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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关键词 词云图

卷九 周本纪上第九

周太祖文皇帝宇文氏,讳泰,字黑獭代郡武川人也。其先出自炎帝炎帝黄帝所灭,子孙遁居朔野。其后有葛乌兔者,雄武多算略,鲜卑奉以为主,遂总十二部落,世为大人。及其裔孙曰普回,因狩得玉玺三纽,文曰皇帝玺,普回以为天授,己独异之。其俗谓天子曰「宇文」,故国号宇文,并以为氏。

普回子莫那,自阴山南徙,始居辽西,是曰献侯,为魏舅甥之国。自莫那九世至侯归豆,为慕容晃所灭。其子陵仕燕,拜驸马都尉,封玄菟公。及慕容宝败,归魏,拜都牧主,赐爵安定侯。天兴初,魏迁豪杰于代都,陵随例徙居武川,即为其郡县人焉。陵生系,系生韬,韬生皇考肱,并以武略称。

肱任侠有气干。正光末,沃野镇破六韩拔陵作乱,其伪署王卫可瑰最盛,肱乃纠合乡里,斩瑰,其众乃散。后陷鲜于修礼,为定州军所破,战没于阵。武成初,追谥曰德皇帝

帝,德皇帝之少子也。母曰王氏。初孕五月,夜梦抱子升天,才不至而止,寤,以告德皇帝德皇帝喜曰:「虽不至天,贵亦极矣。」帝生而有黑气如盖,下覆其身。及长,身长八尺,方颡广额,美须髯,发长委地,垂手过膝,背有黑子,宛转若龙盘之形,面色紫光,人望而敬畏之。

少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业,轻财好施,以交结贤士大夫为务。随德皇帝在鲜于修礼军。及葛荣杀修礼,帝时年十八,荣下任将帅,察其无成,谋与诸兄去之。计未行,会荣灭,因随尒朱荣晋阳。荣忌帝兄弟雄杰,遂托以他罪诛帝第三兄洛生。帝以家冤自理,辞旨慷慨,荣感而免之,益加敬待。

始以统军从荣征讨,后以别将贺拔岳北海王颢于洛阳。孝庄反正,以功封宁都子。后从岳入关,平万俟丑奴,行原州事。时关、陇寇乱,帝抚以恩信,百姓皆喜,曰:「早遇宇文使君,吾等岂从逆乱。」帝尝从数骑于野,忽闻箫鼓之音,以问从者,皆莫之闻,意独异之。

普泰二年尒朱天光东拒齐神武,留弟显寿镇长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东下。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寿,计无所出。帝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必贰心,若以此事告之,恐其惊惧。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进失尒朱之期,退恐人情变动,若乘此说悦,事无不遂。」岳大喜,即令帝入悦军说之。悦遂与岳袭长安,帝轻骑为前锋,追至华阴,禽显寿。及岳为关西大行台,以帝为左丞,领岳府司马,事无巨细,皆委决焉。

齐神武既除尒朱氏,遂专朝政。帝请往观之,至并州。神武以帝非常人,曰:「此小儿眼目异。」将留之。帝诡陈忠款,具托左右,苦求复命,倍道而行。行一日而神武乃悔,发上驿千里,追帝至关,不及而反。帝还,谓岳曰:「高欢岂人臣邪,逆谋未发者,惮公兄弟耳。侯莫陈悦本实庸材,亦不为欢忌,但为之备,图之不难。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解拔弥俄突,胜兵三千余人,及灵州刺史曹泥,并恃僻远,常怀异望。河西流人纥豆陵伊利等,户口富实,未奉朝风。今若移军近陇,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怀之以德,即可收其士马,以资吾军。西辑氐、羌,北抚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此桓文之举也。」岳大悦。复遣帝诣阙请事,密陈其状。魏帝纳之,加帝武卫将军,还令报岳。岳遂引军西次平凉。

岳以夏州邻接寇贼,欲求良刺史以镇之,众皆举帝。岳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废也。」沉吟累日,乃从众议,表帝为夏州刺史。帝至州,伊利望风款附,而曹泥犹通使于齐神武。

永熙三年正月贺拔岳欲讨曹泥,遣都督赵贵夏州与帝谋。帝曰:「曹泥孤城阻远,未足为忧。侯莫陈悦贪而无信,是宜先图也。」岳不听,遂与悦俱讨泥。二月,至河曲,果为悦所害。众散还平凉,唯大都督赵贵率部曲收岳尸还营。三军未知所属,诸将以都督寇洛年最长,推总兵事。洛素无雄略,威令不行,乃请避位。于是赵贵言于众,称帝英姿雄略,若告丧,必来赴难,因而奉之,大事济矣。诸将皆称善,乃令赫连达驰至夏州告帝。士吏咸泣,请留以观其变。帝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不俟终日者机也,今不早赴,将恐众心自离。」都督弥姐元进规应悦,密图帝。事发,斩之。

帝乃率帐下,轻骑驰赴平凉。时齐神武遣长史侯景招引岳众,帝至安定,遇之于传舍。吐哺上马,谓曰:「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卿何为也?」景失色曰:「我犹箭耳,随人所射者也。」景于此还。帝至平凉,哭岳甚恸。将士悲且喜曰:「宇文公至,无所忧矣。」

