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少有志尚,好学而不守章句。其师怪问之,对曰:「文字之间,常奉训诱,至于商较异同,请从所好。」师因此奇之。及长,涉猎经史,深沈有远略。属魏室丧乱,避地夏州。时周文帝为刺史,素闻其名,待以客礼。及贺拔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诸将遣使迎周文。周文问以去留之计,褒曰:「此天授也,何可疑乎!」周文纳焉。及为丞相,引为录事参军,赐姓侯吕陵氏。大统初,迁行台左丞,赐爵三水县伯、丞相府从事中郎,出镇淅、郦。居二年,征拜丞相府司马,进爵为侯。
出为北雍州刺史。州带北山,多有盗贼。褒密访之,并豪右所为也,而阳不之知,厚加礼遇,谓曰:「刺史起自书生,安知督盗?所赖卿等共分其忧耳。」乃悉召杰黠少年素为乡里患者,置为主帅,分其地界,有盗发而不获者,以故纵论。于是诸被署者莫不惶惧,皆首伏曰:「前盗发者,并某等为之。」所有徒侣,皆列其姓名,或亡命隐匿者,亦悉言其所在。褒乃取盗名簿藏之,因大牓州门曰:「自知行盗者,可急来首,即除其罪。尽今月不首者,显戮其身,籍没妻子,以赏前首者。」旬日之间,诸盗咸悉首尽。褒取名簿勘之,一无差异,并原其罪,许以自新。由是群盗屏息。入为给事黄门侍郎,迁侍中。
除都督、西凉州刺史。羌胡之俗,轻贫弱,尚豪富。豪富之家,侵渔百姓,同于仆隶。故贫者日削,豪者益富。褒乃悉募贫人,以充兵士,优复其家,蠲免徭赋。又调富人财物以振给之。每西域商货至,又先尽贫者市之。于是贫富渐均,户口殷实。废帝元年,为会州刺史。后以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
累迁汾州刺史。先是,齐寇数入,人废耕桑,前后刺史,莫能防扞。褒至,适会寇来,乃不下属县。人既不备,以故多被抄掠。齐人喜于不觉,以为州先未集兵,今还必不能追蹑,由是益懈,不为营垒。褒已先勒精锐,伏北山中,分据险阻,邀其归路。乘其众怠,纵伏击之,尽获其众。故事,获生口者,并送京师,褒因是奏曰:「所获贼众,不足为多,俘而辱之,但益其忿耳。请一切放还,以德报怨。」有诏许焉。自此抄兵颇息。迁河州总管,仍转凤州刺史。寻以年老请致事,诏许之。天和五年,拜少保。
肃早有操行,知名于时。孝昌中,起家殿中侍御史,累迁左将军、太中大夫。东魏天平初,除新安郡守,秩满还洛阳。大统三年,独孤信东讨,肃率宗人为乡导。授司州别驾,监督粮储,军用不匮。周文帝闻之,谓人曰:「赵肃可谓洛阳主人也。」九年,行华山郡事。
十三年,除廷尉少卿。明年元日,当行朝礼,非有封爵者不得预焉。肃时未有茅土,左仆射长孙俭启周文请之。周文乃召肃谓曰:「岁初行礼,岂得使卿不预!然何为不早言也?」于是令肃自选封名。肃曰:「河清乃太平之应,窃所愿也。」于是封清河县子。十六年,除廷尉卿,加征东将军。肃久在理官,执心平允,凡所处断,咸得其情。廉慎自居,不营产业,时人以此称之。十七年,进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赐姓乙弗氏。
轨少好学,有行检。周蔡王引为记室,以清苦闻。隋文帝受禅,为齐州别驾,有能名。其东邻有桑,葚落其家,轨遣人悉拾还其主,戒其诸子曰:「吾非以此求名,意者非机杼物,不愿侵人。汝等宜以为戒。」在州考绩连最。持节使者郃阳公梁子恭上状,文帝赐以米帛甚优,令入朝。父老将送者,各挥涕曰:「别驾在官,水火不与百姓交,是以不敢以杯酒相送。公清如水,请酌一杯水奉饯。」轨受饮之。至京,诏与牛弘撰定律令格式。
时卫王爽为原州总管,召为司马。在道夜行,其左右马逸入田中,暴人禾。轨驻马待明,访知禾主,酬直而去。原州人吏闻之,莫不改操。后检校硖州刺史,甚有恩惠。转寿州总管长史。芍陂旧有五门堰,芜秽不通。轨劝课吏人,更开三十六门,灌田五千余顷,人赖其利。秩满归,卒于家。子弘安、弘智,并知名。
