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少聪辩,涉猎经史,颇有大志。仕齐,位秘书丞。父奂及兄弟并为齐武帝所杀。太和十七年,肃自建邺来奔。孝文时幸邺,闻其至,虚衿待之,引见问故。肃辞义敏切,辩而有礼,帝甚哀恻之。遂语及为国之道,肃所陈说,深会旨,帝促席移景,不觉坐之疲也。肃因言萧氏危亡之兆,可以乘机,帝于是图南之规转锐。器重礼遇,日有加焉,亲贵旧臣莫之间也,或屏左右,谈说至夜分不罢。肃亦尽忠输诚,无所隐避,自谓君臣之际,犹孔明之遇玄德也。寻除辅国、大将军长史,赐爵开阳伯。肃固辞伯爵,许之。
诏肃讨齐义阳,听招募壮勇以为爪牙,其募士有功,赏加等;其从肃行者,六品已下听先拟用,以后闻;若投化人,听五品已下先即优授。肃至义阳,频破贼军,除持节、都督、豫州刺史、扬州大中正。肃善抚接,甚有声称。寻征入朝,帝手诏曰:「不见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岁,我劳如何。饰馆华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发汝坟也?」又诏曰:「肃丁荼虣世,志等伍胥,穷逾再期,蔬缊不改。有司依礼喻之,为裁练禫之制。」
二十年七月,帝以久旱不雨辍膳,百僚诣阙。帝在崇虚楼,遣舍人问肃。对曰:「伏承陛下辍膳,已经三旦,群臣不敢自宁。臣闻尧水汤旱,自然之数,须圣人以济世,不由圣以致灾,是以国储九年,以御九年之变。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内微为少泽。蒸庶未阙一飧,陛下辍膳三日,臣庶惶惶,无复情地。」帝遣答曰:「虽不食数朝,犹自无感,朕诚心未至之所致也。朕志确然,死而后已。」是夜,澍雨大降。
孝文崩,遗诏以肃为尚书令,与咸阳王禧等同为宰辅,征会驾鲁阳。肃至,遂与禧参同谋谟。自鲁阳至京洛,行途丧纪,委肃参量,忧勤经综,有过旧戚。禧兄弟并敬昵之,上下称为和辑。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羇远,一旦在己之上,每谓人曰:「朝廷以王肃加我上,尚可;从叔广阳,宗室尊宿,历任内外,云何一朝令肃居其右也?」肃闻,恒降避之。寻为澄所奏劾,称肃谋叛,事寻申释。诏肃尚陈留长公主,本刘昶子妇彭城公主也,赐钱二十万、帛三千疋。
裴叔业以寿春内附,拜肃使持节、都督江西诸军事,与彭城王勰率步骑十万以赴之。齐豫州刺史萧懿屯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献屯合肥,将图寿春。肃进师讨击,大破之,禽叔献,走萧懿。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引见劳之,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封昌国县侯。寻为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肃频在边,悉心抚接,远近归怀,附者若市,咸得其心。清身好施,简绝声色,终始廉约,家无余财。然性微轻恌,颇以功名自许,护疵称伐,少所推下,孝文每以此为言。
景明二年,薨于寿春,年三十八。宣武为举哀,给东园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帛一千疋、布五百疋、蜡三百斤,并问其卜迁远近,专遣侍御史一人监护丧事。又诏曰:「杜预之殁,窆于首阳,司空李冲,覆舟是托,顾瞻斯所,亦二代之九原也。故扬州刺史肃,忠义结于二世,英惠符于李、杜。平生本意,愿终京陵,既有宿心,宜遂先志。其令葬于冲、预两坟之间,使之神游相得也。」赠侍中、司空公。有司奏以肃贞心大度,宜谥匡公,诏谥宣简。明帝初,诏为肃建碑铭。
