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平字安道,南京人。少张悟绝伦,家贫无书,从人假三史,旬日即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凡书皆一阅不再读,宋绶、蔡齐以为天下奇才。举茂林异等,为校书郎、知昆山县。又中贤良方正,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赵元昊且叛,为嫚书来,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方平请:「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时天下全盛,皆谓其论出姑息,决计用兵。方平上平戎十策,以为:「入寇当自延、渭,巢穴之守必虚。宜屯兵河东,卷甲而趋之,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宰相吕夷简善其策而不果行。当召试馆职,仁宗曰:「是非两策制科者乎?何试也?」命直集贤院,俄知谏院。
夏竦节制陕西并护诸将,四路以禀复失事机,且诏使出师,逗遛不行。及丰州陷,刘平等覆师,主帅皆坐谴,竦独不预,方平劾罢之,而请四路帅臣,各自任战守。西师久未解,元昊亦困弊,方平言:「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犬豕豺狼较乎?愿因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是岁,改庆历赦书,敕边吏通其善意,元昊竟降。
既,以修起居注使契丹。契丹主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骑而击毬于前,酌玉巵饮之,且赠以所乘马。还,知制诰,权知开封府。府事丛集,前尹率书板识之,方平独默记决遣,无少差忘。进翰林学士。元昊既臣,而与契丹有隙,来请绝其使,议者不可。方平曰:「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敌,非计也。宜赐元昊诏,使之审处,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下。如此,于西、北为两得矣。」时韪其谋。拜御史中丞,改三司使。
初,王拱辰议榷河北盐,方平见曰:「河北再榷盐,何也?」帝曰:「始立法耳。」方平曰:「昔周世宗以盐课均之税中,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帝惊悟,方平请直降手诏罢之。河朔父老迎拜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事具食货志。加端明殿学士、判太常寺。
禁中衞卒夜变,帝旦语二府,奖张贵妃扈跸功。夏竦即倡言:「当求所以尊异之礼。」方平闻之,谓陈执中曰:「汉冯倢伃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且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事。果行之,天下之责,将萃于公矣。」执中瞿然而罢。
帝以丰财省费访群臣,方平既条对,又独上数千言,大略以为:「祥符以来,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坏,命将养兵,皆非旧律。国用既窘,则政出多门;大商豪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此治忽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帝览对甚悦,且大用,会判官杨仪得罪,坐与交,出知滁州。顷之,知江宁府,入判流内铨。
