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佐字公儀,本唐靖恭諸楊後,至佐,家于宣。及進士第,為陵州推官。州有鹽井深五十丈,皆石也,底用柏木為榦,上出井口,垂綆而下,方能及水。歲久榦摧敗,欲易之,而陰氣騰上,入者輒死;惟天有雨,則氣隨以下,稍能施工,晴則亟止。佐教工人以木盤貯水,穴竅灑之,如雨滴然,謂之「雨盤」。如是累月,井榦一新,利復其舊。
累遷河陰發運判官,幹當河渠司。皇祐中,汴水殺溢不常,漕舟不能屬。佐度地鑿瀆以通河流,於是置都水監,命佐以鹽鐵判官同判。京城地勢南下,涉夏秋則苦霖潦,佐開永通河,疏溝澮出野外,自是水患息。又議治孟陽河,議者謂不便。佐言:「國初歲轉京東粟數十萬,今所致亡幾,儻不濬復舊跡,後將廢矣。」乃從其策。
張堯佐判河陽,兌言堯佐素無行能,不宜以戚里故用。改同知諫院。狄青宣撫廣西,入內都知任守忠為副,兌言以宦者觀軍容,致主將掣肘,非計。仁宗為罷守忠。太常新樂成,王拱辰以為十二鐘磬一以黃鐘為律,與古異,胡瑗及阮逸亦言聲不能諧。詔近臣集議,久而不決。兌言:「樂之道廣大微妙,非知音入神,詎容輕議。願參新舊,但取諧和近雅者,合而用之。」進侍御史知雜事,擢天章閣待制、知諫院。轉運使制祿與郡守殊,時有用彈劾奪節及老疾請郡者,一切得仍奉稍。兌言非所以勸沮,乃詔悉依所居官格。兌在言職十年,凡所論諫,不自表襮,故鮮傳世。
出知杭州,帝書「安民」二字以寵。徙越州,加龍圖閣直學士、知廣州,南人謂自劉氏納土後,獨兌著清節。還知河陽,帝又寵以詩。徙鄧州。富人榜僕死,係頸投井中而以縊為解。兌曰:「既赴井,復自縊,有是理乎?必吏受賕教之爾。」訊之果然。
知信州、南安軍,撫楚州,歷利、梓、江東、淮南轉運使。壽春民陳氏施僧田,其後貧弱,往丐食僧所而僧逐之,取僧園中筍,遂執以為盜。先詰其由,奪田之半以還之。所至治官如家,人目以俚語:在信為「錯安頭」,謂其無貌而有材也;在楚為「照天燭」,稱其明也。楚有民迫於輸賦,殺牛鬻之。里胥白于官,先愍焉,但令與杖。通判孫龍舒以為徒刑,毀其桉。明日龍舒來,先引囚曰:「汝罪應杖,以通判貸汝矣。」遣之出。
沈立字立之,歷陽人。舉進士,簽書益州判官,提舉商胡埽。采摭大河事迹、古今利病,為書曰河防通議,治河者悉守為法。遷兩浙轉運使。蘇、湖水,民艱食,縣戒強豪民發粟以振,立亟命還之,而勸使自稱貸,須歲稔,官為責償。茶禁害民,山場、榷場多在部內,歲抵罪者輒數萬,而官僅得錢四萬。立著茶法要覽,乞行通商法,三司使張方平上其議。後罷榷法,如所請;立召為戶部判官。
遷京西北轉運使。都水方興六塔河,召與議,立請止修五股等河及漳河,分殺水勢以省役,從之。加集賢修撰、知滄州,進右諫議大夫、判都水監,出為江、淮發運使。居職辦治,加賜金,數詔嘉之。知越州、杭州、審官西院、江寧府。
明道中,京東饑,盜起,以御史中丞范諷薦,知萊州掖縣。民訴旱于州,拒之,掞自為奏聞,詔除登、萊稅。通判永興軍,為集賢校理,四遷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成德軍。宦者閻士良為鈐轄,多撓帥權,用危法中軍校,掞直之,而劾士良。英宗登極,朝廷使來告,士良辭疾居家,宴客自若,奏抵其罪。入判太常、司農寺,累官戶部侍郎致仕。熙寧七年,卒,年八十。