诵字国章,肃长兄融之子。学涉有文才,神气清俊,风流甚美。历位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右将军、幽州刺史、长兼秘书监、给事黄门侍郎。明帝崩,灵太后之立幼主也,于时大赦。诵宣读诏书,言制抑扬,风神竦秀,百僚倾属,莫不叹美。孝庄初,于河阴遇害,赠尚书左仆射、司空公,谥曰文宣。
诵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艺亚于诵。位光禄大夫、廷尉卿、扬州刺史、大中正、度支七兵二尚书、太常卿。出为散骑常侍、西兖州刺史,为尒朱仲远所禽,以其名望,不害,令骑牛从军,久乃见释还洛。孝静初,位侍中。卒,敕给东园秘器,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献。衍笃于交旧,有故人竺虩,于西兖州为仲远所害,其妻子饥寒,衍置于家,累年赡恤,世人称其敦厚。
南部尚书李敷妻,司徒崔浩之弟女;芳祖母,浩之姑也。芳至京师,诣敷门,崔耻芳流播,拒不见之。芳虽处穷窘之中,而业尚贞固。聪敏过人,笃志坟典,昼则佣书以自资给,夜则诵经不寝,至有易衣并日之弊,而澹然自守,不急急于荣利,不戚戚于贫贱,乃著穷通论以自慰。常为诸僧佣写经论,笔迹称善,卷直一缣,岁中能入百余疋,如此数年,赖以颇振。由是与德学大僧多有还往。
时有南方沙门慧度以事被责,未几暴亡,芳因缘闻知,文明太后召入禁中,鞭之一百。时中官李丰主其始末,知芳笃学有志行,言之于太后,微愧于心。会齐使刘缵至,芳之始族兄也,擢芳兼主客郎,与缵相接。拜中书博士。后与崔光、宋弁、邢产等俱为中书侍郎。俄而诏芳与产入授皇太子经,迁太子庶子,兼员外散骑常侍。从驾洛阳,自在路及旋京师,恒侍坐讲读。芳才思深敏,特精经义,博闻强记,兼览苍雅,尤长音训,辩析无疑。于是礼遇日隆,赏赉丰渥。俄兼通直常侍,从驾南巡,撰述行事,寻而除正。
王肃之来奔也,孝文雅相器重,朝野属目。芳未及相见。尝宴群臣于华林,肃语次云:「古者唯妇人有笄,男子则无笄。」芳曰「推经礼正文,古者男子妇人俱有笄。」肃曰:「丧服称男子免而妇人髽,男子冠而妇人笄,如此则男子不应有笄。」芳曰:「此专谓凶事也。礼,初遭丧,男子免,时则妇人髽;男子冠,时则妇人笄。言俱时变,男子妇人免髽、冠笄之不同也。又冠尊,故夺其笄,且互言也。非谓男子无笄。又礼内则称:『子事父母,鸡初鸣,栉𫄥笄总。』以兹而言,男子有笄明矣。」高祖称善者久之。肃亦以芳言为然,曰:「此非刘石经也?」昔汉世造三字石经于太学,学者文字不正,多往质焉。芳音义明辩,疑者皆往询访,故时人号为刘石经。酒阑,芳与肃俱出。肃执芳手曰:「吾少来留意三礼,在南诸儒,亟共讨论,皆谓此义,如吾向言。今闻往释,顿祛平生之惑。」芳理义精赡,类皆如是。
帝征宛、邓,起为辅国将军、太尉长史,从太尉、咸阳王禧攻南阳。齐将裴叔业入寇徐州,疆埸之人,颇怀去就。帝忧之,以芳为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徐州大中正,行徐州事。后兼侍中,从征马圈。孝文崩于行宫,及宣武即位,芳手加衮冕。孝文袭歛,暨乎启祖、山陵、练祭,始末丧事,皆芳撰定。咸阳王禧等奉申遗旨,令芳入授宣武经。及南徐州刺史沈陵外叛,徐州大水,遣芳抚慰振恤之。
夫为国家者罔不崇儒尊道,学校为先。唐虞以往,典籍无据,隆周以降,任居武门。蔡氏劝学篇云:「周之师氏居武门左。」今之祭酒则周师氏。洛阳记:「国子学官与天子宫对。太学在开阳门外。」案学记云:「古之王者,建国亲人,教学为先。」郑氏注:「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由斯而言,国学在内,太学在外,明矣。臣谓今既徙县崧瀍,皇居伊洛,宫阙府寺,佥复故址,至于国学,岂宜舛错?校量旧事,应在宫门之左。至如太学,基所见存,仍旧营构。
