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充字若虛,益州成都人。家素豪盛,少以聲酒自娛,不樂從宦。邑人敦迫赴舉,至京師,有名場屋間。雍熙中,天府、禮部奏名皆為進士之冠,廷試擢甲科,釋褐孟州觀察推官,就改掌書記。會寇準薦其文學,得召試,授殿中丞,出知明州。入為太常博士,直昭文館,遷工部、刑部員外郎。久病告滿,除籍,真宗憐其貧病,令致仕,給半奉。未幾病間,守本官,仍充職,以久次遷兵部員外郎。景德中,與趙安仁同知貢舉,改工部、刑部郎中。
江南平,歸朝,久不得調,甚窮窘。俄以近臣延薦,試學士院,授大理評事,預修太平御覽、太平廣記、文苑英華。一日,召對便殿,出古碑一編,令淑與呂文仲、杜鎬讀之。歷太府寺丞、著作佐郎。始置祕閣,以本官充校理。嘗獻九絃琴五絃阮頌,太宗賞其學問優博。又作事類賦百篇以獻,詔令注釋,淑分注成三十卷上之。遷水部員外郎。至道二年,兼掌起居舍人事,預修太宗實錄,再遷職方員外郎。
時諸路所上閏年圖,皆儀鸞司掌之,淑上言曰:「天下山川險要,皆王室之祕奧,國家之急務,故周禮職方氏掌天下圖籍。漢祖入關,蕭何收秦籍,由是周知險要。請以今閏年所納圖上職方。又州郡地里,犬牙相入,向者獨畫一州地形,則何以傅合他郡?望令諸路轉運使,每十年各畫本路圖一上職方。所冀天下險要,不窺牗而可知;九州輪廣,如指掌而斯在。」從之。會詔詢禦戎之策,淑抗疏請用古車戰法,上覽之,頗嘉其博學。咸平五年,卒,年五十六。
淑性純靜好古,詞學典雅。初,王師圍建業,城中乏食。里閈有與淑同宗者,舉家皆死,惟存二女孩。淑即收養如所生,及長,嫁之。時論多其義。有集十卷。善筆札,好篆籕,取說文有字義者千八百餘條,撰說文五義三卷。又著江淮異人錄三卷、祕閣閒談五卷。
舒雅字子正,久仕李氏。江左平,為將作監丞,後充祕閣校理。好學,善屬文,與吳淑齊名。累遷職方員外郎,求出,得知舒州,仍賜金紫。恬於榮宦,州之潛山靈仙觀有神仙勝迹,郡秩滿,即請掌觀事。東封,就加主客郎中,改直昭文館,轉刑部。在觀累年,優游山水,吟詠自樂,時人美之。卒年七十餘。弟雄,端拱二年進士。
黃夷簡字明舉,福州人。父廷樞,為王審知從事,甚被親遇。嗣王延鈞以女妻之。錢氏取福州,署光祿卿。夷簡少孤,好學,有名於江東,為錢惟治明州判官。太平興國初,隨錢俶來朝,授檢校祕書少監、元帥府掌書記,賜以襲衣、器幣、鞍勒、馬。八年,俶讓元帥,改授夷簡淮海國王府判官。雍熙四年,俶改封許王,出鎮南陽,加夷簡倉部員外郎,充許王府判官。
初,宰相張齊賢欲引夷簡與曾致堯並知制誥,有急制,值舍人出院,即封除目命夷簡草之,物議以為不可,故但進秩而已。景德中,夷簡被病,告滿二百日,御史臺言當除籍,真宗以其吳越舊僚,有詞學,且年老母在,特命續其月廩。大中祥符初,遷祕書少監。三年,丁內艱,上遣中使存問,賻贈有加,因請護母喪歸浙右,許之;且欲不絕其奉給,特授檢校祕書監、平江軍節度副使。踰年卒,年七十七。
