所言。度世後令弟娶羆妹,以報其恩。太武臨江,宋文使其殿上將軍黃延年至。帝問曰:「盧度世坐與崔浩親通,逃命江表,應已至彼。」延年對曰:「都下無聞,當必不至。」帝詔東宮赦度世宗族逃亡籍沒者,度世乃出。拜中書侍郎,襲爵。
興安初,兼太常卿,立保太后父遼西獻王廟,進爵為侯。後除散騎侍郎,使宋,應對宋侍中柳元景失衷。還,被禁劾,經年乃釋。除濟州刺史,州接邊境,將士數相侵掠,度世乃禁勒所統,還其俘虜,二境以寧。後坐事免。尋除青州刺史,未拜,卒,諡曰惠。四子,伯源、敏、昶、尚之。
伯源小名陽烏,性溫雅寡欲,有祖父風。敦尚學業,閨門和睦。襲侯爵,降為伯。累加祕書監、本州大中正。時孝文帝將立馮后,先問伯源。請更簡卜。帝曰:「以先后之姪,朕意已定。」伯源曰:「雖奉敕如此,然臣心實有未盡。」及朝臣集議,執意如前。馮誕有盛寵,深以為恨,伯源不以介懷。及孝文議伐齊,伯源表以為萬乘親戎,轉運難繼。詔雖不從,而優答之。尋以齊武帝殂,停師。
時涇州羌叛,殘破城邑。伯源以步騎六千號三萬,徐行而進。未經三旬,賊眾逃散。降者數萬口,唯梟首惡,餘悉不問。詔兼侍中。初,伯源年十四,嘗詣長安。將還,餞送者五十餘人,別於渭北。有相者扶風人王逵曰:「諸君皆不如此盧郎,雖位不副實,然得聲名甚盛,望踰公輔。後二十餘年,當制命關右,願不相忘。」此行也,相者年過八十,詣軍門請見,言敘平生。未幾,守儀曹尚書。
及齊雍州刺史曹武請降,乃以伯源為使持節、安南將軍,督前鋒諸軍,徑赴樊、鄧。辭以儒生不行軍事,帝不許。伯源曰:「臣恐曹武為周魴耳。陛下宜審之。」武果偽降。伯源乃進攻赭陽,師敗,坐免官爵。尋遭母憂。服闋,兼太尉長史。
初,諶父志,法鍾繇書,子孫傳業,累世有能名。至邈以上,兼善草跡。伯源習家法,代京宮殿,多其所題。白馬公崔宏亦善書,世傳衛瓘體。魏初工書者,崔、盧二門。伯源與李沖特相友善,沖重伯源門風,伯源私沖才官,故結為婚姻,往來親密。至於伯源荷孝文意遇,頗亦由沖。伯源有八子。
長子道將,字祖業。應襲父爵而讓第八弟道舒,詔不許。道將引清河王國常侍韓子熙讓弟采魯陽男之例,詔乃許之。道將涉獵經史,風氣謇諤,頗有文才,為一家後來之冠,諸父並敬憚之。彭城王勰、任城王澄皆虛衿相待。勰為中軍大將軍,辟行參軍。累遷燕郡太守。道將下車表樂毅、霍原之墓,為之立祠。優禮儒生,厲勸學業,敦課農桑,墾田歲倍。卒於司徒司馬,贈太常卿,諡曰獻。所為文筆數十篇。
懷祖弟懷仁,字子友,涉學有辭。性恬靜,蕭然有閑雅致。歷太尉記室、弘農郡守,不之任,卜居陳留界。所著詩賦銘頌二萬餘言,撰中表實錄二十卷。懷仁有行檢,善與人交。與琅邪王衍、隴西李壽之情好相得。常語衍云:「昔太丘道廣,許劭知而不顧;嵇生峭立,鍾會遇而絕言。吾處季、孟之間,去其太甚。」衍以為然。
思道字子行,聰爽俊辯,通侻不羈。年十六,中山劉松為人作碑銘,以示思道,思道讀之,多所不解。乃感激讀書,師事河間邢子才。後復為文示松,松不能甚解。乃喟然歎曰:「學之有益,豈徒然哉!」因就魏收借異書。數年間,才學兼著。然不持操行,好輕侮人物。齊天保中,魏史成,思道多所非毀,由是前後再被笞辱,因而落泊不調。
後左僕射楊遵彥薦之於朝,解褐司空行參軍、長兼員外散騎侍郎,直中書省。文宣帝崩,當朝文士各作挽歌十首,擇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陽休之、祖孝徵等不過得一二首,唯思道獨有八篇。故時人稱為「八米盧郎」。後漏泄省中語,出為丞相西閤祭酒。歷太子舍人、司徒錄事參軍。每居官,多被譴辱。後以擅用庫錢,免歸家。嘗於薊北,悵然感慨,為五言詩見意,世以為工。後為給事黃門侍郎,待詔文林館。
周武帝平齊,授儀同三司,追赴長安。與同輩陽休之等數人作聽蟬鳴篇。思道所為,詞意清切,為時人所重。新野庾信遍覽諸同作者,而深歎美之。未幾,母疾,還鄉。遇同郡祖英伯及從兄昌期等舉兵作亂,思道預焉。柱國宇文神舉討平之。思道罪當斬,已在死中。神舉素聞其名,引出,令作露布。援筆立成,文不加點。神舉嘉而宥之。後除掌教上士。
余志學之歲,自鄉里遊京師,便見識知音,歷受群公之眷。年登弱冠,甫就朝列,談者過誤,遂竊虛名。通人楊令君、邢特進以下,皆分庭致敬,倒屣相接,翦拂吹噓,長其光價。而才本駑拙,性實疏嬾,勢利貨殖,淡然不營,雖籠絆朝巿,且三十載,而獨往之心,未始去懷抱也。
