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宗立,復以中丞召。閱月,為翰林學士,進尚書右丞、中書侍郎。會王雲使金帥斡禼不軍還,言金人怒割三鎮緩,卻禮幣弗納曰,兼旬使不至,則再舉兵。於是百官議從其請。𭫪曰:「三鎮,國之根本,奈何一旦棄之。況金人變詐罔測,安能保必信?割亦來,不割亦來。」宰相主割議,𭫪論辨不已,曰:「河北之民,皆吾赤子。棄地則并其民棄之,豈為父母意哉?」帝頗悟。𭫪請建四道總管,使統兵入援,以胡直孺、王襄、趙野、張叔夜領之。兵既響應,而唐恪、耿南仲、聶昌信和議,相與謀曰:「方繼好息民而調發不已,使金人聞之,奈何?」亟檄止之。
𭫪解政事,俄以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尹。金兵長驅傅城下,帝罷恪相,而拜𭫪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始復三省舊制。時康王在河北,信使不通,𭫪建議請以為元帥,密草詔稿上之。乃以康王充天下兵馬大元帥,陳遘充兵馬元帥,宗澤、汪伯彥充副元帥。京城失守,從幸金帥營,遂留不返。既而議立異姓,金人曰:「唯何𭫪、李若水毋得預議。」既陷朔庭,𭫪仰天大慟,不食而死,年三十九。
宣和末,高麗入貢。使者所過,調夫治舟,騷然煩費。傅言:「索民力以妨農功,而於中國無絲毫之益。」宰相謂其所論同蘇軾,奏貶蘄州安置。給事中許翰以為傅論議雖偶與軾合,意亦亡他,以職論事而責之過矣。翰亦罷去。靖康元年,召為給事中,進兵部尚書。上章乞復祖宗法度,欽宗問之,傅曰:「祖宗法惠民,熙、豐法惠國,崇、觀法惠姦。」時謂名言。十一月,拜尚書右丞,俄改同知樞密院。
金人圍都城,傅日夜親當矢石,讀丘濬感事詩,有「郭京楊適劉無忌」之語,於市人中訪得無忌,龍衞兵中得京。好事者言京能施六甲法,可以生擒二將而掃蕩無餘,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朝廷深信不疑,命以官,賜金帛數萬,使自募兵,無問技藝能否,但擇其年命合六甲者。所得皆市井游惰,旬日而足。有武臣欲為偏裨,京不許,曰:「君雖材勇,然明年正月當死,恐為吾累。」其誕妄類此。
敵攻益急,京談笑自如,云:「擇日出兵三百,可致太平,直襲擊至陰山乃止。」傅與何𭫪尤尊信,傾心待之。或上書見傅曰:「自古未聞以此成功者。正或聽之,姑少信以兵,俟有尺寸功,乃稍進任。今委之太過,懼必為國家羞。」傅怒曰:「京殆為時而生,敵中瑣微無不知者。幸君與傅言,若告他人,將坐沮師之罪。」揖使出。又有稱「六丁力士」、「天關大將」、「北斗神兵」者,大率皆効京所為,識者危之。京曰:「非至危急,吾師不出。」𭫪數趣之,徙期再三,乃啟宣化門出,戒守陴者悉下城,無得竊覘。京與張叔夜坐城樓上。金兵分四翼譟而前,京兵敗退,墮於護龍河,填屍皆滿,城門急閉。京遽白叔夜曰:「須自下作法。」因下城,引餘衆南遁。是日,金人遂登城。