夷簡喜談論,善屬文,尤工詩詠,老而不輟。嘗攝鴻臚卿,護許國長公主葬,在道,駙馬都尉魏咸信禮接甚薄,夷簡銜之,言於上云:「發引之日,以錢三十千遺臣治裝,不重王人,若有輕國命之意,臣拒不納。」上遣中使詰咸信,咸信言:「夷簡始受命,屢有求丐,又獻挽詞以希賂遺,臣皆不敢受,以是為慊。」既而夷簡又貢歌詩一編,大率譏咸信吝嗇,且形于怨詛。復言所未受三十千錢,意欲索取。真宗甚鄙之,且不欲其歌詩流布于外,命中書召夷簡對焚之。士大夫以是薄其為人。
盧稹字叔微,杭州人。幼穎悟,七歲能詩,十二學屬文。及長,曉五經大義,酷嗜周易、孟子。端拱初,游京師,時徐絃以宿儒為士子所宗,覽稹文甚奇之,為延譽於朝。是年登進士第,調補真定束鹿主簿。至府,值契丹圍城,未及赴官,卒,年二十七。嘗著五帝皇極志、孺子問、翼聖書數十篇。
謝炎字化南,蘇州嘉興人。父崇禮,泰寧軍掌書記。炎慕韓、柳為文,與盧稹齊名,時謂之「盧、謝」。稹選懦,炎勁急,反相厚善。端拱初,舉進士,調補昭應主簿,徙伊闕,連知華容、公安二縣。卒,年三十四。有集二十卷。
許洞字洞天,蘇州吳縣人。父仲容,太子洗馬致仕。洞性疏雋,幼時習弓矢擊刺之伎,及長,折節勵學,尤精左氏傳。咸平三年進士,解褐雄武軍推官。嘗詣府白事,有卒踞坐不起,即杖之。時馬知節知州,洞又移書責知節,知節怒其狂狷不遜,會洞輒用公錢,奏除名。
歸吳中數年,日以酣飲為事。嘗從民坊貰酒,一日大署壁作酒歌數百言,鄉人爭往觀,其酤數倍,乃盡捐洞所負。景德二年,獻所撰虎鈐經二十卷,應洞識韜略、運籌决勝科,以負譴報罷,就除均州參軍。大中祥符四年,祀汾陰,獻三盛禮賦,召試中書,改烏江縣主簿。卒,年四十二。有集一百卷。又著春秋釋幽五卷,演玄十卷。
徐鉉字鼎臣,揚州廣陵人。十歲能屬文,不妄游處,與韓熙載齊名,江東謂之「韓、徐」。仕吳為校書郎,又仕南唐李昪父子,試知制誥,與宰相宋齊丘不協。時有得軍中書檄者,鉉及弟鍇評其援引不當。檄乃湯悅所作,悅與齊丘誣鉉、鍇洩機事,鉉坐貶泰州司戶掾,鍇貶為烏江尉,俄復舊官。
時景命內臣車延規、傅宏營屯田於常、楚州,處事苛細,人不堪命,致盜賊羣起。命鉉乘傳巡撫。鉉至楚州,奏罷屯田,延規等懼,逃罪,鉉捕之急,權近側目。及捕得賊首,即斬之不俟報,坐專殺流舒州。周世宗南征,景徙鉉饒州,俄召為太子右諭德,復知制誥,遷中書舍人。景死,事其子煜為禮部侍郎,通署中書省事,歷尚書左丞、兵部侍郎、翰林學士、御史大夫、吏部尚書。
宋師圍金陵,煜遣鉉求緩兵。時煜將朱令贇將兵十餘萬自上江來援,煜以鉉既行,欲止令贇勿令東下。鉉曰:「此行未保必能濟難,江南所恃者援兵爾,奈何止之!」煜曰:「方求和解而復決戰,豈利於汝乎?」鉉曰:「要以社稷為計,豈顧一介之使,置之度外可也。」煜泣而遣之。及至,雖不能緩兵,而入見辭歸,禮遇皆與常時同。及隨煜入覲,太祖責之,聲甚厲。鉉對曰:「臣為江南大臣,國亡罪當死,不當問其他。」太祖歎曰:「忠臣也!事我當如李氏。」命為太子率更令。
