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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 列傳第一百五十九

王信 汪大猷 袁燮 吳柔勝 游仲鴻 李祥 王介 宋德之 楊大全

王信

王信字誠之,處州麗水人。既冠,入太學,登紹興三十年進士第,試中教官,授建康府學教授丁父憂,服除,進所著唐太宗論贊及負薪論,孝宗覽之,嘉歎不已,特循兩資,授太學博士

時須次者例徙外,添差溫州教授。郡饑疫,議遣官振救之,父老願得信任其事,守不欲以煩信,請益力,信聞之,欣然為行,徧至病者家,全活不可勝記。

敕令所刪定官,法令有不合人情,自相牴牾,吏得以傅會出入者,悉釐正之。轉對,言:「敵情不可測,和議不可恃,今日要當先為自備之策,以待可乘之機。」上以為是。又論:「太學正、錄掌規矩之官而員多,博士訓導之官而員少,請以正、錄兩員升為博士。」從之。論除官脞冗之敝,乞精選監司而擇籍名,郡將代半歲乃注人。上親以其章授宰臣行。

考功郎官。蜀人張公遷,初八年免銓,至是改秩,吏妄引言,復令柅之,信鈎考其故,吏怖服。有三蜀士實礙式,吏受賕為地,工部尚書趙雄,蜀人也,以屬信,信持弗聽,已而轉吏部閱審成牘,撫掌愧歎,嗟激不已,以聞于上。

它日,上謂尚書蔡洸曰:「考功得王信,銓曹遂清。」邏者私相語,指為神明。武臣給告不書年齒,磨轉蔭薦,肆為姦欺,不可控摶,為擿最者數事告宰相,付之大理獄。事連三衙殿帥王友直銳爭之,上審知其非,沮之曰:「考功所言,公事也,汝將何為?」獄具,皆伏辜。因請置籍,以柅後患。

軍器少監,仍兼考功郎官。丁母憂,吏裒金殺牲禱神,願信服闋無再為考功。既起,知永州。入奏事,留為將作少監,復考功郎官,轉軍器少監右司郎官,升員外郎。四方有以疑獄來上者,信反復披覽,常至夜分。

左司員外郎轉對,論士大夫趨向之敝:「居官者逃一時之責,而後之禍患有所不恤;獻言者求一時之合,而行之可否有所不計。集事者以趣辦為能,而不為根本之慮;謀利者以羨餘為事,而不究源流之實。持論尚刻薄,而寖失祖宗忠厚之意;革敝預煩碎,而不明國家寬大之體。因循玩習,恬不為怪。願酌古之道,當時之宜,示好惡於取舍之間,使天下靡然知鄉,而無復為目前苟且之徇。」又論:「朝廷有恤民之政,而州縣不能行恤民之實。近歲不登,陛下軫念元元,凡水旱州郡租賦,或蠲放,或倚閣住催。然倚閣住催之名可以並緣為擾,願明與減放。」又論豫備三說:收逃亡之卒,選忠順之官,嚴訓練之職。又言屯田利害。上皆納其說。

玉牒所檢討官提領戶部酒庫。久之,上諭信曰:「知朕意知?行用卿,慮書生不長於財賦,故以命卿,果能副朕所委。」

中書門下檢正諸房文字,遷太常少卿權中書舍人。假禮部尚書使于金,肄射都亭,連中其的,金人駴曰:「尚書得非黑王相公子孫耶?」謂王德用也。信得米芾書法,金人寶之。歸言金人必衰之兆有四,在我當備之策有二,上首肯之。

太史仲秋日月五星會于軫,信言:「休咎之徵,史策不同,然五星聚者有之,未聞七政共集也。分野在楚,願思所以順天而應之。」因條上七事。又言:「陛下即位之初,經營中原之志甚銳,然功之所以未立者,正以所用之人不一。其人不一,故其論不一;其論不一,故其心不一。願豫求至當之論,使歸于一。鎖闈封駁,而右府所下不關中書,或斜封捷出,左於公論。統領官奴事內侍,坐謫遠州,幸蒙赦還而遽復故職。潛藩恩舊之隸徒,榷酤官而齒朝士。老禁校僥冀節鉞,詭計可得之,而奉稍恩典,與正不異。閤門多溢額祗候妃嬪進封而冒指它姓為甥姪。既一一塗歸,有雖書讀而徐核其不當者,續爭救之。」上曰:「事有不可不問者,第言之,朕無有不為卿行者。」於是益抗志不回。

