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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帝紀第四 煬帝

八年春正月辛巳,大軍集于涿郡。以兵部尚書段文振為左候衛大將軍壬午,下詔曰:

天地大德,降繁霜於秋令,聖哲至仁,著甲兵於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肅殺,義在無私,帝王之用干戈,蓋非獲已。版泉、丹浦,莫匪龔行,取亂覆昏,咸由順動。況乎甘野誓師,夏開承大禹之業,商郊問罪,周發文王之志。永監前載,屬當朕躬。

粵我有隋,誕膺靈命,兼三才而建極,一六合而為家。提封所漸,細柳、盤桃之外,聲教爰暨,紫舌、黃枝之域。遠至邇安,罔不和會,功成治定,於是乎在。而高麗小醜,迷昏不恭,崇聚勃、碣之間,荐食遼、獩之境。雖復漢、魏誅戮,巢窟暫傾,亂離多阻,種落還集。萃川藪於往代,播實繁以迄今,眷彼華壤,翦為夷類。歷年永久,惡稔旣盈,天道禍淫,亡徵已兆。亂常敗德,非可勝圖,掩慝懷姦,唯日不足。移告之嚴,未嘗面受,朝覲之禮,莫肯躬親。誘納亡叛,不知紀極,充斥邊垂,亟勞烽候,關柝以之不靜,生人為之廢業。在昔薄伐,已漏天網,旣緩前擒之戮,未即後服之誅,曾不懷恩,翻為長惡,乃兼契丹之黨,虔劉海戍,習靺鞨之服,侵軼遼西。又青丘之表,咸修職貢,碧海之濱,同稟正朔,遂復奪攘琛賮,遏絕往來,虐及弗辜,誠而遇禍。輶軒奉使,爰暨海東,旌節所次,途經藩境,而擁塞道路,拒絕王人,無事君之心,豈為臣之禮!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且法令苛酷,賦斂煩重,強臣豪族,咸執國鈞朋黨比周,以之成俗,賄貨如市,冤枉莫申。重以仍歲災凶,比屋饑饉,兵戈不息,徭役無期,力竭轉輸,身填溝壑。百姓愁苦,爰誰適從?境內哀惶,不勝其弊。迴首面內,各懷性命之圖,黃髮稚齒,咸興酷毒之歎。省俗觀風,爰屆幽朔,弔人問罪,無俟再駕。於是親總六師,用申九伐,拯厥阽危,協從天意,殄茲逋穢,克嗣先謨

今宜授律啟行,分麾屆路,掩勃澥而雷震,歷夫餘以電掃。比戈按甲,誓旅而後行,三令五申,必勝而後戰。左第一軍可鏤方道,第二軍可長岑道,第三軍可海冥道,第四軍可蓋馬道,第五軍建安道,第六軍可南蘇道,第七軍可遼東道,第八軍可玄菟道,第九軍可扶餘道,第十軍可朝鮮道,第十一軍可沃沮道,第十二軍可樂浪道。右第一軍可黏蟬道,第二軍可含資道,第三軍可渾彌道,第四軍可臨屯道,第五軍候城道,第六軍提奚道,第七軍可踏頓道,第八軍可肅慎道,第九軍可碣石道,第十軍可東暆道,第十一軍可帶方道,第十二軍可襄平道。凡此衆軍,先奉廟略,駱驛引途,總集平壤。莫非如豺如貔之勇,百戰百勝之雄,顧眄則山岳傾頹,叱吒則風雲騰鬱,心德攸同,爪牙斯在。朕躬馭元戎,為其節度,涉遼而東,循海之右,解倒懸於遐裔,問疾苦於遺黎。其外輕齎遊闕,隨機赴響,卷甲銜枚出其不意。又滄海道軍舟艫千里,高帆電逝,巨艦雲飛,橫斷浿江,逕造平壤,島嶼之望斯絕,坎井之路已窮。其餘被髮左衽之人,控弦待發,微、盧、彭、濮之旅,不謀同辭。杖順臨逆,人百其勇,以此衆戰,勢等摧枯。