太平興國初,李昉獨直翰林,鉉直學士院。從征太原,軍中書詔填委,鉉援筆無滯,辭理精當,時論能之。師還,加給事中。八年,出為右散騎常侍,遷左常侍。淳化二年,廬州女僧道安誣鉉姦私事,道安坐不實抵罪,鉉亦貶靜難行軍司馬。
初,鉉至京師,見被毛褐者輒哂之,邠州苦寒,終不御毛褐,致冷疾。一日晨起方冠帶,遽索筆手疏,約束後事,又別署曰:「道者,天地之母。」書訖而卒,年七十六。鉉無子,門人鄭文寶護其喪至汴,胡仲容歸其葬於南昌之西山。
許慎說文十四篇,并序目一篇,凡萬六百餘字,聖人之旨蓋云備矣。夫八卦既畫,萬象既分,則文字為之大輅,載籍為之六轡,先王教化所以行於百代,及物之功與造化均不可忽也。雖五帝之後改易殊體,六國之世文字異形,然猶存篆籀之迹,不失形類之本。及暴秦苛政,散隸聿興,便於末俗,人競師法。古文既變,巧偽日滋。至漢宣帝時,始命諸儒修倉頡之法,亦不能復。至光武時,馬援上疏論文字之譌謬,其言詳矣。及和帝時,申命賈逵修理舊文,於是許慎采史籀、李斯、楊雄之書,博訪通人,考之於逵,作說文解字,至安帝十五年始奏上之。而隸書之行已久,加以行、草、八分紛然間出,反以篆籀為奇怪之迹,不復經心。
昔伏羲畫八卦而文字之端見矣,蒼頡模鳥迹而文字之形立矣。史籀作大篆以潤色之,李斯變小篆以簡易之,其美至矣。及程邈作隸而人競趣省,古法一變,字義浸譌。先儒許慎患其若此,故集倉、雅之學,研六書之旨,博訪通識,考於賈逵,作說文解字十五篇,凡萬六百字。字書精博,莫過於是,篆籀之體,極於斯焉。
夫聖人創制皆有依據,不知而作,君子慎之,及史闕文,格言斯在。若草、木、魚、鳥,形聲相從,觸類長之,良無窮極,苟不折之以古義,何足以觀?故叔重之後,玉篇、切韻所載,習俗雖久,要不可施之於篆文。往者,李陽冰天縱其能,中興斯學。贊明許氏,奐焉英發。然古法背俗,易為堙微。
方今許、李之書僅存於世,學者殊寡,舊章罕存。秉筆操觚,要資檢閱,而偏傍奧密,不可意知,尋求一字,往往終卷,力省功倍,思得其宜。舍弟鍇特善小學,因命取叔重所記,以切韻次之,聲韻區分,開卷可覩。鍇又集通釋四十篇,考先賢之微言,暢許氏之玄旨,正陽冰之新義,折流俗之異端,文字之學,善矣盡矣。今此書止欲便於檢討,無恤其他,故聊存詁訓,以為別識。其餘敷演,有通釋五音凡十卷,貽諸同志云。鉉親為之篆,鏤板以行于世。
四年,命副張洎為高麗加恩使,還,遷左贊善大夫,改著作郎,與徐鉉重校定說文,模印頒行。太宗覽之嘉賞,因問中正,凡有聲無字有幾何?中正退,條為一卷以獻。上曰:「朕亦得二十一字,可并錄之也。」時又命中正與著作佐郎吳鉉、大理寺丞楊文舉同撰定雍熙廣韻。中正先以門類上進,面賜緋魚,俄加太常博士。廣韻成,凡一百卷,特拜虞部員外郎。
淳化元年,改直昭文館,三遷屯田郎中,杜門守道,以文翰為樂。太宗神主及謚寶篆文,皆詔中正書之。嘗以大小篆、八分三體書孝經摹石,咸平三年表上之。真宗召見便殿,賜坐,問所書幾許時,中正曰:「臣寫此書,十五年方成。」上嘉嘆良久,賜金紫,命藏於祕閣。時乾州獻古銅鼎,狀方而四足,上有古文二十一字,人莫能曉,命中正與杜鎬詳驗以聞,援據甚悉。五年,卒,年七十四。