張燾字景元,樞密直學士奎之子也。舉進士,通判單州。州卒謀亂,期有日,燾得告者,徐詣營取首惡,置諸法。知沂、濰二州。沂產布,濰產絹,而有司科賦相反,燾始革之。濰多圭田,率計畝徵絹,而蠲河役,燾不肯踵例,廢法還其役,入損於舊五之四,且命吏曰:「吾知守己而已,無妨後人,汝勿著為式。」
提點河北刑獄,攝領澶州,七日而商胡決。燾拯溺救飢,所全活者十餘萬,猶坐免。數年,復提點河東、陝西、京西刑獄,為鹽鐵判官、淮南轉運使,江淮發運副使。泗州水,城且壞,燾悉力營護,詔寵其勞。入為戶部副使。京師賦麴於酒,人有常籍,毋問售不售,或蹶產以償。燾請罷歲額,嚴禁令,隨所用麴多寡以售,自是課增溢。官修睦親宅,議取民居,燾言:「芳林園有餘地,宗室足自處,無庸起民居。」從之。孝嚴殿成,請圖乾興以來文武大臣像於壁。
遷天章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蒲津浮橋壞,鐵牛皆沒水中,燾以策列巨木於岸以為衡,縋石其秒,挽出之,橋復其初。保安二土豪善騎射,為邊人所憚,故縱善馬誘使取之,而彊以漢法。燾按得其狀,俱以隸軍。加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蜀人苦多盜,燾嚴保伍,使不得隱,而申其捕限。南蠻寇黎、雅,討走之,罷磨刀崖戍卒。改知瀛州。
燾才智敏給,常從范仲淹使河東。至汾州,民遮道數百趨訴,仲淹以付。燾方與客弈,局未終,處決已竟。英宗時,三司前奏事,帝詰鑄錢本末,皆不能對,燾悉論無隱。帝是之,顧左右識其姓名,後欲以為觀察使守邊,曰:「卿家世事也。」燾對曰:「臣叔父亢有大才,臣愚不可繼。」遂止。
俞充字公達,明州鄞人。登進士第。熙寧中為都水丞,提舉沿汴淤泥溉田,為上腴者八萬頃。檢正中書戶房,加集賢校理、淮南轉運副使,遷成都路轉運使。茂州羌寇邊,充上十策禦戎。神宗遣內侍王中正同經制,建三堡,復永康為軍,因詐殺羌衆以為中正功,與深相結,至出妻拜之。中正還闕,舉充可任。召判都水監,進直史館。中書都檢正御史彭汝礪論其媚事中正,命遂寢。
河決曹村,充往救護,還,陳河防十餘事,概論「水衡之政不修,因循苟且,浸以成習。方曹村決時,兵之在役者僅十餘人,有司自取敗事,恐未可以罪歲也。」加集賢殿修撰、提舉市易,歲登課百四十萬。故事當賜錢,充曰:「奏課,職也,願自今罷賜。」詔聽之。
擢天章閣待制、知慶州。慶陽兵驕,小繩治輒肆悖,充嚴約束,斬妄言者五人於軍門。聞有病苦則巡撫勞餉,死不能舉者出私財以周其喪,以故莫不畏威而懷惠。環州田與夏境犬牙交錯,每穫必遭掠,多棄弗理,充檄所部復以時耕植。慕家族山夷叛,舉戶亡入西者且三百,充遣將張守約耀兵塞上,夏人亟反之。
充之帥邊,實王珪薦,欲以遏司馬光之入。充亦知帝有用兵意,屢倡請西征,後言:「夏酋秉常為母梁所戕,或云雖存而囚,不得與國政。其母宣淫凶恣,國人怨嗟,實為興師問罪之秋也。秉常亡,將有桀黠者起,必為吾患。今師出有名,天亡其國,度如破竹之易。願得乘傳入覲,面陳攻討之略。」詔令掾屬入議,未及行,充暴卒,年四十九。