宦者甘昪既逐遠之矣,屬高宗,用治喪事,人莫敢言。昪俄提舉德壽宮,信亟執奏,舉朝皆悚。翰林學士洪邁適入,上語之曰:「王給事甘昪事甚當。朕特白太上皇后,聖訓以為:『今一宮之事異於向時,非我老人所能任,小黃門空多,類不習事,獨昪可任責,分吾憂。渠今已歸,居室尚不能有,豈敢蹈故態。』以是駮疏不欲行。卿見王給事,可道此意。」信聞之乃止。

信遇事剛果,論奏不避權要,繇此人多嫉之,信亦力求去,提舉崇福宮。詔求言,信條十事以獻,其目曰:法戒輕變,令貴必行,寬州郡以養民力,脩軍政以待機會,郡當分其緩急,縣當別其劇易,嚴銅錢之禁,廣積聚之備,處歸附之人,收逃亡之卒。

起知湖州,信未涉州縣,據桉剖析,敏如流泉。擢集英殿修撰、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奏免逋官錢十四萬、絹七萬匹、緜十萬五千兩、米二千萬斛。山陰境有𤠉〈犭茶〉湖,四環皆田,歲苦潦,信創啟斗門,導停瀦注之海,築十一壩,化匯浸為上腴。民繪象以祠,更其名曰王公湖。築漁浦隄,禁民不舉子,買學田,立義冢,衆職修理。加煥章閣待制,徙知鄂州,改池州

初,信扶其父喪歸自金陵,草屨徒行,雖疾風甚雨,弗避也,由是得寒濕疾。及聞孝宗遺詔,悲傷過甚,疾復作,至是寖劇,上章請老,以通議大夫致仕。有星隕于其居,光如炬,不及地數尺而散。數日,信卒,遺訓其子以忠孝公廉,所著有是齋集行世。

汪大猷

汪大猷字仲嘉,慶元府鄞縣人。紹興七年,以父恩補官,授衢州江山縣尉,曉暢吏事。登十五年進士第,授婺州金華縣丞,爭財者諭以長幼之禮,悅服而退。

李椿年行經界法,約束嚴甚,檄大猷覆視龍遊縣,大猷請不實者得自陳,毋遽加罪。改建德,遷知崑山縣丁父憂免喪,差總領淮西江東錢糧幹官,改幹辦行在諸司糧料院

參知政事錢端禮宣諭淮東,辟幹辦公事,充參議官,遷大宗丞兼吏部郎官,又兼戶部右曹。入對,言:「總覈名實,責任臣下。因才而任,毋違所長,量能授官,毋拘流品。」孝宗顧謂左右曰:「疏通詳雅而善議論,有用之才也。」除禮部員外郎丞相洪适薦兼吏部侍郎,仍遷主管左選。

莊文太子初建東宮,兼太子左諭德侍講,兩日一講孟子,多寓規戒。太子嘗出龍大淵禁中所進侍燕樂章,諭宮僚同賦,大猷曰:「鄭、衞之音,近習為倡,非講讀官所當預。」白于太子而止。遷祕書少監,修五朝會要。金人來賀,假吏部尚書為接伴使。尋兼權刑部侍郎,又兼崇政殿說書,又兼給事中

孝宗清燕,每訪政事,嘗曰:「朕每厭宦官女子之言,思與卿等款語,欲知朝政闕失,民情利病,苟有所聞,可極論之。」大猷遂陳耆長直隸經總制司,並緣法意使里正兼催科之役,厲民為甚。又論:「亭戶未嘗煮鹽,居近場監,貸錢射利,隱寄田產,害及編氓,宜取二等以上充役。」又論:「賜田勳戚,豪奪相先,陵轢州縣,惟當賜金,使自求之。」又論:「沒入貲產,止可行於彊盜、贓吏,至於倉庫綱運之負陷者,惟當即其業收租以償,既足則給還,使復故業。」轉對,言捕酒之害,及居官者不得鑄銅為器。上嘉獎曰:「卿前後所言,皆今日可行之事。」