攝生舛和,有少氣疾。分符坐嘯,作守東原。洪河之湄,沃野彌望,囂務既屏,魚鳥為鄰。有離群之鴻,為羅者所獲,野人馴養,貢之於余。置諸池庭,朝夕賞翫,既用銷憂,兼以輕疾。大易稱「鴻漸於陸」,羽儀盛也。揚子曰「鴻飛冥冥」,騫翥高也。淮南子云「東歸碣石」,違溽暑也。平子賦「南翔衡陽」,避祁寒也。若其雅步清音,遠心高韻,鵷鸞已降,罕見其儔。而鎩翮牆陰,偶影獨立,唼喋秕稗,雞鶩為伍,不亦傷乎。
開皇初,以母老,表請解職,優詔許之。思道恃才地,多所陵轢,由是官途淪滯。既而又著勞生論,指切當世。歲餘,奉詔郊勞陳使。頃之,遭母憂。未幾,起為散騎侍郎,參內吏侍郎事。于時,議置六卿,將除大理。思道上奏曰:「省有駕部,寺留太僕;省有刑部,寺除大理。斯則重畜產而賤刑名,誠為不可。」又陳殿庭非杖罰之所,朝臣犯笞罪,請以贖論。上悉嘉納之。是歲,卒于京師。上甚惜之,遣使吊祭焉。集二十卷,行於世。子赤松,大業中,位河東縣長。
道裕弟道虔,字
道虔好禮學,難齊尚書令王儉喪服集記七十餘條。為尚書同僚於草屋下設雞黍之膳,談者以為高。昧旦將上省,必見其弟然後去。奴在馬上彈琵琶,道虔聞之,杖奴一百。公主二子,昌宇、昌仁,昌宇不慧,昌仁早卒。道虔又娶司馬氏,有子昌裕。後司馬氏見出,更娉元氏,甚聰悟,常升高座講老子。道虔從弟元明隔紗帷以聽焉。元氏生二子,昌期、昌衡,昌衡最知名。
仕魏,兼太尉外兵參軍。齊受禪,歷平恩令。右僕射祖孝徵薦為尚書金部郎。孝徵每曰:「吾用盧子均為尚書郎,自謂無愧幽明。」始天保中,尚書王昕以雅談獲罪,諸弟尚守而不墜。自茲以後,此道浸微。昌衡與頓丘李若、彭城劉珉、河南陸彥師、隴西辛德源、王循並為後進風流之士。後兼散騎侍郎,迎勞周使。周武平齊,授司玉中士,與大宗伯斛斯徵修禮令。
隋開皇初,拜尚書祠部侍郎。文帝嘗大集群下,令自陳功,人皆競進,昌衡獨無所言。左僕射高熲目而異之。陳使賀徹、周濆相繼來聘,朝廷每令昌衡接對之。未幾,出為徐州總管長史,甚有能名。吏部尚書蘇威考之曰:「德為世表,行為士則。」論之者以為美談。常行至浚儀,所乘馬為人牛所觸致死。牛主陳謝,求還價直。昌衡謂曰:「六畜相觸,自關常理,此豈人情也,君何謝焉?」拒而不受。性寬厚不校,皆此類也。轉壽州總管長史,宇文述甚敬之,委以州務。歲餘,遷金州刺史。
長義僖,字遠慶,早有學尚,識度沈雅。年九歲喪父,便有至性,少為僕射李沖所歎美。起家祕書郎,累遷冠軍將軍、中散大夫,以母憂去職。幽州刺史王誦與之交款,每與故舊李神雋等書曰:「盧冠軍在此,時復惠存,輒連數日,得以諮詢政道。」其見重若此。後拜征虜將軍、太中大夫,散秩多年,澹然自得。李神雋勸其干謁當途,義僖曰:「既學先王之道,貴行先王之志,何得苟求富貴也?」
孝昌中,除散騎常侍。時靈太后臨朝,黃門侍郎李神軌勢傾朝野,求結婚姻。義僖慮其必敗,拒而不許。王誦謂義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五男,卿易之也?」義僖曰:「所以不從,正為此耳。從,恐禍大而連速。」誦乃握義僖手曰:「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遂適他族。臨婚之夕,靈太后遣中常侍服景就家敕停,內外惶怖,義僖夷然自若。普泰中,除都官尚書、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
義僖寬和畏慎,不妄交款。性清儉,不營財利。少時,幽州頻遭水旱,先有數萬石穀貸人,義僖以年穀不熟,乃燔其契,州閭悅其恩德。雖居顯位,每至困乏,麥飯蔬食,怡然甘之。卒,贈大將軍、儀同三司、瀛州刺史,諡曰孝簡。
敏弟昶,字叔達,小字師顏,學涉經史,早有時譽。太和中,兼員外散騎常侍,使於齊。孝文詔昶曰:「密邇江揚,不早當晚,會是朕物。卿等欲言便言,無相疑難。」又敕副使王清石曰:「卿莫以南人語致疑盧昶。若彼先有知識,欲見但見,須論即論。昶正寬柔君子,無多文才,或主客命卿作詩,莫以昶不作,便罷也。凡使人以和為貴,勿相矜夸,見於色貌。」及至彼,遇齊明立,孝文南討,昶兄伯源為別道將。而齊明以朝廷加兵,遂酷遇之。昶等本非骨鯁,大怖,淚汗橫流。齊明以腐米臭魚莝豆供之。而謁者張思寧,辭氣謇愕,遂以壯烈死於館中。昶還,孝文責之曰:「銜命之禮,有死無辱,雖流放海隅,猶宜抱節致殞。卿不能長纓羈首,已是可恨。乃俛眉飲啄,自同犬馬。有生必死,修短幾何?卿若殺身成名,貽之竹素,何如甘彼芻菽,以辱君父。縱不能遠慚蘇武,寧不近愧思寧!」遂見罷黜。