齐神武又使景与常侍张华原、义宁太守王基劳帝,帝不受命。与基有旧,将留之,并欲留景,并不屈,乃遣之。时斛斯椿在帝所,曰:「景,人杰也,何故放之?」帝亦悔,驿追之不及。基亦逃归,言帝雄杰,请及其未定灭之。神武曰:「卿不见贺拔、侯莫陈乎,吾当以计拱手取之。」及沙苑之败,神武乃始追悔。

于时魏帝将图神武,闻岳被害,遣武卫将军元毗宣旨劳岳军,追还洛阳。毗到平凉,会诸将已推帝。侯莫陈悦亦被敕追还,悦既附神武,不肯应召。帝曰:「悦枉害忠良,复不应诏命,此国之大贼。」乃令诸军戒严,将讨悦。

及毗还,帝表于魏帝,辞以高欢至河东,侯莫陈悦在水洛,首尾受敌,乞少停缓。帝志在讨悦,而未测朝旨,且众未集,假为此辞。因与元毗及诸将,刑牲盟誓,同奖王室。

初,贺拔岳营河曲,军吏独行,忽见一翁,谓曰:「贺拔虽据此众,终无所成。当有一宇文家从东北来,后必大盛。」言讫不见。至是方验。

魏帝因诏帝为大都督,即统贺拔岳军。帝乃与悦书,责以杀贺拔岳罪,又喻令归朝。悦乃诈为诏书与秦州刺史万俟普拨,令为己援。普拨疑之,封以呈帝,帝表奏之。魏帝因问帝安秦、陇计。帝请召悦,授以内官,及处以瓜、凉一藩;不然,则终致猜虞。

三月,帝进军至原州,众军悉集,谕以讨悦意,士卒莫不怀愤。四月,引兵上陇,留兄子导为都督,镇原州。帝军令严肃秋毫无犯,百姓大悦。军出木峡关,大雪,平地二尺。帝知悦怯而多猜,乃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悦果疑其左右有异志,左右不自安,众遂离贰。闻大军且至,退保略阳,留一万余人据守水洛。帝至,围之,城降。帝即轻骑数百趣略阳,以临悦军。其部将皆劝悦退保上邽。时南秦州刺史李弼亦在悦军,间遣使请为内应。其夜,悦出军,军自惊溃,将卒或来降,帝纵兵奋击,大破之。悦与其子弟及麾下数十骑遁走。帝乃命原州都督导追悦,至牵屯山斩之,传首洛阳。帝至上邽,悦府库财物山积,皆以赏士卒,毫厘无所取。左右窃以一银瓮归,帝知而罪之,即剖赐将士,众大悦。

齐神武闻关陇克捷,遣使于帝,深相倚结。帝拒而不纳,封神武书以闻。时神武已有异志,故魏帝深仗于帝,仍令帝稍引军而东。帝乃令大都督梁御率步骑五千,将镇河、渭合口,为图河东计。魏帝进帝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承制封拜,使持节如故。

时魏帝方图齐神武,又遣征兵。帝乃令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率轻骑一千赴洛。魏帝进授帝兼尚书左仆射、关西大行台,余官如故。帝乃传檄方镇曰:

盖闻阴阳递用,盛衰相袭,苟当百六,无闻三五。皇家创历,陶铸苍生,保安四海,仁育万物。运距孝昌,屯沴屡起,陇、冀骚动,燕、河狼顾。虽灵命重启,荡定有期,而乘衅之徒,因翼生羽。

贼臣高欢,器识庸下,出自舆皂,罕闻礼义。直以一介鹰犬,效力戎行,腼冒恩私,遂阶荣宠。不能竭诚尽节,专挟奸回,乃劝尒朱荣行兹篡逆。及荣以专政伏诛,世隆以凶党外叛,欢苦相敦勉,令取京师。又劝吐万儿复为弑虐,暂立建明,以令天下,假推普泰,欲窃威权。并归废斥,俱见酷害。于是称兵河北,假讨尒朱,亟通表奏,云取谗贼。既行废黜,遂将篡弑。以人望未改,恐鼎镬交及,乃求宗室,权允人心。天方与魏,必将有主,翊戴圣明,诚非欢力。而欢阻兵安忍,自以为功,广布腹心,跨州连郡,端揆禁闼,莫非亲党,皆行贪虐,窫窳生灵。而旧将名臣,正人直士,横生疮痏,动挂网罗。故武卫将军伊琳,清直武毅,禁旅攸属;直合将军鲜于康仁,忠亮骁杰,爪牙斯在:欢收而戮之,曾无闻奏。司空高干,是其党与,每相影响,谋危社稷。但奸志未从,恐先泄漏,乃密白朝廷,使杀高干,方哭对其弟,称天子横戮。孙腾任祥,欢之心膂,并使入居枢近,伺国间隙,知欢逆谋将发,相继归逃,欢益加抚待,亦无陈白。

