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卿,并州晉陽人。少以驍勇隸護聖軍。晉天福中,杜重威帥師敗安重榮於宗城,進卿力戰有功,擢為興順軍校。周祖開國,命領所部兵戍靈壽,久之,遷龍捷指揮使。顯德初,從世宗戰高平,改鐵騎指揮使,歷散員左射都校,改鐵騎及內殿直都虞候。
宋初,領貴州刺史,三遷鐵騎左廂都指揮使,領乾州團練使。乾德初,遷控鶴左廂都指揮使,改漢州團練使。二年,轉虎捷左廂都指揮使,領澄州團練使。是歲冬,伐蜀,以進卿為歸州路行營步軍都指揮使,拔巫山砦,下夔、萬二州。蜀平,錄功拜侍衞親軍步軍都虞候,領保順軍節度。開寶二年,太祖親征河東,留進卿為在京都巡檢,潁州刺史常暉、淄州刺史韓光愿分為河南、北巡檢。及還,改親軍馬軍都虞候。六年,遷步軍都指揮使,領靜江軍節度。卒,年五十九,贈侍中。子延渥、延信。延信至內殿崇班。
景德初,契丹大舉擾邊,經胡盧河,踰關南,十月,抵城下。晝夜鼓譟,四面夾攻。旬日,其勢益張,唯擊鼓伐木之聲相聞,驅奚人負板秉燭乘墉而上。延渥率州兵強壯,又集巡檢史普所部乘城,發礧石巨木擊之,皆纍纍而墜,殺傷甚衆。翌日,契丹主與其母親鼓衆急擊,發矢如雨。延渥分兵拒守益堅,契丹遁去,死者三萬餘,傷者倍之,獲鎧甲、兵矢、竿牌數百萬,驛書以聞。賜延渥錦袍、金帶,將士緡錢,遷延渥本州團練使。以通判、太子中允陸元凱為國子博士,賜緋;推官李翔為太子中允;錄事參軍蔡亨為右贊善大夫;侍禁、兵馬監押王誨,殿直、貝冀同巡檢史普為內殿崇班,充職如故。
初,戍棚垂板護城纔數寸許,契丹射之,矢集其上凡二百餘。及請葺城,詔取板視之,真宗頗稱其勞。又聞城守之際,陸元凱流矢中面,史普勇敢不避敵,復遷元凱屯田員外郎,普尚食副使。普尋卒,又錄其子昭度為右侍禁,昭儉為奉職。
楊美,并州文水人。本名光美,避太宗舊名改焉。美狀貌雄偉,武力絕人,以豪俠自任。漢乾祐中,周祖征三叛,美杖策詣軍門求見,周祖召與語,壯之,留帳下。廣順初,累遷禁軍大校,從世宗征淮南,以功擢鐵騎都指揮使,領白州刺史。
太祖與美有舊,即位,以為內殿直都知。建隆三年,升青州北海縣為軍,以美為軍使,為政尚簡易,民皆德之。乾德二年,召還,北海民數百闕乞留,詔諭之不去,笞為首者始罷。遷馬步軍都頭。會討蜀,以美為歸州路戰櫂左右廂都指揮使。蜀平,遷內外馬步軍副都軍頭,領恩州團練使。開寶二年,改領端州防禦使。六年,加都軍頭,領宣州觀察使。俄授虎捷左右廂都指揮使,領河西軍節度。會遣党進、潘美征太原,命美為行營馬軍都虞候。太平興國二年冬,出為保靜軍節度。三年夏,以疾求解官歸京師,尋醫藥,詔遣內侍與道士馬志視之。未幾,卒,年四十八,贈侍中,命中使護葬。美為人任氣好施,凡得予賜及奉祿,盡賙給親戚故舊。死之日,家無餘財,人多歎息之。
廣順初,福進鎮真定,署衙內都校,嘗領偏師出土門,與并人戰,斬首數千級,以功領欽州刺史。契丹將高模翰率二千騎擾深、冀,以葦栰度胡盧河。繼筠與虎捷都指揮使劉誠誨率兵拒之,至武強,獲老稚千餘人,模翰遁去。俄隨福進入朝,為內殿直都知。福進卒,起復,為濮州刺史,領兵戍靜安軍。契丹內侵,繼筠逆擊敗之,改棣州刺史。世宗征瓦橋關,命繼筠以所部兵出百井道,破并人數千衆。恭帝即位,以為西北面行營都監。
