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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一十八 列传第七十七

张方平 王拱辰 张昪 赵槩 胡宿宗炎 从子宗愈 宗回

张方平

张方平字安道,南京人。少张悟绝伦,家贫无书,从人假三史,旬日即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凡书皆一阅不再读,宋绶蔡齐以为天下奇才。举茂林异等,为校书郎、知昆山县。又中贤良方正,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赵元昊且叛,为嫚书来,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方平请:「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时天下全盛,皆谓其论出姑息,决计用兵。方平上平戎十策,以为:「入寇当自延、渭,巢穴之守必虚。宜屯兵河东卷甲而趋之,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宰相吕夷简善其策而不果行。当召试馆职,仁宗曰:「是非两策制科者乎?何试也?」命直集贤院,俄知谏院

夏人寇边,方平首乞合枢密之职于中书,以通谋议。帝然之,遂以宰相兼枢密使。时调诸道弓手,刺其壮者为宣毅、保捷,方平连疏争之,弗听。既而两军骄甚,合二十余万,皆市人不可用,如方平言。

夏竦节制陕西并护诸将,四路以禀复失事机,且诏使出师,逗遛不行。及丰州陷,刘平等覆师,主帅皆坐谴,竦独不预,方平劾罢之,而请四路帅臣,各自任战守。西师久未解,元昊亦困弊,方平言:「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犬豕豺狼较乎?愿因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是岁,改庆历赦书,敕边吏通其善意,元昊竟降。

既,以修起居注使契丹契丹主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骑而击毬于前,酌玉巵饮之,且赠以所乘马。还,知制诰,权知开封府。府事丛集,前尹率书板识之,方平独默记决遣,无少差忘。进翰林学士元昊既臣,而与契丹有隙,来请绝其使,议者不可。方平曰:「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敌,非计也。宜赐元昊诏,使之审处,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下。如此,于西、北为两得矣。」时韪其谋。拜御史中丞,改三司使

初,王拱辰议榷河北盐,方平见曰:「河北再榷盐,何也?」帝曰:「始立法耳。」方平曰:「昔周世宗以盐课均之税中,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帝惊悟,方平请直降手诏罢之。河朔父老迎拜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事具食货志。加端明殿学士判太常寺

禁中衞卒夜变,帝旦语二府,奖张贵妃扈跸功。夏竦即倡言:「当求所以尊异之礼。」方平闻之,谓陈执中曰:「汉冯倢伃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且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事。果行之,天下之责,将萃于公矣。」执中瞿然而罢。

帝以丰财省费访群臣,方平既条对,又独上数千言,大略以为:「祥符以来,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坏,命将养兵,皆非旧律。国用既窘,则政出多门;大商豪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此治忽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帝览对甚悦,且大用,会判官杨仪得罪,坐与交,出知滁州。顷之,知江宁府,入判流内铨

侍讲学士滑州,徙益州。未至,或扇言侬智高南诏,将入寇,摄守亟调兵筑城,日夜不得息,民大惊扰。朝廷闻之,发陕西骑兵仗,络绎往戍蜀。诏趣方平行,许以便宜从事,方平曰:「此必妄也。」道遇戍卒,皆遣归,他役尽罢。适上元张灯,城门三夕不闭,得卭部川译人始造此语者,枭首境上,而流其余党,蜀人遂安。

复以三司使召。方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方平为奏免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余万缗。又建言:「国家都陈留,当四通五达之道,非若雍、洛有山川足恃,特倚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以汴为主,汴带引淮、江,利尽南海。天圣已前,岁调民浚之,故水行地中。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役费为功,汴日以塞,今仰而望焉,是利尺寸而丧丘山也。」乃画上十四策。富弼读其奏,漏尽十刻,帝称善。弼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悉如其说行之。

尚书左丞、知南京。未几,以工部尚书秦州。谍告夏人将压境,方平料简士马,声言出塞。已而寇不至,言者论其轻举,曾公亮曰:「兵不出塞,何名轻举?寇之不得至,有备故也。倘罪之,后之边臣,将不敢为先事之备矣。」方平不自安,请知南京。