景明初,除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本州大中正、散騎常侍,兼尚書。時洛陽縣獲白鼠,昶奏,以為案瑞典,外鎮刺史二千石令長不祗上命,刻暴,百姓怨嗟,則白鼠至。因陳時政,多所勸誡。詔書褒美其意。轉侍中,又兼吏部尚書,尋即正,仍侍中。昶守職而已,無所激揚,與侍中元暉等更相朋附,為宣武所寵,時人鄙之。
出為徐州刺史。昶既儒生,本少將略,又羊祉子燮為昶司馬,專任戎事,掩昶耳目,將士怨之。朐山戍主傅文驥糧樵俱罄,以城降梁。昶見城降,先走退,諸軍相尋奔遁。遇大寒,軍人凍死及落手足者太半。自魏經略江右,唯中山王英敗於鍾離,昶於朐山失利,最為甚焉。宣武遣黃門甄琛馳驛鎖昶,窮其敗狀,詔以免官論。自餘將統以下,悉聽依赦復任。未幾,拜太常卿,仍除雍州刺史,進號鎮西將軍,加散騎常侍。卒官,諡曰穆。
元聿第五弟元明,字幼章。涉歷群書,兼有文義,風彩閑潤,進退可觀。永安初,長兼尚書令、臨淮王彧欽愛之。及彧開府,引為兼屬,仍領部曲。孝武登阼,以郎任行禮,封城陽縣子,遷中書侍郎。永熙末,居洛東緱山,乃作幽居賦焉。於時,元明友人王由居潁川,忽夢由攜酒就之言別,賦詩為贈。及明,憶其詩十字,云:「自茲一去後,市朝不復遊。」元明歎曰:「由性不狎俗,旅寄人間,乃有今夢,詩復如此,必有他故。」經三日,果聞由為亂兵所害。尋其亡日,乃是發夢之夜。
元明善自標置,不妄交遊,飲酒賦詩,遇興忘返。性好玄理,作史子雜論數十篇,諸文別有集錄。少時,常從鄉還洛,途遇相州刺史、中山王熙。熙,博識之士,見而歎曰:「盧郎有如此風神,唯須誦離騷,飲美酒,自為佳器。」遂留之數日,贈帛及馬而別。元明凡三娶,次妻鄭氏與元明兄子士啟淫汙,元明不能離絕。又好以世地自矜,時論以此貶之。
潛容貌瑰偉,善言談,少有成人志尚。累遷大將軍府中兵參軍,機事強濟,為文襄所知,言其終可大用。王思政見獲於潁川,文襄重其才識。潛常從容白文襄:「思政不能死節,何足可重?」文襄謂左右曰:「我有盧潛,便是更得一王思政。」
天保中,除左戶郎中。坐譏議魏書,與王松年、李庶等俱被禁止。會清河王岳救江陵,特赦潛為岳行臺郎。還,歷中書、黃門侍郎。為奴誣告謀反,文宣明之,以奴付潛,潛不之責。黃門鄭子默奏潛從清河王岳南討,岳令潛說梁將侯瑱,大納瑱賂遺,還不奏聞。文宣杖潛一百,仍截其鬚,潛顏色不變。歷魏尹丞、司州別駕、江州刺史,所在有善政。
孝昭作相,以潛為揚州道行臺左丞。先是,梁將王琳擁其主蕭莊歸壽陽,朝廷以琳為揚州刺史,敕潛與琳為南討經略。後除行臺尚書、儀同三司。王琳銳意圖南,潛以為時事未可,由是與琳有隙,更相表列。武成追琳入鄴,除潛揚州刺史,領行臺尚書。潛在淮南十三年,大樹風績,為陳人所憚。陳主與其邊將書云:「盧潛猶在,卿宜深備之。」文宣初平淮南,給復十年,年滿後,逮天統、武平中,徵稅頗雜。又高元海執政,斷漁獵,人家無以自資;諸商胡負官責息者,宦者陳德信縱其妄注淮南富家,令州縣徵責;又敕送突厥馬數千匹於揚州管內,令土豪貴買之,錢直始入,便出敕括江、淮間馬並送官廄。由是百姓騷擾,切齒嗟怨。潛隨事撫慰,兼行權略,故得寧靖。
四年,陳將吳明徹來寇,領軍封輔相赴援。陳兵及峴,輔相不從,潛固爭不得,憂憤發病,臥幕下,果敗。陳人遂圍壽陽,壅芍陂,以水灌之。詔王長春為南討都督。長春軍次河南,多給兵士糧,便鳴角欲引,而賤糴其米;及頓兵,更貴糶其米。乃與皮景和擁眾十萬於淮北,不進。壽陽城中青黑龍升天,城尋陷。潛及行臺僕射王貴顯、特進巴陵王王琳、扶風王可朱渾孝裕、武衛將軍奚永樂、儀同索景和、仁州刺史酈伯偉、霍州刺史封子繡、秦州刺史高子植、行臺左丞李騊駼等督將五十八,軍士一萬,皆沒焉。陳人殺王琳,餘皆囚於東冶。陳主欲知齊之虛實,乃出潛,曰:「囚本屬幽州,於河北最小,口有五十萬,落陳者,唯與酈伯偉二人耳。」
時李騊駼將逃歸,并要潛。潛曰:「我此頭面,何可誑人?吾少時,相者云:沒在吳越地。死生已定,弟其行也。」因寄書與弟士邃曰:「吾夢汝以某月某日得患,某月某日漸損。」皆如其言。既而歎曰:「壽陽陷,吾欲以頸血濺城而死,佛教不聽自殺,故荏苒偷生,今可死矣!」於是閉氣而絕。其家購屍歸葬,贈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射、兗州刺史。無子,以弟士邃子元孝嗣。
潛雅性貞固。祖珽常要潛陷仁州刺史劉逖,許以高位。潛曰「如此事,吾不為也。」行臺慕容恃德常所推重,有疾,謂其子曰:「盧尚書教我為人,有如昆弟。我死,持上騂馬與之。」其子以他馬往。恃德柩出門自停,不可動,巫祝以為恃德聲怒曰:「何不與盧尚書我所騎騂馬?」其子遽奉命,柩乃行。潛以馬價為營福事。其為時重如此。