權刑部侍郎,升侍講,言:「有司率用新制,棄舊法,輕重舛牾,無所遵承,使舞文之吏時出,以售其姦,請明詔編纂。」書成上進,上大悅。

尚書周執羔韓元吉樞密劉珙以彊盜率不處死,無所懲艾,右司林栗謂:「太祖朝彊盜贓滿三貫死,無首從,不問殺傷。景祐增五貫,固從寬。今設六項法,非手刃人,例奏裁黥配,何所懲艾,請從舊法,贓滿三貫者斬。」大猷曰:「此吾職也。」遂具奏曰:「彊盜烏可恕,用舊法而痛懲之,固可也。天聖以來,益用中典,寖失禁姦之意。今所議六項法,犯者以法行之,非此而但取財,惟再犯者死,可謂寬嚴適中。若皆置之死地,未必能禁其為盜,盜知必死,將甘心於事主矣,望稍開其生路。」乃奏用六項法則死者十七人,用見行法則十四人,舊法則百七十人俱死。遂從大猷議。

吏部尚書賀金國正旦使,至盱眙,得印榜云:「彊盜止用舊法,罷六項法。」還朝自劾求去,上聞之,復行六項法。

權吏部侍郎權尚書。夜傳旨學士院,出唐沈既濟論選舉事,曰:「今日有此敝,可行與否,詰旦當面對。」即奏:「事與今異,敝雖似之,言則難行。」上曰:「卿言甚明。」既郊,差充鹵簿使,以言去,授敷文閣待制提舉太平興國宮

起知泉州。毗舍邪嘗掠海濱居民,歲遣戍防之,勞費不貲。大猷作屋二百區,遣將留屯。久之,戍兵真臘大賈為毗舍邪犯境,大猷曰:「毗舍邪面目黑如漆,語言不通,此豈毗舍邪耶?」遂遣之。故事蕃商與人爭鬥,非傷折罪,皆以牛贖,大猷曰:「安有中國用島夷俗者,苟在吾境,當用吾法。」三佛齊請鑄銅瓦三萬,詔泉、廣二州守臣督造付之。大猷奏:「法,銅不下海。中國方禁銷銅,奈何為其所役?」卒不與。進敷文閣直學士,留知泉州

踰年,提舉太平興國宮,改知隆興府、江西安撫使。以大暑討永新禾山洞寇,不利,自劾,降龍圖閣待制落職南康軍居住,提舉太平興國宮。復龍圖閣待制提舉上清太平宮。復敷文閣待制,升學士。沒,贈二官。

大猷與丞相史浩同里,又同年進士,未嘗附麗以干進,浩深歎美之。好周施,敘宗族外族為興仁錄,率鄉人為義莊二十餘畝以為倡,衆皆欣勸。所著有適齋存稾、備忘、訓鑒等書。

袁燮

袁燮字和叔,慶元府鄞縣人。生而端粹專靜,乳媼置槃水其前,玩視終日,夜臥常醒然。少長,讀東都黨錮傳,慨然以名節自期。入太學,登進士第,調江陰尉

浙西大饑,常平使羅點屬任振恤。燮命每保畫一圖,田疇、山水、道路悉載之,而以居民分布其間,凡名數、治業悉書之。合保為都,合都為鄉,合鄉為縣,征發、爭訟、追胥,披圖可立決,以此為荒政首。除沿海制屬。連丁家艱,寧宗即位,以太學正召。時朱熹諸儒相次去國,丞相趙汝愚罷,燮亦以論去,自是黨禁興矣。久之,為浙東帥幕、福建常平屬、沿海參議

嘉定初,召主宗正簿、樞密院編修官,權考功郎官、太常丞、知江州,改提舉江西常平、權知隆興。召為都官郎官,遷司封。因對,言:「陛下即位之初,委任賢相,正士鱗集,而竊威權者從旁睨之。彭龜年逆知其必亂天下,顯言其姦,龜年以罪去,而權臣遂根據,幾危社稷陛下追思龜年,蓋嘗臨朝太息曰:『斯人猶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龜年之忠矣。今正人端士不乏,願陛下常存此心,急聞剴切,崇獎朴直,一龜年雖沒,衆龜年繼進,天下何憂不治。」「臣昨勸陛下勤於好問,而聖訓有曰:『問則明。』臣退與朝士言之,莫不稱善。而側聽十旬,陛下之端拱淵默猶昔也,臣竊惑焉。夫既知如是而明,則當知反是而闇。明則輝光旁燭,無所不通;闇則是非得失,懵然不辨矣。」

國子司業祕書少監,進祭酒祕書監。延見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信篤實,是為道本。聞者悚然有得,士氣益振。兼崇政殿說書,除禮部侍郎侍讀。時史彌遠主和,燮爭益力,臺論劾燮,罷之,以寶文閣待制提舉鴻慶宮。起知溫州,進直學士奉祠以卒。

