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字潜夫,本名昭远,避汉祖讳,止称昭。自言汉常山王耳之后,世居濮州范县。祖楚平,寿张令。楚平生直,即昭父也。初,楚平赴调长安,值巢寇乱,不知所终。直幼避地河朔,既冠,以父失所在,时盗贼蠭起,道路榛梗,乃自秦抵蜀,徒行丐食,求父所在,积十年不能得。乃发哀行服,躬耕海滨。青州王师范开学馆,延置儒士,再以书币招直,署宾职。师范降梁,直脱难北归,以周易、春秋教授,学者自远而至,时号逍遥先生。
昭始七岁,能诵古乐府、咏史诗百余篇;未冠,徧读九经,尽通其义。处侪类中,缓步阔视,以为马、郑不己若也。后至赞皇,遇程生者,专史学,以为专究经旨,不通今古,率多拘滞,繁而寡要;若极谈王霸,经纬治乱,非史不可。因出班、范汉书十余义商榷,乃授昭荀纪、国志等,后又尽得十三代史,五七年间,能驰骋上下数千百年事。又注十代兴亡论。处乱世,躬耕负米以养亲。
后唐庄宗入魏,河朔游士,多自效军门,昭因至魏,携文数十轴谒兴唐尹张宪。宪家富文籍,每与昭燕语,讲论经史要事,恨相见之晚,即署府推官。同光初,奏授真秩,加监察御史里行。宪为北京留守,昭亦从至晋阳。庄宗及难,闻邺中兵士推戴明宗,宪部将符彦超合戍兵将应之。昭谓宪曰:「得无奉表劝进为自安之计乎?」宪曰:「我本书生,见知主上,位至保厘,乃布衣之极。苟腼颜求生,何面目见主于地下?」昭曰:「此古人之志也,公能行之,死且不朽矣。」相泣而去,宪遂死之,时论重昭能成宪之节。
时有害昭者,昭曰:「明诚所至,期不再生,主辱臣亡,死而无悔。」众执以送彦超,彦超曰:「推官正人,无得害之。」又逼昭为牓安抚军民。事宁,以昭为北京留守推官,加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官,赐绯。天成三年,改安义军节度掌书记。
时以武皇、庄宗实录未修,诏正国军节度卢质、西川节度副使何瓒、秘书监韩彦辉缵录事迹。瓒上言:「昭有史材,尝私撰同光实录十二卷,又闻其欲撰三祖志,并藏昭宗朝赐武皇制诏九十余篇,请以昭所撰送史馆。」拜昭为左补阙、史馆修撰,委之撰录。昭以懿祖、献祖、太祖并不践帝位,仍补为纪年录二十卷,又撰庄宗实录三十卷上之。优诏褒美,迁都官员外郎。
帝王之子,长于深宫,安于逸乐,纷华之玩,丝竹之音,日接于耳目,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傥非天资英敏,识本清明,以此荡心,焉能无惑。苟不豫为教道,何以置之盘牙?臣见先帝时,皇子、皇弟尽喜无稽玩物之言,厌闻致治经邦之论,入则务饰姬姜,出则广增仆马;亲宾满坐,食客盈门,箴规者少,谐谑者多。以此而欲托以主鬯,不亦难乎?臣请诸皇子各置师傅,陛下令皇子屈身师事之,讲论道德。使一日之中,止记一事,一岁之内,所记渐多,每月终,令师傅具录闻奏。或皇子上谒之时,陛下更令侍臣面问,十中得五,为益良多,博识安危之理,深知成败之由。
臣又闻古之人君,即位而封太子、拜诸王,究其所由,盖有深旨。使庶不乱嫡,疏不间亲,礼秩有常,邪慝不作。近代人君,失于此道,以至邦家构患,衅隙萌生。昔隋祖聪明,炀帝亦倾杨勇;太宗齐圣,魏王终覆承干。臣每读古书,深悲其事。愿于圣代,杜此厉阶。其于卜贰封宗,在臣未敢轻议。臣请诸皇子于恩泽赐与之间,婚姻省侍之际,依嫡庶而为礼秩,据亲疏而定节文,示以等威,绝其徼幸,保宗之道,莫大于斯。