劉瑾字元忠,吉州人,沆之子也。第進士,為館閣校勘。沆亡,得褒贈。知制誥張瓌草詞,語涉譏貶,瑾泣涕不能食,闔門衰絰,邀宰相自言。朝廷為改書命,黜瓌為州,瑾亦坐衰服入公門罷職。沒喪不就官,丐守墳墓。王素為請,以伸孝子之志。詔復職,遷集賢校理、通判睦州,為淮南轉運副使。
召修起居注,加史館修撰、河北轉運使,拜天章閣待制、知瀛州。坐與世居通問,徙明州。未行,改鎮廣州。與樞密院論戍兵不合,改虔州。戰櫂都監楊從先奉旨募兵不至,擅遣其子懋糾諸縣巡檢兵集郡下,瑾怒責之,遽發悖謬語,懋訴瑾于朝,遂廢于家。踰年,復待制、知江州,歷福州、秦州、成德軍,卒。
使契丹。詢頗諳北方疆理,時契丹在靴淀,迓者王惠導詢由松亭往,詢曰:「此松亭路也,胡不徑葱嶺而迂枉若是,豈非夸大國地廣以相欺邪?」惠慚不能對。加直龍圖閣、知梓州。徙河東轉運使,言:「三路土兵疲老者,聽其族以強壯者代。」從之。進集賢殿修撰、知河中府。大河漲,壞浮橋,詢易為長橋。拜天章閣待制、知廣州,不即赴,罷職知商州。神宗轉右諫議大夫,改邠、同二州,提舉上清太平宮,卒,年七十九。
葛宮字公雅,江陰人。舉進士,授忠正軍掌書記。善屬文,上太平雅頌十篇,真宗嘉之,召試學士院,進兩階。又獻寶符閣頌,為楊億所稱。知南充縣,東川饑,民艱食,部使者檄守資、昌兩州,以惠政聞。知南劍州。土豪彭孫聚黨數百,憑依山澤為盜,出害吏民,不可捕,宮遣沙縣尉許抗諭降之。並溪山多產銅、銀,吏挾姦罔利,課歲不登,宮一變其法,歲羨餘六百萬。三司使聞於朝,論當賞。宮曰:「天地所產,吾顧盜之,又可為功乎?」卒不言。
宮弟密,亦以進士為光州推官。豪民李新殺人,嫁其罪於邑民葛華,且用華之子為證。獄具,密得其情,出之。法當賞,密白州使勿言。仕至太常博士。天性恬靖,年五十,忽上章致仕,姻黨交止之,笑曰:「俟罪疾、老死不已而休官者,安得有餘裕哉。」即退居,號草堂逸老,年八十四乃終。平生為詩慕李商隱,有西崑高致。
子書思,踵登第,調建德主簿。時密已老,欲迎以之官,密難之。書思曰:「曾子不肯一日去親側,豈以五斗移素志哉?」遂投劾歸養十年餘。近臣表其志行,以為泗州教授,弗就。密不得已,許以他日偕行,始乞監新市鎮。居父喪,哀毀骨立,盛暑不釋苴麻,終禫不忍去冢舍。累年,乃出仕,歷封丘主簿、漣水。時兄書元為望江令,同隸淮南監司,有捨兄而薦己者,移書乞改薦兄,不許,則封檄還之。其篤行類皆若此。仕至朝奉郎,亦告老,父子歸休皆不待年。卒,年七十三,特謚曰清孝。子勝仲,孫立方,皆以學業至侍從,世為儒家。勝仲自有傳。
論曰:佐、立擅水衡之政,為時所稱。兌居官論諫,無所表襮,先克承之。掞之孝,燾之智,瑾之苛嚴,詢之辭令,皆著一時,自致顯官。俞充制軍禁暴,足為能臣,而希時相之意,倡請西征,使其不死,邊陲之禍,其可既乎?葛氏自宮以下,簪纓相繼,盛哉。
久之,通判冀州。內侍張宗禮使經郡,酣酒自恣,守貳無敢白者,田發其事,詔配西陵洒掃。攝度支判官。祫享太廟,又請自執政下差減賚費,唐介論其虧損上恩,出知蘄州。俄提點湖南刑獄,介與司馬光又狀其傾險,改知湖州,徙廬州,治有善迹。