张轨字元轨,济北临邑人也。父崇,高平令。轨少好学,志识开朗。初在洛阳,家贫,与乐安孙树仁为莫逆之友,每易衣而出,以此见称。轨常谓所亲曰:「秦、雍之间,必有王者。」尒朱氏败后,遂杖策入关。贺拔岳以轨为记室参军,典机密。寻转仓曹。时谷籴踊贵,或有请贷官仓者。轨曰:「以私害公,非吾宿志。济人之难,讵得相违?」乃卖所服衣物,籴粟以振其乏。
及岳被害,周文帝以轨为都督,从征侯莫陈悦。悦平,使于洛阳,见领军斛斯椿。椿曰:「高欢逆谋,已传行路,人情西望,以日为年。未知宇文何如贺拔也?」轨曰:「宇文公文足经国,武足定乱,至于高识远度,非愚管所测。」椿曰:「诚如卿言,真可恃也。」周文为行台,授轨郎中。孝武西迁,除中书舍人,封寿张县子,兼著作佐郎,修起居注。迁给事黄门侍郎,兼吏部郎中。出为河北郡守。在郡三年,声绩甚著,临人政术,有循吏之美。大统间言宰人者,多推尚之。入为丞相府从事中郎,行武功郡事。章武公导出镇秦州,以轨为长史。废帝元年,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二年,赐姓宇文氏,行南秦州事。恭帝二年,征拜度支尚书,复除陇右府长史。卒于位,谥曰质。
彦在尚书十有五载,属军国草创,庶务殷繁,留心省阁,未尝懈怠。断决如流,略无疑滞。台阁莫不叹其公勤,服其明察。迁给事黄门侍郎,仍左丞。赐姓宇文氏。出为鄜州刺史。彦以东夏未平,固辞州任,诏许之。拜兵部尚书,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仍兼著作。六官建,改授军司马,进爵为伯。
彦少知名,周文帝临雍州,辟为西曹书佐。累迁虞部郎中。大统十二年,初选当州首望,统领乡兵,除帅都督。以居郎官著称,封龙门县子,进大都督。恭帝元年,除兵部尚书,仍以本兵从柱国于谨南伐江陵。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伯。六官建,拜户部中大夫。
周孝闵帝践祚,出为澧州刺史。蛮左生梗,不营农业。彦劝以耕稼,人皆务本,亡命之徒,咸从赋役。先是,以澧州粮储乏少,每令荆州递送。自彦莅职,仓庾充实,无复转输之劳。齐南安城主冯显密遣使归降,其众未之知也。柱国宇文贵令彦率兵应接。时齐人先令显率所部送粮南下,彦惧其众不从命,乃于路邀之,显因得自拔。其众果拒战,彦纵兵奋击,并虏获之。以南安无备,即引军掩袭,遂有其城。晋公护嘉之,进爵怀德县公。入为工部中大夫。
昕少温恭,见称州里。从尒朱天光征讨,拜右将军、太中大夫。周文帝迎魏孝武,军次雍州,昕以三辅望族上谒。周文见昕容貌瑰伟,深赏异之,即授右府长流参军。累迁丞相府主簿。大统十二年,除河南郡守,迁东荆州刺史。昕抚以仁惠,蛮夷悦之。封安定县子。周孝闵帝践祚,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明帝初,进爵胡城县伯。天和初,拜工部中大夫,出为陕州总管府长史。
璠少忠谨,有干略。永安中,辟州都督。周文帝为牧,补主簿,以勤事被知。大统四年,引为丞相府行参军。周孝闵帝践祚,为守庙下大夫、长乐县子。保定中,为鸿州刺史,入为小纳言。累迁蕃部中大夫,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诞字玄虑,少刚毅,有器局。开皇中,累迁治书侍御史,朝臣无不肃惮焉。后为尚书左丞。时汉王谅为并州总管,朝廷盛选僚佐,拜诞并州总管司马,总府政事,一以咨之。谅甚敬焉。及炀帝即位,谅用咨议王𫠆谋,发兵作乱。诞数谏止,谅不纳。诞因流涕,以死固请。谅怒囚之。及杨素将至,谅屯清源以拒之。谅主簿豆卢毓出诞于狱,协谋闭城拒谅。谅袭击破之,并抗节遇害。帝以诞亡身殉国,嘉悼者久之。诏赠柱国,封弘义公,谥曰明。