又去太和二十年,发敕立四门博士,于四门置学。臣案:自周已上,学唯以二,或尚东,或尚西,或贵在国,或贵在郊。爰暨周室,学盖有六:师氏居内,太学在国,四小在郊。礼记云:「周人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四郊。」礼又云:「天子设四学,当入学而太子齿。」注云:「四学,周四郊之虞庠也。」大戴·保傅篇云:「帝入东学,尚亲而贵仁;帝入南学,尚齿而贵信;帝入西学;尚贤而贵德;帝入北学,尚贵而尊爵;帝入太学,承师而问道。」周之五学,于此弥彰。案郑注学记,周则六学,所以然者,注云:「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此其证也。汉、魏已降,无复四郊。谨寻先旨,宜在四门。案王肃注云:「天子四郊有学,去都五十里。」考之郑氏,不云远近。今太学故坊,基址宽旷。四郊别置,相去辽阔,检督难周。计太学坊并作四门,犹为太旷,以臣愚量,同处无嫌。且今时制置,多循中代,未审四学应从古不?求集儒礼官议其定所。
孟春令云:「其数八。」又云:「迎春于东郊。」卢植云:「东郊,八里郊也。」贾逵云:「东郊,木帝太昊,八里。」许慎云:「东郊,八里郊也。」郑玄孟春令注云:「王居明堂。礼曰:『王出十五里迎岁。』盖殷礼也。周礼,近郊五十里。」郑玄别注云「东郊去都城八里。」高诱云:「迎春气于东方,八里郊也。」王肃云:「东郊八里,因木数也。」此皆同谓春郊八里之明据也。孟夏令云:「其数七。」又云:「迎夏于南郊。」卢植云:「南郊,七里郊。」贾逵云:「南郊,火帝,七里。」许慎云:「南郊,七里郊也。」郑玄云:「南郊去都城七里。」高诱云:「南郊,七里之郊也。」王肃云:「南郊七里,因火数也。」此又南郊七里之审据也。中央令云:「其数五。」卢植云:「中郊,五里之郊也。」贾逵云:「中兆黄帝之位,并南郊之季,故云兆五帝于四郊也。」郑玄云:「中郊,西南未地,去都城五里。」此又中郊五里之审据也。孟秋令云:「其数九。」又云:「以迎秋于西郊。」卢植云:「西郊,九里郊。」贾逵云:「西郊,金帝少昊,九里。」许慎云:「西郊,九里郊也。」郑玄云:「西郊去都城九里。」高诱云:「西郊,九里之郊也。」王肃云:「西郊九里,因金数也。」此又西郊九里之审据也。孟冬令云:「其数六。」又云:「迎冬于北郊。」卢植云:「北郊,六里郊也。」贾逵云:「北郊,水帝颛顼,六里。」许慎云:「北郊,六里郊也。」郑玄云:「北郊去都城六里。」高诱云:「北郊,六里之郊也。」王肃云:「北郊六里,因水数也。」此又北郊六里之审据也。宋氏含文嘉注云:「周礼,王畿内千里,二十分其一,以为近郊。近郊五十里,倍之为远郊。迎王气盖于近郊。汉不设王畿,则以其方数为郊处,故东郊八里,南郊七里,西郊九里,北郊六里,中郊在西南未地五里。」祭祀志云:「建武二年正月,初制郊兆于雒阳城南七里,依采元始中故事,北郊在雒阳城北四里。」此又汉世南、北郊之明据也。今地祇准此。至如三十里郊,进乖郑玄所引殷、周二代之据,退违汉、魏所行故事。凡邑外曰郊。今计四郊各以郭门为限,里数依上。
灵星本非礼事,兆自汉初,专为祈田,恒隶郡县。郊祀志云:「高祖五年,制诏御史,其令天下立灵星祠,牲用太牢,县邑令、长侍祠。」晋祠令云:「郡、县、国祠社稷、先农,县又祠灵星。」此灵星在天下诸县之明据也。周公庙所以别在洛阳者,盖缘姬旦创成洛邑,故传世洛阳,崇祠不绝,以彰厥庸。夷、齐庙者,亦世为洛阳界内神祠。今并移太常,恐乖其本。天下此类甚众,皆当部郡县修理,公私施之祷请。窃惟太常所司,郊庙神祇自有常限,无宜临时斟酌以意,若遂尔妄营,则不免淫祀。二祠在太常,在洛阳,于国一也,然贵在审本。