移桂州。異時蠻使朝貢假道,與方伯抗禮,田獨坐堂上,使引入拜於庭,而犒賄加腆。土豪劉紀、廬豹素為邊患,訖田去,不敢肆。京師禁兵來戍,不習風土,往往病於瘴癘,田以兵法訓峒丁而奏罷戍。或告交阯李日尊兵九萬,謀襲特磨道,諸將請益兵,田曰:「交阯兵不滿三萬,必其國有故,張虛聲以嚇我耳。」諜既得實,果其兄弟內相殘,懼邊將乘之也。宜州人魏利安負罪亡命西南龍蕃,從其使入貢,凡十反。至是龍以烈來,復從之。田因其入謁,詰責之,梟其首,欲并斬以烈,叩頭流血請命。田曰:「汝罪當死,然事幸在新天子即位赦前,汝自從朝廷乞恩。」乃密請貸其死。
熙寧初,加直龍圖閣、知廣州。廣舊無外郭,民悉野處,田始築東城,環七里,賦功五十萬,兩旬而成。初,役人相驚以白虎夜出,田迹知其偽,召戒邏者曰:「今夕有白衣人出入林間者,謹捕之。」如言而獲。城既就,東南微陷,往視之,暴卒,年五十四。
田為人伉直自喜,好嫚罵,氣陵其下,故死無哀者。然臨政以清,女弟聘馬軍帥王凱,欲售珠犀于廣,顧曰:「南海富諸物,但身為市舶使,不欲自汙爾。」作欽賢堂,繪古昔清刺史像,日夕師拜之。蘇軾嘗讀其書,以侔古廉吏。
改京東轉運使。萊陽產銀砂,民有私採者,事露,安撫使欲論以劫盜。諲曰:「山澤之利,人得有之,所盜者豈民財耶?」貸免甚衆。又使成都府路,召為戶部副使,以集賢殿修撰知洪州。以疾故,徙舒州,未至而卒。累官祕書監,年六十五。
李載字伯熙,黎陽人。少苦學,隆暑讀書,置足于水,雖得疾,不舍去。登進士第,調冀州推官。知大名冠氏縣,府守呂夷簡入相,薦其材,知齊州。鈐轄趙瑜使酒歐載,乃扃戶避逸。瑜得罪,載坐不舉劾,黜為信陽軍。安撫使錢明逸等為之申理,改常州。知祥符縣,有巫以井泉飲人,云可愈疾,趨者旁午,載杖巫,堙其井。歷知虢州、漣水軍。
姚渙字虛舟,世家長安。隋開皇中,有景徹者,以討平瀘夷,策功為普州刺史,卒,子孫遂家普州。渙第進士,監益州交子務,發姦隱萬緡,主吏皆當死,渙曰:「戮人以干澤,非吾志也,義不蔽姦而已。」請於使者,願不受賞,於是全活者衆。
知峽州。宜都民為盜所殘,縣執囚訊服,以獄上。渙移劾於他有司,居亡何,真盜獲。大江漲溢,渙前戒民徙儲積、遷高阜,及城沒,無溺者。因相地形築子城、埽臺,為木岸七十丈,繚以長隄,楗以薪石,厥後江漲不為害,民德之。徙知涪州,賓化夷多犯境,渙施恩信拊納,酋豪爭羅拜廷下,訖渙去無警。終光祿卿,年六十七。
朱景字伯晦,河南偃師人。舉進士,調滎澤簿。西方用兵,詔侍從館閣舉縣令,景預選,知隴州汧源縣。累遷知汝州。葉驛道遠,隸囚為送者所虐,多死,俗傳為「葉家關」,景重禁以絕其患。擢知壽州,秩祿視提點刑獄。始至,亟發廩振給,勸富者出積穀,所活數萬。城西居民三千室,建請築外郭環入之,公私稱便。再遷光祿卿。