燮初入太學陸九齡學錄,同里沈煥楊簡舒璘亦皆在學,以道義相切磨。後見九齡之弟九淵發明本心之指,乃師事焉。每言人心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學者稱之曰絜齋先生。後謚正獻。子甫自有傳。

吳柔勝

吳柔勝字勝之,宣州人。幼聽其父講伊、洛書,已知有持敬之學,不妄言笑。長游郡泮,人皆憚其方嚴。登淳熙八年進士第,調都昌簿。丞相趙汝愚知其賢,差嘉興府學教授,將置之館閣,會汝愚去,御史湯碩劾柔勝嘗救荒浙右,擅放田租,為汝愚收人心,且主朱熹之學,不可為師儒官,自是閒居十餘年。

嘉定初,主管刑、工部架閣文字,遷國子正。柔勝始以朱熹四書與諸生誦習,講義策問,皆以是為先。又於生徒中得潘時舉呂喬年,白于長,擢為職事,使以文行表率,於是士知趨向,伊、洛之學,晦而復明。遷太學博士,又遷司農寺丞

出知隨州。時再議和好,尤戒開邊隙,旁塞之民事與北界相涉,不問法輕重皆殺之。郡民梁皋有馬為北人所盜,追之急,北人以矢拒皋,皋與其徒亦發二矢。北界以為言,郡下七人于獄,柔勝至,立破械縱之,具始末報北界而已。收土豪孟宗政扈再興隸帳下,後宗政、再興皆為名將。築隨州及棗陽城,招四方亡命得千人,立軍曰「忠勇」,廩以總所闕額,營柵器械悉備。除京西提刑,領州如故。改湖北運判兼知鄂州。甫至,值歲歉,即乞糴于湖南,大講荒政,十五州被災之民,全活者不可勝計。

改知太平州,除直祕閣,主管亳州明道宮。改直華文閣,除工部郎中,力辭,除祕閣修撰,依舊宮觀以卒,謚正肅。二子淵、潛,俱登進士,各有傳。

游仲鴻

游仲鴻字子正,果之南充人。淳熙二年進士第,初調犍為簿。李昌圖總蜀賦,辟糴買官,奇其才,曰:「吾董餉積年,惟得一士。」昌圖召入,首薦之,擢四川制置司幹辦公事制置使趙汝愚一見即知敬之。

敘州董蠻犍為境,憲將合兵討之,仲鴻請行。詰其釁端,以州負馬直也,乃使人諭蠻曰:「歸俘則還馬直,不然大兵至矣。」蠻聽命,仲鴻受其降而歸。改秩,知中江縣總領楊輔檄置幕中。時關外營田凡萬四千頃,畝僅輸七升。仲鴻建議,請以兵之當汰者授之田,存赤籍,遲以數年,汰者衆,耕者多,則橫斂一切之賦可次第以減。輔然之,大將吳挺沮而止。趙汝愚移帥閩,舉仲鴻自代,制置使京鏜、轉運劉光祖亦交薦于朝。

紹熙四年,赴召,趙汝愚樞密,謂仲鴻直諒多聞,訪以蜀中利病。汝愚欲親出經略西事,仲鴻曰:「宥密之地,斡旋者易,公獨不聞呂申公『經略西事當在朝廷』之語乎?」汝愚悟而止。差幹辦諸司糧料院

光宗以疾久不朝重華宮,仲鴻遺汝愚書陳宗社大計,書有「伊、周、霍光」語,汝愚讀之駭,立焚之,不答。又遺書曰:「大臣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既不死,曷不去?」汝愚又不答。孝宗,仲鴻泣謂汝愚曰:「今惟有率百官哭殿庭,以請親臨。」宰相留正以病去,仲鴻亟簡汝愚曰:「禫日不決,禍必起矣。」汝愚又不答。後三日,嘉王即位于重華宮。

汝愚既拜右丞相,以仲鴻久游其門,辟嫌不用。初,汝愚之定策也,知閤韓侂冑頗有勞,望節鉞,汝愚不與。侂冑方居中用事,恚甚。汝愚迹已危,方益自嚴重,選人求見者例不許。仲鴻勸以降意容接,覬遏異論,而汝愚以淮東、西總賦積弊,奏遣仲鴻覈實。仲鴻曰:「丞相之勢已孤,不憂此而顧憂彼耶?」改監登聞鼓院以行。