曾致堯字正臣,撫州南豐人。太平興國八年進士,解褐符離主簿、梁州錄事參軍,三遷著作佐郎、直史館,改祕書丞,出為兩浙轉運使。嘗上言:「去歲所部秋租,惟湖州一郡督納及期,而蘇、常、潤三州悉有逋負,請各按賞罰。」太宗以江、淮頻年水災,蘇、常特甚,所言刻薄不可行,詔戒致堯毋擾。俄徙知壽州,轉太常博士。
李繼遷擾西鄙,靈武危急,命張齊賢為涇、原、邠、寧、環、慶等州經略使,選致堯為判官,仍遷戶部員外郎。既受命,因抗疏自陳,願不受章紱之賜,詞旨狂躁。詔御史府鞫其罪,黜為黃州副使,奪金紫。未幾,復舊官,改吏部員外郎,歷知泰、泉、蘇、揚、鄂五州。大中祥符初,遷禮部郎中,坐知揚州日冒請一月奉,降掌昇州榷酤,轉戶部郎中。五年,卒,年六十六。
淫刑酷法非律文所載者,望詔天下悉禁止之。巡檢使臣捕得盜賊、亡卒,並送本部法官訊鞫,無得擅加酷虐。古者投姦凶于四裔,今遠方囚人盡歸京闕,以配務役,最非其宜。且神皋勝地,天子所居,豈使流囚於此聚役。自今外處罪人,望勿許解送上京,亦不留於諸務充役。
又禮曰:「刑人於市,與衆棄之。」則知黃屋紫宸之中,非用刑行法之處。望自今御前不行决罰之刑,殿前引見司鉗黥法具,並赴御史臺、廷尉之獄;敕杖不以大小,皆引赴御史、廷尉。京府或出中使,或命法官,具禮監科,以重聖皇明刑慎法之意。
再遷大理寺丞,獻文四十篇。召試,授殿中丞、通判湖州,上疏請定天下酒稅額、修郡縣城隍、條約牧宰、除兩浙丁身錢、禁汴水流屍,凡五事。俄知婺州,遷國子博士。會考校百官殿最,衎被召,以無過得知光州,就改虞部員外郎,轉運使狀其政績,優詔加奬,徙知廬州。
臣聞天下,大器也;羣生,衆畜也。治大器者執一以正其度,保衆畜者齊化以臻其原。故至人謂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又曰:帝王乘地而總萬物,以用人也。則知萬乘之尊,一人之位,等天地之覆燾,若日月之照臨,可不慎思慮以安民,繫慘舒而被物!所以堯、舜篤善道以垂化,而民謂之所天;桀、紂懷凶德以害世,而民謂之獨夫。則君之於民,善惡有如是之驗;民之於君,毀譽有如是之異。
陛下纂圖茲始,布政惟新,所宜上順天心,下從人欲,進善以去惡,避毀而來譽。遵唐、虞之治,斥辛、癸之亂,私賞無及於小人,私罰無施於君子,任賢勿貳,去邪勿疑。開諫諍之門,塞讒佞之口,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無以春秋鼎盛而耽於逸游,無以血氣方剛而惑於聲色。若太祖之勤儉,若太宗之惠慈,答天地敷錫之意,保祖宗艱難之業,則周成、漢文二宗之美,不可同年而議擬也。
代還,獻所著本說十卷,得以本官充祕閣校理,出知潁州。入為駕部員外郎,改直祕閣,充崇文院檢討。時杜鎬、陳彭年並預檢討,衎言此二人可專其任,詔許解職,判三司開拆司,預修冊府元龜,加主客郎中。求領外任,得知湖州,轉刑部郎中。歲滿,復預編修。大中祥符六年,書成,授兵部郎中。入朝,暴中風眩,真宗遣使馳賜金丹,已不救,年六十九。