光庭字公掞,十歲能屬文。辭父蔭擢第,調萬年主簿。數攝邑,人以「明鏡」稱。歷四縣令。曾孝寬以才薦,神宗召見,問欲再舉安南之師。光庭對曰:「願陛下勿以人類畜之。蓋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何益於廣土闢地也。」又問治何經,對曰:「少從孫復學春秋。」又問:「今中外有所聞乎?」對曰:「陛下更張法度,臣下奉行或非聖意,故有便有不便。誠能去其不便,則天下受福矣。」帝以其言為疏闊,不用。簽書河陽判官,從呂大防於長安幕府。五路出師討西夏,雍為都會,事倚以辦,調發期會甚急,光庭每執不從。使者怒,將加以乏興罪,光庭求免去,大防為之解。
哲宗即位,司馬光薦為左正言,首乞罷提舉常平官、保甲青苗等法。論蔡確為山陵使,而乃先靈駕而行,為臣不恭。又言章惇欺罔肆辯,韓縝挾邪冒寵,言甚切。宣仁后嘉其守正,諭令盡言,毋有所畏避。遷左司諫,又論「蘇軾試館職發策云:『今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媮;欲法神考之厲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臣謂仁宗難名之盛德,神考有為之善志,而不當以『媮』、『刻』為議論,望正其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未幾,中丞傅堯俞、侍御史王巖叟相繼論列。宣仁后曰:「詳覽文意,是指今日百官有司、監司守令言之,非所以諷祖宗也。」遂止。河北饑,遣持節行視,即發廩振民;而議者以耗先帝積年兵食之蓄,改左司員外郎。遷太常少卿,拜侍御史。論蔡確怨謗之罪,確貶新州。拜右諫議大夫、給事中。乞補外,除集賢殿修撰、知亳州。數月召還,復為給事中。
坐封還劉摯免相制,復落職守亳。歲餘,徙潞州,加集賢院學士。鄰境旱饑,流民入境者踵接,光庭日為食以食之,常至暮,自不暇食,遂感疾,猶自力視事。出禱雨,拜不能興,再宿而卒,年五十八。紹聖中,追貶柳州別駕。元符初,又停錮其諸子。
呂公著尹開封,薦知陽武縣。役法初行,琮處畫盡理,旁近民相率撾登聞鼓,願視以為則。徽宗召對,擢利州路、江東轉運判官。行部至宣城,按民田詭稱逃絕者九千戶,他縣皆然。言於朝,命以戶部判官使江、浙,選彊明吏立賞剔抉。吏幸賞,以多為功,琮亦因是希進,民患苦之,得緡錢百餘萬。進度支判官,頒職式於諸道。淮南賦入甲它部,以為轉運副使,徙梓州路。
元祐初,言者論其括隱稅之害,黜知吉州。御史呂陶又言巴蜀科折已重,琮復強民輸稅,且無得以奇數併合,人尤咨怨。於是凡以括田受賞者悉奪之。歷相、洪、潞三州。潞有謀亂者,為書期日揭道上,部使者聞之,懼,檄索姦甚亟。琮置不問,以是日置酒高會,訖無他。入為太府卿,遷戶部侍郎,以寶文閣待制知杭州、永興軍、河南、瀛州。卒,年七十五。
朱壽隆字仲山,密州諸城人。以蔭知九隴縣。吏告民一家七人以火死,壽隆曰:「寧有盡室就焚無一脫者,殆必有姦。」逾月獲盜,果殺其人而縱火也。知宿州,宿多劇盜,至白晝被甲剽攻,郡縣不能制。壽隆設方略耳目,捕斬千餘人。
擢提點廣西刑獄。嶺外新經儂寇,修營城障,貴州虐用其人,不能聊生。壽隆馳詣州,械守送獄,奏黜之。老稚婦女遭亂,流轉不能自還者,檄所在資送其還。舊制,溪蠻侵暴羈縻州,雖殺人無得讎報,壽隆請聽相償,蠻始畏戢。