英宗立,迁礼部尚书,请知郓州。还,为学士承旨。帝不豫,召至福宁殿,帝冯几言,言不可辨。方平进笔请,乃书云:「明日降诏,立皇太子。」方平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帝力疾书之,乃退草制。

神宗即位,召见,请约山陵费,帝曰:「奉先可损乎?」对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可谓孝矣。」又请差减锡赉,以干兴为准,费省什七八。方平进诏草,帝亲批之,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风,又善以丰为约,意博而辞寡,虽之训诰,殆无加也。」其见称重如此。

参知政事御史中丞司马光疏其不当用,不听。光解中丞曾公亮议用王安石,方平以为不可。数日,遭父忧,服阕,以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入觐,留判尚书都省,力请知陈州

安石行新法,方平陛辞,极论其害,曰:「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若新法卒行,必有覆舟、自焚之祸。」帝怃然。

韩绛主西师,庆卒乱,京西转运使令一路各会兵于州,民大骇。方平持檄不下而奏之,帝曰:「守臣不当尔邪!」命罢诸郡兵。召为宣徽北院使,留京师。王安石深沮之,以为青州。未行,帝问祖宗御戎之要,对曰:「太祖不勤远略,如灵夏、河西,皆因其酋豪,许之世袭环州董遵诲、西山郭进、关南李汉超,皆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故能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及太宗谋取燕蓟,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于是朝廷始旰食矣。真宗澶渊之克,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三朝之事如此。近岁疆埸之臣,乃欲试天下于一掷,事成徼利,不成诒患,不可听也。」帝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元昊初臣,何以待之?」对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出臣手。」帝曰:「卿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

契丹泛使萧禧来议疆事,临当辞,卧驿中不起。方平谓枢密使吴充曰:「但令主者日致馈勿问,且使边郡檄其国可也。」充启从之,禧即行。除中太一宫使

王安石弛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出,钱日耗。方平极论其害,请诘安石:「举累朝之令典,一旦削除之,其意安在?」帝颇采其言,而方平求去。进使南院,判应天府。帝曰:「朕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欲寘卿枢密,而卿论兵复异。卿受先帝末命,讫无以副朕意乎?」遂行。

高丽使过府,长吏当送迎,方平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诏但遣少尹。王师征安南,方平言:「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炎荒,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若师老费财,无功而还,社稷之福也。」后皆如其言。

新法鬻河渡坊场,司农并及祠庙,宋阏伯、微子庙皆为贾区。方平言:「宋王业所基,阏伯封商丘,以主大火;微子为始封之君,是二祠者,亦不得免乎?」帝震怒,批牍尾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得不鬻。数请老,以太子少师致仕。官制行,废宣徽使,独命领之如故。哲宗立,加太子太保元祐六年,年八十五。赠司空。遗令毋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乃谥曰文定

方平慷慨有气节,既告老,论事益切,至于用兵、起狱,尤反复言之。且曰:「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借口矣。」平居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守蜀日,得眉山苏洵与其二子轼、辙,深器异之。尝荐轼为谏官。轼下制狱,又抗章为请,故轼终身敬事之,叙其文,以比孔融诸葛亮。晚,受知神宗王安石方用事,嶷然不小屈,以是望高一时。守宋都日,富弼自亳移汝,过见之曰:「人固难知也。」方平曰:「谓王安石乎?亦岂难知者!方平顷知皇祐贡举,或称其文学,辟以考校。既入院,凡院中之事,皆欲纷更。方平恶其人,檄使出,自是未尝与语也。」弼有愧色,盖弼素亦善安石云。