然欢入洛之始,本有奸谋。令亲人蔡隽作牧河、济,厚相恩赡,为东道主人。故关西大都督清水公贺拔岳,勋德隆重,兴亡攸寄,欢好乱乐祸,深相忌毒,乃与侯莫陈悦,阴图陷害。幕府以受律专征,便即讨戮。欢知逆状已露,稍怀旅拒,遂遣蔡隽拒代,令窦泰佐之,又遣侯景等云向白马,辅世珍等径趣石济,高隆之娄昭等屯据壶关韩轨之徒拥众蒲阪。于是上书天子,数论得失,訾毁乘舆,威侮朝廷。借此微庸,冀兹大宝,溪壑可盈,祸心不测。或言径赴荆、楚,开疆于外;或言分诣伊、洛,取彼谗人;或言欲来入关,与幕府决战。今圣明御运,天下清夷,百僚师师,四隩来暨,人尽忠良,谁为君侧?而欢威福自己,生是乱阶,缉构南箕,指鹿为马,包藏凶逆,伺我神器。是而可忍,孰不可容。

幕府折冲宇宙,亲当受脤,锐师百万,彀骑千群,裹粮坐甲,唯敌是俟,义之所在,糜躯匪吝。频有诏书,班告天下,称欢逆乱,征兵致伐。今便分命将帅,应机进讨,或趣其要害,或袭其窟穴,电绕蛇击,雾合星罗。而欢违负天地,毒被人鬼,乘此扫荡,易同俯拾。欢若度河,稍逼宫庙,则分命诸将,直取并州幕府躬自东辕,电赴伊、洛。若固其巢穴,未敢发动,亦命群帅,百道俱前,轘裂贼臣,以谢天下。

其州镇郡县,率土黎人,或州乡冠冕,或勋庸世济,并宜舍逆归顺,立效军门。封赏之科,已有别格,凡百君子,可不勉哉。

帝谓诸军曰:「高欢虽智不足而诈有余,今声言欲西,其意在入洛。吾欲令寇洛率马步万余,自泾州东引;王罴甲士一万,先据华州。欢若西来,王罴足得抗拒;如其入洛,寇洛即袭汾、晋。吾便速驾,直赴京邑,使其进有内顾之忧,退有被蹑之势,一举大定,此为上策。」众咸称善。

七月,帝帅众发自高平,前军至于弘农。而齐神武稍逼京师,魏帝亲总六军河桥,令左卫斌之领军斛斯椿武牢。帝谓左右曰:「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晓兵者所忌,正须乘便击之。而主上以万乘之重,不能度河决战,方缘津据守。且长河万里,扞御为难,一处得度,大事去矣。」即以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自蒲阪济,趣并州;遣大都督李贤将精骑一千赴洛阳。会斌之斛斯椿争权,镇防不守,魏帝遂轻骑入关。帝备仪卫奉迎,谒见于东阳驿,免冠流涕谢罪。

乃奉魏帝都长安,披草莱,立朝廷,军国之政,咸取决于帝。仍加授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进封略阳郡公,别置二尚书,随机处分,解尚书仆射,余如故。初,魏帝在洛阳,许以冯翊长公主配帝,未及结纳而魏帝西迁。至是诏帝尚之,拜驸马都尉

八月,齐神武袭陷潼关,侵华阴,帝率诸军屯霸上以待之。神武留其将薛瑾守关而退,帝乃进军斩瑾,虏其卒七千。还长安,进位丞相

十一月,遣仪同李虎与李弼赵贵等讨曹泥于灵州,虎引河灌之。明年,泥降,迁其豪帅于咸阳

闰十二月魏孝武帝,帝与群公定册,尊立魏南阳王宝炬为嗣,是为文帝

大统元年正月己酉,魏帝进帝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改封安定郡王。帝固让王及录尚书,魏帝许之,乃改封安定郡公东魏司马子如潼关,帝军霸上。子如乃回军自蒲津华州刺史王罴击走之。

三月,帝命有司为二十四条新制,奏行之。

二年五月秦州刺史、建忠王万俟普拨率所部入东魏,帝轻骑追之,至河北千余里,不及而还。

三年正月东魏龙门屯军蒲阪,造三道浮桥度河。又遣其将窦泰趣潼关高昂洛州。帝出军广阳,召诸将谓曰:「贼掎吾三面,又造桥,示欲必度,是欲缀吾军,使窦泰得西入耳。且欢起兵以来,泰每先驱,下多锐卒,屡胜而骄。今袭之必克,克泰,则欢不战而走矣。」诸将咸曰:「贼在近,舍而袭远,若差跌,悔何及也。」帝曰:「欢前再袭潼关,吾军不过霸上。今者大来,谓吾但自守耳。又狃于得志,有轻我之心,乘此击之,何往不克。贼虽造桥,未能径度,比五日中,吾取泰必矣。」庚戌,帝还长安,声言欲向陇右辛亥,谒魏帝而潜军至小关。窦泰卒闻军至,陈未成,帝击之,尽俘其众,斩泰,传首长安高昂闻之,焚辎重而走。齐神武亦撤桥而退。帝乃还。