臣愚以为事有可畏者四焉。洛都旧制,宫城与禁苑相连,人君宴游,不离苑囿,御马来往,辇路坦夷,不涉荒郊,何忧蹶失。今则驱驰骖服,涉历榛芜,此后节气严凝,径涂冻滑,万一有衔橛之变,陛下纵自轻,奈宗庙社稷何?所可畏者一也。又陛下新有四海,宜以德服万邦。今则江、岭未平,淮夷尚梗,彼初闻陛下革先朝之失政,还太古之淳风,御物以慈,节财以俭,有典有则,不矜不骄,彼必有三苗率服之心,七旬来格之意。如闻陛下暂游近甸,彼即以为复好畋游。所可畏者二也。臣又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如何?」且打鹿射鴈之事新,败轨倾辀之辙在,常宜取鉴,不可因循。所可畏者三也。臣又闻「作事可法,贻厥孙谋」。若以陛下齐圣广渊之机,聪明神武之量,其可以宴游搜狩之事,少累圣明,所谓「城中好广眉,城外加半额」,为法之弊,靡不由兹。所可畏者四也。
长兴二年,丁内艰,赙绢布五十匹,米麦五十石。昭性至孝,明宗闻其居丧哀毁,复赐以钱币。服除,改职方员外郎、知制诰,充史馆修撰。上言乞复本朝故事,置观察使察民疾苦,御史弹事,谏官月给谏纸。并从之。又奏请劝农耕及置常平仓等数事。
明宗方务听纳,昭复上疏曰:「臣闻『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者,先儒之丕训;『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者,前经之至戒。究观列辟,莫不以骄矜怠惰,有亏盛德。恭惟太宗贞观之初,玄宗开元之际,焦劳庶政,以致太平。及国富兵消,年高志逸,乃忽守约之道,或贻执简之讥。陛下以慈俭化天下,以礼法检臣隣,绌奸邪之党,延正直之论,务遵纯俭,以节浮费,信赏必罚,至公无私。其创业垂统之规,如贞观、开元之始,然陛下有始有终,无荒无怠。臣又伏念保邦之道,有八审焉,愿为陛下陈之:夫委任审于材器,听受审于忠邪,出令审于烦苛,兴师审于德力,赏罚审于喜怒,毁誉审于爱憎,议论审于贤愚,嬖宠审于奸佞。推是八审,以决万机,庶可以臻至治。」明宗览之称善。
晋天福初,从幸汴州。昭请创宫阙名额及振举朝纲、条疏百司廨舍。二年,改户部侍郎,宰相桑维翰荐为翰林学士。内署故事,以先后入为次,不系官序。特诏昭立位次承旨崔棁。晋祖尝幸内署,与昭语及并、魏旧事,甚重之,锡赉颇厚。直以昭故,授著作佐郎致仕,至是卒。归西洛,赙赐加等。五年,服阕,召为户部侍郎。以唐史未成,诏与吕琦、崔棁等续成之,别置史院,命昭兼判院事。昭又撰唐朝君臣正论二十五卷上之。改兵部侍郎。八年,迁吏部,判东铨,兼史馆修撰、判馆事。开运二年秋,唐书成二百卷,加金紫阶,进爵邑。三年,拜尚书右丞,判流内铨,权知贡举。
周广顺初,拜户部尚书。子秉阳,为阳翟主簿,抵罪,昭自以失教,奉表引咎,左迁太子宾客。岁余,复旧官。尝奏请兴制举,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治达于教化三科,职官、士流、黄衣、草泽并许应诏。诸州依贡举体式,量试策论三道,共以三千字以上为准,考其文理俱优,解送尚书吏部,其登朝之官亦听自举。从之。