二年正月,欽宗詣金帥營,以傅輔太子留守,仍兼少傅。帝兼旬不返,傅屢貽書請之。及廢立檄至,傅大慟曰:「吾惟知吾君可帝中國爾,苟立異姓,吾當死之。」金人來索太上、帝后、諸王、妃主,傅留太子不遣。密謀匿之民間,別求狀類宦者二人殺之,并斬十數死囚,持首送之,紿金人曰:「宦者欲竊太子出,都人爭鬥殺之,誤傷太子。因帥兵討定,斬其為亂者以獻。苟不已,則以死繼之。」越五日,無肯承其事者。傅曰:「吾為太子傅,當同生死。金人雖不吾索,吾當與之俱行,求見二酋面責之,庶或萬一可濟。」傅寓直皇城司,其子來省,叱之曰:「使汝勿來,而竟來邪!吾已分死國,雖汝百輩來何益!」揮使速去。子亦泣曰:「大人以身徇國,兒尚何言。」遂以留守事付王時雍而從太子出。至南薰門,范瓊力止之,金守門者曰:「所欲得太子,留守何預?」傅曰:「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當死從。」是夕,宿門下;明日,金人召之去。明年二月,死於朔廷。
陳過庭字賓王,越州山陰人。中進士第,為館陶主簿、澶州教授、知中牟縣,除宗子博士。何執中、侯蒙器其才,薦之,擢祠部、吏部、右司員外郎。使契丹,過庭初名揚庭,辭日,徽宗改賜今名。時人或傳契丹主苦風痺,又箭損一目,過庭歸證其妄,且勸帝以邊備為念。遷太常少卿、起居舍人。
宣和二年,進中書舍人;纔七日,遷禮部侍郎;未盡一月,又遷御史中丞兼侍讀。睦寇竊發,過庭言:「致寇者蔡京,養寇者王黼,竄二人,則寇自平。又朱勔父子。本刑餘小人,交結權近,竊取名器,罪惡盈積,宜昭正典刑,以謝天下。」由是大與權貴迕,飜陷以不舉劾之罪,罷知蘄州。未半道,責海州團練副使,黃州安置。三年,得自便。
欽宗立,以集英殿修撰起知潭州;未行,以兵部侍郎召,在道除中丞。初入見,帝諭以國家多難,每事當悉意盡言。於是節度使范訥丐歸環衞,過庭因言:「自崇寧以來,建旄鉞者多不由勳績,請除宗室及將帥立功者,餘並如訥例。」又乞辨宣仁后誣謗。姚古擁兵不援太原,陳其可斬之罪七,竄諸嶺表。進禮部尚書,擢右丞、中書侍郎。議遣大臣割兩河與金,耿南仲以老、聶昌以親辭,過庭曰:「主憂臣辱,願効死。」帝為揮涕歎息,固遣南仲、昌。及城陷,過庭亦行,金人拘之軍中,因留不得還。
張叔夜字嵇仲,侍中耆孫也。少喜言兵,以蔭為蘭州錄事參軍。州本漢金城郡,地最極邊,恃河為固,每歲河冰合,必嚴兵以備,士不釋甲者累月。叔夜曰:「此非計也。不求要地守之,而使敵迫河,則吾既殆矣。」有地曰天都者,介五路間,羌人入寇,必先至彼點集,然後議所向,每一至則五路皆竦。叔夜按其形勢,畫攻取之策,訖得之,建為西安州,自是蘭無羌患。
使遼,宴射,首中的。遼人歎詫,求觀所引弓,以無故事,拒不與。還,圖其山川、城郭、服器、儀範為五篇,上之。從弟克公彈蔡京,京遷怒叔夜,摭司存微過,貶監西安草場。久之,召為祕書少監,擢中書舍人、給事中。時吏惰不虔,凡命令之出於門下者,預列銜,使書名而徐填其事,謂之「空黃」。叔夜極陳革其弊。進禮部侍郎,又為京所忌,以徽猷閣待制再知海州。
宋江起河朔,轉略十郡,官軍莫敢嬰其鋒。聲言將至,叔夜使間者覘所向,賊徑趨海瀕,劫鉅舟十餘,載擄獲。於是募死士得千人,設伏近城,而出輕兵距海,誘之戰。先匿壯卒海旁,伺兵合,舉火焚其舟。賊聞之,皆無鬥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賊,江乃降。