先是,孝文于代都诏中书监高闾、太常少卿陆琇并公孙崇等十余人修理金石及八音之器。后崇为太乐令,乃上请尚书仆射高肇,更共营理。宣武诏芳共主之。芳表以礼乐事大,不容辄决,自非博延公卿,广集儒彦,讨论得失,研穷是非,无以垂之万叶,为不朽之式。被报听许,数旬之间,频烦三议。于时朝士颇以崇专综既久,不应乖谬,各默然无发论者。芳乃探引经诰,搜括旧文,共相难质,皆有明据,以为盈缩有差,不合典式。崇虽示相酬答,而不会问意,卒无以自通。尚书依事述奏,仍诏委芳别更考制。于是学者弥归宗焉。
依合朔仪注:日有变,以朱丝为绳,以绕系社树三匝。而今无树。又周礼大司徒职云:「设其社稷之壝而树之田主,各以其社之所宜木。」郑玄注云:「所宜木,谓若松柏栗也。」此其一证也。又小司徒·封人职云:「掌设王之社壝,为畿封而树之。」郑玄注云「不言稷者,王主于社。稷,社之细也。」此其二证也。又论语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是乃土地之所宜也。此其三证也。又白武通:「社、稷所以有树何也?尊而识之也,使人望见即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案此正解所以有树之义,了不论有之与无也。此其四证也。此云「社、稷所以有树何」,然则稷亦有树明矣。又五经通义云:「天子太社、王社,诸侯国社、侯社,制度奈何?曰,社皆有垣无屋,树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万物,万物莫善于木,故树木也。」此其五证也。此最其丁宁备解有树之意也。又五经要义云:「社必树之以木。周礼·司徒职曰:班社而树之,各以土地所生。尚书·逸篇曰: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此其六证也。此又太社及四方皆有树别之明据也。又见诸家礼图,社稷图皆画为树,唯诫社、诫稷无树。此其七证也。
虽辩有树之据,犹未正所植之木。案论语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便是世代不同。而尚书·逸篇则云「太社惟松」,如此,便以一代之中而立社各异也。愚以为宜植以松。何以言之?逸书云「太社惟松」,今者植松,不虑失礼。惟稷无成证。稷乃社之细,盖亦不离松也。
崔光于芳有中表之敬,每事询仰。芳撰郑玄所注周官·仪礼音、干宝所注周官音、王肃所注尚书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宁所注谷梁音、韦昭所注国语音、范晔后汉书音各一卷,辩类三卷,徐州人地录二十卷,急就篇续注音义证三卷,毛诗笺音义证十卷,礼记义证十卷,周官仪礼义证各五卷。崔光表求以中书监让芳,宣武不许。卒,赠镇东将军、徐州刺史,谥文贞侯。
𫷷字景兴,好学强立。善事当世,高肇之盛及清河王怿为宰辅,𫷷皆与其子姪交游;灵太后临朝,又与太后兄子往还相好。太后令𫷷以诗赋授弟元吉。稍迁光禄大夫。孝武帝初,除散骑常侍,迁骠骑大将军、国子祭酒。孝武于显阳殿讲孝经,𫷷为执经,虽酬答论难未能精尽,而风采音制,足有可观。寻兼都官尚书,又兼殿中尚书。及孝武入关,齐神武至洛,责𫷷诛之。
子骘,字子升,少有风气,颇涉文史。位徐州开府从事中郎。父𫷷之死,骘率勒乡部赴兖州,与刺史樊子鹄抗御王师,每战,流涕突阵。城陷,禽送晋阳,齐神武矜而赦之。文襄为仪同开府,以骘为属,本州大中正,转中书舍人。时与梁和通,骘前后受敕对其使一十六人。为司徒左长史,卒,赠南青州刺史。