王拱辰

王拱辰君贶,开封咸平人。元名拱寿,年十九,举进士第一,仁宗赐以今名。通判怀州,入直集贤院,历盐铁判官、修起居注知制诰庆历元年,为翰林学士

契丹使刘六符尝谓贾昌朝曰:「塘泺何为者?一苇可杭,投箠可平;不然,决其堤,十万土囊,即可路矣。」仁宗以问拱辰,对曰:「兵事尚诡,彼诚有谋,不应以语我,此夸言尔。设险守国,先王不废,而祖宗所以限敌人也。」至是,又使六符来,求关南十县,斥太宗伐燕为无名,举朝莫知所答。拱辰曰:「王师征河东契丹既通使,而寇石岭关以援贼。太宗怒,遂回军伐之,岂谓无名?」乃作报书曰:「既交石岭之锋,遂有蓟门之役。」契丹得报,遂继好如初。帝喜,谓辅臣曰:「非拱辰深练故实,殆难答也。」

知开封府,拜御史中丞夏竦枢密使拱辰言:「竦经略西师,无功称而归。今置诸二府,何以厉世?」因对,极论之。帝未省,据起,拱辰前引裾,乃纳其说,竦遂罢。又言:「滕宗谅庆州,所为不度,而但降秩守虢,惧边臣则効,宜施重责。」未听,即家居,求自贬。乃徙宗谅岳州,敕拱辰赴台。入见,帝曰:「言事官第自举职,勿以朝廷未行为沮己,而轻去以沽名。自今有当言者,宜力陈毋避。」

绍宗以铸佛像惑众,都人竞投金冶中,宫掖亦出赀佐之。拱辰言:「西师宿边,而财费于不急,动士心,起民怨。」诏亟禁之。苏舜钦会宾客于进奏院王益柔醉作傲歌拱辰风其僚鱼周询刘元瑜举劾之。两人既窜废,同席者俱逐。时杜衍范仲淹为政,多所更张,拱辰之党不便。舜钦、益柔皆仲淹所荐,而舜钦,衍壻也,故因是倾之,由此为公议所薄。

复以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坐举富民郑旭,出知郑州,徙澶、瀛、并三州。数岁还,为学士承旨兼侍读。帝于迩英阁太玄经、蓍草,顾曰:「朕每阅此。卿亦知其说乎?」拱辰具以对,且曰:「愿陛下垂意六经,旁采史策,此不足学也。」

至和三年,复拜三司使。聘契丹,见其主混同江,设宴垂钓,每得鱼,必酌拱辰酒,亲鼓琵琶以侑饮。谓其相曰:「此南朝少年状元也,入翰林十五年,故吾厚待之。」使还,御史赵抃论其辄当非正之礼,「异时北使援比以请,将何辞拒之?」湖南转运判官李章、知潭州任颛市死商真珠,事败,具狱上,拱辰悉入珠掖庭。抃并劾之。除宣徽北院使,抃言:「宣徽之职,本以待勋劳者,唯前执政及节度使得为之,拱辰安得污此选?」乃以端明殿学士永兴军,历泰定二州、河南大名府,积官至吏部尚书

神宗登极,恩当转仆射欧阳修以为此宰相官,不应序进,但迁太子少保熙宁元年,复以北院使召还。王安石参知政事,恶其异己,乘二相有故,出为应天府八年,入朝,为中太一宫使

元丰初,转南院使,赐金方团带。再判大名,改武安军节度使。三路籍民为保甲,日聚而教之,禁令苛急,往往去为盗,郡县不敢以闻。拱辰抗言其害曰:「非止困其财力,夺其农时,是以法驱之,使陷于罪罟也。浸淫为大盗,其兆已见。纵未能尽罢,愿财损下户以纾之。」主者指拱辰为沮法,拱辰曰:「此老臣所以报国也。」上章不已。帝悟,于是第五等户得免。

哲宗立,徙节彰德,加检校太师。是年,,年七十四。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懿恪

论曰:方平、拱辰之才,皆较然有过人者,而不免司马光赵抃之论。岂其英发之气,勇于见得,一时趋乡未能尽适于正与?及新法行,方平痛陈其弊,拱辰争保甲,言尤剀切,皆谔谔不少贬,为国老成,望始重矣。若方平识王安石于辟校贡举之时,而知其后必乱政,其先见之明,无忝吕诲云。