建隆二年,升棣州為團練,以繼筠充使。三年,命為關南兵馬都監。乾德四年,加本州防禦使。開寶元年秋,命昭義節度李繼勳等征太原,以繼筠為先鋒部署。至渦河與并人遇,擊走之,奪汾河橋,敗其衆於城下,獲馬五百匹,擒其將張環、石贇以獻。二年春,太祖親征晉陽,契丹來援。繼筠時屯兵陽曲縣,驛召至行在所,授以方略,命將精騎數千赴石嶺關拒契丹,謂之曰:「翌日亭午,俟卿來奏捷也。」至期,帝御北臺以俟。見一騎自北來,亟遣逆問之,乃繼筠子承睿來獻捷。生擒刺史二人,獲生口百餘,斬首千餘級,馬七百餘匹,器甲甚衆。初,并人恃契丹為聲援,及捷奏,太祖命以所獲首級、鎧甲示城下,并人喪氣。繼筠以功拜建武軍節度,判棣州。
三年,來朝,詔賜鞍馬、戎仗,令戍邊。四年秋,來朝,疽發背,車駕幸其第,錫賚甚厚。未幾,卒,年五十一。帝親臨之,為之流涕,從容謂侍臣曰:「繼筠捍邊有功,朕不早授方鎮者,慮其數奇耳。今纔領節制,果至淪沒,良可惜也。」贈侍中,賻絹五百匹,中使護喪,令以生平所佩劍及介冑同葬。
承矩字正則。幼為棣州衙內指揮使,從繼筠討劉崇,擒其將胡澄以獻。開寶四年,授閑廄副使。太平興國三年,漳、泉陳洪進納土,詔承矩乘傳監泉州兵。會仙游、莆田、百丈寇賊嘯聚,承矩與喬維岳、王文寶討平之,以功就遷閑廄使。疏為政之害民者數十事上之,悉被容納。會改使名,即為崇儀使。五年,知河南府。時調丁男百十輩轉送上供綱,承矩以為橫役,奏罷其事。徙知潭州,凡六年,囹圄屢空,詔嘉奬之。入為六宅使。端拱元年,領潘州刺史,命護河陽屯兵。
米信知滄州,以其不習吏事,命承矩知節度副使,實專郡治。時契丹撓邊,承矩上疏曰:「臣幼侍先臣關南征行,熟知北邊道路、川源之勢。若於順安砦西開易河蒲口,導水東注于海,東西三百餘里,南北五七十里,資其陂澤,築隄貯水為屯田,可以遏敵騎之奔軼。俟期歲間,關南諸泊悉壅闐,即播為稻田。其緣邊州軍臨塘水者,止留城守軍士,不煩發兵廣戍。收地利以實邊,設險固以防塞,春夏課農,秋冬習武,休息民力,以助國經。如此數年,將見彼弱我強,彼勞我逸,此禦邊之要策也。其順安軍以西,抵西山百里許,無水田處,亦望選兵戍之,簡其精銳,去其冗繆。夫兵不患寡,患驕慢而不精;將不患怯,患偏見而無謀。若兵精將賢,則四境可以高枕而無憂。」太宗嘉納之。
至道元年,契丹精騎數千夜襲城下,伐鼓縱火,以逼樓堞。承矩整兵出拒,遲明,列陣酣戰久之,斬馘甚衆,擒其酋所謂鐵林相公者,契丹遁去。是年春,府州嘗敗契丹衆,承矩條殺獲以諭州民,或揭於市,契丹愧忿,故有是役。太宗意其輕率致寇,復命與滄州安守忠兩換其任。魏廷式使河北,得雄州功狀,抗表上言。又遣內侍劉勍覈實,及麾下士有功者千餘人,皆進擢賚賜。
真宗嗣位,復遣知雄州,賜承矩詔曰:「朕嗣守鴻業,惟懷永圖,思與華夷,共臻富壽。而契丹自太祖在位之日,先帝繼統之初,和好往來,禮幣不絕。其後尅復汾、晉,疆臣貪地,為國生事,信好不通。今者聖考上仙,禮當訃告。汝任居邊要,洞曉詩書,凡有事機,必能詳究,輕重之際,務在得中。」承矩貽書契丹,諭以懷來之旨,然未得其要。