侍講朱熹以論事去國,仲鴻聞之,即上疏曰:「陛下宅憂之時,御批數出,不由中書。前日宰相留正之去,去之不以禮;諫官黃度之去,去之不以正;近臣朱熹之去,復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諫官、講官而能自為聰明者也。願亟還熹,毋使小人得志,以養成禍亂。」

監察御史胡紘侂冑意,誣汝愚久蓄邪心,嘗語人以乘龍授鼎之夢,又謂朝士中有推其宗派,以為裔出楚王元佐正統所在者,指仲鴻也。初,欲直書仲鴻名,同臺張孝伯見之曰:「書其名則竄矣。凡阿附宰相,本冀官爵,此人沉埋六院且二年,心迹可察。」卒不書其名。

慶元元年,汝愚罷相,仲鴻遷軍器監主簿,力丐外,除知洋州朱熹聞其出,曰:「信蜀士之多奇也。」越三年,起知嘉定府。擢利路轉運判官,數忤宣撫副使吳曦,曦言仲鴻老病,朝命易他部。未幾,曦叛,宣撫司幕官薛紱訪仲鴻於果山,仲鴻對之泣,指案上一編書示紱曰:「開禧丁卯正月游某死。」謂家人曰:「曦逼吾死,即填其日。」

宣撫使程松已大棄其師遁,仲鴻以書勸成都楊輔討賊,輔不能用。至是松至果,仲鴻謂紱曰:「宣威肯留,則吾以積奉二萬緡犒兵,護宣威之成都。」松不顧而去。總賦劉崇之繼至,仲鴻遣其子侶往見,以告松者告之,崇之復不聽。未幾,曦誅,參政李壁奏除利路提點刑獄,尋乞休致,予祠而歸,遷中奉大夫

嘉定八年卒,年七十八。劉光祖表其隧道曰:「於乎,慶元黨人游公之墓。」紹定五年,謚曰忠。子侶,淳祐五年右丞相,自有傳。

李祥

李祥字元德,常州無錫人。隆興元年進士,為錢塘縣主簿。時姚憲尹臨安,俾攝錄參。邏者以巧發為能,每事下有司,必監視鍛鍊,囚服乃已。嘗誣告一武臣子謗朝政,鞫于獄,祥不使邏者入門。既而所告無實,具以白尹,尹驚曰:「上命無實乎?」祥曰:「即坐譴,自甘。」憲具論如祥意,上駭曰:「朕幾誤矣,卿吾爭臣也。」遂賜憲出身為諫大夫,祥調濠州錄事參軍安豐守臣冒占民田,訟屢改而不決,監司委祥,卒歸之民。未幾,其人易守濠,以嫌換司理廬州;守出改官奏留之,不可。

主管戶部架閣文字、太學博士國子博士司農寺丞樞密院編脩官兼刑部郎官大宗正丞軍器少監。言:「忝朝蹟八年,在外賢才不勝衆,願更出迭入由臣始。」出提舉淮東常平茶鹽、淮西運判。兩淮鐵錢比不定,祥疏乞官賜錢米銷濫惡者,廢定城、興國、漢陽監,更鑄紹熙新錢,從之,淮人以安。

國子司業宗正少卿國子祭酒丞相趙汝愚以言去國,祥上疏爭之,曰:「頃壽皇,兩宮隔絕,中外洶洶,留正棄印亡去,國命如髮。汝愚不畏滅族,決策立陛下,風塵不搖,天下復安,社稷之臣也。奈何無念功至意,忽體貌常典,使精忠巨節怫鬱黯闇,何以示後世?」

直龍圖閣湖南運副,言者劾罷之。於是太學諸生楊宏中周端朝等六人上書留之,俱得罪。主沖佑觀,再請老,以直龍圖閣致仕嘉泰元年八月卒,謚肅簡。

王介

王介字元石,婺州金華人。從朱熹呂祖謙遊。登紹熙元年進士第,廷對陳時弊,大略言:「近者罷拾遺、補闕,有遠諫之意,小人唱為朋黨,有厭薄道學之名。」上嘉其直,擢居第三人。

簽書昭慶軍節度判官廳公事,除為國子錄,上疏言:「壽皇親挈神器授之陛下,孝敬豈可久闕乎?」又言:「婦事舅姑如事父母,不可虧宮中之禮。」不報。孝宗,介又力請上過宮執喪,累疏言辭激切,人歎其忠。