以侍讲学士知滑州,徙益州。未至,或扇言侬智高在南诏,将入寇,摄守亟调兵筑城,日夜不得息,民大惊扰。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兵仗,络绎往戍蜀。诏趣方平行,许以便宜从事,方平曰:「此必妄也。」道遇戍卒,皆遣归,他役尽罢。适上元张灯,城门三夕不闭,得卭部川译人始造此语者,枭首境上,而流其余党,蜀人遂安。
复以三司使召。方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方平为奏免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余万缗。又建言:「国家都陈留,当四通五达之道,非若雍、洛有山川足恃,特倚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以汴为主,汴带引淮、江,利尽南海。天圣已前,岁调民浚之,故水行地中。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役费为功,汴日以塞,今仰而望焉,是利尺寸而丧丘山也。」乃画上十四策。富弼读其奏,漏尽十刻,帝称善。弼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悉如其说行之。
迁尚书左丞、知南京。未几,以工部尚书帅秦州。谍告夏人将压境,方平料简士马,声言出塞。已而寇不至,言者论其轻举,曾公亮曰:「兵不出塞,何名轻举?寇之不得至,有备故也。倘罪之,后之边臣,将不敢为先事之备矣。」方平不自安,请知南京。
神宗即位,召见,请约山陵费,帝曰:「奉先可损乎?」对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可谓孝矣。」又请差减锡赉,以干兴为准,费省什七八。方平进诏草,帝亲批之,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风,又善以丰为约,意博而辞寡,虽书之训诰,殆无加也。」其见称重如此。
韩绛主西师,庆卒乱,京西转运使令一路各会兵于州,民大骇。方平持檄不下而奏之,帝曰:「守臣不当尔邪!」命罢诸郡兵。召为宣徽北院使,留京师。王安石深沮之,以为青州。未行,帝问祖宗御戎之要,对曰:「太祖不勤远略,如灵夏、河西,皆因其酋豪,许之世袭;环州董遵诲、西山郭进、关南李汉超,皆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故能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及太宗谋取燕蓟,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于是朝廷始旰食矣。真宗澶渊之克,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三朝之事如此。近岁疆埸之臣,乃欲试天下于一掷,事成徼利,不成诒患,不可听也。」帝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元昊初臣,何以待之?」对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出臣手。」帝曰:「卿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