显德元年,迁兵部尚书。世宗以昭旧德,甚重焉。二年,表求致仕,优诏不允,促其入谒。尝诏撰制旨兵法十卷,又撰周祖实录三十卷,及梁郢王均帝、后唐闵帝废帝、汉隐帝五朝实录;梁二主年祀寖远,事皆遗失,遂不克修,余三帝实录,皆藏史阁。
世宗好拔奇俊,有自布衣及下位上书言事者,多不次进用。昭疏谏曰:「昔唐初,刘洎、马周起于徒步,太宗擢用为相;其后,柳璨、朱朴方居下僚,昭宗亦加大用。此四士者,受知于明主;然太宗用之而国兴,昭宗用之而国亡,士之难知如此。臣愿陛下存旧法而用人,当以此四士为鉴戒。」世宗善之。诏令详定经典释文、九经文字、制科条式,及问六玺所出,并议三礼图祭玉及鼎釜等。昭援引经据,时称其该博。恭帝即位,封舒国公。
宋初,拜吏部尚书。干德元年郊祀,昭为卤簿使,奏复宫阙、庙门、郊坛夜警晨严之制。礼毕,进封郑国公,与翰林承旨陶谷同掌选。谷尝诬奏事,引昭为证,昭免冠抗论。太祖不说,遂三拜章告老,以本官致仕,改封陈国公。开宝五年,卒,年七十九。
昭博通学艺,书无不览,兼善天文、风角、太一、卜相、兵法、释老之说,藏书数万卷。尤好纂述,自唐、晋至宋,专笔削典章之任。岭南平,擒刘𬬮,将献俘,莫能知其礼。时昭已致政,太祖遣近臣就其家问之,昭方卧病,口占以授使者。著嘉善集五十卷、名臣事迹五卷。
窦仪字可象。蓟州渔阳人。曾祖逊,玉田令。祖思恭,妫州司马。父禹钧,与兄禹锡皆以词学名。禹钧,唐天祐末起家幽州掾,历沂、邓、安、同、郑、华、宋、澶州支使判官。周初,为户部郎中,赐金紫。显德中,迁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致仕。
开运中,杨光远以青州叛,时契丹南侵,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光远与儒遣人引契丹轻骑于马家渡渡河。时延广掌衞兵,颜衎知州事,即遣仪入奏。仪谓执政曰:「昨与衎论事势,有所预虑,所以乘驿昼夜不息而来。国家若不以良将重兵控博州渡,必恐儒引契丹逾东岸与光远兵合,则河南危矣。」俄而儒果导契丹渡河,增置垒栅。少帝军河上,即遣李守贞等率兵万人,水陆并进,守汶阳,据要害。契丹果大至,击走之。汉初,召为右补阙、礼部员外郎。
刘温叟知贡举,所取士有覆落者,加仪礼部侍郎,权知贡举。仪上言:「请依晋天福五年制,废明经、童子科。进士省卷,令纳五轴以上,不得有神道碑志之类;帖经对义,有三通为合格;却复画试。其落第者,分为五等:以词理纰缪之甚者为第五等,殿五举;其次为第四等,殿三举;以次稍可者为第三、第二、第一等,并许次年赴举。其学究,请并周易、尚书为一科,各对墨义三十道;毛诗依旧为一科,亦对墨义六十道。及第后,并减为七选集。诸科举人,第一场十否,殿五举;第二、第三场十否,殿三举;三场内有九否,殿一举。解试之官坐其罪。进士请解,加试论一首,以五百言以上为准。」奏可。
俄以父病,上表解官。世宗亲加慰抚,手封金丹,俾赐其父。父卒,归葬洛阳。诏赐钱三十万,米麦三百斛。终丧,召拜端明殿学士。从征淮南,判行在三司,世宗以其饷馈不继,将罪之,宰相范质救解得免。淮南平,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恭帝即位,迁兵部侍郎,充职。俄使南唐,既至,将宣诏,会雨雪,李景请于庑下拜受,仪曰:「仪获将国命,不敢失旧礼。傥以沾服失容,请俟他日。」景即拜命于庭。