张昪

张昪杲卿韩城人。举进士,为楚丘主簿南京留守王曾称其有公辅器。累官度支员外郎夏竦经略陕西,荐其才,换六宅使泾原秦凤安抚都监。未几,以母老,求归故官,得知绛州,改京西转运使。知邓州,又以母辞,或指为避事,范仲淹言于朝曰:「张昪岂避事者?」乃许归养。历户部判官开封府推官,至知杂御史

张尧佐缘恩骤用,知开封府;内侍杨怀敏夜直禁中,而衞士为变,皆极论之。昪性质朴,不善择言,至斥张贵妃为一妇人,谓怀敏得志,将不减刘季述仁宗读之不怿,以语陈升之。升之曰:「此忠直之言,不激切,则圣意不可回矣。」帝乃解。以天章阁待制庆州,改龙图阁直学士、知秦州

初,青唐蕃部蔺昪,世居古渭,积与夏人有隙,惧而献其地。摄帅范祥无远虑,亟城之。诸族畏其偪,举兵叛。昪至,请弃勿城。诏户部副使傅求审视之,以为不可弃,与昪议殊。先是,副总管刘涣讨叛羌,逗挠不时进,昪命他将郭恩代之,羌乃溃去。涣黜其功,谰讼恩多杀老稚,以撼昪。朝廷命张方平守秦,徙涣泾原,亦徙昪青州。将罪昪,方平辞曰:「涣、昪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可为也。」昪乃复留。

至和二年,召兼侍读,拜御史中丞刘沆在相位,以御史范师道赵抃尝攻其恶,阴欲出之。昪曰:「天子耳目之官,奈何用宰相怒而斥?」上章力争之,沆竟罢去。帝见昪指切时事无所避,谓曰:「卿孤立,乃能如是。」对曰:「臣仰托圣主,致位侍从,是为不孤。今陛下之臣,持禄养望者多,而赤心谋国者少,窃以为如陛下乃孤立尔。」帝为之感动。

契丹主宗真遣使赍其画像来,求帝画像,未报而死。子洪基立,以为请,诏昪报聘,谕使更致新主像。契丹欲先得之,昪曰:「昔文成以弟为兄屈,尚先致敬,况今为伯父哉!」遂无以夺,乃复以洪基像来。嘉祐三年,擢枢密副使,迁参知政事枢密使。昪爱惜官资,凡内降所与,多持不下。见帝春秋高,前后屡进言储嗣事,卒与韩琦同决策。

英宗立,请老,帝曰:「太尉勤劳王家,讵可遽去?」但命五日一至院,进见无蹈舞。司马光上疏言:「近岁以来,大臣年高者皆不敢自安其位,言事者欲以为名,又从而攻之。使其人无可取,虽少壮何为?果有益于时,虽老何伤?昪为人忠谨清直,不可干以私,若使且居其位,于事亦未有旷废也。」昪请不已,始赐告,令养疾,遂以彰信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许州,改镇河阳三城。拜太子太师致仕熙宁十年,年八十六。赠司徒侍中,谥曰康节。

赵槩

赵槩字叔平,南京虞城人。少笃学自力,器识宏远,为一时名辈称许。中进士第,通判海州,为集贤校理开封府推官。奏事殿中仁宗面赐银绯。

出知洪州,州城西南薄章江,有泛溢之虞,槩作石隄二百丈,高五丈,以障其冲,水不为患。僚吏郑陶、饶奭挟持郡事,为不法,前守莫能制。州之归化卒,皆故时群盗。奭造飞语曰:「卒得廪米陈恶,有怨言,不更给善米,且生变。」槩不答。卒有自容州戍逃归而犯夜者,斩之以徇,因收陶、奭抵罪,阖府股栗。

直集贤院、知青州。坐失举渑池令张诰免,久乃起,监密州酒。知滁州,山东有寇李二过境上,告人曰:「我东人也,公尝为青州,民爱之如父母,我不忍犯。」率众去。

召修起居注欧阳修后至,朝廷欲骤用之,难于越次。槩闻,请郡,除天章阁待制纠察在京刑狱,修遂知制诰。逾岁,槩始代之。郊祀,当任子、进阶爵,乞回其恩,封母郡太君宰相谓曰:「君即为学士,拟封不久矣。」槩曰:「母年八十二,愿及今拜君赐以为荣。」乃许之,后遂为例。