寧宗即位,介上疏言:「陛下即位未三月,策免宰相,遷易臺諫,悉出內批,非治世事也。崇寧、大觀間事出御批,遂成北狩之禍。杜衍為相,常積內降十數封還,今宰相不敢封納,臺諫不敢彈奏,此豈可久之道。」遷太學博士

韓侂冑居中潛弄威福之柄,猶未肆也,而文墨議論之士陰附之以希進,於是始無所憚矣。侂冑始疑介前封事詆己,且其弟仰冑嘗以舊識求自通,介拒絕之,侂冑怨益深。

添差通判紹興府,尋知邵武軍。會學禁起,諫大夫姚愈劾介與袁燮皆偽學之黨,且附會前相汝愚,主管台州崇道觀。久之,差知廣德軍侂冑之隸人蘇師旦忿介不通謁,目為偽黨,併及甲寅廷對之語,以告侂冑。有勸其自明者,介曰:「吾髮已種種,豈為鼠輩所使邪!」侂冑亦畏公議不敢發。以外艱去。

免喪,知饒州,未赴,召為祕書郎,遷度支郎官。師旦已建節,介與同列謁政府,遇之於庭,客皆踰階而揖,介不顧。於是殿中侍御史徐柟劾介資淺立異,奉祠,除都大坑冶

侂冑誅,朝廷更化,介召還,除侍左郎官右司太子舍人,改兵部郎官國子司業太子侍講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除國子祭酒。會以不雨,詔百官指陳闕失,時宰相史彌遠以母喪起復,介手疏歷論時政,推本洪範僭恆暘若之證,謂:「羅日愿為變,是下人謀上也。修好增幣,而金人猶觖望,是夷人亂華也。內批數出,是左右干政也。諫官無故出省,是小人間君子也。皆謂之僭。一僭已足以致天變,而況兼有之哉。」又言:「漢法天地降災,策免丞相,乞令彌遠終喪,擇公正無私者置左右,王、呂、蔡、秦之覆轍,可以為戒。」

接送伴金國賀生辰使還,奏:「故事兩國通廟諱、御名,而本朝止通御名,高宗光宗皆傳名而不傳諱,紹熙初,黃裳嘗以為言,而未及釐正。願正典禮,以尊宗廟。」

祕書監,升太子右諭德。其在春宮,篤意輔導,每遇講讀,因事規諫。太子嘗欲索館中圖畫,卻而弗與,乃張燈設樂,則諫止之;且乞選配故家以正始,絕令旨以杜請謁,宮僚分日上直,以資見聞。

宗正少卿權中書舍人,繳駁不避權貴。張允濟閤職州鈐,介謂此小事而用權臣例,破祖宗制,不可不封還詞頭。丞相語介曰:「此中宮意。」介曰:「宰相而逢宮禁意向,給舍而奉宰相風旨,朝廷紀綱掃地矣。」

居數日,除起居舍人。介奏:「宰相以私請不行,而托威福於宮禁,權且下移,誰敢以忠告陛下者。」乞歸老,不許。言:「本朝循唐入閤之制,左右史不立前殿,若御後殿,則立朵殿下,何所聞見而修起居注乎?乞依歐陽脩王存胡銓所請,分立殿上。」

吏部侍郎許奕以言事去國,介奏曰:「陛下更化三年,而言事官去者五人,倪思傅伯成既去,其後蔡幼學鄒應龍相繼而出,今許奕復蹈前轍。此五臣者,四為給事,一為諫大夫,兩年之間,盡聽其去。或謂此皆宰相意,自古未有大臣因給舍論事而去之者,是大臣誤陛下也,將恐成孤立之勢。」疏奏,乞補外,以右文殿修撰嘉興府

歲餘,升集英殿修撰、知襄陽府、京西安撫使。徙知慶元府沿海制置使,以疾奉祠嘉定六年八月卒,年五十六。端平三年郡守趙汝談請于朝,特贈中大夫寶章閣待制,謚忠簡。子埜,自有傳。

宋德之

宋德之字正仲,其先京兆人。隋諫大夫遠謫彭山,子孫散居於蜀,遂為蜀州人。德之以應舉擢慶元二年外省第一,為山南道掌書記。召除國子正,遷武學博士。與諸生論八陣之象本乎八卦,皆動物也,奇正之變,往來相生而不窮,知此然後可以致勝。