至道初,遷太常丞,充京西轉運使,歷右正言、右司諫、河東轉運使。俄上言曰:「伏見諸路官吏,或彊明蒞事、惠愛及民者,則必立教條,除其煩擾。然狡胥之輩,非其所便,俟其罷官,悉藏記籍,害公蠹政,莫甚於此。禮云:『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又語曰:『舊令尹之政必告新令尹。』斯實聖人之格言,國家之急務也。欲望所在官吏,有經畫利濟事可長久者,歲終書曆,受代日錄付新官,俾之遵守。若事有灼然匪便,聽上聞,俟報改正。」詔從之。
鉉雋爽,頗尚氣。薛映知杭州,與之不協,事多矛盾。映摭鉉罪狀數條,密以聞,詔使劾之,當奪一官,特除名,貶連州文學。吉州之萬安抵虔,江有贛石,舟行其中,湍險萬狀,鉉過,感而賦之以自况。大中祥符五年,會赦,移岳州,又移舒州,俄授本州團練副使。天禧四年卒,年五十三。
鉉文辭敏麗,善筆札,藏書至多,頗有異本,兩浙課吏寫書,亦薛映所掎之一事。雖被竄斥,猶傭夫荷擔以自隨。有集二十卷。又采唐人文章纂為百卷,目曰文粹。卒後,子嗣復以其書上獻,詔藏內府,授嗣復永城主簿。幼子稱,俊穎美秀,頗善屬辭,裁十歲卒。鉉紀其事為聰悟錄,人多傳之。
李建中字得中,其先京兆人。曾祖逢,唐左衞兵曹參軍。祖稠,梁商州刺史,避地入蜀。會王建僭據,稠預佐命功臣,左衞將軍。建中幼好學,十四丁外艱。會蜀平,侍母居洛陽,聚學以自給。攜文遊京師,為王祐所延譽,館于石熙載之第,熙載厚待之。
太平興國八年進士甲科,解褐大理評事,知岳州錄事參軍。轉運使李惟清薦其能,再遷著作佐郎,監潭州茶場,改殿中丞,歷通判道、郢二州。柴成務領漕運,再表稱薦,轉太常博士。時言事者多以權利進,建中表陳時政利害,序王霸之略,太宗嘉賞,因引對便殿,賜以緋魚。會考課京朝官,建中舊坐公累罰金,漏其事,坐降授殿中丞,監在京榷易院。蘇易簡方被恩顧,多得對,嘗言蜀中文士,因及建中,太宗亦素知之,命直昭文館。建中父名昭文,懇辭,改集賢院。數月,出為兩浙轉運副使,再遷主客員外郎,歷通判河南府,知曹、解、潁、蔡四州。景德中,以久次進金部員外郎。
建中性簡靜,風神雅秀,恬於榮利,前後三求掌西京留司御史臺,尤愛洛中風土,就構園池,號曰「靜居」。好吟詠,每遊山水,多留題,自稱巖夫民伯。加司封員外郎、工部郎中。建中善修養之術,會命官校定道藏,建中預焉。又判太府寺。大中祥符五年冬,命使泗州,奉御製汴水發願文,就致設醮。使還得疾,明年卒,年六十九。
洪湛字惟清,昇州上元人。曾祖勳,南唐崇文館直學士。祖壽,桐城令。父慶元,獻書李煜,授奉禮郎,補新喻令;歸宋,至冤句令。湛幼好學,五歲能為詩,未冠,錄所著十卷為齠年集。舉進士,有聲。雍熙二年,廷試已落,復試,擢置高等,解褐歸德軍節度推官。召還,授右拾遺、直史館。