六月,帝请罢行台,魏帝复申前命,授帝录尚书事,固让乃止。

八月丁丑,帝率李弼独孤信梁御赵贵于谨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侯莫陈崇李远达奚武等十二将东伐,至潼关。帝乃誓于师曰:「与尔有众,奉天威,诛暴乱。惟尔众士,整尔甲兵,戒尔戎事,无贪财以轻敌,无暴人以作威。用命则有赏,不用命则有戮,尔众士其勉之。」乃遣于谨先徇地至盘豆,拔之,获东魏将高叔礼,送于长安戊子,至弘农,攻之,城溃,禽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虏其战士八千。守将高千走度河,命贺拔胜追禽之,并送长安。于是宜阳邵郡皆归附。先是河南豪杰应东魏者,皆降。

齐神武惧,率众趋蒲阪,将自后土济。遣其将高昂以三万人出河南。是岁,关中饥,帝馆谷于弘农五十余日。时军士不满万人,闻神武将度,乃还。神武遂度河,逼华州刺史王罴严守,乃涉洛,军于许原西。帝至渭南,征诸州兵,未会。将击之,诸将以众寡不敌,请且待欢更西以观之。帝曰:「欢若至咸阳,人情转骚扰。今及其新至,可击之。」即造浮桥于渭,令军士赍三日粮,轻骑度渭,辎重渭南,夹渭而西。

十月壬辰,至沙苑,距齐军六十余里,神武引军来会。癸巳候骑告齐军至,帝召诸将谋。李弼曰:「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阵。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遂进至渭,背水东西为阵,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皆偃戈于葭芦中,闻鼓声而起。日晡,齐师至,望见军少,竞萃于左,军乱不成列。兵将交,帝鸣鼓,士皆奋起。于谨六军与之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绝其军为二,遂大破之,斩六千余级,临阵降者二万余人。神武夜遁,追至河上,复大克。前后虏其卒七万,留其甲兵二万,余悉纵归。收其辎重兵甲,献俘长安李穆曰:「高欢胆破矣,逐之可获。」帝不听,乃还军渭南。时所征诸州兵始至。乃于战所,准当时兵,人种树一株,栽柳七千根,以旌武功。魏帝进帝柱国大将军,增邑并前五千户。李弼等十二将,亦进爵增邑。

左仆射冯翊王元季海行台,与开府独孤信帅步骑二万向洛阳贺拔胜李弼度河围蒲阪蒲阪镇将高子信开门纳胜军,东魏将薛崇礼弃城走,胜等追获之。帝进军蒲阪,略定汾、绛。初,帝自弘农入关后,东魏高昂弘农。闻其军败,退守洛阳独孤信新安,昂复走度河,遂入洛阳。自梁、陈已西,将吏降者相属。

于是东魏尧雄、赵育、是云宝出颍川,欲复降地。帝遣仪同宇文贵、梁迁等逆击,大破之,赵育来降。东魏复遣任祥率河南兵与尧雄合,仪同怡峰与贵、迁等复击破之。又遣都督韦孝宽豫州。是云宝杀其东扬州刺史那椿,以州来降。

四年三月,帝率诸将入朝,礼毕还华州

七月东魏侯景等围独孤信洛阳,齐神武继之。帝奉魏帝至谷城,临阵斩东魏莫多娄贷文,悉虏其众,送弘农。遂进军瀍东。景等夜解围去。及旦,帝率轻骑追至河上。景等北据河桥,南属芒山为阵,与诸军战。帝马中流矢,惊逸,军中扰乱。都督李穆下马授帝,军复振。于是大捷,斩其将高昂、李猛、宋显等,虏其甲士一万五千人,赴河死者万数。

是日,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帝所在,皆弃其卒先归。开府李虎、念贤等为后军,遇信等退,即与俱还。由是班师,洛阳亦失守。大军至弘农,守将皆已弃城西走。所虏降卒在弘农者,因相与闭门拒守。进攻拔之,诛其魁首数百人。

大军之东伐也,关中留守兵少,而前后所虏东魏士卒,皆散在百姓间,乃谋乱。及李虎等至长安,计无所出,乃与太尉王盟仆射周惠达辅魏太子出次渭北关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于是沙苑所俘军人赵青雀、雍州人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据长安子城,伏德保咸阳,与太守慕容思庆各收降卒,以拒还师。长安城人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战。魏帝留止阌乡,令帝讨之。长安父老见帝,且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复得见公。」士女咸相贺。华州刺史宇文导袭咸阳,斩思庆,禽伏德,南度渭,与帝会,攻破青雀。太傅梁景叡先以疾留长安,遂与青雀通谋,至是亦伏诛,关中乃定。魏帝还长安,帝复屯华州

十二月,是云宝袭洛阳东魏将王元轨弃城走。都督赵刚广州拔之,自襄、广以西城镇复西属。

五年冬大阅华阴

六年春东魏侯景出三鸟,将侵荆州,帝遣开府李弼独孤信各率骑出武关,景乃还。

夏,蠕蠕度河至夏州,帝召诸军屯沙苑以备之。

七年十一月,帝奏行十二条制,恐百官不勉于职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十月,齐神武侵汾、绛,围玉壁。帝出军蒲阪,神武退,度汾追之,遂遁去。