世模,京兆人。性明敏,有器干。仁寿初,为岚州司马。谅反,刺史乔钟葵将赴之,世模以义拒之。临之以兵,辞气不挠,钟葵义而释之。军吏请斩之,于是被囚。及谅平,拜开府,授大兴令。从卫玄击杨玄感,以功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庆之少以文学征诣洛阳,对策第一,除秘书郎。属尒朱氏作乱,魏孝庄帝令司空杨津为北道行台,节度山东诸军以讨之。津启庆之为行台左丞,与参谋议。至邺,闻孝庄帝崩,遂出兖、冀间,谋结义徒,以赴国难。寻而节闵帝立,乃还洛阳。及贺拔岳为行台,复启庆之为行台吏部郎。大统初,从周文帝东讨,为行台左丞。六年,行河东郡事。九年,入为丞相府右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除度支尚书,复行河东郡事。迁南荆州刺史,加仪同三司。
昂字进君。数岁便有成人志行。有善相人者,谓其父仲略曰:「公家虽世载冠冕,然名德富贵,莫有及此儿者。」仲略亦重昂志气,深以为然。年十八,侯景辟为行台郎中。景后来附,昂遂入朝,除丞相府行参军。后追论归朝勋,封襄城县男。
及尉迟迥伐蜀,昂占募从军。蜀平,迥表昂为龙州长史,领龙安郡事。州带山谷,旧俗生梗。昂威惠洽著,吏人畏而爱之。成都一方之会,风俗舛杂,迥以昂达于从政,复表昂行成都令。昂到县,便与诸生祭文翁学堂,因共欢宴,谓诸生曰:「子孝臣忠,师严友信,立身之要,如斯而已。若不事斯语,何以成名?各宜自勉,克成令誉。」昂言切理至,诸生等并深感悟,归而告其父老曰:「辛君教诫如此,不可违之。」于是井邑肃然,咸从其化。迁梓潼郡守。六官建,入为司隶上士,袭爵繁昌县公。
保定二年,为小吏部。时益州殷阜,军国所资,经涂艰险,每苦劫盗。诏昂使于益、梁,军人之务皆委决焉。昂抚导荒梗,颇得宁静。天和初,陆腾讨信州蛮,诏昂便于通、渠等州运粮馈之。时临、信、楚、合等诸州人庶多从逆,昂谕以祸福,赴者如归。乃令老弱负粮,壮夫拒战,莫有怨者。使还,属巴州万荣郡人反叛,围郡城,昂于是遂募通、开二州,得三千人,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又令其众皆作中国歌,直趣贼垒。谓有大军赴救,望风瓦解。朝廷嘉其权以济事,诏梁州总管、杞国公亮即于军中赏昂奴婢二十口,缯彩四百疋。又以昂威信布于宕渠,遂表为渠州刺史。转通州。推诚布信,甚得夷獠欢心。秩满还京,首领皆随昂诣阙朝觐。以昂化洽夷落,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子直性节俭,有干能。魏正光中,州辟主簿,起家奉朝请。永安初,拜鸿胪少卿。孝武西迁,封山北县男。大统初,汉炽屠各阻兵于南山,与陇东屠各共为唇齿。周文帝令子直率泾州步骑五千讨破之。赐书劳问,除尚书左外兵郎中,兼中书舍人。从解洛阳围,经河桥战。兼尚书左丞,出为秦州总管府司马。时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逆命,子直从陇右大都督独孤信讨平之。复入为大行台郎中,兼丞相府记室,除太子中庶子,领齐王友。寻行冯翊郡事。废帝元年,拜使持节、大都督,行瓜州事。务以德政化人,西土悦附。恭帝初,征拜黄门侍郎。卒官。
杲学涉经史,有当世干略。其族父攒,清贞有识鉴,深器重之,常曰:「吾家千里驹也。」攒时仕魏,为黄门侍郎,兼度支尚书、卫大将军、西道大行台,尚孝武妹新丰公主,因荐之朝廷。永熙三年,起家奉朝请。周明帝初,为修城郡守。属凤州人仇周贡等构乱,攻逼修城,杲信洽于人,部内遂无叛者。寻率郡兵与开府赵昶合势,并破平之。入为司会上士。