端拱初,通判壽、許二州。歸宋。與左正言尹黃裳馮拯、右正言王世則宋沆伏閤請立許王元僖為儲貳,詞意狂率,太宗怒。時沆坐呂蒙正親黨,已出為宜州團練副使。上因語近臣曰:「儲副,邦國之本,朕豈不知。但近世澆薄,若立太子,即東宮僚屬皆須稱臣,官職聯次與上臺無異,人情深所不安。此事朕自有時爾。」湛坐削職,出知容州,黃裳知邕州,拯知端州,沆知靖州,世則知蒙州。容之戍卒謀竊發者,湛偵知,亟斬之。再遷比部員外郎,知郴、舒二州。
咸平二年召還,命試舍人院,復直史館。是秋,命與閤門祗候韓紹輝使荊湖按視民事,條奏利病甚衆。還,判三司都磨勘司。又與王欽若同知貢舉,未幾,同修起居注。時議城綏州,邊臣互言利害,遣湛與閤門祗候程順奇同往按視,湛言城之利有七而害有二,遂詔營葺,終以勞人罷之。
五年春,有河陰民常德方訟臨津尉任懿納賄登第,事下御史臺,鞫得懿款云:「咸平二年,補太學生,寓僧仁雅舍,因仁雅求院之主僧惠秦為道地,署紙許銀七鋌,仁雅、惠秦隱其二,易為五鋌。惠秦素識王欽若已在貢院,乃因館客甯文德、僕夫徐興納署紙于欽若妻李,李密召家僕祁睿書懿名於左臂,并口傳許賂之數,入省告欽若。及懿過五場,睿復持湯飲至省,欽若遣睿語李,令取其銀,懿未即與。既而懿預奏名授官,未行,丁內艱,還鄉里。仁雅馳書索銀,形於詛罵。」德方者,賣卜縣市,獲其書,以告中丞趙昌言,具其事奏白,請逮欽若屬吏。
先是,欽若為亳州判官,睿其廳幹,及代歸,以睿從行而未除州之役籍。及貢舉事畢,會州人張續還鄉行服,託為睿去籍名。至是,欽若訴云:「睿休役之後,始傭于家,而惠秦未嘗及門。」欽若方被寵顧,乃詔翰林侍讀學士邢昺、內侍副都知閻承翰并驛召知曹州邊肅、知許州毋賓古就太常寺別鞫,懿易款云:「有妻兄張駕舉進士,識湛,懿亦與駕同造湛門,嘗以石榴二百枚、木炭百秤饋之。懿之輸銀也,但憑二僧達一主司,實不知誰何?」迺以為湛納其銀。湛適使陝西,中途召還,時張駕已死,甯文德、徐興悉遁去,欽若近參機務,門下僕使多新募至,不識惠秦,故無與左證。又固執知舉時未有祁睿,遂以湛受銀,法當死,特詔削籍,流儋州。懿杖脊,配隸忠靖軍。惠秦坐受簡札及隱銀未入己,以年七十餘,當贖銅八斤,特杖一百,黥面配商州坑冶。仁雅杖脊,配隸郢州牢城,而不窮用銀之端。
路振字子發,永州祁陽人,唐相巖之四世孫。巖貶死嶺外,其子琛避地湖湘間,遂居焉。振父洵美事馬希杲,署連州從事,謝病終于家。振幼穎悟,五歲誦孝經、論語。十歲聽講陰符,裁百言而止,洵美責之,俾終其業。振曰:「百言演道足矣,餘何必學?」洵美大奇之。十二丁外艱,母氏慮其廢業,日加誨激,雖隆冬盛暑,未始有懈。
淳化中舉進士,太宗以詞場之弊,多事輕淺,不能該貫古道,因試卮言日出賦,觀其學術。時就試者凡數百人,咸𥈭眙忘其所出,雖當時馳聲場屋者亦有難色。振寒素,遊京師人罕知者,所作賦尤為典贍,太宗甚嘉之。擢置甲科,釋褐大理評事,通判邠州,徙徐州。召還,直史館,復遣之任,遷太子中允,知濱州。一日,契丹至城下,兵少,民相恐,衆謂振文吏,無戰禦方略,環聚而泣。振乃親加撫諭,且以敵盛不可與爭鋒,宜堅壁自守。數日,契丹引去。轉運使劉綜稱其能,詔書褒美。