十二月,魏帝狩于华阴,大飨将士。帝帅诸将,朝于行在所

九年二月东魏北豫州刺史高慎举州来附,帝帅师迎之。

三月,齐神武据芒山阵,不进者数日。帝留辎重于瀍曲,军士衔枚,夜登芒山,未明击之。神武单骑为贺拔胜所逐,仅免。帝率右军若干惠,大破神武军,悉虏其步卒。赵贵等五将军居左,战不利。神武复合战,帝又不利,夜引还。入关,屯渭上。神武进至陕,开府达奚武等御之,乃退。帝以芒山诸将失律,上表自贬,魏帝不许。于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增军旅。

十月大阅栎阳,还屯华州

十年五月,帝朝京师。

七月,魏帝以帝前后所上二十四条及十二条新制,方为中兴永式,命尚书苏绰更损益之,总为五卷,班于天下。于是搜简贤才为牧、守、令,习新制而遣焉。数年间,百姓便之。

十月大阅于白水。

十一年十月大阅于白水,遂西狩岐阳

十二年春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反,瓜州人张保害刺史成庆以应之,帝遣开府独孤信讨之。东魏侯景襄州,帝遣开府若干惠御之,至穰,景遁去。

五月独孤信凉州,禽仲和,迁其百姓六千余家于长安瓜州都督令狐延起义诛张保,瓜州平。

七月,帝大会诸军于咸阳

十三年正月东魏河南大行台侯景举河南六州来附,被围于颍川六月,帝遣开府李弼援之,东魏韩轨等遁去。景遂徙镇豫州。于是遣开府王思政颍川,弼引军还。

七月侯景密图附梁,帝知其谋,悉追还前后所配景将士,景惧,遂叛。

冬,帝奉魏帝西狩咸阳

十四年春,魏帝诏封帝长子毓为宁都郡公。初,帝以平元颢孝庄帝功,封宁都县子,至是,改以为郡,以封毓,用彰勤王之始也。

五月,魏帝进帝位太师。帝奉魏太子巡抚西境,登陇,刻石纪事。遂至原州,历北长城,大狩,东趣五原,至蒲川,闻魏帝不豫而还。及至,魏帝疾已愈,乃还华州

是岁,东魏高岳王思政颍川

十五年春,帝遣大将军赵贵帅师援王思政高岳洧水以灌城,颍川以北皆为陂泽,救兵不得至。六月颍川陷。

初,侯景围建邺,梁司州刺史柳仲礼台城,梁竟陵郡守孙暠以郡内附,帝使大都督苻贵镇之。及建邺陷,仲礼司州,来寇,暠以郡叛,帝大怒。

十一月,遣开府杨忠攻克随州,进围仲礼长史马岫安陆

十六年正月仲礼来援安陆,杨忠逆击于漴头,大破之,禽仲礼马岫以城降。三月,魏帝封帝第二子震为武邑公

七月,帝东伐,拜章武公导为大将军总督留守诸军,屯泾北,镇关中九月丁巳,军出长安。连雨,自秋及冬,诸军马驴多死。遂于弘农北造桥济河,自蒲阪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以东,遂入齐。

十七年三月魏文帝皇太子嗣位,帝以冢宰总百揆。

十月,帝遣大将军王雄出子午,伐上津、魏兴,大将军达奚武散关,伐南郑

废帝元年春王雄平上津、魏兴,以其地置东梁州

四月达奚武南郑,月余,梁州刺史宜丰侯萧修以州降武。

八月东梁州百姓围州城,帝复遣王雄讨之。

二年正月,魏帝诏帝为左丞相大行台都督中外诸军事二月东梁州平,迁其豪帅于雍州

三月,帝遣大将军、魏安公尉迟迥帅师伐梁武陵王萧纪于蜀。

四月,帝勒锐骑三万,西逾陇,度金城河,至姑臧吐谷浑震惧,遣使献其方物。七月,帝至自姑臧

八月尉迟迥成都,剑南平

十一月尚书元烈谋乱,伏诛。

三年正月,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以第一品为九命,第九品为一命,改流外品为九秩,亦以九为上。又改置州、郡、县,凡改州四十六,置州一,改郡一百六,改县三百三十。

魏帝有怨言,于是帝与公卿议,废帝,立齐王廓,是为恭帝

恭帝元年四月,帝大飨群臣。魏史柳虬执简书告于朝曰:「废帝文皇帝嗣子,年七岁,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也,才,由于公,不才,亦由于公,公宜勉之。』公既受兹重寄,居元辅之任,又纳女为皇后,遂不能训诲有成,致令废黜,负文皇帝付属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谁?」帝乃令太常卢辨作诰喻公卿曰:「呜呼!我群后暨众士,维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训之诲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弗变厥心,庸暨乎废坠我文皇帝之志。呜呼!兹咎予其焉避?予实知之,矧尔众人之心哉。惟予之颜,岂惟今厚,将恐来世,以予为口实。」乙亥,魏帝诏封帝子邕为辅城公,宪为安城公