咸平二年,契丹南侵,屢遣內侍以密詔問禦遏之計,密封以獻。嘗詔聽邊民越拒馬河塞北市馬。承矩上言曰:「緣邊戰櫂司自淘河至泥姑海口,屈曲九百餘里,此天險也。太宗置砦二十六,鋪百二十五,廷臣十一人,戍卒三千餘,部舟百艘,往來巡警,以屏姦詐,則緩急之備,大為要害。今聽公私貿市,則人馬交度,深非便宜,且砦、鋪皆為虛設矣。」疏奏,即停前詔,屢被手札褒飭。
契丹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以馳騁為容儀,以弋獵為耕釣。櫛風沐雨,不以為勞;露宿草行,不以為苦。復恃騎戰之利,故頻年犯塞。臣聞兵有三陣:日月風雲,天陣也;山陵水泉,地陣也;兵車士卒,人陣也。今用地陣而設險,以水泉而作固,建設陂塘,綿亙滄海,縱有敵騎,安能折衝?昨者契丹犯邊,高陽一路,東負海,西抵順安,士庶安居,即屯田之利也。今順安西至西山,地雖數軍,路纔百里,縱有丘陵岡阜,亦多川瀆泉源,因而廣之,制為塘埭,自可息邊患矣。
今緣邊守將多非其才,不悅詩書,不習禮樂,不守疆界,制御無方,動誤國家,雖提貔虎之師,莫遏犬羊之衆。臣按兵法,凡用兵之道,校之以計而索其情,謂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衆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此料敵制勝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否則必敗。夫惟無慮而易敵者必擒於人也。伏望慎擇疆吏,出牧邊民,厚之以奉祿,使悅其心,借之以威權,使嚴其令。然後深溝高壘,秣馬厲兵,為戰守之備。修仁立德,布政行惠,廣安輯之道。訓士卒,闢田疇,勸農耕,畜芻粟,以備凶年。完長戟,修勁弩,謹熢燧,繕保戍,以防外患。來則禦之,去則備之,如此則邊城按堵矣。
臣又聞古之明王,安集吏民,順俗而教,簡募良材,以備不虞。齊桓、晉文皆募兵以服鄰敵,故強國之君,必料其民有膽勇者聚為一卒,樂進戰効力以顯忠勇者聚為一卒,能踰高赴遠輕足善鬥者聚為一卒,此三者兵之練銳,內出可以決圍,外入可以屠城。况小大異形,強弱異勢,險易異備。卑身以事強,小國之形也。以蠻夷伐蠻夷,中國之形也。故陳湯統西域而郅支滅,常惠用烏孫而邊部寧。且聚膽勇、樂戰、輕足之徒,古稱良策,請試行之。
又如榷場之設,蓋先朝從權立制,以惠契丹,縱其渝信犯盟,亦不之廢,似全大體。今緣邊榷場,因其犯塞,尋即停罷。去歲以臣上言,於雄州置場賣茶,雖貲貨並行,而邊氓未有所濟。乞延訪大臣,議其可否,或文武中有抗執獨議,是必別有良謀。請委之邊任,使施方略,責以成功。苟空陳浮議,上惑聖聰,秪如靈州,足為證驗,况茲契丹又非夏州之比也。四年十月,建議選銳兵於乾寧軍,挽刀魚船自界河直趣平州境,以牽西面之勢。五年,詔兼領制置屯田使。始建榷場,或者謂承矩意在繼好,然契丹無厭,未足誠信,徒使公行窺伺。會契丹有殺斥候卒者,復罷之。時契丹數窺邊城,大浚渠,頗撓其役。詔承矩握兵深入其境,以分其勢。承矩以無騎兵,第遣數千卒出混泥城,襲之而還。