加直學士,徙濟南府。山東群盜猝至,叔夜度力不敵,謂僚吏曰:「若束手以俟援兵,民無噍類,當以計緩之。使延三日,吾事濟矣。」乃取舊赦賊文,俾郵卒傳至郡,盜聞,果小懈。叔夜會飲譙門,示以閒暇,遣吏諭以恩旨。盜狐疑相持,至暮未決。叔夜發卒五千人,乘其惰擊之。盜奔潰,追斬數千級。以功進龍圖閣直學士、知青州。
靖康改元,金人南下,叔夜再上章乞假騎兵,與諸將并力斷其歸路,不報。徙鄧州。四道置帥,叔夜領南道都總管。金兵再至,欽宗手札趣入衞。即自將中軍,子伯奮將前軍,仲熊將後軍,合三萬人,翌日上道。至尉氏,與金游兵遇,轉戰而前。十一月晦,至都,帝御南薰門見之,軍容甚整。入對,言賊鋒方銳,願如唐明皇之避祿山,暫詣襄陽以圖幸雍。帝頷之。加延康殿學士。閏月,帝登城,叔夜陳兵玉津園,鎧甲光明,拜舞城下。帝益喜,進資政殿學士,令以兵入城,俄簽書樞密院。連四日,與金人大戰,斬其金環貴將二人。帝遣使齎蠟書,以褒寵叔夜之事檄告諸道,然迄無赴者。城陷,叔夜被創,猶父子力戰。車駕再出郊,叔夜因起居叩馬而諫,帝曰:「朕為生靈之故,不得不親往。」叔夜號慟再拜,衆皆哭。帝迴首字之曰:「嵇仲努力!」
金人議立異姓,叔夜謂孫傅曰:「今日之事,有死而已。」移書二帥,請立太子以從民望。二帥怒,追赴軍中,至則抗請如初,遂從以北。道中不食粟,唯時飲湯。既次白溝,馭者曰:「過界河矣。」叔夜乃矍然起,仰天大呼,遂不復語。明日,卒,年六十三。訃聞,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忠文。
聶昌字賁遠,撫州臨川人。始繇太學上舍釋褐,為相州教授。用蔡攸薦,召除祕書郎,擢右司員外郎。時三省大吏階官視卿監者,立都司上,昌以名分未正,極論之。詔自今至朝請大夫止。以直龍圖閣為湖南轉運使,還為太府卿、戶部侍郎,改開封尹,復為戶部。昌本厚王黼,既而從蔡京,為黼所中。罷知德安府。又以鄉人訟,謫崇信軍節度副使,安置衡州。
昌再尹京,惡少年怙亂,晝為盜,入官民家攘金帛;且去,輒自縛黨中三兩輩,聲言擒盜,持仗部走委巷,乃釋縛,分所掠而去。人不尊居。昌悉彈治正法,而縱博弈不之問,或謂令所禁,昌曰:「姑從所嗜,以懈其謀,是正所以禁其為非爾。」昌舊名山,至是,帝謂其有周昌抗節之義,乃命之曰「昌」。
京師復戒嚴,拜同知樞密院。入謝,即陳扞敵之策,曰:「三關四鎮,國家藩籬也,聞欲以畀敵,一朝渝盟,何以制之?願勿輕與,而檄天下兵集都畿,堅城守以遏其衝,簡禁旅以備出擊,壅河流以斷歸路。前有堅城,後有大河,勁兵四面而至,彼或南下,墮吾網中矣。臣願激合勇義之士,設伏開關,出不意掃其營以報。」帝壯之,命提舉守禦,得以便宜行事。
會金人再議和,割兩河,須大臣報聘。詔耿南仲及昌往,昌言:「兩河之人忠義勇勁,萬一不從,必為所執,死不瞑目矣。儻和議不遂,臣當分遣官屬,促勤王之師入衞。」許之。行次永安,與金將黏罕遇,其從者稱閤門舍人,止昌徹繖,令用牓子贊名引見,昌不可,爭辨移時,卒以客禮見。昌往河東,至絳,絳人閉壁拒之。昌持詔抵城下,縋而登。州鈐轄趙子清麾衆害昌,抉其目而臠之,年四十九。