七月,西狩至原州

梁元帝遣使请据旧图以定疆界,又连结于齐,言辞悖慢。帝曰:「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十月壬戌,遣柱国于谨中山公护与大将军杨忠、韦孝宽等步骑五万讨之。十一月癸未,师济汉,中山公护与杨忠率锐骑先屯其城下。丙申于谨江陵,列营围守。辛亥,克其城,戕梁元帝,虏其百官士庶以归,没为奴婢者十余万,免者二百余家。立萧察为梁主,居江陵,为魏附庸。

魏氏之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绝灭。至是,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后,次者为九十九姓后,所统军人,亦改从其姓。

二年,梁广州刺史王琳寇边。十月,帝遣大将军豆卢宁帅师讨之。

三年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魏帝进帝位太师大冢宰。帝以汉、魏官繁,思革前弊,大统中,乃令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至是始毕,乃命行之。

四月,帝北巡。七月,度北河。魏帝封帝子直为秦郡公,招为正平公。

九月,帝不豫,还至云阳,命中山公护受遗辅嗣子十月乙亥,帝云阳宫,还长安发丧,时年五十。十二月甲申,葬于成陵,谥文公。及孝闵帝受禅,追尊文王,庙曰太祖武成元年追尊文皇帝

帝知人善任使,从谏如顺流,崇尚儒术,明达政事,恩信被物。能驾驭英豪,一见之者,咸思用命。沙苑所获囚俘,释而用之,及河桥之役,以充战士,皆得其死力。诸将出征,授以方略,无不制胜。性好朴素,不尚虚饰,恒以反风俗复古始为心云。

孝闵皇帝讳觉,字陀罗尼,文帝第三子也。母曰元皇后大统八年,生于同州。七岁封略阳郡公。时善相者史元华见帝,退谓所亲曰:「此公子有至贵相,但恨不寿耳。」

魏恭帝三年三月,命为安定公世子四月,拜大将军十月乙亥文帝丙子世子嗣位为太师大冢宰十二月丁亥,魏帝诏以岐阳地封帝为周公庚子,诏禅位于帝曰:「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宜也。天厌我魏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旧典,禅位于周,庸布告尔焉。」使大宗伯赵贵持节奉册书曰:「咨尔周公,帝王之位弗常,有德者受命,时乃天道。予式时庸,荒求于唐、虞之彝踵,曰我魏德之终旧矣,我邦小大罔弗知,今其可亢怫于天道而不归有德欤。时用询谋,佥曰:公昭考文公,格勋德于天地,丕济黔黎。洎公,又躬宣重光。故玄象征见于上,讴讼奔走于下,天之历数,用实在焉,予安敢弗若。是以钦祗圣典,逊位于公。公其享兹天命,保有万国,可不慎欤。」魏帝临朝,遣户部中大夫济北公元迪致皇帝玺绶。帝固辞,公卿百辟劝进太史祥瑞,乃从之。是日,魏帝逊位于大司马府。

元年春正月天王即位,柴燎告天,朝百官于路门。追尊皇考文公文王皇妣为文后,大赦。封魏帝为宋公。是日,槐里献赤雀。百官奏议曰:「帝王之兴,罔弗更正朔,明受之于天,革人视听也。逮于尼甫,稽诸阴阳,云行夏之时,后王所不易。今魏历告终,周室受命,以木承水,实当行录,正用夏时,式遵圣道。惟文王诞玄气之祥,有黑水之谶,服色宜尚乌。制曰:「可。」以大司徒赵郡公李弼太师,以大宗伯南阳公赵贵太傅大冢宰,以大司马、河内公独孤信太保,以大宗伯中山公护为大司马,以大将军宁都公毓、高阳公达奚武武阳公豆卢宁小司寇阳平公李远小司马博陵公贺兰祥小宗伯魏安公尉迥等并为柱国壬寅,祀圆丘。诏曰:「予本自神农,其于二丘,宜作厥主。始祖献侯,启土辽海,配南北郊;文考德符五运,受天明命,祖于明堂,以配上帝。」癸卯,祀方丘。甲辰,遂祭太社。初除市门税。乙巳,享太庙。丁未,会于干安殿,班赏各有差。戊申,诏有司分命使者,巡察风俗,求人得失,礼饩高年,恤于鳏寡。辛亥,祀南郊。壬子,立王后元氏辛酉,享太庙。癸亥,亲耕籍田

二月癸酉朝日于东郊。戊寅,祭太社。丁亥柱国楚国公赵贵谋反,伏诛,太保独孤信罪免。甲午,以大司空梁国公侯莫陈崇太保大司马晋国公护为大冢宰柱国博陵公贺兰祥大司马高阳公达奚武大司寇大将军、化政公宇文贵柱国