初,陈文帝弟安成王顼为质于梁,及江陵平,顼随例迁长安。陈人请之,周文帝许而未遣。至是,帝欲归之,命杲使焉。陈文帝大悦,即遣使报聘,并赂黔中数州地,仍请画野分疆,永敦邻好。以杲奉使称旨,进授都督,行小御伯,更往分界。陈于是归鲁山郡。帝乃拜顼柱国大将军,诏杲送之还国。陈文帝谓杲曰:「家弟今蒙礼遣,实是周朝之惠。然不还鲁山,亦恐未能及此。」杲答曰:「安成之在关中,乃咸阳一布衣耳。然是陈之介弟,其价岂止一城?本朝亲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遗旨,下思继好之义,所以发德音者,盖为此也。若知止侔鲁山,固当不贪一镇。况鲁山梁之旧地,梁即本朝藩臣,若以始末言之,鲁山自合归国。云以寻常之土,易己骨肉之亲,使臣犹谓不可,何以闻诸朝廷!」陈文帝惭恧久之,乃曰:「前言戏之耳!」自是接遇有加常礼。及还,引升殿,亲降御座,执手以别。朝廷嘉之,授大都督、小载师下大夫,行小纳言,复聘于陈。
及华皎来附,诏令卫公直、都督元定等援之。定等并没。自是连兵不息,东南搔动。武帝授杲御正中大夫,使陈,论保境息人之意。陈宣帝遣其黄门侍郎徐陵谓杲曰:「两国通好,彼朝受我叛人,何也?」杲曰:「陈主昔在本朝,非慕义而至,主上授以柱国,位极人臣,子女玉帛,备礼将送,今主社稷,孰谓非恩?郝烈之徒,边人狂狡,曾未报德,而先纳之。今受华氏,正是相报。过自彼始,岂在本朝!」陵曰:「彼纳华皎,志图吞噬。此受郝烈,容之而已。且华皎方州列将,窃邑叛亡。郝烈一百许户,脱身逃窜。大小有异,岂得同年而语乎?」杲曰:「大小虽殊,受降一也。若论先后,本朝无失。」陵曰:「周朝送主上还国,既以为恩,卫公共元定度江,孰云非怨?计恩与怨,亦足相埒。」杲曰:「元定等军败身囚,其怨已灭。陈主负扆冯玉,其恩犹在。且怨由彼国,恩起本朝,以怨酬恩,未之闻也。」陵笑而不答。杲因陈和通之便,陵具以闻。陈宣许之,遂遣使来聘。
建德初,授司城中大夫,仍使于陈。宣帝谓杲曰:「长湖公军人等虽筑馆处之,然恐不能无北风之恋。王褒、庾信之徒既羁旅关中,亦当有南枝之思耳。」杲揣陈宣意欲以元定军将士易王褒等,乃答之曰:「长湖总戎失律,临难苟免,既不死节,安用此为!且犹牛之一毛,何能损益。本朝之议,初未及此。」陈宣帝乃止。及杲还,至石头,又遣谓之曰:「若欲合从,共图齐氏,能以樊、邓见与,方可表信。」杲答曰:「合从图齐,岂唯弊邑之利?必须城镇,宜待得之于齐。先索汉南,使臣不敢闻命。」还,除司仓中大夫,又使于陈。
杲有辞辩,闲于占对,前后将命,陈人不能屈,陈宣帝甚敬异之。时元定已卒,乃礼送开府贺拔华及定棺柩,杲受之以归。除河东郡守,迁温州刺史,赐爵义兴县伯。大象元年,征拜御正中大夫,复使陈。二年,除申州刺史,加开府仪同大将军,进爵为侯。除同州刺史。
普泰中,仆射司马子如荐为尚书二千石郎中。寻以地寒被出,兼国子博士。乃求为关西大行台郎中,与姚幼瑜、茹文就俱入关。为行台贺拔岳所重,专掌机密,甚得时誉。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赵贵等议遣赫连达迎周文帝,思礼预其谋。乃周文为关西大都督,以思礼为府长史,寻除行台右丞。以迎魏孝武功,封汶阳县子,加冠军将军,拜黄门侍郎。魏文帝即位,领著作郎,除安东将军、都官尚书,兼七兵、殿中二曹事。从禽窦泰,进爵为侯。大统四年,以谤讪朝政赐死。
除招字思贤,高平金乡人也。世为著姓。招少好法律及朝廷旧事,发言措笔,常欲辩析秋毫。初入洛阳,虽未登仕,已为时知,朝廷疑事多预议焉。廷昌中,从征浮山堰有功,赐爵高广男。乃广阳王深北讨鲜于修礼,启为员外散骑侍郎、深府长流参军。招陈策请离间之,葛荣竟杀修理,自为魁帅。以功进爵为侯。永安初,射策甲科,除员外散骑常侍,领尚书仪曹郎中。招少习吏事,未能精究朝仪,常恨才达,恐名迹不立。久之,方转二千石郎中。