然則王者之師,義存止殺,聖人之教,必也勝殘。天罰有罪,本在元惡,人之多僻,脅從罔治。若高元泥首轅門,自歸司寇,即宜解縛焚櫬,弘之以恩。其餘臣人歸朝奉順,咸加慰撫,各安生業,隨才任用,無隔夷夏。營壘所次,務在整肅,芻蕘有禁,秋毫勿犯,布以恩宥,喻以禍福。若其同惡相濟,抗拒官軍,國有常刑,俾無遺類。明加曉示,稱朕意焉。

總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號二百萬,其餽運者倍之。癸未,第一軍發,終四十日,引師乃盡,旌旗亙千里。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乙未,以右候衛大將軍衛玄刑部尚書甲辰內史令元壽卒。

二月甲寅,詔曰:「朕觀風燕裔,問罪遼濱。文武協力,爪牙思奮,莫不執銳勤王,捨家從役,罕蓄倉廩之資,兼損播殖之務。朕所以夕惕愀然,慮其匱乏。雖復素飽之衆,情在忘私,悅使之人,宜從其厚。諸行從一品以下,佽飛募人以上家口,郡縣宜數存問。若有糧食乏少,皆宜賑給;或雖有田疇,貧弱不能自耕種,可於多丁富室勸課相助。使夫居者有斂積之豐,行役無顧後之慮。」壬戌司空京兆尹光祿大夫觀王雄

三月辛卯兵部尚書、左候衛大將軍段文振卒。癸巳,上御師。甲午臨戎遼水橋。戊戌,大軍為賊所拒,不果濟。右屯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麥鐵杖武賁郎將錢士雄、孟金叉等,皆死之。甲午,車駕渡遼。大戰于東岸,擊賊破之,進圍遼東乙未,大頓,見二大鳥,高丈餘,皜身朱足,遊泳自若。上異之,命工圖寫,并立銘頌。

五月壬午,納言楊達卒。

于時諸將各奉旨,不敢赴機。旣而高麗各城守,攻之不下。

六月己未,幸遼東,責怒諸將。止城西數里,御六合城。

七月壬寅宇文述等敗績于薩水,右屯衛將軍世雄死之。九軍並陷,將帥奔還亡者二千餘騎。癸卯,班師。

九月庚辰,上至東都己丑,詔曰:「軍國異容,文武殊用,匡危拯難,則霸德攸興,化人成俗,則王道斯貴。時方撥亂,屠販可以登朝,世屬隆平,經術然後升仕。豐都爰肇,儒服無預于周行,建武之朝,功臣不參于吏職。自三方未一,四海交爭,不遑文教,唯尚武功。設官分職,罕以才授,班朝治人,乃由勳叙,莫非拔足行陣,出自勇夫,斆學之道,旣所不習,政事之方,故亦無取。是非暗于在己,威福專於下吏,貪冒貨賄,不知紀極,蠹政害民,實由於此。自今已後,諸授勳官者,並不得回授文武職事,庶遵彼更張,取類於調瑟,求諸名製,不傷于美錦。若吏部輒擬用者,御史即宜糾彈。」

冬十月甲寅工部尚書宇文愷卒。

十一月己卯,以宗女華容公主嫁于高昌王辛巳光祿大夫韓壽卒。甲申,敗將宇文述于仲文等並除名為民,斬尚書右丞劉士龍以謝天下。是歲,大旱,疫,人多死,山東尤甚。密詔江、淮南諸郡閱視民間童女,姿質端麗者,每歲貢之。

九年春正月丁丑,徵天下兵,募民為驍果,集于涿郡壬午,賊帥杜彥冰、王潤等陷平原郡,大掠而去。辛卯,置折衝、果毅、武勇、雄武等郎將官,以領驍果乙未,平原李德逸聚衆數萬,稱「阿舅賊」,劫掠山東。靈武白榆妄,稱「奴賊」,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遣將軍范貴討之,連年不能剋。戊戌,大赦。己亥,遣代王侑、刑部尚書衛玄鎮京師。辛丑,以右驍騎將軍李渾右驍衛大將軍