歷鹽鐵度支判官、夔路轉運使。巴峽地隘,民困於役,免其不應法者千五百人。復為鹽鐵判官、京東轉運使,賜三品服。歲惡民移,壽隆諭大姓富室畜為田僕,舉貸立息,官為置籍索之,貧富交利。以少府監知揚州,卒,年六十八。
壽隆為人和厚,接談怡怡,必當於理,而不屈於權貴。狄青討賊,欲殺裨將不用命者數人,壽隆極論罪不當死。孫沔在坐,曰:「儂賊害民萬計,此何足惜。」壽隆曰:「王師之來以除民害,顧可效賊為暴邪?」青感其言而止。
盧士宏字子高,新鄭人。以父任屢更州縣,所至著清名。知信陽軍。官捕為妖術者,餘黨懼及,羣聚山谷間,士宏請減其罪招之,即相帥歸命。徙知漢州,校實民產,使力役不濫,人德之。又知洋州。先是,圭田多虛籍。士宏考校,令隨實以輸,自部使者而下,皆十損七八。文彥博、包拯以廉能薦,由三司開拆司擢夔州路轉運使,遂知廣州。或傳安南舟數百泊海中,將為寇,嶺徼驚搖。士宏灼其非,是日,從賓客宴游為樂,民賴以安。受代還,引疾丐便郡,知鄭州。未幾,以光祿卿致仕。卒,年七十三。凡衣衾棺槨之制,皆有遺命,戒諸子勿為銘誌。
單煦字孟陽,平原人。舉進士,知洛陽縣。民以妖幻傳相教授,煦迹捕戮三十餘人,當得上賞,不肯言。轉知昌州,時詔城蜀治,煦以蜀地負山帶江,一旦毀籬垣而興板築,其費巨萬,非民力所堪,請但築子城。轉運使即移諸郡如其議。
徙清平軍使。有二盜殺人,捕治不承,煦縱使之食,甲食之既,乙不下咽,執而訊之,果殺人者。為御史臺推直官,江南人誣轉運使呂昌齡以賄,中丞張昪訊而論之。鞫未就,敕煦往治,煦不肯阿其長,卒直昌齡。乞外遷,知濮、合二州。合居涪、漢間,夏秋患於淫潦,煦築東隄以禦之。赤水縣鹽井涸,奏蠲其賦。累官光祿卿,卒,年七十七。
楊仲元字舜明,管城人。第進士,調宛丘主簿。民訴旱,守拒之,曰:「邑未嘗旱,狡吏導民而然。」仲元白之曰:「野無青草,公日宴黃堂,宜不能知,但一出郊可見矣。狡吏非他,實仲元也。」竟免其稅。知澤州沁水縣,民持物來輸者,視其價稍增之,餘則下其估。官有所須,不強賦民,聽以所有與官為入,度相當則止,率常先辦。河外用兵,督餫轉西界,夕宿洪谷口。仲元相其地,乃寇所由徑路,亟命去之。民以困乏為辭,不聽,寇果夜出劫諸部,沁水獨免。後二十年,其子過縣,父老拜泣曰:「河西之役,非公無今日矣。」
初,軍期尚緩,而仲元督行良急。至則芻糧有不集者皆可賤市,後期者物數倍其價,民始知其為利。州買羊,斂民差出錢,弊滋蔓,病民為甚,仲元更其令,戶纔費錢百。又遣吏市羔於他所,明年以供州,不科一錢。徙知鄖鄉縣,宰相張士遜先塋隸境內,將屬之,召不往。至則按籍均役之,雖堂帖求免,不為減。
余良肱字康臣,洪州分寧人。第進士,調荊南司理參軍。屬縣捕得殺人者,既自誣服,良肱視驗屍與刃,疑之曰:「豈有刃盈尺而傷不及寸乎?」白府請自捕逮,未幾,果獲真殺人者。民有失財物逾十萬,逮平民數十人,方暑,搒掠號呼聞于外;或有附吏耳語,良肱陰知其為盜,亟捕詰之,贓盡得。