度世之為濟州也,魏初平升城。無鹽房崇吉母傅,度世繼外祖母兄之子婦也,兗州刺史申纂妻賈氏,崇吉之姑女也,皆亡破,老病憔悴。而度世推計中表,致其供恤。每覲見傅氏,跪問起居,隨時奉送衣被食物;亦存賑賈氏,供其服膳。青州既陷,諸崔墜落,多所收贖。及伯源、昶等,並循父風。遠親疏屬,敘為尊行長者,莫不畢拜致敬。閨門之禮,為世所推。謙退簡約,不與世競。父母亡後,同居共財,自祖至孫,家內百口。在洛時,有飢年,無以自贍,然尊卑怡穆,豐儉同之。親從昆季,常旦省諸父,出坐別室,暮乃入內。朝府之外,不妄交遊。其相勗以禮,如此。又一門三主,當世以為榮。伯源兄弟亡,及道將卒後,家風衰損。子孫多有非法,幃薄混穢,為時所鄙。
及魏孝武與齊神武有隙,詔賀拔勝出牧荊州,柔謂因此可著功績,遂從勝之荊州。以柔為大行臺郎中,掌書記,軍之機務,柔多預之。及勝為太保,以柔為掾。孝武後召勝引兵赴洛,勝以問柔。柔曰:「高歡託晉陽之甲,意實難知。公宜席卷赴都,與決勝負,存沒以之,此忠之上策也。若北阻魯陽,南并舊楚,東連兗、豫,西接關中,帶甲十萬,觀釁而動,亦中策也。舉三荊之地,通款梁國,可以庇身,功名去矣,策之下者。」勝輕柔年少,笑而不應。
及孝武西遷,東魏遣侯景襲穰。勝敗,遂南奔梁,柔亦從之。勝頻表梁武帝,求歸關中。梁武帝覽表,嘉其辭彩,既知柔所製,因遣舍人勞問,并遺縑錦。後與勝俱還,行至襄陽。齊神武懼勝西入,遣侯景以輕騎邀之。勝及柔懼,乃棄船山行,贏糧冒險,經數百里。時屬秋霖,徒侶凍餒者,太半至於死。
大統二年,至長安,封容城縣男。周文帝引為行臺郎中,除從事中郎,與郎中蘇綽掌機密。時沙苑之役,大軍屢捷,汝、潁之間,多舉義來附,書翰往反,日百餘牒,柔隨機報答,皆合事宜。進爵為子。累遷中書侍郎,兼著作,撰起居注。後為黃門侍郎。周文知其貧,解衣賜之。後遷中書監。
愷字長仁。性孝友,神情穎悟,涉獵經史,有當世幹能,頗解屬文。周齊王憲引為記室。從憲伐齊,說齊柏社鎮下之。遷小吏部大夫。時染工王神歡者,以賂自進,冢宰宇文護擢為計部下大夫。愷諫曰:「古者,登高能賦,可為大夫。求賢審官,理須詳慎。今神歡出自染工,更無殊異,徒以家富自通,遂與搢紳並列。實恐鵜翼之刺,聞之外境。」護竟寢其事。轉內史下大夫。武帝在雲陽宮,敕諸屯簡老牛,欲以享士。愷諫曰:「昔田子方贖老馬,君子以為美談。向奉明敕,欲以老牛享士,有虧仁政。」帝美其言而止。轉禮部大夫,為聘陳使副。先是,行人多從其國禮,及愷為使,一依本朝,陳人莫能屈,建德四年,李穆攻拔軹關、柏崖二鎮,命愷作露布。帝讀大悅曰:「盧愷文章大進,荀景蒨故是令君之子。」大象元年,拜東都吏部大夫。
隋開皇初,加上儀同三司,除尚書吏部侍郎。進爵為侯,仍攝尚書左丞。每有敷奏,侃然正色,雖逢喜怒,不改其常。加散騎常侍。八年,上親考百僚,以愷為上,固讓不敢受。文帝曰:「當仁不讓,何愧之有?皆在朕心,無勞飾讓。」
歲餘,拜禮部尚書,攝吏部尚書事。會國子博士何妥與右僕射蘇威不平,奏威陰事,愷坐與相連。憲司奏愷曰:「房恭懿者,尉遲迥之黨,不當仕進,威、愷二人,曲相薦達,累轉海州刺史。吏部預選者甚多,愷不即授官,皆注色而遣。威之從父弟徹、肅二人,並以鄉正徵詣吏部。徹文狀後至,而先任用。肅左足攣蹇,才用無算,愷以威故,授朝請郎。愷之朋黨,事甚明白。」上大怒曰:「愷敢將天官,以為私惠!」愷免冠頓首曰:「皇太子將以通事舍人蘇夔為舍人。夔,威之子,臣以夔未當遷,固啟而止。臣若與威有私,豈當如此?」上曰:「威子,朝廷共知,卿乃固執,以徼身幸;至所不知,便行朋附。姦臣之行也。」於是除名,卒於家。
叔彪少機悟,豪率輕俠,好奇策,慕諸葛亮之為人。為賀拔勝荊州開府長史,勝不用其許,棄城奔梁。叔彪歸本縣,築室臨陂,優遊自適。齊文襄降辟書,辭疾不到。天保初,復徵,不得已,布裙露車至鄴。楊愔往候之,以為司徒諮議,辭疾不受。孝昭即位,召為中庶子,問以世事。叔彪勸討關西,畫地陳兵勢,請立重鎮於平陽,與彼蒲州相對,深溝高壘,運糧實之。帝深納之。又願自居平陽,成此謀略。帝命元文遙與叔彪參謀,撰平西策一卷。未幾,帝崩,事寢。武成即位,拜儀同三司,判都官尚書,出為合州刺史,遷太子詹事。
叔彪在鄉時,有粟千石,每至春夏,鄉人無食者,令自載取;至秋,任還其價而不計。歲歲常得倍餘。既在朝通貴,自以年老,兒子又多,遂營一大屋,曰:「歌於斯,哭於斯。」魏收常來詣之,訪以洛京舊事,不待食而起,云:「難為子費。」叔彪留之,良久食至,但有粟餐葵菜,木碗盛之,片脯而已。所將僕從,亦盡設食,一與此同。