逖字子长,少聪敏,好弋猎骑射,以行乐为事,爱交游,善戏谑。齐文襄以为永安公浚开府行参军。逖远离家乡,倦于羁旅,发愤自励,专精读书。晋阳都会之所,霸朝人士攸集,咸务于宴集。逖在游宴之中,卷不离手,遇有文籍所未见者,则终日讽诵,或通夜不归。其好学如此。亦留心文藻,颇工诗咏。
齐天保初,行定陶县令,坐奸事免,十余年不得调。其姊为任氏妇,没入宫,敕以赐魏收,收所提携,后为开府参军。及文宣崩,文士并作挽歌,杨遵彦择之,员外郎卢思道用八首,逖用二首,余人多者不过三四。中书郎李愔戏逖曰:「卢八问讯刘二。」逖衔之。干明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送梁主萧庄。还,兼三公郎中。
武成时,和士开宠要,逖附之。正授中书侍郎,入典机密。时李愔献赋,言天保中被谗。逖摘其文,奏曰:「诽谤先朝,大不敬。」武成怒,大加鞭朴。逖喜复前憾,曰:「高搥两下,执鞭一百,何如呼刘二时。」寻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逖欲独擅文藻,不愿与文士同行。时黄门侍郎王松年妹夫卢士游,性沈密,逖求以为副。又逖姊魏家者,收时已放出,逖因次欲嫁之士游,不许。逖恐事露,亦不逼焉。迁给事黄门侍郎,修国史。加散骑常侍,除假仪同三司,聘周使副。二国始通,礼仪未定,逖与周朝议论往复,斟酌古今,事多合礼,兼文辞可观,甚得名誉。使还,拜仪同三司。
及武成崩,和士开欲改元,议者各异。逖请为「武平」,私谓士开曰:「武平反为明辅,逖作此以为公。」士开悦而从之。时士开为众口所排,娄定远同辅政,逖遂回附之,使得西货,悉以饷定远。定远外任,逖不自安,又阴结斛律明月、胡长仁以自固。士开知之,未甚信,忽于明月门巷逢之,弥以为实。初,逖名宦未达时,欲事祖珽。珽未原,谓人曰:「我言彭城楚子,应有气侠,唯将崔季舒诗示人,殊乖气望。」逖乃为弟娶珽女,遂成密好。珽之将诉赵彦深、和士开也,先与逖谋,逖乃告二人,故二人得为之计。珽被黜,令弟出其妻。及是,逖解士开所嫌。寻出为仁州刺史。珽乃要行台尚书卢潜陷逖,许潜重迁。潜曰:「如此事,吾不为也。」更戒逖而护之。
芳从子懋。懋字仲华,祖泰之,父承伯,仕宋并有名位。懋聪敏好学,博综经史,善草隶书,识奇字。宣武初入朝,位尚书外兵郎中。芳甚重之,凡所撰朝廷轨仪,皆与参量。尚书博议,懋与殿中郎袁翻常为议主。达于从政,台中疑事,咸所访决。尚书李平与结莫逆交。迁步兵校尉,领郎中,兼东宫中舍人。转员外常侍、镇远将军,领考功郎中,立考课之科,明黜陟之法,甚有条贯。
孝明初,大军攻硖石,懋为李平行台郎中,城拔,懋颇有功。太傅、清河王怿爱其风雅,常目而送之曰:「刘生堂堂,搢绅领袖,若天假之年,必为魏朝宰辅。」诏懋与诸才学之士撰成仪令。怿为宰相积年,礼懋尤重,令诸子师之。迁太尉司马。熙平二年冬,暴病卒。家甚清贫,亡之日,徒四壁而已。太傅怿及当时才俊莫不痛惜之。赠持节、前将军、南秦州刺史,谥曰宣简。
爽少而聪敏,严正有志概,虽家人僮隶未尝见其宽诞之容。笃志好学,博闻强识,明习纬候、五经、百家,多所研综。州郡礼命,皆不就。太武西征凉土,爽与兄士国归款军门。太武嘉之,赐士国爵五品,显美男;爽为六品,拜宣威将军。
是时,戎车屡驾,征伐为事,贵游子弟未遑学术。爽置馆温水之右,教授门徒七百余人,京师学业,翕然复兴。爽立训甚有劝罚之科,弟子事之,若严君焉。尚书左仆射元赞、平原太守司马真安、著作郎程灵虬皆是爽教所就。崔浩、高允并称爽之严教,奖励有方。允曰:「文翁柔胜,先生刚克,立教虽殊,成人一也。」其为通识叹服如此。
传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然则仁义者,人之性也;经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铸神情,启悟耳目,未有不由学而能成其器,不由习而能利其业。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宁越庸夫也,讲艺以全高尚之节。盖所由者习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备焉。