三月己酉卫国公独孤信赐死。癸亥,省六府士员三分之一。

夏四月壬申,降死罪已下囚。壬午,谒成陵。丁亥,享太庙。五月己酉,帝将观渔于昆明池博士姜顷谏,乃止。

秋七月壬寅,帝听讼于右寝,多所哀宥。辛亥,享太庙。八月戊辰,祭太社。辛未,降死罪已下囚。甲午,诏二十四军举贤良。九月庚申,改太守郡守

帝性刚果,忌晋公护之专。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以先朝佐命,入侍左右,亦疾护权重,乃与宫伯乙凤、贺拔提等潜请帝诛护,帝许之。又引宫伯张先洛。先洛以白护,护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凤等更奏帝,将召群臣入,因此诛护。先洛又白之。时小司马尉纲总统宿卫兵,护乃召纲入殿中,诈呼凤等论事,以次执送护第,并诛之。纲仍罢禁兵,帝无左右,独在内殿,令宫人执兵自守。护遣大司马贺兰祥逼帝逊位,贬为略阳公,遂幽于旧邸。月余日,以弑崩,时年十六。植、恒等亦遇害。

武帝诛护后,乃诏曰:「故略阳公德纯粹,天姿秀杰。属魏祚告终,宝命将改,讴歌允集,历数攸归,上协苍灵之庆,下昭后祇之锡。而祸生肘腋,舋起萧墙,白武噬骖,苍鹰集殿,幽辱神器,弑酷乘舆,冤结生灵,毒流宇县。今河海澄清,氛沴消荡,追尊之礼,宜崇徽号。」遣太师蜀国公迥于南郊上谥曰孝闵皇帝,陵曰静陵。

世宗明皇帝讳毓,小名统万突,文皇帝之长子也。母曰姚夫人永熙三年文帝夏州,生于统万城,因以名焉。大统十四年,封宁都郡公魏恭帝三年,累迁大将军,镇陇右。孝闵践阼,进位柱国,转岐州刺史,有美政。及孝闵废,晋公护遣迎帝于岐州九月癸亥,至京师,止于旧邸。群臣上表劝进,备法驾奉迎,帝固让,群臣固请,乃许之。

元年秋九月天王即位,大赦。乙丑,朝群臣于延寿殿。

冬十月癸酉太师赵国公李弼己卯,以大将军昌平公尉纲为柱国乙酉,祀圆丘。丙戌,祀方丘。甲午,祭太社。阳平公李远赐死。辛未梁敬帝逊位于陈。

十一月庚子,享太庙。丁未,祀圆丘。

十二月庚午,谒成陵。庚辰,以大将军、辅城公邕为柱国戊子,赦长安见囚。甲午,诏元氏子女自坐赵贵等事以来,所有没入为官口者,悉免之。

二年春正月乙未,以大冢宰晋公护为太师辛亥,亲耕籍田癸丑,立王后孤氏丁巳,于雍州置十二郡。

三月甲午,齐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举州来附。改雍州刺史为牧,京兆郡守为尹。庚申,诏三十六国、九十九姓,自魏南徙,皆称河南人,今周室既都关中,宜改称京兆人。

夏四月己巳,以太师晋公护为雍州牧辛未,降死罪囚一等,五岁刑已下皆原之。甲戌天王后独孤氏崩。甲申,葬敬后。五月乙未,以大司空梁国公侯莫陈崇大宗伯六月癸亥嚈哒国遣使朝贡。己巳板授高年刺史、守、令,恤鳏寡孤独各有差。分长安万年县,并居京城壬申,遣使分行州郡,理囚徒,察风俗,掩骸埋胔。

秋七月顺阳献三足乌,八月甲子,群臣上表称庆,于是大赦,文武普进级。九月辛卯,以大将军杨忠、王雄并为柱国甲辰,封少师元罗为韩国公,以绍魏后。丁未行幸同州故宅,赋诗。

冬十月辛酉突厥遣使朝贡。癸亥,太庙成。乙亥,以功臣琅邪贞献公贺拔胜等十三人配享文帝庙庭。壬午,大赦。

武成元年春正月己酉太师晋公上表归政,帝始亲万机,军旅犹总于护。初改都督诸州军事总管三月癸巳,陈六军,帝亲擐甲胄,迎太白于东方。吐谷浑寇边,庚戌,遣大司马博陵公贺兰祥率众讨之。

夏五月戊子,诏有司造周历己亥听讼于正武殿。辛亥,以大宗伯梁国公侯莫陈崇为大司徒大司寇高阳公达奚武大宗伯武阳公豆卢宁大司寇柱国、辅城公邕为大司空乙卯,诏曰:「比屡有纠发官司赦前事者,有司自今勿推究。唯库厩仓廪,与海内所共。汉帝有云:『朕为天下守财耳。』若有侵盗公家财畜钱粟者,魏朝之事,年月既远,一不须问;自周有天下以来,虽经赦宥,事迹可知者,有司宜即推穷。得实之日,免其罪,征备如法。」贺兰祥攻拔洮阳、洪和二城,吐谷浑遁走。闰月高昌遣使朝贡。