咸平中,契丹犯高陽關,執大將康保裔,略河朔而去。天子幸魏,特遣將王榮以五千騎追之。榮無將材,但能走馬,以馳射為事,受命恇怯數日不敢行,伺賊渡河而後發。有剽淄、齊者數千騎尚屯泥沽,榮不欲見敵,遂以其騎略河南岸而還。晝夜急騎,馬不秣而道斃者十有四五,天子憫之,遣使收瘞焉。因作祭文曰:房駟之精,降為驪騂。飲泉呀風,流沙激霆。虎脊孤聳,龍媒鷙獰。丹髦曉霞,的顙秋星。茀方著幹,宜乘旋膺。巉臚角起,方背珠明。
爾其絕塞草荒,八月隕霜。毛縮蹄堅,筋舒脈張。獸惡恐噬,虬獰欲驤。噴沙散沫,千里飛雪。圉人負紖,武士索鐵。前遮後突,雷動地裂。忽挽一而制百,終撾而受絏。牧官劬劬,歲入券書。蹄躈纍纍,通乎鬼區。名駒大𩡺,銜尾入塞。勞其酋長,節以駔儈。蜀錦吳繒,積如丘陵。馬歸於我也重,幣入於彼也輕。
又以西兵未弭,入判大理寺,改太常丞,知河中府,徙知鄧州。代還,判吏部南曹三司催欠憑由司。景德中使福建巡撫,俄判鼓司登聞院。會修兩朝國史,以振為編修官。大中祥符初,使契丹,撰乘軺錄以獻。改太常博士、左司諫,擢知制誥。
振文詞溫麗,屢奏賦頌,為名輩所稱,尤長詩詠,多警句。及居文翰之職,深愜物議,自是彌加精厲。從祀譙、亳,時同職分局掌事,振獨直行在,專典綸翰,牋奏填委,應用無滯,時推其敏贍。七年,同修起居注,張復、崔遵度以書事誤失降秩,擇振與夏竦代之。嗜酒得疾,其冬卒,年五十八。錄其子綸為太常寺奉禮郎。
崔遵度字堅白,本江陵人,後徙淄州之淄川。純介好學,始七歲,授經於叔父憲,嘗以春秋編年、史漢紀傳之例問於憲,憲曰:「此兒他日成令名矣。」太平興國八年,舉進士,解褐和川主簿,換臨汾。饋芻糧,三抵綏州,涉無定河。河沙與水混流無定跡,陷溺相繼,遵度憫之,著銘以紀焉。端拱初,轉運副使夏侯濤上其勤狀,召歸,對便坐,因獻文自薦。時新建祕閣,命中書試作頌一首,擢著作佐郎。
淳化中,吏部侍郎李至薦之,遷殿中丞,出知忠州。李順之亂,賊遣其黨張餘來攻,遵度領甲士百餘背城而戰,賊踰堞以入,遵度投江中,賴州兵援之,得免。坐失城池,貶崇陽令,移鹿邑。咸平初,復為太子中允。景德初,內出遵度名,引對崇政殿,詔索所著文,召試舍人院,改太常丞、直史館。會修兩朝國史,與路振並為編修官。大中祥符元年,命同修起居注。東封,進博士;祀汾陰,是歲,真宗以兩省官絕少,故因覃慶選補之,命為左司諫。
世之言琴者,必曰長三尺六寸象期之日,十三徽象期之月,居中者象閏,前世未有辨者。至唐協律郎劉貺以樂器配諸節候,而謂琴為夏至之音。至於泛聲,卒無述者,愚嘗病之。因張弓附案,泛其弦而十三徽聲具焉,况琴瑟之弦乎!是知非所謂象者,蓋天地自然之節耳,又豈止夏至之音而已。