論曰:何𭫪、孫傅、聶昌皆疏俊之士,而器質窳薄,使當重任於艱難之秋,宋事蓋可知矣。欽宗之再詣金營,𭫪實誤之,一死不足償也。傅匿太子之謀甚疏,昌河東之行尤謬,效死弗當,徒傷勇爾。過庭因方臘之亂,乞誅蔡京、王黼、朱勔以謝天下,庶幾有敢諫之風焉。
張閣字臺卿,河陽人。第進士。崇寧初,由衞尉主簿遷祠部員外郎;資閱淺,為掌制者所議,蔡京主之,乃止。俄徙吏部,遷宗正少卿、起居舍人,屬疾不能朝,改顯謨閣待制、提舉崇福宮。疾愈,拜給事中、殿中監,為翰林學士。
河北諸帥以繕城訖役,降奬詔,有中貴人為之地,將繼此策賞。閣言:「此牧伯常職,若奬之,恐開邀功生事之路。」徽宗曰:「卿言是也。」格不下。嘗夜盛寒草制稿進,帝猶坐,賞其警敏,賜詩以為寵。京免相,閣當制,歷數其過,詞語遒拔,人士多傳誦之。
京復相,以龍圖閣學士知杭州。浙部和買絹,杭獨居十三,戶有至數百匹者,閣請均之他郡。杭久闕守,閣經理有敘,去惡少年之為人害者,州以理聞。召拜兵部尚書兼侍讀,復為學士,上日特賜敕詔,且有意大用,未幾,卒,年四十六。閣初出守杭,思所以固寵,辭日,乞自領花石綱事,應奉由是滋熾云。
張近字幾仲,開封人。第進士,累遷大理正、發運使。呂溫卿以不法聞,近受詔鞫治,哲宗諭之曰:「此出朕命,卿毋畏惠卿。」對曰:「法之所在,雖陛下不能使臣輕重,何惠卿也?」溫卿謾不肯置對,近言:「溫卿所坐明白,儻聽其蔓詞,懼為株連者累。」詔以衆證定其罪。提舉河北東路常平、西路刑獄,入為刑部員外郎、大理少卿,以集賢殿修撰知瀛州。
遼使為夏人請命,而宿兵以臨我,近請亦出秦甲戍北道,伐其謀。邊人呂懺兒入瓦橋為盜,吏執之,遼人因略宋民為質。近言:「朝廷方繼好息民,當使曲在彼。一偷之得失,不足為輕重,釋之便。」滄民漁於海,遼卒利其饒,而私舉網取魚。守兵與之鬥,斬級三十二,州將請賞之。或言所殺乃平人,宜論如律,議弗決。近言:「邊人貪利喜功,遂賞之,則為國起怨;然彼挾兵涉吾地,謂之非盜可乎?如罪以擅興,他日將誰使禦敵?願兩置賞刑,略而不問。」從之。
鄭僅字彥能,徐州彭城人。第進士,為大名府司戶參軍。留守文彥博以為材,部使者檄往他郡,彥博曰:「如鄭參軍詎可令數出?」奏改司法,遷冠氏令。河決府西,檄夜下調夫急,僅方閱保甲,盡籍即行,先他邑至,決遂塞。使者怒劾之,留守王拱辰爭於朝曰:「微冠氏,城民魚矣。」猶坐罰金。時河朔饑,盜起,獨冠氏無之。且不入境。他邑獲盜,詰治之,盜因言:「鄭冠氏仁,故相戒不犯爾。」知福昌縣,復值歲饑,悉意振貨,民不流亡。當第賞,不肯自列。
提舉京東常平,入為戶部員外郎,至太府卿,加直龍圖閣,為陝西都轉運使。論餽餉河湟功,進集賢殿修撰、顯謨閣待制。僅請籍閒田為官莊,是歲,鎮戎、德順收穀十餘萬。會西寧高永年戰沒熙河,帥臣歸咎官莊奪屬羌地,致其怨畔,詔罷之,議者以為惜。
神宗患司農圖籍不肅,選官釐整,昌齡以使夔路入辭,留為寺主簿,遂拜監察御史。鄜延帥奏所部劉紹能與西羌通,將為患。帝察其不然,命昌齡即鄜州鞫之,果妄也。昌齡因請深戒守臣,毋生事徼賞,以靖邊人之心。使還,賜五品服。
尚書省建,以為比部員外郎。時官曹更新,統紀未立,昌齡悉力從事,雖抵暮亦程吏不止。具所立綱要,請於朝而行之。三司故吏狃玩弛,多不便,思有以中之。擿邏卒糾其宿直遣小吏取衾服事,大臣欲論以私役,帝以職事修飭,釋不問。改吏部員外郎,出京西轉運副使,召為左司員外郎。