改大理寺丞,出知湘陰縣。縣逋米數千石,歲責里胥代輸,良肱論列之,遂蠲其籍。通判杭州,江潮善溢,漂官民廬舍,良肱累石隄二十里障之,潮不為害。時王陶為屬官,常以氣犯府帥,吏或訴陶,帥挾憾欲按之,良肱不可曰:「使陶以罪去,是以直不容也。」帥遂已。後陶官于朝,果以直聞。知虔州,士大夫死嶺外者,喪車自虔出,多弱子寡婦。良肱悉力振護,孤女無所依者,出奉錢嫁之。以母老,得知南康軍。丁母憂,服除,為三司使判官。
改知明州。朝廷方治汴渠,留提舉汴河司。汴水澱淤,流且緩,執政主狹河議。良肱謂:「善治水者不與水爭地。方冬水涸,宜自京左浚治,以及畿右,三年,可使水復行地中。」弗聽。又議伐汴隄木以資狹河。良肱言:「自泗至京千餘里,江、淮漕卒接踵,暑行多病喝,藉蔭以休。又其根盤錯,與隄為固,伐之不便。」屢爭不能得,迺請不與其事。執政雖怒,竟不為屈。改太常少卿、知潤州,遷光祿卿、知宣州,治為江東最。請老,提舉洪州玉隆觀,卒,年八十一。七子,卞、爽最知名。
卞字洪範,爽字荀龍,皆以任子恩試校書郎。卞博學多大略,累為唐州判官、湖北安撫司勾當機宜文字。討叛蠻有功,知沅州。蠻殺沿邊巡檢,卞設方略復平之,加奉議郎。先是,良肱為鼎州推官,五溪蠻叛,良肱運糧境上,周知其利害,上書言:「此彈丸地,不足煩朝廷費,不如棄與而就撫之。」當時是其議,未果棄也。及蠻叛,斷渠陽道,扼官軍不得進,卞適使湖北,帥唐義問即授卞節制諸將。陰選死士三千人,夜銜枚繞出賊背,伐山開道,漏未盡數刻,入渠陽。黎明整衆出,賊大駭,盡銳來戰,奮擊大破之。鼓行度險,賊七遇七敗,斬首數千級,蠻遂降。尋有詔廢渠陽軍為砦,盡拔居人護出之。紹聖初,治棄渠陽罪,免歸。徽宗即位,復奉議郎,管勾玉隆觀。未幾,復渠陽為靖州,又論前事免,終於家。
爽尚氣自信,不少貶以合世。應元豐詔,上便宜十五事,言過剴切。元祐末,爽復極言請太皇太后還政事,章惇憾爽不附己,乃擿其言為謗訕,以瀛州防禦推官除名,竄封州。久之,起知明州,未行,以言者罷,監東嶽廟。崇寧中,與卞俱入黨籍。
潘夙字伯恭,鄭王美從孫也。天聖中,上書論時政,授仁壽主簿。久之,知韶州,擢江西轉運判官,提點廣西、湖北刑獄。邵州蠻叛,湖南騷動,遷轉運使,專制蠻事,親督兵破其團峒九十。徙知滑州,改湖北轉運使,知桂州。坐在湖北時匿名書誣判官韓繹,謫監隨州酒稅。起知光化軍。大臣以將帥才舉之,易端州刺史,再遷徙鄜州。召對,訪交、廣事稱旨,還司封郎中、直昭文館,復知桂州。
交人敗於占城,偽表稱賀以為大捷,神宗詔之曰:「智高之難方二十年,中人之情,燕安忽事,直謂山僻蠻獠,無可慮之理。殊不思禍生於所忽,唐六詔為中國患,此前事之師也。卿本將家子,寄要蕃,宜體朕意,悉心經度。」夙遂上書陳交阯可取狀,且將發兵。未報,而徙河北轉運使,歷度支、鹽鐵副使,知河中府。章惇察訪荊湖,討南、北江蠻徭,陳夙憂邊狀,以知潭州。再遷光祿卿,知荊南、鄂州,卒,年七十。
論曰:士之官斯世,有一善可稱,致生民咸被其澤於無窮者,故州郡之寄為尤重。張田免禁兵毒於瘴厲,士宏考圭田出於實輸,朱景父子、諲、載、煦、渙、士宏、壽隆輩,皆有德在民。仲元不以私怒加人,良肱明於折獄,夙以將家子而能留心邊務,用當其材,舉能其官。若琮也雖長於吏治,而所至掊克,君子奚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