建隆元年秋,迁工部尚书,罢学士,兼判大理寺。奉诏重定刑统,为三十卷。会翰林学士王著以酒失贬官,太祖谓宰相曰:「深严之地,当待宿儒处之。」范质等对曰:「窦仪清介重厚,然已自翰林迁端明矣。」太祖曰:「非斯人不可处禁中,卿当谕以朕意,勉令就职。」即日再入翰林为学士。
干德二年,范质等三相并罢。越三日,始命赵普平章事。制书既下,太祖问翰林学士曰:「质等已罢,普敕何官当署?」承旨陶谷时任尚书,乃建议相位不可以久虚,今尚书乃南省六官之长,可以署敕。仪曰:「谷所陈非承平之制,皇弟开封尹、同平章事,即宰相之任。」太祖曰:「仪言是也。」即命太宗署敕赐之。俄加礼部尚书。
初,周祖平兖州,议将尽诛胁从者。仪白冯道、范质,同请于周祖,皆得全活。显德中,太祖克滁州,世宗遣仪籍其府库。太祖复令亲吏取藏中绢给麾下,仪曰:「太尉初下城,虽倾藏以给军士,谁敢言者。今既著籍,乃公帑物也,非诏不可取。」后太祖屡对大臣称仪有执守,欲相之。赵普忌仪刚直,乃引薛居正参知政事。及仪卒,太祖悯然谓左右曰:「天何夺我窦仪之速耶!」盖惜其未大用也。
俨字望之,幼能属文。既冠,举晋天福六年进士,辟滑州从事。府罢,授著作佐郎、集贤校理,出为天平军掌书记,以母忧去职。服除,拜左拾遗。开运中,诸镇恣用酷刑,俨上疏曰:「案名例律,死刑二,绞、斩之谓也。绞者筋骨相连,斩者头颈异处,大辟之目,不出两端。淫刑之兴,近闻数等,盖缘外地不守通规,或以长钉贯人手足,或以短刀脔人肌肤,迁延信宿,不令就死。冤声上达,和气有伤,望加禁止。」从之。
显德元年,加集贤殿学士,判院事。父忧去职,服阕,复旧官。时世宗方切于治道,俨上疏曰:「历代致理,六纲为首:一曰明礼,礼不明则彝伦不叙。二曰崇乐,乐不崇则二仪不和。三曰熙政,政不熙则群务不整。四曰正刑,刑不正则巨奸不慑。五曰劝农,农不劝则资泽不流。六曰经武,武不经则军功不盛。故礼有纪,若人之衣冠;乐有章,若人之喉舌;政有统,若人之情性;刑有制,若人之呼吸;农为本,若人之饮食;武为用,若人之手足。斯六者,不可斯须而去身也。陛下思服帝猷,寤寐献纳,亟下方正之诏,廓开艺能之路。士有一技,必得自効。故小臣不揆,辄陈礼、乐、刑、政、劝农、经武之言。」世宗多见听纳。
会诏中外臣僚,有所闻见,并许上章论议。俨疏曰:「设官分职,授政任功,欲为政之有伦,在位官之无旷。今朝廷多士,省寺华资,无事有员,十乃六七,止于计月待奉,计年待迁。其中廉干之人,不无愧耻之意。如非历试,何展公才。请改两畿诸县令及外州府五千户以上县令为县大夫,升为从五品下。畿大夫见府尹如赤令之仪,其诸州府县大夫见本部长如宾从之礼。郎中、员外郎、起居、补阙、拾遗、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光禄少卿以下四品,太常丞以下五品等,并得衣朱紫。满日,准在朝一任,约旧官迁二等。自拾遗、监察除授回日,即为起居、侍御史、中行员外郎。若前官不是三署,即罢后一年方得求仕。如此,则士大夫足以陈力,贤不肖无以驾肩,各系否臧,明行黜陟,利民益国,斯实良规。」又以为:「家国之方,守谷帛而已,二者不出国而出于民。其道在天,其利在地,得其理者蕃阜,失其理者耗啬。民之颛蒙,宜有劝教。请于齐民要术及四时纂要、韦氏月录中,采其关于田蚕园圃之事,集为一卷,镂板颁行,使之流布。」疏奏不报。