二月己未濟北人韓進洛聚衆數萬為群盜。壬午,復宇文述等官爵。又徵兵討高麗

三月丙子濟陰人孟海公起兵為盜,衆至數萬。丁丑,發丁男十萬城大興。戊寅,幸遼東。以越王侗、民部尚書樊子蓋留守東都庚子,北海人郭方預聚徒為盜,自號盧公,衆至三萬,攻陷郡城,大掠而去。

夏四月庚午,車駕渡遼。壬申,遣宇文述楊義臣平壤

五月丁丑熒惑入南斗。己卯濟北人甄寶車聚衆萬餘,寇掠城邑。

六月乙巳禮部尚書楊玄感反於黎陽丙辰玄感東都。河南贊務裴弘策拒之,反為賊所敗。戊辰兵部侍郎斛斯政奔于高麗庚午,上班師。高麗犯後軍,敕右武衛大將軍李景為後拒。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候衛將軍屈突通等馳傳發兵,以討玄感

秋七月己卯,令所在發人城縣府驛。癸未餘杭劉元進舉兵反,衆至數萬。

八月壬寅,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等破楊玄感閿鄉,斬之。餘黨悉平。癸卯,吳人朱燮晉陵人管崇擁衆十萬餘,自稱將軍,寇江左甲辰,制驍果之家蠲免賦役。丁未,詔郡縣城去道過五里已上者,徙就之。戊申,制盜賊籍沒其家。乙卯,賊帥陳瑱等衆三萬,攻陷信安郡辛酉司農卿光祿大夫葛國公趙元淑以罪伏誅。

九月己卯濟陰人吳海流、東海人彭孝才並舉兵為盜,衆數萬。庚辰,賊帥梁慧尚率衆四萬,陷蒼梧郡甲午,車駕次上谷,以供費不給,上大怒,免太守虞荷等官。丁酉東陽人李三兒、向但子舉兵作亂,衆至萬餘。

閏月己巳,幸博陵庚午,上謂侍臣曰:「朕昔從先朝周旋於此,年甫八歲,日月不居,倏經三紀,追惟平昔,不可復希!」言未卒,流涕嗚咽,侍衛者皆泣下沾襟。

冬十月丁丑,賊帥呂明星率衆數千圍東郡武賁郎將費青奴擊斬之。乙酉,詔曰:「博陵昔為定州,地居衝要,先皇歷試所基,王化斯遠,故以道冠豳風,義高姚邑。朕巡撫氓庶,爰屆茲邦,瞻望郊廛,緬懷敬止,思所以宣播德澤,覃被下人,崇紀顯號,式光令緒。可改博陵高陽郡。赦境內死罪已下。給復一年。」於是召高祖時故吏,皆量材授職。壬辰,以納言蘇威開府儀同三司朱燮、管崇推劉元進為天子。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討之,連年不能剋。齊人孟讓、王薄等衆十餘萬,據長白山,攻剽諸郡,清河賊張金稱衆數萬,渤海賊帥格謙自號燕王,孫宣雅自號齊王,衆各十萬,山東苦之。丁亥,以右候衛將軍郭榮為右候衛大將軍

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反為所敗,孝慈死之。

十二月甲申車裂玄感朝請大夫積善及黨與十餘人,仍焚而揚之。丁亥,扶風人向海明舉兵作亂,稱皇帝,建元白烏。遣太僕卿楊義臣擊破之。

十年春正月甲寅,以宗女為信義公主,嫁於突厥曷娑那可汗。

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詔曰:「竭力王役,致身戎事,咸由徇義,莫匪勤誠,委命草澤,棄骸原野,興言念之,每懷愍惻。往年出車問罪,將屆遼濱,廟筭勝略,具有進止。而諒惛凶,罔識成敗,高熲愎很,本無智謀,臨三軍猶兒戲,視人命如草芥,不遵成規,坐貽撓退,遂令死亡者衆,不及埋藏。今宜遣使人分道收葬,設祭於遼西郡,立道場一所。恩加泉壤,庶弭窮魂之冤,澤及枯骨,用弘仁者之惠。」辛卯,詔曰:

黃帝五十二戰,成湯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諸侯,令行天下。盧芳小盜,漢祖尚且親戎,隗囂餘燼,光武猶自登隴,豈不欲除暴止戈,勞而後逸者哉!