昔者先王之训天下也,莫不导以诗、书,教以礼、乐,移其风俗,和其人民。故恭俭庄敬而不烦者,教深于礼也;广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于乐也;温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于诗也;疏通知远而不诬者,教深于书也;洁静精微而不贼者,教深于易也;属辞比事而不乱者,教深于春秋也。夫乐以和神,诗以正言,礼以明体,书以广听,春秋以断事。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易为之源,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其几乎息矣。由是言之,六经者,先王之遗烈,圣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习性文身哉。
景字永昌,少聪敏,初读论语、毛诗,一受便览。及长,有才思,雅好文章。廷尉公孙良举为律博士,孝文亲得其名,既而用之为门下录事。正始初,招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敕景参议。宣武季舅护军将军高显卒,其兄右仆射肇托景及尚书邢峦、并州刺史高聪、通直郎徐纥各作碑铭,并以呈御。帝悉付侍中崔光简之,光奏景名位乃处诸人之下,文出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
丧纪之本,实称物以立情;轻重所因,亦缘情以制礼。虽理关盛衰,事经今古,而制作之本,降杀之宜,其实一焉。是故臣之为君,所以资敬而崇重;为君母妻,所以从服而制义。然而诸侯大夫之为君者,谓其有地土、有吏属,无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今王姬降适,虽加爵命,事非君邑,理异列土。何者?诸王开国,备立臣吏,生有趋奉之勤,死尽致丧之礼。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属官,既无接事之仪,实阙为臣之体。原夫公主之贵,所以立家令者,盖以主之内事,脱须关外,理无自达,必也因人。然则家令唯通内外之职及典主家之事耳,无关君臣之理,名义之分也。由是推之,家令不得为纯臣,公主不可为正君,明矣。
且女人之为君,男子之为臣,古礼所不载,先朝所未议。而四门博士裴道广、孙荣乂等以公主为之君,以家令为之臣,制服以斩,乖缪弥甚。又张虚景、吾难羁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寻致服之情,犹同其议,准母制齐,求之名实,理未为允。窃谓公主之爵,既非食采之君;家令之官,又无纯臣之式。若附如母,则情义罔施;若准小君,则从服无据。案如经礼,事无成文,即之愚见,谓不应服。
景淹滞门下积岁,不至显官,以蜀司马相如、王褒、严君平、扬子云等四贤,皆有高才而无重位,乃托意以赞之。景在枢密十有余年,为侍中崔光、卢昶、游肇、元晖尤所知赏。累迁积射将军、给事中。延昌初,东宫建,兼太子屯骑校尉,录事皆如故。受敕撰门下诏书凡四十卷。尚书元苌出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请景为司马。以景阶次不及,除录事参军、襄威将军,带长安令,甚有惠政,人吏称之。