尤善推步星历,逆知吉凶。卢多逊、杨徽之同任谏官,俨尝谓之曰:「丁卯岁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二拾遗见之,俨不与也。」又曰:「俨家昆弟五人,皆登进士第,可谓盛矣,然无及相辅者,唯偁稍近之,亦不久居其位。」卒如其言。俨有子早卒,以姪说为嗣。
偁字日章,汉干祐二年举进士。周广顺初,补单州军事判官,迁秘书郎,出为绛州防御判官。宋初,历武宁军掌书记、西京留守判官、天雄归德军节度判官。开宝六年,拜右补阙,知宋州。尝作遂命赋以自悼。太宗领开封尹,选偁判官。时贾琰为推官,偁不乐其为人。太宗尝宴诸王,偁、琰预会,琰言矫诞,偁叱之曰:「巧言令色,心不独愧乎。」上愕然,因罢会,出偁为彰义军节度判官。
初,偁在泾州,与丁颢同官,颢子谓方幼,偁见之曰:「此儿必远到。」以女妻之。后为宰相、三公。太祖尝谓宰相曰:「近朝卿士,窦仪质重严整,有家法,闺门敦睦,人无谰语,诸弟不能及。僖亦中人材尔,偁有操尚,可嘉也。」
吕余庆,幽州安次人,本名胤,犯太祖偏讳,因以字行。祖兖,横海军节度判官。父琦,晋兵部侍郎。余庆以荫补千备身,历开封府参军,迁户曹掾。晋少帝弟重睿领忠武军节度,以余庆为推官。仕汉历周,迁濮州录事参军。太祖领同州节制,闻余庆有材,奏为从事。世宗问曰:「得非尝为濮州纠曹者乎?」即以为定国军掌书记。世宗尝镇澶渊,濮为属郡,故知其为人也。
太祖历滑、许、宋三镇,余庆并为宾佐。及即位,自宋、亳观察判官召拜给事中,充端明殿学士。清泰中,琦亦居是职,官秩皆同,时人荣之。未几,知开封府。太祖征潞及扬,并领上都副留守。建隆三年,迁户部侍郎。丁母忧。荆湖平,出知潭州,改襄州,迁兵部侍郎、知江陵府。召还,以本官参知政事。
蜀平,命知成都府。时盗贼四起,军士恃功骄恣,大将王全斌等不能戢下。一日,药市始集,街吏驰报有军校被酒持刃夺贾人物。余庆立捕斩之以徇,军中畏伏,民用按堵。就加吏部侍郎。归朝,兼剑南、荆南等道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等使。开宝六年,与宰相更知政事印,旋以疾上表求解机务,拜尚书左丞。九年,卒,年五十。赠镇南军节度。
余庆重厚简易,自太祖继领藩镇,余庆为元僚。及受禅,赵普、李处耘皆先进用,余庆恬不为意。未几,处耘黜守淄州,余庆自江陵还,太祖委曲问处耘事,余庆以理辨释,上以为实,遂命参知政事。会赵普忤旨,左右争倾普,余庆独辨明之,太祖意稍解,时称其长者。至道中,以弟端为宰相,特诏赠侍中。
清泰中,骁将孙铎以战功授金州防御使,表熙古为从事。晋天福初,铎移汝州,又辟以随。熙古善骑射,一日,有鸮集戟门槐树,高百尺,铎恶之,投以瓦石不去,熙古引弓一发,贯鸮于树。铎喜,令勿拔矢,以旌其能。后二岁,铎卒,调补下邑令。俄为三司户部出使巡官,领永兴、渭桥、华州诸仓制置发运。仕汉,为卢氏令。周广顺中,改亳州防御推官,历澶州支使。秦、凤平,以为秦州观察判官。
太祖领宋州,为节度判官。即位,召为左谏议大夫,知青州。车驾征惟扬,追赴行在。建隆二年,受诏制置晋州榷矾,增课八十余万缗。干德初,迁刑部侍郎、知凤翔府。未几,移秦州。州境所接多寇患,熙古至,论以朝廷恩信,取蕃部酋豪子弟为质,边鄙以宁。转兵部侍郎,徙知成都府。六年,就拜端明殿学士。丁母忧。开宝五年,诏以本官参知政事,选名马、银鞍以赐。岁余,以足疾求解,拜户部尚书致仕。九年,卒,年七十四。赠右仆射。