王安石弛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出,钱日耗。方平极论其害,请诘安石:「举累朝之令典,一旦削除之,其意安在?」帝颇采其言,而方平求去。进使南院,判应天府。帝曰:「朕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欲寘卿枢密,而卿论兵复异。卿受先帝末命,讫无以副朕意乎?」遂行。
新法鬻河渡坊场,司农并及祠庙,宋阏伯、微子庙皆为贾区。方平言:「宋王业所基,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微子为始封之君,是二祠者,亦不得免乎?」帝震怒,批牍尾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得不鬻。数请老,以太子少师致仕。官制行,废宣徽使,独命领之如故。哲宗立,加太子太保。元祐六年,薨,年八十五。赠司空。遗令毋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乃谥曰文定。
方平慷慨有气节,既告老,论事益切,至于用兵、起狱,尤反复言之。且曰:「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借口矣。」平居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守蜀日,得眉山苏洵与其二子轼、辙,深器异之。尝荐轼为谏官。轼下制狱,又抗章为请,故轼终身敬事之,叙其文,以比孔融、诸葛亮。晚,受知神宗。王安石方用事,嶷然不小屈,以是望高一时。守宋都日,富弼自亳移汝,过见之曰:「人固难知也。」方平曰:「谓王安石乎?亦岂难知者!方平顷知皇祐贡举,或称其文学,辟以考校。既入院,凡院中之事,皆欲纷更。方平恶其人,檄使出,自是未尝与语也。」弼有愧色,盖弼素亦善安石云。
契丹使刘六符尝谓贾昌朝曰:「塘泺何为者?一苇可杭,投箠可平;不然,决其堤,十万土囊,即可路矣。」仁宗以问拱辰,对曰:「兵事尚诡,彼诚有谋,不应以语我,此夸言尔。设险守国,先王不废,而祖宗所以限敌人也。」至是,又使六符来,求关南十县,斥太宗伐燕为无名,举朝莫知所答。拱辰曰:「王师征河东,契丹既通使,而寇石岭关以援贼。太宗怒,遂回军伐之,岂谓无名?」乃作报书曰:「既交石岭之锋,遂有蓟门之役。」契丹得报,遂继好如初。帝喜,谓辅臣曰:「非拱辰深练故实,殆难答也。」
权知开封府,拜御史中丞。夏竦除枢密使,拱辰言:「竦经略西师,无功称而归。今置诸二府,何以厉世?」因对,极论之。帝未省,据起,拱辰前引裾,乃纳其说,竦遂罢。又言:「滕宗谅在庆州,所为不度,而但降秩守虢,惧边臣则効,宜施重责。」未听,即家居,求自贬。乃徙宗谅岳州,敕拱辰赴台。入见,帝曰:「言事官第自举职,勿以朝廷未行为沮己,而轻去以沽名。自今有当言者,宜力陈毋避。」
僧绍宗以铸佛像惑众,都人竞投金冶中,宫掖亦出赀佐之。拱辰言:「西师宿边,而财费于不急,动士心,起民怨。」诏亟禁之。苏舜钦会宾客于进奏院,王益柔醉作傲歌,拱辰风其僚鱼周询、刘元瑜举劾之。两人既窜废,同席者俱逐。时杜衍、范仲淹为政,多所更张,拱辰之党不便。舜钦、益柔皆仲淹所荐,而舜钦,衍壻也,故因是倾之,由此为公议所薄。
复以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坐举富民郑旭,出知郑州,徙澶、瀛、并三州。数岁还,为学士承旨兼侍读。帝于迩英阁置太玄经、蓍草,顾曰:「朕每阅此。卿亦知其说乎?」拱辰具以对,且曰:「愿陛下垂意六经,旁采史策,此不足学也。」
至和三年,复拜三司使。聘契丹,见其主混同江,设宴垂钓,每得鱼,必酌拱辰酒,亲鼓琵琶以侑饮。谓其相曰:「此南朝少年状元也,入翰林十五年,故吾厚待之。」使还,御史赵抃论其辄当非正之礼,「异时北使援比以请,将何辞拒之?」湖南转运判官李章、知潭州任颛市死商真珠,事败,具狱上,拱辰悉入珠掖庭。抃并劾之。除宣徽北院使,抃言:「宣徽之职,本以待勋劳者,唯前执政及节度使得为之,拱辰安得污此选?」乃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历泰定二州、河南大名府,积官至吏部尚书。