朕纂成寶業,君臨天下,日月所照,風雨所沾,孰非我臣,獨隔聲教。蕞爾高麗,僻居荒表,鴟張狼噬,侮慢不恭,抄竊我邊陲,侵軼我城鎮。是以去歲出軍,問罪遼、碣,殪長蛇於玄菟,戮封豕於襄平扶餘衆軍,風馳電逝,追奔逐北,徑踰浿水,滄海舟楫,衝賊腹心,焚其城郭,污其宮室。高元伏鑕泥首,送款軍門,尋請入朝,歸罪司寇。朕以許其改過,乃詔班師。而長惡靡悛,宴安鴆毒,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便可分命六師,百道俱進。朕當親執武節,臨御諸軍,秣馬丸都,觀兵遼水,順天誅於海外,救窮民於倒懸,征伐以正之,明德以誅之,止除元惡,餘無所問。若有識存亡之分,悟安危之機,翻然北首,自求多福;必其同惡相濟,抗拒王師,若火燎原,刑茲無赦。有司便宜宣布,咸使知聞。

丁酉,扶風人唐弼舉兵反,衆十萬,推李弘為天子,自稱唐王

三月壬子行幸涿郡癸亥,次臨渝宮,親御戎服,禡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

夏四月辛未彭城賊張大彪聚衆數萬,保懸薄山為盜。遣榆林太守董純擊破,斬之。甲午,車駕次北平。

五月庚子,詔舉郡孝悌廉潔各十人。壬寅,賊帥宋世謨琅邪郡庚申延安人劉迦論舉兵反,自稱皇王,建元大世。

六月辛未,賊帥鄭文雅、林寶護等衆三萬,陷建安郡太守楊景祥死之。

秋七月癸丑,車駕次懷遠鎮乙卯,曹國遣使貢方物。甲子高麗遣使請降,囚送斛斯政。上大悅。

八月己巳,班師。庚午右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鄭榮卒。

冬十月丁卯,上至東都己丑,還京師。

十一月丙申,支解斛斯政於金光門外。乙巳,有事於南郊。己酉,賊帥司馬長安破長平郡乙卯離石胡劉苗王舉兵反,自稱天子,以其弟六兒為永安王,衆至數萬。將軍潘長文討之,不能剋。是月,賊帥王德仁擁衆數萬,保林慮山為盜。

十二月壬申,上如東都。其日,大赦天下。戊子,入東都庚寅,賊帥孟讓衆十餘萬,據都梁宮。遣江都郡丞王世充擊破之,盡虜其衆。

十一年春正月甲午朔,大宴百僚。突厥新羅靺鞨、畢大辭、訶咄、傳越、烏那曷、波臘、吐火羅、俱慮建、忽論、靺鞨、訶多、沛汗、龜茲疏勒于闐、安國、曹國、何國穆國、畢、衣密、失范延、伽折、契丹等國並遣使朝貢。戊戌武賁郎將高建毗破賊帥顏宣政於齊郡,虜男女數千口。乙卯,大會蠻夷,設魚龍曼延之樂,頒賜各有差。

二月戊辰,賊帥揚仲緒率衆萬餘,攻北平,滑公李景破斬之。庚午,詔曰:「設險守國,著自前經,重門禦暴,事彰往策,所以宅土寧邦,禁邪固本。而近代戰爭,居人散逸,田疇無伍,郛郭不修,遂使遊惰實繁,寇𣤸未息。今天下平一,海內晏如,宜令人悉城居,田隨近給,使強弱相容,力役兼濟,穿窬無所厝其姦宄,萑蒲不得聚其逋逃。有司具為事條,務令得所。」丙子上谷人王須拔反,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刁兒自稱歷山飛,衆各十餘萬,北連突厥,南寇趙。