夫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者,太極之節也;四時者,兩儀之節也;律呂者,四時之節也;晝夜者,律呂之節也;刻漏者,晝夜之節也。節節相受,自細至大而歲成焉。既不可使之節,亦不可使之不節,氣之自然者也。氣既節矣,聲同則應,既不可使之應,亦不可使之不應,數之自然者也。既節且應,則天地之文成矣。文之義也,或任形而著,或假物而彰。日星文乎上,山川理乎下,動物植物,花者節者,五色具矣。斯任形者也。至於人常有五性而不著,以事觀之然後著;日常有五色而不見,以水觀之然後見;氣常有五音而不聞,以弦攷之然後聞。斯假物者也。
是故聖人不能作易而能知自然之數,不能作琴而能知自然之節。何則?數本於一而成於三,因而重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及其應也,一必於四,二必於五,三必於六焉。氣氣相召,其應也必矣。卦既畫矣,故畫琴焉。始以一絃泛桐,當其節則清然而號,不當其節則泯然無聲,豈人力也哉!且徽有十三,而居中者為一。自中而左泛有三焉,又右泛有三焉,其聲殺而已,絃盡則聲減。及其應也,一必於四,二必於五,三必於六焉,節節相召,其應也必矣。
易之書也,偶三為六,三才之配具焉,萬物由之而出。雖曰六畫,及其數也,止三而已矣。琴之畫也,偶六而根於一,一鍾者,道之所生也。在數為一,在律為黃,在音為宮,在木為根,在四體為心,衆徽由之而生。雖曰十三,及其節也,止三而已矣。卦之德方,經也;蓍之德圓,緯也;故萬物不能逃其象。徽三其節,經也;絃五其音,緯也;故衆音不能勝其文。先儒謂八音以絲為君,絲以琴為君。愚謂琴以中徽為君,盡矣。夫徽十三者,蓋盡昭昭可聞者也。苟盡絃而考之,乃總有二十三徽焉,是一氣也。丈絃具之,尺絃亦具之,豈有長短大小之限哉!
是則萬物本於天地,天地本於太極,太極之外以至於無物;聖人本於道,道本於自然,自然之外以至於無為;樂本於琴,琴本於中徽,中徽之外以至於無聲。是知作易者,考天地之象也;作琴者,考天地之聲也。往者藏音而未談,來者專聲而忘理。琴箋之作也,庶乎近之。苟其闕也,請俟君子。
九年,仁宗以壽春郡王開府,詔宰相擇耆德方正有學術之士,咸曰遵度力學,有士行,時稱長者,遂命與張士遜並為王友。改戶部員外郎,賜服金紫,又賚襲衣、犀帶、緡錢。上作七言詩寵之,因謂左右曰:「翊善、記室,皆府屬也,故王皆受拜,今賓友之禮,當令答拜。」府中文翰皆遵度所作。王讀孝經徹章,復以御詩賜之。國史成,拜吏部員外郎,昇邸進封,改禮部郎中,充諮議參軍。儲宮建,又加吏部兼左諭德。未幾,命使契丹,判司農寺。
陳越字損之,開封尉氏人。祖守危,興道令。父夏,虞部員外郎。越少好學,尤精歷代史。善屬文,辭氣俊拔。咸平中,詔舉賢良,刑部侍郎郭贄薦之,策入第四等,解褐將作監丞,通判舒州,徙知端州,又徙袁州。未幾召還,遷著作佐郎、直史館,掌鼓司登聞院。預修冊府元龜,與陳從易,劉筠尤為勤職。真宗以其奉薄,並命月增錢五千。車駕朝陵,掌留司名表,時稱為工。自是兩府牋奏多命草之,勳貴家以銘誌為請者甚衆。遷太常丞、羣牧判官,祀汾陰,擢為左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