元丰初,转南院使,赐金方团带。再判大名,改武安军节度使。三路籍民为保甲,日聚而教之,禁令苛急,往往去为盗,郡县不敢以闻。拱辰抗言其害曰:「非止困其财力,夺其农时,是以法驱之,使陷于罪罟也。浸淫为大盗,其兆已见。纵未能尽罢,愿财损下户以纾之。」主者指拱辰为沮法,拱辰曰:「此老臣所以报国也。」上章不已。帝悟,于是第五等户得免。
论曰:方平、拱辰之才,皆较然有过人者,而不免司马光、赵抃之论。岂其英发之气,勇于见得,一时趋乡未能尽适于正与?及新法行,方平痛陈其弊,拱辰争保甲,言尤剀切,皆谔谔不少贬,为国老成,望始重矣。若方平识王安石于辟校贡举之时,而知其后必乱政,其先见之明,无忝吕诲云。
张昪字杲卿,韩城人。举进士,为楚丘主簿。南京留守王曾称其有公辅器。累官度支员外郎。夏竦经略陕西,荐其才,换六宅使、泾原秦凤安抚都监。未几,以母老,求归故官,得知绛州,改京西转运使。知邓州,又以母辞,或指为避事,范仲淹言于朝曰:「张昪岂避事者?」乃许归养。历户部判官、开封府推官,至知杂御史。
张尧佐缘恩骤用,知开封府;内侍杨怀敏夜直禁中,而衞士为变,皆极论之。昪性质朴,不善择言,至斥张贵妃为一妇人,谓怀敏得志,将不减刘季述。仁宗读之不怿,以语陈升之。升之曰:「此忠直之言,不激切,则圣意不可回矣。」帝乃解。以天章阁待制知庆州,改龙图阁直学士、知秦州。
初,青唐蕃部蔺昪,世居古渭,积与夏人有隙,惧而献其地。摄帅范祥无远虑,亟城之。诸族畏其偪,举兵叛。昪至,请弃勿城。诏户部副使傅求审视之,以为不可弃,与昪议殊。先是,副总管刘涣讨叛羌,逗挠不时进,昪命他将郭恩代之,羌乃溃去。涣黜其功,谰讼恩多杀老稚,以撼昪。朝廷命张方平守秦,徙涣泾原,亦徙昪青州。将罪昪,方平辞曰:「涣、昪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可为也。」昪乃复留。
至和二年,召兼侍读,拜御史中丞。刘沆在相位,以御史范师道、赵抃尝攻其恶,阴欲出之。昪曰:「天子耳目之官,奈何用宰相怒而斥?」上章力争之,沆竟罢去。帝见昪指切时事无所避,谓曰:「卿孤立,乃能如是。」对曰:「臣仰托圣主,致位侍从,是为不孤。今陛下之臣,持禄养望者多,而赤心谋国者少,窃以为如陛下乃孤立尔。」帝为之感动。
契丹主宗真遣使赍其画像来,求帝画像,未报而死。子洪基立,以为请,诏昪报聘,谕使更致新主像。契丹欲先得之,昪曰:「昔文成以弟为兄屈,尚先致敬,况今为伯父哉!」遂无以夺,乃复以洪基像来。嘉祐三年,擢枢密副使,迁参知政事、枢密使。昪爱惜官资,凡内降所与,多持不下。见帝春秋高,前后屡进言储嗣事,卒与韩琦同决策。
英宗立,请老,帝曰:「太尉勤劳王家,讵可遽去?」但命五日一至院,进见无蹈舞。司马光上疏言:「近岁以来,大臣年高者皆不敢自安其位,言事者欲以为名,又从而攻之。使其人无可取,虽少壮何为?果有益于时,虽老何伤?昪为人忠谨清直,不可干以私,若使且居其位,于事亦未有旷废也。」昪请不已,始赐告,令养疾,遂以彰信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许州,改镇河阳三城。拜太子太师致仕。熙宁十年,薨,年八十六。赠司徒兼侍中,谥曰康节。
出知洪州,州城西南薄章江,有泛溢之虞,槩作石隄二百丈,高五丈,以障其冲,水不为患。僚吏郑陶、饶奭挟持郡事,为不法,前守莫能制。州之归化卒,皆故时群盗。奭造飞语曰:「卒得廪米陈恶,有怨言,不更给善米,且生变。」槩不答。卒有自容州戍逃归而犯夜者,斩之以徇,因收陶、奭抵罪,阖府股栗。
召修起居注。欧阳修后至,朝廷欲骤用之,难于越次。槩闻,请郡,除天章阁待制、纠察在京刑狱,修遂知制诰。逾岁,槩始代之。郊祀,当任子、进阶爵,乞回其恩,封母郡太君。宰相谓曰:「君即为学士,拟封不久矣。」槩曰:「母年八十二,愿及今拜君赐以为荣。」乃许之,后遂为例。