五月丁酉,殺右驍衛大將軍光祿大夫郕公李渾將作監光祿大夫李敏,並族滅其家。癸卯,賊帥司馬長安破西河郡己酉,幸太原,避暑汾陽宮

秋七月己亥淮南人張起緒舉兵為盜,衆至三萬。辛丑光祿大夫、右禦衛大將軍張壽卒。

八月乙丑,巡北塞。戊辰突厥始畢可汗率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遣使告變。壬申,車駕馳幸鴈門癸酉突厥圍城,官軍頻戰不利。上大懼,欲率精騎潰圍而出,民部尚書樊子蓋固諫乃止。齊王暕以後軍保于崞縣甲申,詔天下諸郡募兵,於是守令各來赴難。

九月甲辰突厥解圍而去。丁未曲赦太原鴈門郡死罪已下。

冬十月壬戌,上至于東都丁卯彭城魏騏驎聚衆萬餘為盜,寇魯郡壬申,賊帥盧明月聚衆十餘萬,寇陳、汝間。東海賊帥李子通擁衆度淮,自號楚王,建元明政,寇江都

十一月乙卯,賊帥王須拔破高陽郡

十二月戊寅,有大流星如斛,墜明月營,破其衝車庚辰,詔民部尚書樊子蓋關中兵,討絳郡賊敬盤陀、柴保昌等,經年不能剋。譙郡朱粲擁衆數十萬,寇荊襄,僭稱楚帝,建元昌達。漢南諸郡多為所陷焉。

十二年春正月甲午鴈門人翟松柏起兵於靈丘,衆至數萬,轉攻傍縣。

二月己未真臘國遣使貢方物。甲子夜,有二大鳥似鵰,飛入大業殿,止于御幄,至明而去。癸亥東海賊盧公暹率衆萬餘,保于蒼山

夏四月丁巳,顯陽門災。癸亥,魏刁兒所部將甄翟兒復號歷山飛,衆十萬,轉寇太原將軍潘長文討之,反為所敗,長文死之。

五月丙戌朔,日有蝕之,旣。癸巳,大流星隕于吳郡,為石。壬午,上於景華宮徵求螢火,得數斛,夜出遊山,放之,光徧巖谷。

秋七月壬戌民部尚書光祿大夫濟北公樊子蓋卒。甲子,幸江都宮,以越王侗、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檢校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右司盧楚等總留後事。奉信郎崔民象以盜賊充斥,於建國門上表,諫不宜巡幸。上大怒,先解其頤,乃斬之。戊辰馮翊人孫華自號總管,舉兵為盜。高涼通守洗珤徹舉兵作亂,嶺南溪洞多應之。己巳熒惑羽林,月餘乃退。車駕次汜水,奉信郎王愛仁以盜賊日盛,諫上請還西京。上怒,斬之而行。

八月乙巳,賊帥趙萬海衆數十萬,自恒山高陽壬子,有大流星如斗,出王良閣道,聲如隤牆。癸丑,大流星如甕,出羽林

九月丁酉東海人揚州、沈覔敵等作亂,衆至數萬。右禦衛將軍陳稜擊破之。戊午,有二枉矢出北斗魁,委曲蛇形,注於南斗。壬戌,安定人荔非世雄臨涇令,舉兵作亂,自號將軍

冬十月己丑開府儀同三司、左翊衛大將軍光祿大夫許公宇文述

十二月癸未鄱陽賊操天成舉兵反,自號元興王,建元始興,攻陷豫章郡乙酉,以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開府儀同三司、行左翊衛大將軍壬辰鄱陽林士弘自稱皇帝,國號楚,建元太平,攻陷九江廬陵郡唐公破甄翟兒於西河,虜男女數千口。