先是,太常刘芳与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别典仪注,多所草创,未成。芳卒,景纂成其事。及宣武崩,召景赴京,还修仪注。拜谒者仆射,加宁远将军,又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后授步兵校尉,仍舍人。又敕撰太和之后朝仪已施行者,凡五十余卷。时灵太后诏依汉世阴、邓二后故事,亲奉庙祀,与帝交献。景乃据正以定仪注,朝廷是之。
初,平齐之后,光禄大夫高聪徙于北京,中书监高允为之聘妻,给其资宅。聪后为允立碑,每云「吾以此文报德足矣」。豫州刺史常绰以未尽其美。景尚允才器,先为遗德颂,司徒崔光闻而观之,寻味良久,乃云:「高光禄平日每矜其文,自许报允之德,今见常生此颂,高氏不得独擅其美也。」侍中崔光、安丰王延明受诏议定服章,敕景参修其事。寻进号冠军将军。
阿那瑰之还国也,境上迁延,仍陈窘乏。遣尚书左丞元孚奉诏振恤,阿那瑰执孚过柔玄,奔于漠北。遣尚书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仆射元纂追讨不及。乃令景出塞,经瓫山,临瀚海,宣敕勒众而返。景经涉山水,怅然怀古,乃拟刘琨扶风歌十二首。进号征虏将军。
孝昌初,给事黄门侍郎,寻除左将军、太府少卿,仍舍人。固辞
杜洛周反于燕州,仍以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平北将军元谭以御之。景表求勒幽州诸县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贼之处,权发兵夫,随宜置戍,以为防遏。又以顷来差兵,不尽强壮,今之三长,皆是豪门多丁为之,今求权发为兵。明帝皆从之。进号平北将军。别敕谭西至军都关,北从卢龙塞,据此二险,以杜贼出入之路。又诏景山中险路之处,悉令捍塞。景遣府录事参军裴智成发范阳三长之兵以守白㠈,都督元谭据居庸下口。俄而安州石离、冗城、斛盐三戍兵反,结洛周,有众二万余落,自松岍赴贼。谭勒别将崔仲哲等截军都关以待之。仲哲战没,洛周又自外应之,腹背受敌,谭遂大败,诸军夜散。诏以景所部别将李琚为都督,代谭征下口,降景为后将军,解州任。仍诏景为幽、安、玄、□四州行台。
贼既南出,钞略蓟城,景命统军梁仲礼率兵士邀击,破之,获贼将御夷镇军主孙念恒。都督李琚为贼所攻蓟城之北,军败而死。景率属城人御之,贼不敢逼。洛周还据上谷。授景平北将军、光禄大夫,行台如故。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纥真、马叱斤等率众蓟南,以掠人谷,乃遇连雨,贼众疲劳,景与都督于荣、刺史王延年置兵栗园,邀其走路,大败之,斩曹纥真。洛周率众南趋范阳,景与延年及荣破之,又遣别将军重破之于州西彪眼泉,禽斩之及溺死者甚众。
永安初,诏复本官,兼黄门侍郎,又摄著作,固辞不就。二年,除中军将军,正黄门。先是参议正光壬子历,至是赐爵高阳子。元颢内逼,庄帝北巡,景与侍中、大司马、安丰王延明在禁中召诸亲宾,乃安慰京师。颢入洛,景仍居本位。庄帝还宫,解黄门。普泰初,除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秘书监。以预诏命之勤,封濮阳县子,后以例追。永熙二年,监议事。