遷太常少卿,詔議郊祀合祭,論者不一。昌齡曰:「天地之數,以高卑則異位,以禮制則異宜,以樂舞則異數;至於衣服之章,器用之具,日至之時,皆有辨而不亂。夫祀者自有以感於無,自實以通於虛,必以類應類,以氣合氣,合然後可以得而親,可以冀其格。今祭地於圜丘,以氣則非所合,以類則非所應,而求高厚之來享,不亦難乎。」後竟用其議。改直祕閣、知梓州,歷壽州、河中府、鄧鄆青三州。
徽宗立,召為刑部侍郎,徙戶部侍郎。陝西餽芻糧於邊,舊制令內郡轉給,為民病。昌齡建言止輸其州,而令量取道里費助邊糴,從之。歲省糴價五百萬,公私便之。以寶文閣待制知開封府,復為戶部侍郎,知青、杭、越三州。卒,年六十五,詔為封傳護送歸,官給其葬費。子常。
常字權可。政和末,知黎州。有上書乞於大渡河外置城邑以便互市者,詔以訪常。常言:「自孟氏入朝,藝祖取蜀輿地圖觀之,畫大渡為境,歷百五十年無西南夷患。今若於河外建城立邑,虜情攜貳,邊隙寖開,非中國之福也。」
尋提舉成都路茶馬。自熙、豐以來,歲入馬蕃多;至崇、觀間,其法始壞。提舉官歲以所入進羨餘,吏緣為姦,市馬裁十一二,且負其直,夷人皆怨。常盡革其弊,馬遂溢額,加直祕閣,改知夔州,進祕閣修撰。官累中大夫,卒。
幾有吏幹,善理財,由是四入戶部至尚書。嘗以搖泉布法罷,又以治染院事失實,知婺州。進樞密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徙知成德軍、知太原府。張商英裁損吏祿,幾預其議,貶永州團練副使,安置袁州。遇恩,復中大夫,卒。
程之邵字懿叔,眉州眉山人。曾祖仁霸,治獄有陰德。之邵以父蔭為新繁主簿。熙寧更募役法,常平使者欲概州縣民力,以羨乏相補。之邵曰:「此法乃成周均力遺意,當各以一邑之力供一邑之役,豈宜以此邑助他邑哉?」使者愧服,辟之邵為屬,聽其所為。熊本察訪蜀道歸,語諸朝曰:「役法初行,成都路為最詳,之邵力也。」詔召見,成都守趙抃奏留之。入為三司磨勘官,得隱匿數十萬緡。從副使蹇周輔計度江、嶺鹽,還,除廣東轉運判官。元祐初,提舉利、梓路常平,周輔得罪,亦罷知祥符縣。俄知泗州,為夔路轉運判官。夔守彊很不奉法,劾正其罪。大寧井鹽為利博,前議者輒儲其半供公上,餘鬻於民,使先輸錢,鹽不足給,民以病告。之邵盡發所儲與之,商賈既通,關征增數倍。除主管秦、蜀茶馬公事,革黎州買馬之弊,歲以仲秋為市,市四月止,以羨茶入熙、秦易戰騎,得良馬益多。
元符中復主管茶馬,市馬至萬匹,得茶課四百萬緡。童貫用師熙、岷,不俟報,運茶往博糴,發錢二十萬億佐用度。連加直龍圖閣、集賢殿修撰,三進秩,為熙河都轉運使。秦鳳出師,命之經制,即言已備十萬騎可食三百日矣。徽宗喜,擢顯謨閣待制。敵犯熙河,之邵攝帥事,屯兵行邊境,解去。俄得疾卒。方錄功轉太中大夫,不及拜,贈龍圖閣直學士,官護喪歸。子唐,至寶文閣學士。
龔原字深之,處州遂昌人。少與陸佃同師王安石。進士高第,元豐中為國子直講,以虞蕃訟失官。哲宗即位,詣訴理所得直,為國子丞、太常博士。方議祀北郊,原曰:「合祭,非理也。天子父天母地,既不為寒而廢祠,其可為暑而輟行?此漢儒陋說爾,願亟正之。」加祕閣校理,充徐王府記室,出為兩浙轉運判官。