景德元年,入朝,進領英州團練使。真宗謂宰相曰:「承矩讀書好名,以才能自許,宜擇善地處之。」冬,出知澶州。承矩自守邊以來,嘗欲朝廷懷柔遠人,為息兵之計。及是,車駕按巡本部,卒與契丹和,益加歎賞。韓杞之至也,命郊勞之。明年春,復知雄州。是歲,契丹始遣使奉幣。承矩以朝廷待邊人之禮悠久可行者,悉疏以聞。手詔嘉納,仍聽事有未盡者便宜裁處。
三年,真拜雄州團練使。時邊兵稍息,農政未修。又置緣邊安撫使,命承矩為之,且詔邊民誘其復業。承矩曰:「契丹聞之,必謂誘其部屬也。」乃易詔文為水旱流民之意。王欽若時知樞密,援漢蟲達、周仲居改詔,請罪承矩。帝曰:「承矩任邊有功,當優假之。」第詔自今朝旨未便者,奏稟進止。
承矩頗有識鑒,典長沙日,李沆、王旦為佐,承矩厚待之,以為有公輔器。善推步,自知冥數,乃以老疾求僻郡。詔自擇其代,承矩以李允則為請。乃授承矩齊州團練使,遣之任,至郡裁七日,卒,年六十一。特贈相州觀察使,賻錢五十萬,絹五百匹,中使護葬。
宋初,改散指揮都指揮使,領綿州刺史,累遷控鶴左廂都校,領恩州團練使。從平李重進,尋遷齊州防禦使兼關南兵馬都監。漢超在關南,人有訟漢超強取其女為妾及貸而不償者,太祖召而問之曰:「汝女可適何人?」曰:「農家也。」又問:「漢超未至關南,契丹如何?」曰:「歲苦侵暴。」曰:「今復爾耶?」曰:「否。」太祖曰:「漢超,朕之貴臣也,為其妾不猶愈於農婦乎?使漢超不守關南,尚能保汝家之所有乎?」責而遣之。密使諭漢超曰:「亟還其女并所貸,朕姑貰汝,勿復為也。不足於用,何不以告朕耶?」漢超感泣,誓以死報。在郡十七年,政平訟理,吏民愛之,詣闕求立碑頌德。太祖詔率更令徐鉉撰文賜之。
霸州監軍馬仁瑀嘗兄事漢超,多自肆,擅發麾下卒入遼境,剽奪人口、羊馬,由是二將交惡。太祖慮其生變,遣中使賜漢超、仁瑀金帛,令和解之。太平興國初,遷應州觀察使,判齊州,仍為關南巡檢。二年八月,卒於屯所。太宗甚悼惜,贈太尉、忠武軍節度,中使護葬。漢超善撫士卒,與之同甘苦,死之日,軍中皆流涕。子守恩。
守恩,少驍果善戰,有父風。初補齊州牙職。開寶二年,太祖親征太原,漢超為北面行營都監,守恩從父軍中。會契丹遣兵援河東,至定州西嘉山,將入土門,守恩領牙兵數千騎戰敗之。斬首三千級,獲戰馬、器甲甚衆,擒首領二十七人。隨漢超見于行在,賜戎服、金帶、器幣、緡錢,太祖謂左右曰:「此稚子能若是,他日將帥才也。」漢超卒,擢為驍猛軍校,累官至隴州刺史、知靈州。與轉運使陳緯部芻糧過瀚海,為賊所邀,守恩及子廣文助教象之、隴州衙內指揮使望之、弟寄班守忠皆沒。真宗聞之震悼,特贈守恩洪州觀察使。次子祐之、順之、用之、潤之、慶之、成之、藏之。
郭進,深州博野人。少貧賤,為鉅鹿富家傭保。有膂力,倜儻任氣,結豪俠,嗜酒蒲博。其家少年患之,欲圖殺進,婦竺氏陰知其謀,以告進,遂走晉陽依漢祖。漢祖壯其材,留帳下。晉開運末,契丹擾邊。漢祖建號太原。契丹主道殂,漢祖將入汴,進請以奇兵間道先趨洺州,因定河北諸郡。累遷乾、坊二州刺史。少帝即位,改磁州。
周廣順初,移淄州。二年,吏民詣觀察使舉留。是秋,遷登州刺史。會羣盜攻劫居民,進率鎮兵平之,部內清肅,民吏千餘人詣闕請立屏盜碑,許之。顯德初,移衞州。衞、趙、邢、洺間多亡命者,以汲郡依山帶河,易為出沒,伺間椎剽,吏捕之輒遁去,故累歲不能絕其黨類。進備知其情狀,因設計發擿之,數月間剪滅無餘,郡民又請立碑記其事。改洺州團練使,有善政,郡民復詣闕請立碑頌德,詔左拾遺鄭起撰文賜之。進嘗於城四面植柳,壕中種荷芰蒲薍,後益繁茂。郡民見之有垂涕者,曰:「此郭公所種也。」