苏舜钦等以群饮逐,槩言:「预会者皆馆阁名士,举而弃之,觖士大夫望,非国之福也。」不报。求知苏州,终母丧,入为翰林学士。聘契丹,契丹主会猎,请赋信誓如山河诗。诗成,亲酌玉杯为槩劝,且授侍臣刘六符素扇,写之纳袖中,其礼重如此。还,兼侍读学士。谏官郭申锡论事忤旨,帝欲加罪,槩曰:「陛下始面谕申锡毋面从,今黜之,何以示天下?」乃止。
以龙图阁学士知郓州、应天府,代韩绛为御史中丞。绛以论张茂实不宜典宿衞罢,槩至,首言之,茂实竟去。御药院内臣有寄资至团练使者,谓之暗转。槩请明限以年,诏俟出院优迁之,毋得累寄。擢枢密使、参知政事。数以老求去。熙宁初,拜观文殿学士、知徐州。自左丞转吏部尚书,前此执政迁官,未有也。以太子少师致仕,退居十五年,尝集古今谏争事,为谏林百二十卷上之。神宗赐诏曰:「请老而去者,类以声问不至朝廷为高。唯卿有志爱君,虽退处山林,未尝一日忘也。当置于坐右,时用省阅。」元丰六年,薨,年八十八。赠太子太师,谥曰康靖。
槩秉心和平,与人无怨怒。虽在事如不言,然阴以利物者为不少,议者以比刘宽、娄师德。坐张诰贬六年,念之终不衰,诰死,恤其家备至。欧阳修遇槩素薄,又躐知制诰,及修有狱,槩独抗章明其罪,言为仇者所中伤,不可以天下法为人报怨。修得解,始服其长者。为郓州时,吏按前守冯浩侵公使钱三十万,当以职田租偿。槩知其贫,为代以己奉。其平生所为类此。
胡宿字武平,常州晋陵人。登第,为扬子尉。县大水,民被溺,令不能救,宿率公私船活数千人。以荐为馆阁校勘,进集贤校理。通判宣州,囚有杀人者,将抵死,宿疑而讯之,囚惮箠楚不敢言。辟左右复问,久乃云:「旦将之田,县吏缚以赴官,莫知其故。」宿取具狱繙阅,探其本辞,盖妇人与所私者杀其夫,而执平民以告也。
知湖州,前守滕宗谅大兴学校,费钱数十万。宗谅去,通判、僚吏皆疑以为欺,不肯书历。宿诮之曰:「君辈佐滕侯久矣,苟有过,盍不早正?乃阴拱以观,俟其去而非之,岂昔人分谤之意乎?」坐者大慙谢。其后湖学为东南最,宿之力为多。筑石塘百里,捍水患,民号曰胡公塘,而学者为立生祠。
庆历六年,京东、两河地震,登、莱尤甚。宿兼通阴阳五行灾异之学,乃上疏曰:「明年丁亥,岁之刑德,皆在北宫。阴生于午,而极于亥。然阴犹强而未即伏,阳犹微而不能胜,此所以震也。是谓龙战之会,其位在干。若西北二边不动,恐有内盗起于河朔。又登、莱视京师,为东北少阳之位,今二州置金坑,多聚民凿山谷,阳气耗泄,故阴乘而动。宜即禁止,以宁地道。」时以为迂阔。明年,王则果以贝州叛。
皇祐五年正月,会灵宫灾,是岁冬至,郊,以三帝并配。明年大旱,宿言:「五行,火,礼也。去岁火而今又旱,其应在礼,此殆郊丘并配之失也。」即建言并配非古,宜用迭配如初。时议者谓士大夫言,七十当致仕,其不知止者,请令有司按籍举行之。宿以为非优老之义,当少缓其期法:武吏察其任事与否,勿断以年;文吏使得自陈而全其节。及言皇祐新乐与旧乐难并用;礼部间岁一贡士不便,当用三年之制。皆如其言。
唐介贬岭南,帝遣中使护以往。宿言:「事有不可测,介如不幸道死,陛下受杀直臣之名。」帝悟,追还使者。迁翰林学士,知审官、刑院。李仲昌开六塔河,民被害,诏狱薄其罪。宿请斩以谢河北,仲昌由是南窜。兖国公主下降,将行册礼。宿谏曰:「陛下昔封两长主,未尝册命,今施之爱女,殆非汉明帝所谓『我子岂得与先帝子等』之义也。」
泾州卒以折支不时给,出恶言,且欲相扇为乱。既寘于法,乃命劾三司吏。三司使包拯护弗遣。宿曰:「泾卒固悖慢,然当给之物,越八十五日而不与,计吏安得为无罪?拯不知自省,公拒制命,纪纲益废矣。」拯惧,立遣吏。韩琦守并州,请复其节镇。宿言:「参、商为仇雠之星。国家受命于商丘,而参为晋地。今欲崇晋,非国之利也。宋兴削平四方,并最后服,故太宗不使列于方镇,八十年矣,宜如故便。」议遂止。后琦秉政,卒复之。