尒朱荣死,尒朱世隆屯兵河桥,庄帝以招为行台左丞,自武牢北度,引马场、河内之众以抗世隆。后尒朱兆得招,锁送洛阳,仲远数招罪,将斩之。招曰:「不亏君命,得死为幸。」仲远重之,曰:「凡人受命,理各为主。今若为戮,何以劝人臣?」乃释之,用为行台右丞。及仲远南奔,招独还洛。
永熙末,从孝武入关中,拜给事黄门侍郎,兼尚书右丞。时朝廷播迁,典章遗阙,至于台省法式,皆招所记,论者多焉。大统三年,拜骠骑将军、侍中。时文帝舅子王起化犯罪死,有诏追赠,招执奏正之。后卒于度支尚书。子山云嗣。
翥十岁丧父,还京师宅,与营人杂居。虽幼孤寒,不与邻人来往。好读书,解属文,能鼓琴,早为琅邪王诵所知。年十九,以名家子为魏明帝挽郎。后客游三辅。时毛遐为行台,镇北雍,表翥为行台郎中。庄帝既诛尒朱荣,遐使翥诣京师,因除著作佐郎,郎中如故。
从孝武帝入关,封东州子,赵平太守。政尚宽和,权豪无犯。山中老人曾以㹠酒馈之,信和颜接引,慇懃劳问。乃自出酒,以铁铛温之,素木盘盛芜菁葅,唯此而已。又以一铛借老人,但执一杯,各自斟酌,申酬酢之意。谓老人曰:「吾至郡来,无人以一物见遗,今卿独有此饷。且食菜已久,欲为卿受一㹠髆耳。酒既自有,不能相费。」老人大悦,再拜,擘㹠进之。酒尽方别。
及去官,居贫无食。唯有一老牛,其兄子卖之,拟供薪米。券契已讫,市法应知牛主住在所。信适从外来,见买牛人,方知其卖也。因告之曰:「此牛先来有病,小用便发,君不须也。」杖其兄子二十。买牛人嗟异良久,呼信曰:「孟公,但见与牛,未必须其力也。」苦请不得,乃罢。买牛者,周文帝帐下人,周文深叹异焉。
懔少聪敏,好读书,昼夜不倦,语辄引古事,乡里呼为「小儿学士」。梁大同六年,举秀才。以不及二宫
梁元帝即位,擢为尚书侍郎,封信安县侯,累迁吏部尚书。懔父高之先为南台书侍御史,犯宪。懔愿父释罪,当终身菜食。高之理雪,故懔菜食,乡里称之。在元帝府,府中多言其矫。至是,大进鱼肉,国子祭酒沛国刘瑴让之曰:「本知卿不忠,犹谓卿孝。今日便是忠孝并无。」懔不能对。懔博学有才藻,口未尝誉人,朋友以此少之。
初,侯景平后,梁元帝议还建邺,唯懔劝都渚宫,以乡在荆州故也。及江陵平,与王褒等入关。周文帝以懔名重南土,甚礼之。周孝闵帝践祚,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明帝即位,又与王褒等在麟趾刊定群书,数蒙宴赐。保定中,卒。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璠九岁而孤,居丧合礼。少好读书,兼善文笔。十七,为上黄侯萧晔所器重。范阳张绾,梁之外戚,才高口辩,见推于世。以晔懿贵,亦假借之。璠年少未仕,而负才使气,不为之屈。绾尝于新渝侯宅,因酒后诟京兆杜杲曰:「寒士不逊。」璠厉色曰:「此坐谁非寒士?」璠本意在绾,而晔以为属己,辞色不平。璠曰:「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也!」遂拂衣而去。晔谢之,乃止。后随晔在淮南,璠母在建康遘疾,璠弗之知。尝忽一日举身楚痛,寻而家信至,云其母病。璠即号泣戒道,绝而又苏。当身痛之辰,即母死之日。居丧毁瘠,遂感风气,服阕后一年,犹杖而后起。及晔终于毗陵,故吏多分散,璠独奉晔丧还都,坟成乃退。梁简文时在东宫,遇晔素重,诸不送者多被劾责,唯璠独被优赏。解褐王国常侍,非其好也。