建隆初,太祖親征澤、潞,遷本州防禦使,充西山巡檢。嘗與曹彬、王全斌入太原境,獲數千人。開寶二年,太祖親征河東,以進為行營前軍馬軍都指揮使。九年,命將征河東,以進為河東道、忻代等州行營馬步軍都監,招徠山後諸州民三萬七千餘口。太平興國初,領雲州觀察使,判邢州,仍兼西山巡檢,賜京城道德坊第一區。
四年,車駕將征太原,先命進分兵控石嶺關,為都部署,以防北邊。契丹果犯關,進大破之,又攻破西龍門砦,俘馘來獻,自是并人喪氣。時田欽祚護石嶺軍,恣為姦利諸不法事,進雖力不能禁,亦屢形於言。進武人,性剛烈,戰功高,欽祚以他事侵之,心不能甘,自經死,年五十八,欽祚以暴卒聞。太宗悼惜久之,贈安國軍節度,中使護葬。後頗聞其事,因罷欽祚內職,出為房州團練使。
進有材幹,輕財好施,然性喜殺,士卒小違令,必置於死,居家御婢僕亦然。進在西山,太祖遣戍卒,必諭之曰:「汝輩謹奉法。我猶貸汝,郭進殺汝矣。」其御下嚴毅若此。然能以權道任人,嘗有軍校自西山詣闕誣進者,太祖詰知其情狀,謂左右曰:「彼有過畏罰,故誣進求免爾。」遣使送與進,令殺之。會并人入寇,進謂誣者曰:「汝敢論我,信有膽氣。今捨汝罪,能掩殺并寇,即薦汝於朝;如敗,可自投河東。」其人踴躍聽命,果致克捷。進即以聞,乞遷其職,太祖從之。
牛思進者,祁州無極人。少從軍,以膂力聞。嘗取強弓絓於耳,以手引之令滿。又負墻立,力士二人撮其乳曳之,嶷不動,軍中咸異之。太平興國四年,知平定軍,從征河東,石嶺關部署郭進卒,命思進代之。師還,以功改本州團練使。七年,授右千牛衞上將軍致仕,卒。
謙溥少通左氏春秋。從晉祖入汴,補殿直,奉使契丹。少帝即位,改西頭供奉官,漢初,遷東頭。周祖討三叛及守鄴都,謙溥往來宣密命,周祖愛之。廣順初,遷供備庫副使。世宗征劉崇,遼州刺史張乙堅壁不下,遣謙溥單騎說之,乙以城降,以功改閑廄使。師還,留為晉州兵馬都監。以偏師入河東境,頻致克捷,世宗詔褒美之。
會隰州刺史孫義卒,時世宗親征淮南,謙溥謂節帥楊廷璋曰:「大寧,咽喉要地,不可闕守。且車駕出征,若俟報,則孤城陷矣。」廷璋即署謙溥權隰州事。至郡,亟命浚城隍,嚴兵備,凡八日,并人果以數千騎來寇。時盛暑,謙溥單衣持扇,從二小吏登城,徐步按視戰具。并人退舍,後旬餘,大發衝車攻城。謙溥募敢死士,得百餘人,短兵堅甲,銜枚夜縋出城。會廷璋兵至,合勢夾攻,掩其不及。并人大擾,悉衆遁去。追北數十里,斬首千餘級,時顯德四年也。明年五月,攻破孝義縣,以功領衢州刺史,監軍如故。世宗北征,召赴行在。恭帝即位,為澶州巡檢使,詔城莫州,數旬而就。改丹州刺史。
建隆四年,移慈州,兼晉、隰緣邊都巡檢,行石州事,以興同砦為治所。冬,將有事于南郊。太祖命四路進兵,略地太原。鄭州刺史孫延進、絳州刺史沈繼深、通事舍人王睿等師出陰地,以謙溥為先鋒,會霍邑。謙溥因畫攻取之策,繼深等共沮之,延進不能用。軍還,出白璧關,次谷口,謙溥語諸將曰:「王師深入敵境,今既退軍,彼必乘我,諸君當備之。」諸將不答,謙溥獨令所部擐甲。俄追騎果至,延進等倉皇走谷中,獨謙溥麾兵拒之,并人引退。未幾,移隰州刺史。