文偉字休族。父敞,位議郎,後以文偉勳,贈幽州刺史。文偉少孤,有志尚,頗涉經史。州辟主簿。年三十八,始舉秀才,除本州平北府長流參軍。說刺史裴雋案舊跡修督亢陂,溉田萬餘頃,人賴其利。雋修立之功,多以委之。文偉既善於營理,兼展私力,家素貧儉,因此致富。及北方將亂,文偉積稻穀於范陽城,時經荒儉,多所振贍,彌為鄉里所歸。及韓樓據薊城,文偉率鄉閭守范陽。樓平,以功封大夏縣男,除范陽太守。
莊帝崩,文偉與幽州刺史劉靈助同謀起義。靈助克瀛州,留文偉行州事,自率兵赴定州,為尒朱榮將侯深所敗。文偉走還本郡,仍與高乾兄弟相影響。屬神武至信都,文偉遣子懷道奉啟陳謝。中興初,除安州刺史,不之官,尋轉幽州刺史。安州刺史盧曹亦從靈助舉兵,靈助敗,因據幽州降尒朱兆,兆仍以為刺史,據城不下,文偉不得入。後除青州刺史。
子詢祖,襲祖爵大夏男。有術學,文辭華美,為後生之俊。舉秀才,至鄴。趙郡李祖勳嘗宴諸文士,齊文宣使小黃門敕祖勳母曰:「蠕蠕既破,何無賀表?」使者待之。諸賓皆為表,詢祖俄頃便成。其詞云:「昔十萬橫行,樊將軍請而受屈;五千深入,李都尉降而不歸。」時重其工。後朝廷大遷除,同日催拜。詢祖立於東止車門外,為二十餘人作表,文不加點,辭理可觀。詢祖初襲爵,有宿德朝士謂曰:「大夏初成」,詢祖應聲曰:「且得燕雀相賀。」
天保末,為築長城子使。自負其才,內懷鬱怏,遂毀容服如賤役者以見楊愔。愔曰:「故舊皆有所縻,唯大夏未加處分。」詢祖厲聲曰:「是誰之咎?」既至役所,作築長城賦以寄其意。其略曰:「板則紫柏,杵則木瓜,何斯材而斯用也?草則離離靡靡,緣岡而殖。但使十步而有一芳,余亦何辭間於荊棘。」
邢卲常戲曰:「卿小年才學富盛,戴角者無上齒,恐卿不壽。」對曰:「詢祖初聞此言,實懷惕懼;見丈人蒼蒼在鬢,差以自安。」卲甚重其敏贍。既有口辯,好臧否人物。眾共嫉之,言其淫於從妹。宗人思道謂曰:「大夏何為招四海議?」詢祖曰:「骨肉還相殘,何況執玉帛者萬國。」與思道俱為北州人俊,魏收揚譽思道而以詢祖為不及。詢祖謂人曰:「見未能高飛者,借其羽毛;知逸勢沖天者,翦其翅翮。」既諸謗毀日至,素論皆薄其為人。長廣太守邢子廣曰:「詢祖有規檢禰衡,思道無冰稜文舉。」後頗折節。歷太子舍人、司徒記室,卒。有文集十卷,皆遺逸。
懷道弟宗道,性粗率,動作狂俠,位南營州刺史。嘗於晉陽置酒,賓遊滿座,中書舍人馬士達目其彈箜篌女妓,云手甚纖素,宗道即以遺之。士達固辭,宗道便命其家人,將解其腕,士達不得已而受之。將赴營州,於督亢城坡,大集鄉人,殺牛聚會。有一舊門人,醉言疏失,宗道令沈之於水。後坐酷濫除名。
同字叔倫,身長八尺,容貌魁偉,善於處世。太和中,起家北海王詳國常侍。熙平初,累遷尚書左丞。時相州刺史奚康生徵百姓歲調,皆長七八十尺,以邀憂公之譽,部內患之。同於歲祿,官給長絹。同乃舉案康生度外徵調。書奏,詔科康生罪,兼褒同在公之績。明帝世,朝政稍稀,人多竊冒軍功。同閱吏部勳書,因加檢覈,得竊階者三百餘人。乃表言:
竊見吏部勳簿,多皆改換,乃校中兵奏案,並復乖舛。愚謂罪雖恩免,猶須刊定。請遣一都令史,與令僕省事各一人,總集吏部、中兵二局勳簿,對句奏案。若名級相應者,即於黃素楷書大字,具件階級數,令本曹尚書以朱印印之。明造兩通,一關吏部,一留兵局,與奏案對掌。進則防揩洗之偽,退則無改易之理。
從前以來,勳書上省,唯列姓名,不載本屬。致令竊濫之徒,輕為苟且。今請征職白身,具列本州郡縣三長之所;其實官正職者,亦列官名曹別錄曆。皆仰本軍印記其上,然後印縫,各上所司。統將、都督,並皆印記,然後列上行臺。行臺關太尉。太尉檢練精實,乃始關刺。省重究括,然後奏申。奏出之日,黃素朱印,關付吏部。
頃來,非但偷階冒名,改換勳簿而已,或一階再取,或易名受級,凡如此者,其人不少。良由吏部無法,防塞失方。何者?吏部加階之後,簿不注記,緣此之故,易生僥倖。自今敘階之後,名簿具注,加補日月,尚書印記,然後付曹,郎中別作抄目,遷代相付。此制一行,差止姦罔。
臣伏思黃素勳簿,政可粗止姦偽,然在軍虛詐,猶未可盡。請自今在軍閱簿之日,行臺、軍司、監軍、都督各明立文案,處處記之。斬首成一階以上,即令給券。其券,一紙之上,當中大書,起行臺、統軍位號,勳人甲乙。斬三賊及被傷成階以上,亦具書於券,各盡一行,當行豎裂。其券,前後皆起年號日月,破某處陣,某官某勳,印記為驗。一支付勳人,一支付行臺。記至京,即送門下,別函守錄。