紹聖初,召拜國子司業,入對,帝問曰:「卿歷徐邸官,何為補外,得非大臣私意乎?」對曰:「臣出使鄉部,獲知民間事宜,臣素知如是,不知其因也。」旋兼侍講,遷祕書少監、起居舍人,權工部侍郎。為曾布所重,安惇論其直講時事,以集賢殿修撰知潤州。
徽宗初,入為祕書監,進給事中。時除郎官五人,皆執政姻戚,悉舉駁之;又論郝隨得罪,不得居京師,鄧洵武不宜再入史院。朝論謂帝為哲宗服,當循開寶故事,為齊衰期。原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于庶人,一也。」主議者斥其妄,黜知南康軍,改壽州。俄用三年之制,乃復修撰,知揚州。還朝,歷兵、工部二侍郎,除寶文閣待制、知廬州。陳瓘擊蔡京,原與瓘善,或謂原實使之,奪職居和州。起為亳州,命下而卒,年六十七。
初,王安石改學校法,引原自助,原亦為盡力。其後,司馬光召與語,譏切王氏,原反覆辨救不少衰。光嘆曰:「王氏習氣尚爾邪!」為司業時,請以安石所撰字說、洪範傳及子雱論語、孟子義刊板傳學者。故一時學校舉子之文,靡然從之,其敝自原始。
崔公度字伯易,高郵人。口吃不能劇談,而內絕敏,書一閱即不忘。劉沆薦茂才異等,辭疾不應命。用父仕,補三班差使,非其好也,益閉戶讀書。歐陽脩得其所作感山賦,以示韓琦,琦上之英宗,即付史館。授和州防禦推官,為國子直講,以母老辭。
王安石當國,獻熙寧稽古一法百利論,安石解衣握手,延與語。召對延和殿,進光祿丞,知陽武縣。京官謁尹,故事當拜庭下,公度疑尹辱己,徑詣安石訴之,安石使鄧綰薦為御史。未幾,為崇文校書,刪定三司令式,於是誦言京官庭謁尹非宜,安石為下編敕所更其制。加集賢校理,知太常禮院。
公度起布衣,無所持守,惟知媚附安石,晝夜造請,雖踞廁見之,不屑也。嘗從後執其帶尾,安石反顧,公度笑曰:「相公帶有垢,敬以袍拭去之爾。」見者皆笑,亦恬不為恥。請知海州。元祐、紹聖之間,歷兵禮部郎中、國子司業,除祕書少監、起居郎,皆辭不受。知潁、潤、宣、通四州,以直龍圖閣卒。
蒲卣字君錫,閬州人。母任知書,里中號「任五經」,卣幼以開敏聞。中進士第,歷利州司戶參軍、三泉主簿、知合江金水縣。通判文州,有獻議者欲開文州徑路達陝西,卣言:「洮、岷、積石至文為甚邇,自文出江油,鄧艾取蜀故道也。異時鬼章欲從此窺蜀,為其阻隘而止。夏人志此久矣,可為之通道乎?」議遂塞。
為睦親宅教授,提舉湖北、京西常平。崇寧均田,轉運使以用不足,將度費以定稅,卣曰:「詔旨所以嘉惠元元爾,初不在增賦也。」宛、穰地廣沃,國初募民墾田,得為世業,令人毋輒訴,蓋百年矣,好訟者稍以易佃法搖之,卣一切禁止。有持獻於權貴而降中旨給賜者,卣言:「地盈千頃,戶且數百,傳子至孫久,一旦改隸,衆將不安。先朝明詔具在,不可易也。」朝廷是其議。
論曰:傳曰:「尺有所不逮,寸有所不覃。」觀二張之理郡,鄭僅之守藩,宇文父子之便邊糶、革馬政,許幾、程之邵之經制財運,蒲卣之議稅榷,皆有可稱道。若閣之固寵於花石,而龔原、崔公度主王氏學以諂事安石,則搢紳所不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