開寶元年,命李繼勳等征太原,以謙溥為汾州路都監。太祖征晉陽,為東砦都監。前軍副部署党進遣謙溥伐木西山以給軍用,未至,聞鼓聲,乃并人逼西砦。大將趙贊禦之,并衆未退,謙溥麾所部赴之。太祖遽至觀戰,怪其赴援者非精甲,問之,乃謙溥也,帝甚喜。謙溥在州十年,敵人不敢犯境。有招收將劉進者,勇力絕人,謙溥撫之厚,藉其死力,往來境上,以少擊衆。并人患之,為蠟丸書以間進,佯遺書道中,晉帥趙贊得之以聞。太祖令械進送闕下,謙溥詰其事,進伏請死。謙溥曰:「我以舉宗四十口保汝矣。」即上言進為并人所惡,此乃反間也。奏至,帝悟,遽令釋之,賜以禁軍都校戎帳、服具,進感激,願擊敵自效。
開寶三年,召謙溥為濟州團練使。後邊將失律,復為晉、隰緣邊巡檢使,邊民聞之喜,爭相迎勞於道左。六年,領兵入太原,連拔七砦。八年,以疾求歸,肩輿抵洛,太祖遣中使領太醫就視之。至京師,疾篤,累上章辭祿,不許。明年春,卒,年六十二。太祖甚痛惜之,賻贈有加,葬事官給。
謙溥與宣祖同里閈,弟謙昇與太祖為布衣交。其母閻嘗厚待太祖,及即位,數迎入宮中,使左右掖之,不令拜,命坐飲食,話及舊故,賜賚優厚。雍熙中,太宗為許王納謙昇女為夫人,以謙昇為如京副使。謙溥子允則、允正,允則至寧州防禦使。從子允恭為內殿崇班、閤門祗候。
允正字修己,以蔭補供奉官。太平興國中,掌左藏庫,屢得升殿奏事,太宗頗記憶其舊故。雍熙中,與張平同掌三班,俄為閤門祗候。四年,遷閤門通事舍人。時女弟適許王,以居第質于宋偓,太宗詰之曰:「爾父守邊二十餘年,止有此第耳,何以質之?」允正具以奏,即遣內侍輦錢贖還,搢紳咸賦詩頌美。
淳化中,命討戎、瀘州叛蠻。遷西上閤門副使。太宗慮京城獄囚淹繫,命允正提總之。嘗請詔御史臺給開封府司錄司、左右軍巡、四排岸司印紙作囚簿,署禁繫月日,條其罪犯,歲滿較其殿最。詔從其請。踰年,開封府上言:「京師浩穰,禁繫尤衆,御史府考較之際,胥吏奔命,有妨推鞫,况無欺隱,不煩推校。」卒罷之。允正又提點左右藏,屢乘傳北面,經度邊要。五年,為衞州修河部署。會建清遠軍積石砦,命詣瀚海部分其役。還,拜西上閤門使、并州駐泊鈐轄。俄代張永德知州事,徙代州。
咸平初,使西蜀詢訪民事,還,進秩東上閤門使,歷知鎮、莫二州。又為并代馬步軍鈐轄。契丹擾邊,車駕駐大名,允正與高瓊率太原軍出土門路來會,召見便殿。所部有廣銳騎士數百,皆素練習,命允正引以入,賜緡錢。遣屯邢州,與石保吉逐遼人,遼人遁去。俄以兵會大名,復還并代。
五年,合涇原儀渭、邠寧環慶兩路為一界,命王漢忠為都部署,驛召允正為鈐轄兼安撫都監,即日上道。又命與錢若水同詣洪德、懷安沿邊諸砦經度邊事,加領誠州刺史。七月,罷兩路之職,復任并代鈐轄。每錢若水按巡邊壘,即詔權涖州事。進四方館使,代馬知節為鄜延部署,兼知延州,改客省使,知定州兼鎮定都鈐轄。
大中祥符三年,累表求還。至京師,將祀汾陰,以疾難於扈從,命為河陽部署以便養。會張崇貴卒,趙德明頗踰軼,亟詔徙允正為鄜延部署,內侍密詔存諭。禮成,領河州團練使。允正頗知書,性嚴毅,疏財,喜自修飭。素病痀僂,以是罕在要近,累典邊任,多殺戮。是秋,徙知永興軍,卒,年五十一。