又自遷都以來,戎車屢捷,所以征勳轉多,敘不可盡者,良由歲久生姦,積年長偽,巧吏階緣,偷增遂甚。請自今為始,諸有勳簿已經奏賞者,即廣下遠近,云某處勳判,咸令知聞。立格酬敘,以三年為斷。其職人及出身,限內悉令銓除;實官及外號,隨才加授。庶使酬勤速申,立效者勸,事不經久,僥倖易息。或遭窮難,州無中正者,不在此限。
元叉之廢靈太后也,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於鄴。敗之。叉以同為持節兼黃門侍郎慰勞使,乃就州刑熙。還,授正黃門。同善事在位,為叉所親,戮熙之日,深窮黨與,以希叉旨,論者非之。同兄琇,少多大言,常云公侯可致。至此,始為都水使者。同啟求回身二階以加琇。琇遂除安州刺史,論者稱之。
營州城人就德興謀反,除同度支尚書,持節使營州慰勞,聽以便宜從事。同乃遣賊家口三十人,并免家奴為良,齎書喻之。德興乃降,安輯其人而還。德興復反,詔同為幽州刺史,兼尚書行臺,慰勞之。同慮德興難信,勒眾而往,為德興所擊,大敗而還。
靈太后反政,以同叉黨,除名。莊帝踐祚,詔復本秩,除都官尚書,復兼七兵。以前慰勞德興功,封章武縣伯,正除七兵。轉殿中。普泰初,除侍中,進號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同時久病,牽強啟乞儀同。初同之為黃門也,與節閔帝俱在門下,同異其為人,素相款託。帝以恩舊,許之,除儀同三司。永熙初,薨,贈尚書右僕射。四子,長子斐嗣。
斐字子章,性殘忍,以強斷知名。齊文襄引為大將軍府刑獄參軍,謂云:「狂簡,斐然成章,非嘉名字也。」天保中,稍遷尚書左丞,別典京畿詔獄。酷濫非人情所為,無問事之大小,拷掠過度,於大棒車輻下死者非一。或嚴冬至寒,置囚於冰雪之上;或盛夏酷熱,暴之日下。枉陷人致死者,前後百數人。伺察官人罪失,動即奏聞。朝士見之,莫不重跡屏氣,皆目之為校事。斐揚揚得志,言必自矜。後以謗史事,與李庶俱病鞭杖,死獄中。斐弟筠,青州中從事。
先是,景裕注周易、尚書、孝經、論語、禮記、老子,其毛詩、春秋左氏未訖。齊文襄入相,於第開講,招延時俊,令景裕解所注易。景裕理義精微,吐發閑雅。時有問難,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彩儼然,風誦如一,從容往復,無際可尋,由是士君子嗟美之。
景裕雖不聚徒教授,所注易大行於世。又好釋氏,通其大義。天竺胡沙門道悕,每譯諸經論,輒託景裕為之序。景裕之敗也,繫晉陽獄,至心誦經,枷鎖自脫。是時,又有人負罪當死,夢沙門教講經,覺時如所夢,謂誦千遍,臨刑刀折。主者以聞,赦之。此經遂行,號曰高王觀世音。景裕弟辯。
節閔帝立,除中書舍人。屬齊神武起兵信都,既破尒朱氏,遂鼓行指洛。節閔遣辯持節勞之於鄴。神武令辯見其所奉中興主,辯抗節不從。神武怒曰:「我舉大義,誅群醜,車駕在此,誰遣爾來?」辯抗言酬答,守節不撓。神武異之,捨而不逼。
及帝入關,事起倉卒,辯不及至家,單馬而從。或問辯曰:「得辭家不?」辯曰:「門外之道,以義斷恩,復何辭也。」孝武至長安,封范陽縣公。歷位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加本州大中正。周文帝以辯有儒術,甚禮之,朝廷大議,常召顧問。遷太子少保,領國子祭酒。趙青雀之亂,魏太子出居渭北,辯時隨從,亦不告家人。其執志敢決,皆此類也。尋除太常卿、太子少傅,轉少師,魏太子及諸王等皆行束修之禮,受業於辯,進爵范陽郡公。
自孝武西遷,朝儀湮墜,于時朝廷憲章、乘輿法服、金石律呂、晷刻渾儀,皆令辯因時制宜。皆合軌度,多依古禮。性強記默識,能斷大事,凡所創制,處之不疑。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累遷尚書令。及建六官,為師氏中大夫。
明帝即位,遷小宗伯,進位大將軍。帝嘗與諸公幸其第,儒者榮之。出為宜州刺史,以患不之部。卒,諡曰獻,配食文帝廟庭。子慎嗣,位復州刺史。慎弟詮,性趫捷,善騎射,位儀同三司。隋開皇初,以辯前代名德,追封沈國公。