拜枢密副使。曾公亮任雄州,赵滋颛治界河事。宿言于英宗曰:「忧患之来,多藏于隐微,而生于所忽。自滋守边,北人捕鱼伐苇,一切禁绝,由此常与斗争。南北通好六十载,内外无患,近年边遽来上,不过侵诬尺寸,此城砦之吏移文足以辨诘,何至于兴甲兵哉?今搢绅中有耻燕蓟外属者,天时人事未至,而妄意难成之福。愿守两朝法度,以惠养元元,天下幸甚。」宿以老,数乞谢事。治平三年,罢为观文殿学士、知杭州。明年,以太子少师致仕,未拜而薨,年七十二。赠太子太傅,谥曰文恭。
宿为人清谨忠实,内刚外和,群居不哗笑,与人言,必思而后对。故临事重慎,不辄发,发亦不可回止。居母丧三年,不至私室。其当重任,尤顾惜大体。在审官、刑院,择详议官,有在选中者,尝监征榷,以水灾负课。同列谓小累不足白,宿竟白之,而荐其才足用,仁宗听纳。同列退而诮曰:「公固欲白上,倘缘是不用,奈何?」宿曰:「彼之得否,不过一详议官。宿平生以诚事主,今白首矣,忍以毫发欺乎?为之开陈,听吾君自择尔。」少与一僧善,僧有秘术,能化瓦石为黄金。且死,将以授宿,使葬之。宿曰:「后事当尽力,他非吾所冀也。」僧叹曰:「子之志,未可量也。」其笃行自励,至于贵达,常如布衣时。
哲宗崩,辽使来吊祭,宗炎以鸿胪少卿迓境上。使者不易服,宗炎以礼折之,须其听命,乃相见。暨还,升为卿。初,父宿使辽,辽人重之。其后宗炎壻邓忠臣迓客,客问:「中外尝有充使者否?」忠臣以宿告,且言:「前使鸿胪,其子也。」客叹:「胡氏世不乏人。」俄以直龙图阁知颍昌府,历密州而卒。
神宗立,以为集贤校理。久之,兼史馆检讨,遂同知谏院。修内卒盗皇城器物,宗愈言:「唐长孙无忌不解佩刀入东上阁门,校尉论当死。今禁卒为盗,而入内都知不能觉察,愿正其罪。」殿帅直庐在长庆门内,久而自置隶圉。宗愈曰:「严禁旅,所以杜奸宄也。奈何令私人得为之?万一凶黠者窜名其间,将不可悔。请易募老卒。」
王安石用李定为御史,宗愈言:「御史当用学士及丞、杂论荐,又须官博士、员外郎。今定以幕职不因荐得之,是殆一出执政意,即大臣不法,谁复言之?」苏颂、李大临不草制,坐绌;宗愈又争之,安石怒,出通判真州。历提点河东刑狱、开封府推官、吏部右司郎中。
哲宗尝问朋党之弊,对曰:「君子指小人为奸,则小人指君子为党。君子,盖义之与比者。陛下能择中立之士而用之,则党祸熄矣。」明日,具君子无党论以进。拜尚书右丞。于是谏议大夫王觌论其不当,而刘安世、韩川、孙觉等合攻之,朝廷依违。逾年,出觌润州,而言者愈力。乃罢为资政殿学士、知陈州,徙成都府,蜀人安其政。召为礼部尚书,迁吏部,卒,年六十六。赠左银青光禄大夫。
宗回字醇夫,用荫登第,为编修敕令官、司农寺干当公事、京西转运判官、提点刑狱、京东陕西转运使、吏部郎中。绍圣初,以直龙图阁知桂州,进宝文阁待制。坐系平民死,降集贤殿修撰、知随州,改秦州、庆州,复为待制。
先是,熙河将王赡下邈川有功,帅孙路不乐赡,夺其兵与王愍。朝廷知之,以宗回代路,加直学士。时青唐瞎征内附,而心牟钦氊勒兵立别酋陇拶,还其地,势复张。瞎征大惧,自髠为僧以祈免。王赡怨孙路,因言青唐不烦兵可下。至,则驻宗哥城不进。宗回怒,日夜檄趣之,且戒赡曰:「青唐兵甚弱,陇拶稚子,何能为,而怯懦逗遛,吾将以军法从事。」又遣王愍复至邈川,声言代赡。赡惧,乃率步骑掩青唐,据之,陇拶降。诏以青唐为鄯州,邈川为湟州。未几,属羌郎阿章叛,拒官军。宗回遣将王吉、魏钊讨之,皆败死。又遣钤辖种朴往。朴言:「贼锋方锐,且盛寒,宜少缓师。」宗回不听,督之急。朴不得已,行,亦败死。于是转运判官秦希甫言湟、鄯难守,以为弃之便。事下宗回,宗回持不可,希甫罢去。会徽宗弃鄯州,于是任伯雨再疏其罪,夺职知蕲州。
论曰:张昪清忠谅直,赵槩雅量过人,胡宿学通天人之奥,攷其立朝大节,皆磊落,为良执政。宗愈仍居右辖,而学术视宿则有间矣。宗回非边将材,其守河湟之议,盖以趣种朴于死,蕲合上意,以解其责尔。若胡氏之世大也,殆脱万人于水死,而阴德之所致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