姚內斌,平州盧龍人。仕契丹,為關西巡檢、瓦橋關使。周顯德六年,太祖從世宗北征,兵次瓦橋關,內斌率衆五百人以城降。世宗以為汝州刺史,吏民詣闕舉留,恭帝詔褒之。內斌本名犯宣祖諱下一字,遂改今名。從平李筠,改虢州刺史。西夏數犯西鄙,以內斌為慶州刺史兼青、白兩池榷鹽制置使。在郡十數年,西夏畏伏,不敢犯塞,號內斌為「姚大蟲」,言其武猛也。
初,內斌降,其妻子皆在契丹。乾德四年,子承贊密自幽州來歸。五年,幽州民田光嗣等又以內斌兒女六人間道來歸,太祖並召見,賜以衣服、緡錢、鞍馬,令中使護送還內斌。開寶四年,召赴闕,上待之甚厚,遣歸治所。七年春,暴得疾,卒,年六十四。遣中使護喪,歸葬洛陽,常賻外,賜其子田三十頃。承贊為供奉官、閤門祗候,死于陣;承鑒至殿中丞。
董遵誨,涿州范陽人。父宗本,善騎射,隸契丹帥趙延壽麾下,嘗以事說延壽不能用。及延壽被執,舉族南奔。漢祖得之,擢拜隨州刺史,署遵誨隨州牙校。周顯德初,世宗北征,大將高懷德,遵誨之舅也,表遵誨從行。師次高平,與晉人遇。將接戰,晉兵未成列,懷德命遵誨先出奇兵擊之,晉人潰,大軍繼進,遂敗之。
二年,討秦、鳳,大將韓通又表遵誨自隨。與賊戰于唐倉,先登陷陣,擒蜀招討使王鸞以獻,克秦、鳳二州。師還,錄其前後功,補東西班押班,又遷驍武指揮使。四年,從世宗征淮南,攻合肥,下之。六年,從韓通平雄、霸二州。
太祖微時,客遊至漢東,依宗本,而遵誨憑藉父勢,太祖每避之。遵誨嘗謂太祖曰:「每見城上紫雲如蓋,又夢登高臺,遇黑蛇約長百尺餘,俄化龍飛騰東北去,雷電隨之,是何祥也?」太祖皆不對。他日論兵戰事,遵誨理多屈,拂衣而起。太祖乃辭宗本去,自是紫雲漸散。及即位,一日,便殿召見,遵誨伏地請死,帝令左右扶起,因諭之曰:「卿尚記往日紫雲及龍化之夢乎?」遵誨再拜呼萬歲。俄而部下有軍卒擊登聞鼓,訴其不法十餘事,太祖釋不問。遵誨益惶愧待罪,太祖召而諭之曰:「朕方赦過賞功,豈念舊惡耶?汝可勿復憂,吾將錄用汝。」遵誨再拜感泣。又問遵誨:「母安在?」遵誨奏曰:「母氏在幽州,經患難睽隔。」太祖因令人賂邊民,竊迎其母,送與遵誨。遵誨遣外弟劉綜貢馬以謝,太祖解其所服真珠盤龍衣,命齎賜之。綜曰:「遵誨人臣,豈敢當此。」太祖曰:「吾方委以方面,不此嫌也。」
會李筠叛澤、潞,令遵誨從慕容延釗討之,遷馬軍都軍頭,因留之鎮守。三年,召歸,再遷為散員都虞候。乾德六年,以西夏近邊,授通遠軍使。遵誨既至,召諸族酋長,諭以朝廷威德,刲羊釃酒,宴犒甚至,衆皆悅服。後數月,復來擾邊,遵誨率兵深入其境,擊走之,俘斬甚衆,獲羊馬數萬,夷落以定。太祖嘉其功,就拜羅州刺史,使如故。太宗即位,兼領靈州路巡檢。
遵誨不知書,豁達無崖岸,多方略,能挽強命中,武藝皆絕人。在通遠軍凡十四年,安撫一面,夏人悅服。嘗有剽略靈武進奉使鞍馬、兵器者,遵誨部署帳下欲討之,夏人懼,盡歸所略,拜伏請罪,遵誨即慰撫令去。自是各謹封略,秋毫不敢犯。歷太祖、太宗朝,委遇始終不替,許以便宜制軍事。太平興國六年,卒,年五十六。帝軫悼久之,遣中使護葬,賵賻加等,錄其子嗣宗、嗣榮為殿直。
馬仁瑀,大名夏津人。十餘歲時,其父令就學,輒逃歸。又遣於鄉校習孝經,旬餘不識一字。博士笞之,仁瑀夜中獨往焚學堂,博士僅以身免。常集里中羣兒數十人,與之戲,為行陣之狀,自稱將軍,日與之約,鞭其後期者,羣兒皆畏伏。又市果均給之,益相親附。及長,善射,挽弓二百斤。