初,周文欲行周官,命蘇綽專掌其事。未幾而綽卒,乃令辯成之。於是依周禮建六官,革漢、魏之法。以魏恭帝三年,始命行之。六卿之外,置太師、太傅、太保各一人,是曰三孤。時未建東宮,其太子官員,改創未畢。尋又改典命為大司禮,置中大夫。自茲厥後,世有損益。武成元年,增御正四人,位上大夫。保定四年,改宗伯為納言,禮部為司宗,大司禮為禮部,大司樂為樂部。五年,左右武伯各置大夫一人。以建德元年,改置宿衛官員。二年,省六府諸司中大夫以下官,府置四司,以下大夫為官之長,上士貳之。是歲,又增改東宮官員。三年,初置太子諫議大夫,員四人,文學十人;皇弟、皇子友,員各二人,學士六人。四年,又改置宿衛官員。其司武、司衛之類,皆後所增改。太子正宮尹之屬,亦後所創置。而典章散滅,弗可復知。宣帝嗣位,事不師古,官員班品,隨情變革。至如初置四輔官,及六府諸司復置中大夫,并御正、內史增置上大夫等,則今載於外史。餘則朝出夕改,莫能詳錄。
威烈將軍、右員外侍郎;討寇將軍、左員外侍郎;幢主;儀同府、正八命州列曹參軍;柱國大將軍府參軍;鎮遠建忠中堅寧朔將軍府長史,司馬;正六命州別駕;正七命州中從事;正六命郡丞;戶五百以上縣令;七命州呼藥:正三命。
周制:封郡縣五等爵者,皆加開國;授柱國大將軍、開府、儀同者,並加使持節、大都督;其開府又加驃騎大將軍、侍中;其儀同又加車騎大將軍、散騎常侍;其授總管、刺史,則加使持節、諸軍事。以此為常。大象元年,詔總管、刺史及行兵者,加持節,餘悉罷之。辯所制定之後,又有改革。今粗附之云。辯弟光。
光字景仁。性溫謹,博覽群書,精於三禮,善陰陽,解鍾律,又好玄言。孝昌初,釋褐司空府參軍事。及魏孝武西遷,光於山東立義,遙授晉州刺史。大統六年,攜家西入,除丞相府記室參軍,賜爵范陽縣伯。俄拜行臺郎中,專掌書記,改封安息縣伯。歷位京兆郡守、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匠師中大夫,進爵燕郡公、虞州刺史,行陝州總管府長史,卒官。周武帝少嘗受業於光,故贈賻有加恒典,贈少傅,諡曰簡。
光性崇佛道,至誠信敬。常從周文狩於檀臺山,時獵圍既合,帝遙指山上謂群公曰:「公等有所見不?」咸曰:「無所見。」光獨曰:「見一桑門。」帝曰:「是也。」即解圍而還。令光於桑門立處造浮圖。掘基一丈,得瓦缽錫杖各一,帝稱歎,因立寺焉。及為京兆,而郡舍先是數有妖怪,前後郡將,無敢居者。光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遂入居之。未幾,光所乘馬忽升廳事,登床,南首而立;食器無故自破。光並不以介懷,其精誠守正如此。注道德經章句行於世。子賁。
賁字子徵。略涉書記,頗解鍾律。在周,襲爵燕郡公,歷位魯陽太守、太子少宮尹、儀同三司、司武上士。時隋文帝為大司馬,賁知帝非常人,深自推結。宣帝嗣位,加開府。及文帝被顧託,群情未一,引賁置左右。帝將之東第,百官皆不知所去,帝潛令賁部伍仗衛,因召公卿而謂曰:「欲富貴者當相隨來!」往往偶語,欲有去就。賁嚴兵而至,眾莫敢動。出崇陽門至東宮,門者拒不內,賁諭之不去,瞋目叱之,門者遂卻。既而帝得入,賁恒典宿衛,承間進說以應天順人之事,帝從之。及受禪,命賁清宮,因典宿衛。賁乃奏改周旗幟,更為嘉名,其青龍、騶虞、朱雀、玄武、千秋、萬歲之旗,皆賁所創也。尋拜散騎常侍,兼太子左庶子、左領軍將軍。
及高熲、蘇威共掌朝政,賁甚不平。時柱國劉昉被疏忌,賁諷昉及上柱國元諧、李詢、華州刺史張賓等謀黜熲、威,五人相與輔政。又以晉王上之愛子,謀行廢立。復私謂皇太子曰:「賁將數謁殿下,恐為上譴,願察區區之心。」謀泄,昉等委罪於賓、賁。公卿奏二人坐當死,帝以龍潛之舊,不忍加誅,並除名。賓未幾卒。
歲餘,賁復爵位,檢校太常卿。以古樂宮縣七八,損益不同,歷代通儒,議無定準,乃上表曰:「殷人以上,通用五音。周武克殷,得鶉火天駟之應,其音用七。漢興,加應鍾,故十六枚而在一簴。鄭玄注周禮,「二八十六為簴」,此則七八之義,其來遠矣。然世有沿革,用捨不同。至周武帝復改縣七,以林鍾為宮。夫樂者,政之本也,故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是以吳札觀而辯興亡。然則樂也者,所以動天地,感鬼神,情發於聲,安危斯應。周武以林鍾為宮,蓋將亡之徵也。且林鍾之管,即黃鍾下生之義。黃鍾,君也,而生於臣,明於皇朝九五之應。又陰者臣也,而居君位,更顯國家登極之祥。斯實冥數相符,非關人事。臣聞五帝不相沿樂,三王不相襲禮,此蓋隨時改制而不失雅正者也。」帝竟從之,改七縣八,黃鍾為宮。詔賁與儀同楊慶和刊定周、齊音律。