璠少慷慨,好功名,志欲立事边城,不乐随牒平进。会宜丰侯萧修出为北徐州刺史,即请为其轻车府主簿,兼记室参军。修为梁州,又板为中记室,补华阳太守。属侯景度江,梁室大乱,修以璠有才略,甚亲委之。时寇难繁兴,未有所定,璠乃喟然赋诗以见志。其末章曰:「随会平王室,夷吾匡霸功。虚薄无时用,徒然慕昔风。」修开府,置佐史,以璠为咨议参军,仍领记室。梁元帝承制,授树功将军、镇西府咨议参军,赐书曰:「邓禹文学,尚或执戈;葛洪书生,且云破贼。前修无远,属望良深。」元帝寻以修绍鄱阳之封,且为雍州刺史,复以璠为修平北府司马。
及武陵王纪称制于蜀,以璠为中书侍郎。遣召璠,使者八反,乃至蜀。又以为黄门侍郎,令长史刘孝胜深布心腹,使工画陈平度河归汉图以遗之。璠苦求还,中记室韦登私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将致大祸。脱使盗遮于葭萌,则卿殆矣。孰若共构大厦,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缓颊于我邪?我与府侯分义已定,岂以宠辱夷险易其心乎!丈夫立志,当死生以之耳。殿下方布大义于天下,终不逞志于一人。」纪知不为己用,乃厚赠而遣之。临别,纪又解其佩刀赠璠曰:「想见物思人。」璠曰:「敢不奉扬威灵,克翦奸宄。」纪于是遣使拜修为益州刺史,封随郡王,以璠为府长史,加蜀郡太守。
还至白马西,属达奚武军已至南郑,璠不得入城,遂降武。周文帝素闻其名,先戒武曰:「勿使刘璠死。」故武先令璠赴阙。周文见之如旧,谓仆射申徽曰:「刘璠佳士,古人何以过之!」徽曰:「晋人灭吴,利在二陆。明公今平梁汉,得刘璠也。」时南郑尚拒守,达奚武请屠之,周文将许焉,唯令全修一家而已。璠乃请之于朝,周文怒而不许也。璠泣而固请,移时不退。柳仲礼侍侧,曰:「此烈士也。」
周文既纳萧修降,又许其反国。修至长安累月,未之遣也。璠因侍宴,周文曰:「我于古谁比?」曰:「常以公命世英主,汤、武莫逮。今日所见,曾是齐桓、晋文之不若。」周文曰:「我不得比汤、武,望与伊、周为匹,何桓、文之不若乎?」对曰:「齐桓存三亡国,晋文不失信于伐原。」语未终,周文抚掌曰:「我解尔意,欲激我耳。」即命遣修。修请与璠俱还,周文不许。以璠为中外府记室,迁黄门侍郎、仪同三司。尝卧疾居家,对雪兴感,乃作雪赋以遂志焉。初,萧修在汉中与萧纪牋,及答西魏书、移襄阳文,皆璠辞也。
周明帝初,授内史中大夫,掌纶诰。寻封平阳县子。在职清白简亮,不合于时,左迁同和郡守。璠善于抚御,莅职未期,生羌降附者五百余家。前后郡守多经营以致赀产,唯璠秋毫无所取。妻子并随羌俗,食麦衣皮,始终不改。洮阳、洪和二郡羌常越境诣璠讼理。蔡公广时镇陇右,嘉其善政。及迁镇陕州,欲启璠自随,羌人乐从者七百人,闻者莫不叹异。陈公纯作镇陇右,引为总管府司录,甚礼敬之。卒于官。著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行于世。子祥。
祥字休征。幼聪慧,宾客见者皆号神童。事嫡母以至孝闻。其伯父黄门郎璆,有名江左,在岭南,闻而奇之,乃令名祥字休征。后以字行于世。十岁能属文,十二通五经。仕梁,为宜丰侯记室参军。江陵平,随例入关中。齐公宪召为记室,府中书记皆令掌之。封汉安县子。宪进爵为王,以休征为王友。俄除内史上士。武帝东征,休征陪侍帷幄,平齐露布即休征文也。累迁车骑大将军、仪同大将军。历长安、万年二县令,颇获时誉。卒于官。
行本,璠兄子也。父瑰,仕梁,历职清显。行本起家梁武陵王国常侍。遇萧修以梁州北附,遂与叔父璠归周,寓居新丰。每以讽读为事,精力忘疲,虽衣食乏绝,晏如也。性刚烈,有不可夺之志。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武帝亲总万机,转御正中士,兼领起居注。
累迁掌朝下大夫。周代故事,天子临轩,掌朝典笔砚,持至御坐,则承御大夫取进之。及行本为掌朝,将进笔于帝,承御复欲取之。行本抗声曰:「笔不可得。」帝惊视问之,行本曰:「臣闻设官分职,各有司存。臣既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笔。」帝曰:「然。」因令二司各行所职。