十三年春正月壬子齊郡杜伏威率衆渡淮,攻陷歷陽郡丙辰勃海竇建德設壇於河間之樂壽,自稱長樂王,建元丁丑辛巳,賊帥徐圓朗率衆數千,破東平郡弘化人劉企成聚衆萬餘人為盜,傍郡苦之。

二月壬午朔方人梁師都殺郡丞唐世宗,據郡反,自稱大丞相。遣銀青光祿大夫張世隆擊之,反為所敗。戊子,賊帥王子英破上谷郡己丑馬邑校尉武周太守王仁恭,舉兵作亂,北連突厥,自稱定楊可汗。庚寅,賊帥李密、翟讓等陷興洛倉。越王侗遣武賁郎將劉長恭、光祿少卿房崱擊之,反為所敗,死者十五六。庚子李密自號魏公,稱元年,開倉以振群盜,衆至數十萬,河南諸郡相繼皆陷焉。壬寅,劉武周武賁郎將王智辯于桑乾鎮,智辯死之。

三月戊午廬江人張子路舉兵反。遣右禦衛將軍陳稜討平之。丁丑,賊帥李通德衆十萬,寇廬江左屯衛將軍鎮州擊破之。

夏四月癸未金城校尉薛舉率衆反,自稱西秦霸王,建元秦興,攻陷隴右諸郡。己丑,賊帥孟讓,夜入東都外郭,燒豐都市而去。癸巳李密陷迴洛東倉。丁酉,賊帥房憲伯汝陰郡。是月,光祿大夫裴仁基淮陽太守趙佗等並以衆叛歸李密

五月辛酉,夜有流星如甕,墜於江都甲子唐公起義師於太原丙寅突厥數千寇太原唐公擊破之。

秋七月壬子熒惑守積屍。丙辰,武威人李軌舉兵反,攻陷河西諸郡,自稱涼王,建元安樂。

八月辛巳唐公武牙郎將宋老生於霍邑,斬之。

九月己丑,帝括江都人女寡婦,以配從兵。是月,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叛歸李密,與賊帥李文相攻陷黎陽倉。彗星見於營室。

冬十月丁亥太原楊世洛聚衆萬餘人,寇掠城邑。丙申,羅令蕭銑以縣反,鄱陽董景珍以郡反,迎銑於羅縣,號為梁王,攻陷傍郡。戊戌武賁郎將高毗敗濟北郡賊甄寶車於剺山。

十一月丙辰唐公入京師。辛酉,遙尊帝為太上皇,立代王侑為帝,改元義寧。上起宮丹陽,將遜于江左。有烏鵲來巢幄帳,驅不能止。熒惑太微。有石自江浮入于揚子。日光四散如流血。上甚惡之。

二年三月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武賁郎將司馬德戡、元禮,監門直閣裴虔通將作少監宇文智及武勇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景,內史舍人元敏符璽郎李覆、牛方裕千牛左右李孝本、弟孝質,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等,以驍果作亂,入犯宮闈。上于溫室,時年五十。蕭后令宮人撤牀簀為棺以埋之。化及發後,右禦衛將軍陳稜梓宮於成象殿,葬吳公臺下。發斂之始,容貌若生,衆咸異之。大唐平江南之後,改葬雷塘