苏舜钦等以群饮逐,槩言:「预会者皆馆阁名士,举而弃之,觖士大夫望,非国之福也。」不报。求知苏州,终母丧,入为翰林学士。聘契丹契丹主会猎,请赋信誓如山河诗。诗成,亲酌玉杯为槩劝,且授侍臣刘六符素扇,写之纳袖中,其礼重如此。还,兼侍读学士。谏官郭申锡论事忤旨,帝欲加罪,槩曰:「陛下始面谕申锡毋面从,今黜之,何以示天下?」乃止。

龙图阁学士郓州应天府,代韩绛御史中丞。绛以论张茂实不宜典宿衞罢,槩至,首言之,茂实竟去。御药院内臣有寄资至团练使者,谓之暗转。槩请明限以年,诏俟出院优迁之,毋得累寄。擢枢密使参知政事。数以老求去。熙宁初,拜观文殿学士、知徐州。自左丞吏部尚书,前此执政迁官,未有也。以太子少师致仕,退居十五年,尝集古今谏争事,为谏林百二十卷上之。神宗赐诏曰:「请老而去者,类以声问不至朝廷为高。唯卿有志爱君,虽退处山林,未尝一日忘也。当置于坐右,时用省阅。」元丰六年,年八十八。赠太子太师,谥曰康靖

槩秉心和平,与人无怨怒。虽在事如不言,然阴以利物者为不少,议者以比刘宽、娄师德。坐张诰六年,念之终不衰,诰死,恤其家备至。欧阳修遇槩素薄,又躐知制诰,及修有狱,槩独抗章明其罪,言为仇者所中伤,不可以天下法为人报怨。修得解,始服其长者。为郓州时,吏按前守冯浩公使钱三十万,当以职田租偿。槩知其贫,为代以己奉。其平生所为类此。

槩初名禋,尝梦神人金书名簿有「赵槩」,遂更云。

胡宿

胡宿字武平,常州晋陵人。登第,为扬子尉。县大水,民被溺,令不能救,宿率公私船活数千人。以荐为馆阁校勘,进集贤校理通判宣州,囚有杀人者,将抵死,宿疑而讯之,囚惮箠楚不敢言。辟左右复问,久乃云:「旦将之田,县吏缚以赴官,莫知其故。」宿取具狱繙阅,探其本辞,盖妇人与所私者杀其夫,而执平民以告也。

湖州,前守滕宗谅大兴学校,费钱数十万。宗谅去,通判、僚吏皆疑以为欺,不肯书历。宿诮之曰:「君辈佐滕侯久矣,苟有过,盍不早正?乃阴拱以观,俟其去而非之,岂昔人分谤之意乎?」坐者大慙谢。其后湖学为东南最,宿之力为多。筑石塘百里,捍水患,民号曰胡公塘,而学者为立生祠。

久之,为两浙转运使。召修起居注知制诰。入内都知怀敏坐衞士之变,斥为和州都监,未几,召入复故职。宿封还词头,且言:「怀敏得不穷治诛死,已幸,岂宜复在左右?」命遂寝。

庆历六年,京东、两河地震,登、莱尤甚。宿兼通阴阳五行灾异之学,乃上疏曰:「明年丁亥,岁之刑德,皆在北宫。阴生于午,而极于亥。然阴犹强而未即伏,阳犹微而不能胜,此所以震也。是谓龙战之会,其位在干。若西北二边不动,恐有内盗起于河朔。又登、莱视京师,为东北少阳之位,今二州置金坑,多聚民凿山谷,阳气耗泄,故阴乘而动。宜即禁止,以宁地道。」时以为迂阔。明年,王则果以贝州叛。