隋文帝践祚,拜谏议大夫,检校中书侍郎。上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行本进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上不顾。行本正当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令臣在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听?臣言若非,当致之于理,安得轻臣而不顾?臣所言非私!」因置笏于地而退,上歛容谢之,遂原所笞者。
时天下大同,四夷内附,行本以党项羌密迩封域,最为后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闻南蛮遵校尉之统,西域仰都护之威。比见西羌,鼠窃狗盗,不父不子,无君无臣,异类殊方,于斯为下。不悟羁縻之惠,讵知含养之恩,狼戾为心,独乖正朔。使人近至,请付推科。」上奇其志。雍州别驾元肇言于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餽钱二百文,律令杖一百。然臣下车之始,与其为约。此吏故违,请加徒一年。」行本驳之曰:「律令之行,盖发明诏。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轻忽宪章,亏法取威,非人臣之礼。」上嘉之,赐绢百匹。
拜太子左庶子,领书侍御史如故。皇太子虚襟敬惮。时唐令则为左庶子,太子昵狎之,每令以弦歌教内人。行本责之曰:「庶子当匡太子以正道,何嬖昵房帷之间哉!」令则甚惭而不能改。时沛国刘臻、平原明克让、河南陆爽等并以文学为太子所亲。行本怒其不能调护,每谓三人曰:「卿等正解读书耳。」时左卫率长史夏侯福为太子所昵,尝于合内与太子戏。福大笑,声闻于外。行本时在合下闻之,待其出,数之曰:「汝何小人,敢为亵慢!」因付执法者推之。太子为请,乃释之。太子尝得良马,令福乘而观之。太子甚悦,因欲令行本复乘。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位,欲辅导殿下以正道,非为殿下作弄臣。」太子惭而止。
遐幼而爽迈,神彩嶷然,髫岁便有成人之量。笃好文学,动合规矩。其世父庆远特器异之,谓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尝谓吾云:『我昨梦汝登一楼,甚峻丽,吾以坐席与汝。汝后名宦必达,恨吾不及见耳。』吾向聊复昼寝,又梦将昔时坐席还以赐汝,汝之官位当复及吾。特宜勉励,以应嘉祥也。」梁西昌侯藻镇雍州,遐时年十二,以百姓礼修谒,风仪端肃,进止详雅。藻羡之,试遣左右践遐衣裾,欲观其举措。遐徐步稍前,曾不顾盻。仕梁稍迁尚书功论郎。陈郡谢举时为仆射,引遐与语,甚嘉之,顾谓人曰:「江汉英灵见于此矣。」
岳阳王萧察于襄阳承制,授遐吏部郎,赐爵闻喜公。寻进位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察践帝位于江陵,以襄阳来归,辞察曰:「陛下中兴鼎业,龙飞旧楚。臣昔因幸会,早奉名节,理当以身许国,期之始终。自晋氏南迁,臣宗族盖寡,从祖太尉、世父仪同、从父司空,并以位望隆重,遂家于金陵;唯留先臣独守坟柏,尝诫臣等,使不违此志。今襄阳既入北朝,臣若陪随銮跸,进则无益尘露,退则有亏先旨。」察重违其志,遂许之。因留乡里,以经籍自娱。