漢乾祐中,周祖鎮鄴,仁瑀年十六,願隸帳下,周祖素聞其勇,既見甚喜,留置左右。廣順初,補內殿直。世宗嗣位,命衞士習射苑中,仁瑀弓力最勁,而所發多中,賜錦袍、銀帶。會太原劉崇入寇,世宗親征至高平,周師不利,諸將多引退。仁瑀謂衆曰:「主辱臣死,安用我輩!」乃控弦躍馬,挺身出陣射賊,斃者數十人,士氣益振,大軍乘之,崇遂敗績。
世宗至上黨,諸將坐失律誅者七十餘人。擢仁瑀為弓箭控鶴直指揮使,及還京,又遷散指揮使。從征淮南,至楚州,攻水砦。砦中建飛樓高百尺餘,世宗觀之,相去殆二百步,樓上望卒厲聲嫚罵,世宗怒甚,命左右射之,遠莫能及。仁瑀引滿,應弦而顛。及淮南平,身被數十創,賜以良藥,遷內殿直都虞候。又從平三關。恭帝嗣位,詔從太祖北伐。
初,詔仁瑀等領荊湖諸郡,不數歲,復其地。至是,將征蜀,又詔領川、峽諸郡,遂平之。先是,薛居正知貢舉,仁瑀私囑所與者,榜出,無其人。聞喜宴日,仁瑀酒酣,攜所囑者詣居正切責之。為御史中丞劉溫叟所劾,帝優容之。王繼勳以后族驕恣,凌蔑將帥,人皆引避。獨仁瑀詞氣不相下,嘗攘臂欲毆之。會帝將講武郊外,遂欲相圖,各勒所部兵私市白梃。太祖密知之,詔罷講武,出仁瑀為密州防禦使。
太祖征晉陽,命仁瑀率師巡邊,至上谷、漁陽。契丹素聞仁瑀名,不敢出,因縱兵大掠,俘生口、牛羊數萬計。駕還,仁瑀歸治所。明年,羣盜起兗州,賊首周弼、毛襲甚勇悍,材貌奇偉,弼號曰「長腳龍」。監軍討捕數不利,詔仁瑀掩擊。仁瑀率帳下十餘卒入泰山,擒弼,盡獲其黨,魯郊遂寧。
開寶四年,遷瀛州防禦使。兄子嘗因醉誤殺平民,繫獄當死。民家自言非有宿憾,但過誤爾,願以過失殺傷論。仁瑀曰:「我為長吏,而兄子殺人,此怙勢爾,非過失也。豈敢以私親而亂國法哉?」遂論如律,給民家布帛為棺斂具。太平興國初,移知遼州。四年,車駕征太原,命仁瑀與成州刺史慕容超、飛龍使白重貴、八作使李繼昇分兵攻城。及征范陽,命仁瑀率禁兵擊契丹於盧龍北,契丹兵奔潰。師還,遷朔州觀察使,判瀛州事。七年,卒,年五十。贈河西軍節度,葬事官給。
論曰:宋初,交、廣、劍南、太原各稱大號,荊湖、江表止通貢奉,契丹相抗,西夏未服。太祖常注意於謀帥,命李漢超屯關南,馬仁瑀守瀛州,韓令坤鎮常山,賀惟忠守易州,何繼筠領棣州,以拒北敵。又以郭進控西山,武守琪戍晉州,李謙溥守隰州,李繼勳鎮昭義,以禦太原。趙贊屯延州,姚內斌守慶州,董遵誨屯環州,王彥昇守原州,馮繼業鎮靈武,以備西夏。其族在京師者,撫之甚厚。郡中筦榷之利,悉以與之。恣其貿易,免其所過征稅,許其召募亡命以為爪牙。凡軍中事皆得便宜,每來朝必召對命坐,厚為飲食,錫賚以遣之。由是邊臣富貲,能養死士,使為間諜,洞知敵情;及其入侵,設伏掩擊,多致克捷,二十年間無西北之憂。以至命將出師,平西蜀,拓湖湘,下嶺表,克江南,所向遂志,蓋能推赤心以馭羣下之所致也。若李進卿、楊美亦專師西征,而美居北海,以樂易結民心,誠得為政之本。延渥、承矩、守恩、允正皆紹先業,以勳名著。承矩議屯田,贊和好,其謀甚遠。守恩以果敢死事。宋之武功,於斯為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