皇祐五年正月,会灵宫灾,是岁冬至,郊,以三帝并配。明年大旱,宿言:「五行,火,礼也。去岁火而今又旱,其应在礼,此殆郊丘并配之失也。」即建言并配非古,宜用迭配如初。时议者谓士大夫言,七十当致仕,其不知止者,请令有司按籍举行之。宿以为非优老之义,当少缓其期法:武吏察其任事与否,勿断以年;文吏使得自陈而全其节。及言皇祐新乐与旧乐难并用;礼部间岁一贡士不便,当用三年之制。皆如其言。

唐介贬岭南,帝遣中使护以往。宿言:「事有不可测,介如不幸道死,陛下受杀直臣之名。」帝悟,追还使者。迁翰林学士知审官、刑院。李仲昌开六塔河,民被害,诏狱薄其罪。宿请斩以谢河北,仲昌由是南窜。兖国公主下降,将行册礼。宿谏曰:「陛下昔封两长主,未尝册命,今施之爱女,殆非汉明帝所谓『我子岂得与先帝子等』之义也。」

泾州卒以折支不时给,出恶言,且欲相扇为乱。既寘于法,乃命劾三司吏三司使包拯护弗遣。宿曰:「泾卒固悖慢,然当给之物,越八十五日而不与,计吏安得为无罪?拯不知自省,公拒制命,纪纲益废矣。」拯惧,立遣吏。韩琦并州,请复其节镇。宿言:「参、商为仇雠之星。国家受命于商丘,而参为晋地。今欲崇晋,非国之利也。宋兴削平四方,并最后服,故太宗不使列于方镇八十年矣,宜如故便。」议遂止。后琦秉政,卒复之。

枢密副使曾公亮雄州赵滋颛治界河事。宿言于英宗曰:「忧患之来,多藏于隐微,而生于所忽。自滋守边,北人捕鱼伐苇,一切禁绝,由此常与斗争。南北通好六十载,内外无患,近年边遽来上,不过侵诬尺寸,此城砦之吏移文足以辨诘,何至于兴甲兵哉?今搢绅中有耻燕蓟外属者,天时人事未至,而妄意难成之福。愿守两朝法度,以惠养元元,天下幸甚。」宿以老,数乞谢事。治平三年,罢为观文殿学士、知杭州明年,以太子少师致仕,未拜而,年七十二。赠太子太傅,谥曰文恭。

宿为人清谨忠实,内刚外和,群居不哗笑,与人言,必思而后对。故临事重慎,不辄发,发亦不可回止。居母丧三年,不至私室。其当重任,尤顾惜大体。在审官、刑院,择详议官,有在选中者,尝监征榷,以水灾负课。同列谓小累不足白,宿竟白之,而荐其才足用,仁宗听纳。同列退而诮曰:「公固欲白上,倘缘是不用,奈何?」宿曰:「彼之得否,不过一详议官。宿平生以诚事主,今白首矣,忍以毫发欺乎?为之开陈,听吾君自择尔。」少与一僧善,僧有秘术,能化瓦石为黄金。且死,将以授宿,使葬之。宿曰:「后事当尽力,他非吾所冀也。」僧叹曰:「子之志,未可量也。」其笃行自励,至于贵达,常如布衣时。

宗炎从子宗愈、宗回。

宗炎

宗炎字彦圣,由将作监主簿锁厅登第。为国子大宗正丞开封府推官、考功吏部郎中。旧制,选人改京官,举将小絓吏议,辄尼不行。宗炎请先引见,俟举者罪即追止,从之。

哲宗,辽使来吊祭,宗炎鸿胪少卿迓境上。使者不易服,宗炎以礼折之,须其听命,乃相见。暨还,升为卿。初,父宿使辽,辽人重之。其后宗炎邓忠臣迓客,客问:「中外尝有充使者否?」忠臣以宿告,且言:「前使鸿胪,其子也。」客叹:「胡氏世不乏人。」俄以直龙图阁颍昌府,历密州而卒。