周文帝、明帝频征,固辞以疾。及察殂,遐举哀,行旧臣之服。保定中,又征之,遐始入朝,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霍州刺史。遐导人务先以德,再三不用命者,乃微加贬异,示耻而已。其下感而化之,不复为过,咸曰:「我君仁惠如此,其可欺乎!」卒,赠金、安二州刺史。
遐有至行。初为州主簿,其父卒于扬州,遐自襄阳奔赴,六日而至,哀感行路,毁悴不可识。后奉丧西归,中流风起,舟中人相顾失色。遐抱棺号恸,愬天求哀,俄顷风止浪息。其母尝乳间发疽,医云:「此疾无可救理,唯得人吮脓,或望微止其痛。」遐应声即吮,旬日遂瘳。咸以为孝感所致。性又温裕,略无喜愠之容。弘奖名教,未尝论人之短。尤尚施与,家无余财。临终遗诫薄葬,其子等并奉行之。有十子,靖、庄最知名。
靖字思休,少方雅,博览坟籍。仕梁,正员郎。随遐入周,授大都督,历河南、德广二郡守。所居皆有政术,吏人畏而爱之。然性爱闲素,其于名利澹如也。及秩满还乡,便有终焉之志。隋文帝践极,特诏征之,以疾固辞。优游不仕,闭门自守,所对唯琴书而已。足不历园庭,殆将十载。子弟奉之若严君焉。其有过者,靖必下帷自责,于是长幼相率拜谢于庭,靖然后见之,勗以礼法。乡里亦慕而化之,或有不善者,皆曰:「唯恐柳德广知也。」时论方之王烈。前后总管到官,皆亲至靖家问疾,遂以为故事。秦王俊临州,赉以几杖,并致衣物。靖唯受几杖,余并固辞。其为当时所重如此。开皇中,寿终。
及隋文帝辅政,萧岿令庄奉书入关。时三方构难,文帝惧岿有异志,及庄还,谓曰:「孤昔以开府从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时艰,猥蒙顾托。梁主弈业重光,委诚朝廷,而今已后,方见松筠之节。君还申孤此意于梁主也。」遂执庄手而别。时梁之将帅咸请与尉迟迥连衡,进可尽节于周氏,退可席卷山南,唯岿疑不可。会庄至自长安,申文帝结托之意,遂言于岿曰:「今尉迟迥虽曰旧将,昏耄已甚。消难、王谦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况山东、庸蜀从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于朝廷。臣料之,迥等终当覆灭,随公必移周国,未若保境息人,以观其变。」岿深以为然。未几,消难奔陈,迥及谦相次就戮。岿谓庄曰:「近若从众言,社稷已不守矣。」
庄与陈茂同官,不能降意。茂见上及朝臣多属意于庄,心每不平。帝与茂有旧,谮愬颇行。尚书省尝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处以大辟。庄据法执之,帝不从,由是忤旨。俄属尚药进丸药不称旨,茂因奏庄不亲监,帝怒。十一年,徐璒等反于江南,诏庄以行军总管长史随军讨之。璒平,即授饶州刺史,甚有能名。卒于官。
论曰:韩褒奉事三帝,以忠厚知名。赵肃平允当官,张轨循良播美,李彦誉流省阁,郭彦信著蛮貊,历官出纳,并当时之选也。梁昕、皇甫璠、辛庆之、王子直、杜杲之徒,并关右之旧族。或纡组登朝,获当官之誉,或张旃出境,有专对之才,既茂国猷,克隆家业,美矣!魏文帝云:「文人不护细行。」其吕思礼之谓乎!徐招、檀翥、孟信各以才学自业,又加之以清介,并志能之士也。宗懔才辞干局,见重梁元,逮乎播越秦中,不预政事,岂亡国俘虏不与图存者乎?梁氏据有江东五十余载,挟策纪事,盖亦多人。刘璠学思通博,有著述之誉,虽传疑传信,颇有详略,而属辞比事,为一家之言。行本正色抗言,具存乎骨鲠。柳遐立身之道,进退有节,观其眷恋坟陇,其孝可移于朝廷;尽礼旧主,其忠可事于新君。夫能推此类以求贤,则知人几于易矣。庄亮直之风,不殒门表,忠而获谤,盖亦自古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