熙古兼通阴阳象纬之术,作续聿斯歌一卷、六壬释卦序例一卷。性淳谨,虽显贵不改寒素。历官十八,登朝三十余年,未尝有过。尝集古今事迹为历代纪要五十卷。颇精小学,作切韵拾玉二篇,摹刻以献,诏付国子监颁行之。子蒙正、蒙叟。
蒙正字颐正,善骑射。干德中,以荫补殿直,迁供奉官。王师征江南,命乘传军中承奉事。卢绛以舟师来援润州,蒙正白部署丁德裕,请分精甲百人,出与绛战,矢中左臂,战愈力。及下润州,获知州刘澄、监军崔谅,部送阙下。
蒙叟字道民,干德中,进士甲科。历岳、宿二州推官,以所知论荐,授太子中允、知干兴,拜监察御史,徙知济州。俄以秦王子德恭判州事,就命为通判,郡事皆决于蒙叟。迁右补阙,转起居舍人、户部盐铁判官。再迁屯田郎中,历知庐、濠、滁、汝四州,迁都官。
咸平中,上疏曰:「陛下已周谅暗,方勤万务,望崇俭德、守前规,无自矜能,无作奢纵,厚三军之赐,轻万姓之徭,使化育被于生灵,声教加于中外。且万国已观其始,惟陛下慎守其终,思鲜克之言,戒性习之渐,则天下幸甚。」上嘉之,以本官直史馆。
石熙载字凝绩,河南洛阳人。周显德中,进士登第。疏俊有量,居家严谨,有礼法。宋初,太宗以殿前都虞候领泰宁军节制,辟为掌书记。及尹京邑,表为开封府推官。授右拾遗,迁左补阙。丁外艰,将起复,以谗出为忠武、崇义二军掌书记。太宗即位,复以左补阙召,同知贡举。时梅山洞蛮屡为寇,以熙载知潭州。召还,擢为兵部员外郎,领枢密直学士。未几,签书枢密院事,诏赐官第一区。
熙载性忠实,遇事尽言,是非好恶,无所顾避。人有善,即推荐之,时论称其长者。初,游学时,为养负米。尝行嵩阳道中,遇一叟,熟视熙载曰:「真人将兴,子当居辅弼之位。」言讫不见。及居太宗幕下,颇尽诚节。典枢务日,上眷注甚笃,方将倚以为相,俄遘疾不起。
熙载事继母牛氏以孝闻。弟熙导,牛氏前夫子,随母归石氏。以熙载故,奏补殿直。从弟熙古、幼弟熙政,皆登进士第,熙载抚之如一。熙载卒时,子中孚、中立皆幼,熙政恶熙导以异姓居己上,乃诈传上旨,令己籍熙导家财,由是交讼。有司归罪熙导,上召问中孚、中立,令有司再鞫得实。熙导还本姓,中孚亦养子勿问,熙政坐除名。上素知熙载以母故育熙导甚厚,虽令还宗,而不夺其官,复以财产量给之。
中立字表臣,年十三而孤。性疏旷,好谐谑,人不以为怒。初补西头供奉官,后五年,改光禄寺丞。家财悉推与诸父,无所爱。擢直集贤院,与李宗谔、杨亿、刘筠、陈越相厚善。校雠秘书,凡更中立者,人争传之。判三司理欠、凭由司。
帝幸亳,命修所过图经。为盐铁判官,累迁尚书礼部侍郎,判吏部南曹。注释御集,为检阅官。改判户部句院,迁户部郎中、史馆修撰,纠察在京刑狱。以吏部郎中、知制诰领审官院。又同知礼部贡举,判集贤院。坐举官不当,落史馆修撰,罢审官院。顷之,复纠察刑狱,领三班院。历右谏议大夫、给事中,入为翰林学士,判秘阁。会知制诰并知贡举,诏中立与张观兼行外制,迁尚书礼部侍郎,为学士承旨兼龙图阁学士。景祐四年,拜参知政事。明年,灾异数见,谏官韩琦言:「中立在位,喜诙笑,非大臣体。」与王随、陈尧佐、韩亿皆罢,以户部侍郎为资政殿学士,领通进、银台司,判尚书都省,进大学士。迁吏部侍郎、提举祥源观,以太子少傅致仕,迁少师。卒,赠太子太傅,谥文定。