編修樞密院。時兵釁有萌,會赤眚見太陰,犯權星,未浹日,內北門鴟尾災,延及三省六部,詔求言,德之奏:「離為火,為日,為甲冑;坎為水,為月,為盜,為隱伏。故火失其性,赤氣見,憂在甲兵;水失其性,太陰失度,憂在隱伏。」因疏七事,皆當今至切之患,乃曰:「人火小變不足慮,天象之變,臣竊危之。」

他日,又對曰:「今敵未動,而輕變祖宗舊制,命武臣帥邊以自遺患。晉叛將、唐藩鎮之禍基於此矣。」時吳曦西陲皇甫斌在襄漢,郭倪李爽在兩淮,德之預以為慮。

太常丞,出知閬州。會曦變,託跌足以避偽,事平,始赴閬。擢本路提點刑獄制帥安丙奏:「德之傲視君命,不俟代者之來,徑用觀察使印領事。」詔降一官,改潼川路轉運判官湖南路提刑,改湖北。

召為兵部郎官。朝論有疑安丙意,丞相史彌遠首以問德之,德之對曰:「蜀無安丙,朝廷無蜀矣,人有大功,實不敢以私嫌廢公議。」忤時相意,遂罷。安丙深感德之,嘗謂人曰:「丙不知正仲,正仲知丙;丙負正仲,正仲不負丙。」請昏於德之,不許。論者益稱德之之賢。起知眉州,監特奏名試,得疾而卒。

德之大父耕,性剛介,一朝棄官去,莫知所終。從父廉語德之曰:「吾昔至臨安府,有人言蜀有宋宣教者過浙江而去,吾適越求之,則入四明矣。」德之渡浙江尋訪,至雪竇,有蜀僧言:「聞諸耆老云:山後有爛平山,有二居士焉,其一宋宣教也。」德之躋攀至爛平,見丹竈,置祠其上而歸。

楊大全

楊大全渾甫,眉之青神人。乾道八年進士,調溫江尉,攝邑有政聲。

紹熙三年,召除監登聞鼓院五年光宗以疾久,不克省重華宮,廷臣多論諫者。太學生汪安仁等二百餘人上書,而龔日章等百餘人以投匭上書為緩,必欲伏闕。大全謂:「院以登聞名,實明目達聰之地也,今乃使人視為具文,吾何顏以尸此職。」乃為書以諫,力請過宮,書上不報。大全於是三上疏,其略曰:

臣之志於憂君者,不畏義死,不榮幸生,不以言而獲罪為恥,而以言不聽從為恥。自古諫之不效,其大者身膏斧鑕,其次亦流竄四裔,其小者猶罷免終身,未有若今日不勉於聽從,亦不加於黜逐,徒餌之以無所譴何之恩,使皆饕富貴,甘豢養,以消靡其風節。平居皆貪祿懷姦之士,則臨難必無仗節死義之人。

陛下自夏秋以來,執政從官之死者皆不信,卒之果然乎?不然乎?建康趙濟死,武興吳挺死,今尚不以為然,則事有幾微於朕兆者,可諫陛下乎?萬一變起蕭牆,禍生肘腋,陛下必將以為不信,坐受其危亡矣。

盜滿山東而高、斯弄權,二世不知也。蠻寇成都而更奏捷,明皇不知也。此猶左右聾瞽爾。今在朝之士瀝忠以告,而陛下不聽,是陛下自壅蔽其聰明也。今外間傳聞,以為壽皇將幸越,幸吳興,此愛陛下之深,欲泯其迹也。陛下當亟圖所以解壽皇之憂。

疏入,又不報。

寧宗即位,遷宗正寺主簿慶元元年,易太常寺主簿,遷司農寺丞。修高宗實錄,充檢討官。先是,韓侂冑用事,私臺諫之選為己羽翼,且欲得知名士,借其望以壓羣言,一時之好進者,恨不預此選也。會御史虛位,有力薦大全者,屬大全一往見,且曰:「公朝見,除目夕下矣。」大全笑謝,決不往,明日遂丐外。時實錄將上矣,上必推恩,大全去不少待。於是除知金州,至姑蘇,以病卒。

論曰:王信有文學,通政事。汪大猷敦厚老成。袁燮學有所本。吳柔勝游仲鴻名在偽學。觀李祥趙汝愚,公論藉是以立。王介楊大全直道而行。宋德之其知兵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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