景自少及老,恒居事任,清俭自守,不营产业,至于衣食,取济而已。耽好经史,爱玩文词,若遇新异之书,殷勤求访,或复质买,不问价之贵贱,必以得为期。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虽俭约可尚,将何以自济也?吾恐挚太常方馁于柏谷耳。」遂与卫将军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双、司马彦邕、李谐、毕祖彦、毕义显等各出钱千文而为买马焉。天平初迁邺,是时诏下三日,户四十万狼狈就道,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下非陪从者,尽乘驴。齐神武以景清贫,特给车牛四乘,妻孥方得达邺。后除仪同三司,仍本将军。武定六年,以老疾去官,诏特给右光禄事力终其身。八年薨。
周雅云:「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有朝隐大夫鉴戒斯文,乃惕焉而惧曰:夫道丧则性倾,利重则身轻。是故乘和体逊,式铭方册;防微慎独,载象丹青。信哉辞人之赋,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听卑视谛;俯测厚地,岳峻川渟。谁其戴之,不私不畏。谁其践之,不陷不坠。故善恶是征,物罔同异。论亢匪久,人咸敬忌。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识其亲。搏之弗得,聆之无闻。故有戒于显而急于微。好爵是冒,声奢是基。身陷于禄利,言溺于是非。或求欲而未厌,或知足而不辞。是故位高而势逾迫,正立而邪逾欺。安有位极而危不萃,邪荣而正不雕。故悔多于地厚,祸甚于天高。夫悔未结,谁肯曲躬。夫祸未加,谁肯累足。固机发而后思图,车覆而后改躅。改之无及,故狡兔失穴,思之在后,故逆鳞易触。
君子则不然,体舒则怀卷,视溺则思济。原夫人之度,邈于无阶之天,势位之危,深于不测之地。饵厚而躬不竞,爵降而心不系。守善于已成,惧愆于未败。虽盈而戒冲,通而虑滞。以知命为遐龄,以乐天为大惠。以戢智而从时,以怀愚而游世。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昼已决矣,犹夜则思其计;诵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赏其契。故能不同不诱,而弭谤于群小;无毁无誉,而贻信于上帝。托身与金石俱固,立名与天壤相弊。嚣竞无侵,优游独逝。夫如是,绮阁金门,可安其宅;锦衣玉食,可颐其形。柳下三黜,不愠其色;子文三陟,不憘其情。
而惑者见君高可以持势,欲乘高以据荣。见直道可以修己,欲专道以邀声。夫去声然后声可立,岂矜道之所宣。虑危然后安可固,岂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鉴恃道不可以流声,故去声而怀道。鉴专道不可以守势,故去势以崇道。何者?履道虽高,不得无亢;求声虽道,不得无悔。然则声奢繁则实俭雕,功业进则身迹退。如此则精灵遂越,骄侈自亲。情与道绝,事与势邻。方欲役思以持势,乘势以求津。故利欲诱其性,祸难婴其身。利欲交则幽显以之变,祸难搆则智术无所陈。若然者,虽縻爵帝扃,焉得而宁之?虽结珮皇庭,焉得而荣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径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术已生。福禄交蹇于人事,屯难顿萃于时情。忠介剖心于白日,耿节沉骨于幽灵。因斯愚智之所机,倚伏之所系,全亡之所依,其在逊顺而已哉。呜呼鉴之!呜呼鉴之!
论曰:古人云:才未半古,功已过之。王肃流寓之士,见知一面,荣任赫然,寄同旧列,虽器业自致,抑亦逢时之所致焉。刘芳矫然特立,沈深好古,博通洽识,为世儒宗。懋才流识学,见重于世,不虚然也。常爽以儒素著称,景以文义见宗,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