六月戊子,大雨霖。诏公卿大夫士爰及牧守黎庶等,令各上封事,谠言极谏,无有所讳。其遭水者,有司可时巡检,条列以闻。庚子,诏曰:「颍川从我,是曰元勋;无忘父城,实起王业。文考属天地草昧,造化权舆,拯彼流亡,匡兹颓运。赖英贤尽力,文武同心,翼赞大功,克隆帝业。而被坚执锐,栉风沐雨,永言畴昔,良用怃然。若功成名遂,建国割符,予唯休也。其有致死王事,妻子无归者,朕甚伤之。凡从先王向夏州,发夏州从来,见在及薨亡者,并量赐钱帛,称朕意焉。」是月,陈武帝殂。

秋八月己亥,改天王称皇帝,追尊文王文皇帝,大赦,改元。癸丑,增御正四人,位上大夫

冬十月齐文宣帝殂。

二年春正月癸丑朔,大会群臣于紫极殿,始用百戏三月辛酉重阳阁成,会群臣公侯列将卿大夫突厥使于芳林园,赐钱帛各有差。

夏四月,帝因食糖䊚遇毒,庚子,大渐。诏曰:

人生天地之间,禀五常之气,天地有穷已,五常有推移,人安得长在。是以有生有死者,物理之必然。处必然之理,修短之间,何足多恨。朕虽不德,性好典坟,披览圣贤余论,未尝不以此自晓。今乃命也,夫复何言!诸公及在朝卿大夫士、军中大小督将军人等,并立勋效,积有年载,辅翼太祖,成我周家,令朕缵承大业,处万乘之上。此上不负太祖,下不负朕躬。朕得启手启足,从先帝于地下,实无恨于心矣。所可恨者,朕享大位,可谓四年矣,不能使政化修理,黎庶丰足,九州未一,二方犹梗,顾此恨恨,目用不瞑。唯冀仁兄冢宰,洎朕先正先父公卿大臣等,协和为心,勉力相劝,勿忘太祖遗志,提挈后人,朕虽没九泉,形骸不朽。

今大位虚旷,社稷无主,朕儿幼少,未堪当国。鲁国公邕,朕之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夫人贵有始终,公等事太祖,辅朕躬,可谓有始矣。若克念政道,顾其艰难,辅邕以主天下者,可谓有终矣。哀死事生,人臣大节,公等可思念此言,令万代称叹。

朕禀生俭素,非能力行菲薄,每寝大布之被,服大帛之衣,凡是器用,皆无雕刻。身终之日,岂容违弃此好。丧事所须,务从俭约,敛以时服,勿使有金玉之饰。若以礼不可阙,皆令用瓦。小敛讫,七日哭。文武百官,各权辟麻苴,以素服从事。葬日,选择不毛之地,因势为坟,勿封勿树。且厚葬伤生,圣人所诫,既服膺圣人之教,安敢违之。凡百官司,勿异朕意。四方州镇使到,各令三日哭。哭讫,权辟凶服,还以素服从事,待大例除。非有呼召,各按部自守,不得辄奔赴阙庭。礼有通塞随时之义,葬讫,内外悉除服从吉。三年之内,勿禁婚娶,一令如平常也。

时事殷猥,病困心乱,止能及此。如事有不尽,准此以类为断。死而可忍,古人有之,朕今忍死,尽此怀抱。

其诏即帝口授也。辛丑,帝延寿殿,时年二十七。谥曰明皇帝庙号世宗五月辛未,葬于昭陵

帝宽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幼而好学,博览群书。善属文,词彩温丽。及即位,集公卿已下有文学者八十余人,于麟趾殿刊校经史。又捃采众书,自羲、农已来,讫于魏末,叙为世谱,凡百卷。所著文章十卷。

论曰:昔者水运将终,群凶放命,或权威震主,或衅逆滔天。咸谓大宝可以力致,神器可以求得,而卒诛夷继及,亡不旋踵。是知天命有底,庸可慆乎。

周文爰自潜跃,众无一旅,驱驰戎马之际,蹑足行伍之间。时属与能,运膺启圣,鸠集义勇,纠合同盟,一举而殄仇雠,再驾而匡帝室。于是内询帷幄,外杖材雄,推至诚以待人,弘大顺以训物。高氏藉甲兵之众,恃戎马之强,屡入近畿,志图吞噬。及英谋电发,神旆风驰,弘农建城濮之勋,沙苑昆阳之捷,取威定霸,以弱为强。绍元宗之衰绪,创隆周之景命,南清江、汉,西举巴、蜀,北控沙漠,东据伊、瀍。

乃摈落魏、晋,宪章古昔,修六官之废典,成一代之鸿规。德刑并用,勋贤兼叙,远安迩悦,俗阜人和。亿兆之望有归,揖让之期允集。功业若此,人臣以终,盛矣哉。非夫雄略冠时,英姿不世,天与神授,纬武经文者,孰能与于此乎。昔汉献蒙尘,曹公成夹辅之业;晋安播荡,宋武建匡合之勋。校德论功,绰有余裕。

至于渚宫制胜,阖城孥戮蠕蠕归命,尽种诛夷,虽事出于权道,而用乖于德教,斯为过矣。

孝闵承既安之业,膺乐推之运,明皇处代邸之尊,纂大宗之绪,始则权臣专命,终乃政出私门,俱怀芒刺之疑,用致幽弑之祸,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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