李穆字孟雍,开封府阳武人。父咸秩,陕州大都督府司马。穆幼能属文,有至行。行路得遗物,必访主归之。从酸枣王昭素受易及庄、老书,尽究其义。昭素谓曰:「子所得皆精理,往往出吾意表。」且语人曰:「李生异日必为廊庙器。」以所著易论三十三篇授之。
宋初,以殿中侍御史选为洋州通判。既至,剖决滞讼,无留狱焉。移陕州通判,有司调郡租输河南,穆以本镇军食阙,不即应命,坐免。又坐举官,削前资。时弟肃为博州从事,穆将母就肃居,虽贫甚,兄弟相与讲学,意泊如也。
开宝五年,以太子中允召。明年,拜左拾遗、知制诰。五代以还,词令尚华靡,至穆而独用雅正,悉矫其弊。穆与卢多逊为同门生,太祖尝谓多逊:「李穆性仁善,辞学之外无所豫。」对曰:「穆操行端直,临事不以生死易节,仁而有勇者也。」上曰:「诚如是,吾当用之。」时将有事江南,已部分诸将,而未有发兵之端。乃先召李煜入朝,以穆为使。穆至谕旨,煜辞以疾,且言:「事大朝以望全济,今若此,有死而已。」穆曰:「朝与否,国主自处之。然朝廷甲兵精锐,物力雄富,恐不易当其锋,宜熟思之,无自贻后悔。」使还,具言状,上以为所谕要切。江南亦谓其言诚实。
八年春,与宋白等同知贡举,及侍上御崇政殿亲试进士,上悯其颜貌癯瘁,即日复拜中书舍人、史馆修撰、判馆事。五月,召为翰林学士。六月,知开封府,剖判精敏,奸猾无所假贷,由是豪右屏迹,权贵无敢干以私,上益知其才。十一月,擢拜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月余,丁母忧,未几,起复本官。穆三上表乞终制,诏强起之,穆益哀毁尽礼。九年正月,晨起将朝,风眩暴卒,年五十七。
穆性至孝,母尝卧疾,每动止转侧,皆亲自扶掖,乃称母意。初,穆坐秦王事属吏,其子惟简绐祖母以穆奉诏鞫狱台中。及责授为省郎,还家,亦不以白母。每隔日,阳为入直,即访亲友,或游僧寺。免归,暨于牵复,母终弗之知。及居丧,思慕以至灭性。
子惟简,以父任将作监丞,多材艺,性冲澹,不乐仕进。去官家居二十余年,人多称之。真宗素闻其有履行,景德三年,诏授惟简子郯将作监主簿。大中祥符七年冬,召惟简入对,特拜太子中允致仕,后加太常丞。天禧四年,卒,赐其家钱十万,仍给郯月奉终制。郯后为太子中舍。
肃字季雍,七岁诵书知大义,十岁为诗,往往有警语。举进士,登甲科。性嗜酒。历濮、博二州从事,迁保静军节度推官。诏方下,一夕与亲友会饮,酣寝而卒,年三十三。尝作大宋乐章九首,取九成、九夏之义,以颂国家盛德,其文甚工。又作代周颙答北山移文、吊幽忧子文、病鸡赋,意皆有所规焉。
论曰:张昭居五季之末,专以典章譔述为事,博洽文史,旁通治乱,君违必谏,时君虽嘉尚之而不能从。宋兴,敦奖硕儒,多所询访,庶几获稽古之效矣。窦氏弟昆以儒学进,并驰时望。仪之刚方清介,有应务之才,将试大用而遽沦亡。俨优游文艺,修起礼乐。太宗尹京,偁实元僚,冲淡回翔,晚著忠谠。若其门族宦业之盛,世或以为阴德之报,其亦义方之效也。余庆当太祖居潜,历任幕府,名亚赵普、李处耘;及二人登用,一不介意,其后相继为众所倾,乃能为之辩释。熙古居大任,自处如寒素。熙载立朝,言无顾避,喜荐善人。穆以文学孝行见称于时。数贤虽当创业之始,而进退之际,蔼然承平多士之风焉。宜宋治之日进于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