宗炎善为诗,藻思清婉欧阳修守亳,与客游郡圃,或诵其诗,修赏味不已,以为有鲍、谢风致。其重之如此。

宗愈

宗愈字完夫,举进士甲科,为光禄丞。宿得请杭州英宗问:「子弟谁可继者?」以宗愈对。召试学士院

神宗立,以为集贤校理。久之,兼史馆检讨,遂同知谏院。修内卒盗皇城器物,宗愈言:「唐长孙无忌不解佩刀入东上阁门,校尉论当死。今禁卒为盗,而入内都知不能觉察,愿正其罪。」殿帅直庐在长庆门内,久而自置隶圉。宗愈曰:「严禁旅,所以杜奸宄也。奈何令私人得为之?万一凶黠者窜名其间,将不可悔。请易募老卒。」

王安石李定御史,宗愈言:「御史当用学士及丞、杂论荐,又须官博士员外郎。今定以幕职不因荐得之,是殆一出执政意,即大臣不法,谁复言之?」苏颂李大临不草制,坐绌;宗愈又争之,安石怒,出通判真州。历提点河东刑狱开封府推官吏部右司郎中

元祐初,进起居郎中书舍人给事中御史中丞。时更定役法,书成,衙校募不足者,听差入等户。宗愈言:「法贵均一,若持两端,则于文有害。是乃差法,非募法也。请删之。」

哲宗尝问朋党之弊,对曰:「君子指小人为奸,则小人指君子为党。君子,盖义之与比者。陛下能择中立之士而用之,则党祸熄矣。」明日,具君子无党论以进。拜尚书右丞。于是谏议大夫王觌论其不当,而刘安世韩川孙觉等合攻之,朝廷依违。逾年,出觌润州,而言者愈力。乃罢为资政殿学士、知陈州,徙成都府,蜀人安其政。召为礼部尚书,迁吏部,卒,年六十六。赠左银青光禄大夫

宗回

宗回字醇夫,用荫登第,为编修敕令官、司农寺干当公事、京西转运判官提点刑狱、京东陕西转运使吏部郎中绍圣初,以直龙图阁桂州,进宝文阁待制。坐系平民死,降集贤殿修撰、知随州,改秦州庆州,复为待制

先是,熙河王赡下邈川有功,帅孙路不乐赡,夺其兵与王愍。朝廷知之,以宗回代路,加直学士。时青唐瞎征内附,而心牟钦氊勒兵立别酋陇拶,还其地,势复张。瞎征大惧,自髠为僧以祈免。王赡孙路,因言青唐不烦兵可下。至,则驻宗哥城不进。宗回怒,日夜檄趣之,且戒赡曰:「青唐兵甚弱,陇拶稚子,何能为,而怯懦逗遛,吾将以军法从事。」又遣王愍复至邈川,声言代赡。赡惧,乃率步骑掩青唐,据之,陇拶降。诏以青唐为鄯州,邈川为湟州。未几,属羌郎阿章叛,拒官军。宗回遣将王吉、魏钊讨之,皆败死。又遣钤辖种朴往。朴言:「贼锋方锐,且盛寒,宜少缓师。」宗回不听,督之急。朴不得已,行,亦败死。于是转运判官秦希甫言湟、鄯难守,以为弃之便。事下宗回,宗回持不可,希甫罢去。会徽宗鄯州,于是任伯雨再疏其罪,夺职知蕲州

还,为待制。历庆、渭、陈、延、澶州。兄宗愈入党籍,宗回亦罢郡。居亡何,录其坚守湟、鄯之议,起知秦州。进枢密直学士,徙永兴、郑州成德军,复坐事去。大观中,卒,赠银青光禄大夫

胡氏自宿始大,及宗愈仍世执政,其后子孙至侍从、九卿者十数,遂为晋陵名族。

论曰:张昪清忠谅直,赵槩雅量过人,胡宿学通天人之奥,攷其立朝大节,皆磊落,为良执政。宗愈仍居右辖,而学术视宿则有间矣。宗回非边将材,其守河湟之议,盖以趣种朴于死,蕲合上意,以解其责尔。若胡氏之世大也,殆脱万人于水死,而阴德之所致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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