初,上自以藩王,次不當立,每矯情飾行,以釣虛名,陰有奪宗之計。時高祖雅信文獻皇后,而性忌妾媵。皇太子勇內多嬖幸,以此失愛。帝後庭有子,皆不育之,示無私寵,取媚於后。大臣用事者,傾心與交。中使至第,無貴賤,皆曲承顏色,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又常私入宮掖,密謀於獻后,楊素等因機構扇,遂成廢立。自高祖大漸,暨諒闇之中,烝淫無度,山陵始就,即事巡遊,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馬全盛,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乃盛治宮室,窮極侈靡,召募行人,分使絕域。諸蕃至者,厚加禮賜,有不恭命,以兵擊之。盛興屯田玉門柳城之外。課天下富室,益市武馬,匹直十餘萬,富強坐是凍餒者十家而九。帝性多詭譎,所幸之處,不欲人知。每之一所,輒數道置頓,四海珍羞殊味,水陸必備焉,求市者無遠不至。郡縣官人,競為獻食,豐厚者進擢,疏儉者獲罪。姦吏侵漁,內外虛竭,頭會箕斂,人不聊生。于時軍國多務,日不暇給,帝方驕怠,惡聞政事,冤屈不治,奏請罕決。又猜忌臣下,無所專任,朝臣有不合意者,必構其罪而族滅之。故高熲賀若弼先皇心膂,參謀帷幄,張衡李金才藩邸惟舊,績著經綸,或惡其直道,或忿其正議,求其無形之罪,加以刎頸之誅。其餘事君盡禮,謇謇匪躬,無辜無罪,橫受夷戮者,不可勝紀。政刑弛紊,賄貨公行,莫敢正言,道路以目。六軍不息,百役繁興,行者不歸,居者失業。人飢相食,邑落為墟,上不之恤也。東西遊幸,靡有定居,每以供費不給,逆收數年之賦。所至唯與後宮流連耽湎,惟日不足,招迎姥媼,朝夕共肆醜言,又引少年,令與宮人穢亂,不軌不遜,以為娛樂。區宇之內,盜賊蜂起,劫掠從官,屠陷城邑,近臣互相掩蔽,隱賊數不以實對。或有言賊多者,輒大被詰責,各求苟免,上下相蒙,每出師徒,敗亡相繼。戰士盡力,必不加賞,百姓無辜,咸受屠戮。黎庶憤怨,天下土崩,至於就擒而猶未之寤也。

史臣曰:煬帝爰在弱齡,早有令聞,南平吳、會,北却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於是矯情飾貌,肆厥姦回,故得獻后鍾心,文皇革慮,天方肇亂,遂登儲兩,踐峻極之崇基,承丕顯之休命。地廣三代,威振八紘單于頓顙,越裳重譯。赤仄之泉,流溢于都內,紅腐之粟,委積於塞下。負其富強之資,思逞無厭之欲,狹殷、周之制度,尚秦、漢之規摹。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內懷險躁,外示凝簡,盛冠服以飾其姦,除諫官以掩其過。淫荒無度,法令滋章,教絕四維,刑參五虐,鋤誅骨肉,屠勦忠良,受賞者莫見其功,為戮者不知其罪。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功不息,頻出朔方,三駕遼左,旌旗萬里,徵稅百端,猾吏侵漁,人不堪命。乃急令暴條以擾之,嚴刑峻法以臨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內騷然,無聊生矣。俄而玄感黎陽之亂,匈奴鴈門之圍,天子方棄中土,遠之揚、越。姦宄乘釁,強弱相陵,關梁閉而不通,皇輿往而不反。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流離道路,轉死溝壑,十八九焉。於是相聚萑蒲,蝟毛而起,大則跨州連郡,稱帝稱王,小則千百為群,攻城剽邑,流血成川澤,死人如亂麻,炊者不及析骸,食者不遑易子。茫茫九土,並為麋鹿之場,𢛐𢛐黔黎,俱充蛇豕之餌。四方萬里,簡書相續,猶謂鼠竊狗盜,不足為虞,上下相蒙,莫肯念亂,振蜉蝣之羽,窮長夜之樂。土崩魚爛,貫盈惡稔,普天之下,莫匪仇讎,左右之人,皆為敵國。終然不悟,同彼望夷,遂以萬乘之尊,死於一夫之手。億兆靡感恩之士,九牧無勤王之師。子弟同就誅夷,骸骨棄而莫掩,社稷顛隕,本枝殄絕,自肇有書契以迄于茲,宇宙崩離,生靈塗炭,喪身滅國,未有若斯之甚也。書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傳曰:「吉凶由人,祅不妄作。」又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觀隋室之存亡,斯言信而有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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