後從幸洛陽,帝從容謂曰:「我始為大司馬,及總百揆,頻繁左右,與卿足為恩舊。卿若無過,位與高熲齊。坐與凶人交構,由是廢黜。言念疇昔之恩,復處牧伯之位,何乃不思報效,以至於此!吾不忍殺卿,是屈法申私耳。」賁俯伏陳謝。詔復本官。後數日,對詔失旨,又自敘功績,有怨言。帝大怒,謂群臣曰:「吾將與賁一州,觀此,不可復用。」
後皇太子為其言曰:「此輩並有佐命功,雖性行輕險,誠不可棄。」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劉昉、鄭譯及賁、柳裘、皇甫績等,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賴得幸。及帝大漸,顏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此輩行詐,顧命於我。我將為政,又欲亂之,故昉謀大逆於前,譯為巫蠱於後。如賁之例,皆不滿志,任之則不遜,致之則怨,自難信也,非我棄之。眾人見此,或有竊議,謂我薄於功臣,斯不然矣。」蘇威進曰:「漢光武欲全功臣,皆以列侯奉朝請,至尊仁育,復用此道以安之。」上曰:「然。」遂廢,卒於家。
勇字季禮,景裕從弟也。父璧,魏下邳太守。勇初與景裕俱在學,其叔同曰:「白頭必以文通,季禮當以武達。興吾門者,二子也。」幽州反者僕骨邢以勇為本郡范陽王,時年十八。後葛榮又以勇為燕王。齊神武起兵,盧文偉召之,不應。
尒朱氏滅,乃赴晉陽。神武署丞相主簿。屬山西霜儉,運山東租輸,皆令實載,違者罪之,令勇典其事。鄉郡公主虛僦千餘車,勇劾之。公主訴於神武,而勇守法不虧。神武謂郭秀曰:「盧勇懍懍,有不可犯色,真公直人也。方當委之大事,豈止納租而已。」
後行洛州事。元象初,官軍圍廣州,未拔,行臺侯景聞西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勇請進觀形勢,於是率百騎,各攏一馬,至大騩山,知西魏將李景和將至,勇乃多置旛旗於樹頭,分騎為數十隊,鳴角直前,禽西魏儀同程華,斬儀同王征蠻而還。
再遷陽州刺史,鎮宜陽。叛人韓木蘭、陳忻等常為邊患,勇大破之。啟求入朝,神武賜勇書曰:「吾委卿陽州,安枕高臥,無西南之慮矣。表啟宜停,當使漢兒之中,無在卿前者。」卒,年三十二。勇有馬五百匹,私造甲仗,遺啟盡獻之。贈司空、冀州刺史,諡武貞。
父叔仁,年十八,州辟主簿,舉秀才,除員外郎。以親老,乃辭歸就養。父母既沒,哀毀六年,躬營墳壟,遂有終焉之志。景明中,被徵入洛,授武賁中郎將,非其好也。尋除鎮遠將軍、通直散騎常侍,並稱疾不朝。乃出為幽州司馬,又辭歸鄉里。當時咸稱其高尚焉。
誕於度世為族弟。幼而通亮,博學,有詞彩。郡辟功曹,州舉秀才,不行。起家侍御史,累遷輔國大將軍、太中大夫、幽州別駕、北豫州都督府長史。時刺史高仲密以州歸西魏,遣大將軍李遠率軍赴援,誕與文武二千餘人奉候大軍。以功授鎮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封固安縣伯。尋加散騎侍郎,拜給事黃門侍郎。
魏帝詔曰:「經師易求,人師難得。朕諸兒稍長,欲令卿為師。」於是親幸晉王第,敕晉王以下皆拜之於帝前,因賜名曰誕。加征東將軍、散騎常侍。周文帝又以誕儒宗學府,為當世所推,乃拜國子祭酒,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恭帝二年,除祕書監,後以疾卒。
論曰:盧玄緒業著聞,首應旌命,子孫繼跡,為世盛門。其文武功烈殆無足紀,而見重於時,聲高冠帶,蓋德業儒素有過人者。伯源兄弟亦有二方之風流,雅道家聲,諸子不逮。思道一代俊偉,而宦途寥落,雖曰窮通有命,抑亦不護細行之所致乎!潛及昌衡,雅素之紀,家風克嗣,堂構無虧。子剛使酒誕節,蓋亦明珠之纇。長仁諫說可重,一簣而傾,惜矣!伯舉、仲宣,文雅俱劭。叔彪志尚宏遠,任俠好謀。文偉望重地華,早有志尚,間關夷險之際,終遇英雄之主,雖禮秩未弘,亦為佐命之一也。詢祖辭情艷發,早著聲名,負其才地,肆情矜矯,位遇未聞,弱年夭逝。若得終介眉壽,通塞未可量焉。叔倫質器洪厚,卷舒兼濟。子章殘忍為志,咎之徒也。景裕兄弟,雅業可宗,雖擇木異邦,而立名俱劭。辯損益成務,其殆優乎。勇雖文武異趣,各其美也。賁二三其德,雖取悅於報己,而移之在我,亦安能其罵人。見遺末路,尚何足怪?誕不殞儒業,亦足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