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十七,投效用,随父永奇出入行阵。金人犯鄜延,经略王庶命永奇募间者,得张琦;更求一人,显忠请行。永奇曰:「汝未涉历,行必累琦。」显忠曰:「显忠年小,胆气不小,必不累琦,当与琦俱。」有敌人夜宿陶穴,显忠缒穴中,得十七人,皆杀之,取首二级,马二匹,余马悉折其足。庶大奇之,补承信郎,充队将,由是始知名。转武翼郎,充副将。
金人陷延安,授显忠父子官。永奇聚泣曰:「我宋臣也,世袭国恩,乃为彼用邪!」会刘豫令显忠帅马军赴东京,永奇密戒之曰:「汝若得乘机,即归本朝,无以我故贰其志。事成,我亦不朽矣。」显忠至东京,刘麟喜之,授南路钤辖,乃密遣其客雷灿以蜡书赴行在。已而豫废,兀术以万骑驰猎淮上,与显忠独立马围场间。显忠戒吴俊往探淮水可度马处,欲执兀术归朝。俊还,显忠驰问之,为竹刺伤马而止。兀术授显忠承宣使、知同州。
显忠至鄜省侍,永奇教显忠曰:「同州入南山,乃金人往来驿路,汝可于此擒其酋,渡洛、渭,由商、虢归朝。第报我知,我当以兵取延安而归。」显忠赴同州,即遣黄士成等持书由蜀至吴,报归朝事。元帅撒里曷来同州,显忠以计执之,驰出城。至洛河,舟船后期不得渡,与追骑屡战,皆胜。显忠憩高原,望追骑益多,乃与撒里曷折箭为誓,不得杀同州人,不得害我骨肉,皆许之,遂推之下山崖,追兵争救得免。显忠携老幼长驱而北,至鄜城县,急遣人告永奇。永奇即挈家出城,至马趐谷口,为金人所及,家属二百口皆遇害。是日,天昏大雪,延安人闻之皆泣下。
显忠仅以二十六人奔夏国。夏人问故。显忠泣,具言父母妻子之亡,切齿疾首,恨不即死,愿得二十万人生擒撒里曷,取陕西五路归于夏,显忠亦得报不共戴天之雠。夏主曰:「尔能为立功,则不靳借兵。」时有酋豪号「青面夜叉」者,久为夏国患,乃令显忠图之。请三千骑,昼夜疾驰,奄至其帐,擒之以归。夏主大悦,即出二十万骑,以文臣王枢、武臣𠼪讹为陕西招抚使,显忠为延安招抚使,时绍兴九年二月十四日也。
显忠引兵至延安,总管赵惟清大呼曰:「鄜延路今复归宋矣,已有赦书。」显忠与官吏观赦书列拜,显忠大哭,众皆哭,百姓哭声不绝。乃以旧部八百余骑往见王枢、讹𠼪,谕之曰:「显忠已得延安府,见讲和赦书,招抚可以本部军归国。」讹𠼪不从,曰:「初,经略乞兵来取陕西。今既到此,乃令我归耶?」显忠知势不可,乃出刀斫讹𠼪,不及,擒王枢缚之。夏人以铁鹞子军来。显忠以所部拒之,驰挥双刀,所向披靡,夏兵大溃,杀死蹂践无虑万人,获马四万疋。显忠揭榜招兵,以「绍兴九年」为文书。每得一人,予马一匹,旬日间得万人,皆骁勇少壮。又擒害其父母弟姪者,皆斩于东城之内。行至鄜州,已有马步军四万余。撒里曷在耀州,闻显忠来,一夕遁去。
四川宣抚吴玠遣张振来抚谕云:「两国见议和好,不可生事,可量引军赴行在。」遂至河池县见玠,玠抚之曰:「忠义归朝,惟君第一。」从行使臣崔皋等六百余人列拜庭下,玠又抚之,犒以银绢,诣行府受告敕、金带,除指挥使、承宣使。至行在,高宗抚劳再三,赐名加赉,又赐田镇江,以崔皋辈充将佐。
兀术犯河南,命显忠为招抚司前军都统制,与李贵同破灵壁县。兀术犯合肥,手诏以军与张俊会。显忠至孔城镇,与敌战,败之。兀术谓韩常曰:「李世辅归宋,不曾立功,此人敢勇,宜且避之。」乃焚庐江而走。显忠欲追之与死战,俊以奉旨监护,虑失显忠,遂各以军还。
二十九年,金渝盟,诏显忠以本部捍御。遣统制官韦永寿等以二百骑至安丰军,与金将小韩将军兵五千人战于大人洲,败之。俄又增兵万余来,显忠率骑军出,自旦至午,气百倍,以大刀斫敌阵,敌不能支,杀获甚众,掩入淮者不可计。
金主亮犯淮西,朝廷命王权拒于合肥。权退保和州,又弃军渡江,和州失守。金主亲统细军驻和之鸡笼山,将济采石。朝廷诏以显忠代权,命虞允文趣显忠交军,军中大喜,于是有采石之捷,语在允文传。显忠退军沙上,得杨存中报:「车驾至平江,可速进兵。」显忠选锐士万人渡江,尽复淮西州郡。军至横山涧,与金射雕军战,统制顿遇重伤,韦永寿死之,敌兵败走。金主亮切责诸将不用命,诸将弑之而还。
孝宗即位,赐田百顷,兼权池州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节制军马。隆兴元年,兼淮西招抚使。时金主褒新立,山东、河北豪杰蠭起,耶律诸种兵数十万据数郡之地,太行山忠义耿京、王世隆辈皆欲挈地还于朝。金惧,亟请和。显忠阴结金统军萧琦为内应,请出师自宿、亳趋汴,由汴京以通关陕;关陕既通,则鄜延一路熟知显忠威名,必皆响应;且欲起其旧部曲,可得数万人,以取河东。
时张浚开都督府,四月,命显忠渡江督战。乃自濠梁渡淮,至陡沟,琦背约,用拐子马来拒,与战,败之。琦复背城列阵,显忠躬率将士鏖战,琦败走,遂复灵壁,入城,宣布德意,不戮一人,中原归附者踵接。时邵宏渊围虹县未下,显忠遣灵壁降卒开谕祸福,金贵戚大周仁及蒲察徒穆皆出降。宏渊耻功不自己出;又有降千户诉宏渊之卒夺其佩刀,显忠立斩之,由是二将益不相能。
六月,兵傅宿州城,金人来拒,显忠败之,斩其左翼都统及首虏数千人,追奔二十余里。宏渊至,谓显忠曰:「招抚真关西将军也。」显忠闭营休士,为攻城计,宏渊等不从。显忠引麾下杨椿上城,开北门,不逾时拔其城。宏渊等殿后,趣之,乃始渡濠登城。城中巷战,又斩首虏数千人,擒八十余人,遂复宿州。举寄居官刘时摄州事。捷闻,授显忠开府仪同三司、殿前都指挥使,妻周氏封国夫人。宏渊欲发仓库犒士卒,显忠不可,移军出城,止以见钱犒士,士皆不悦。
金帅孛撒自南京率步骑十万来,晨薄城,列大阵。显忠亲帅军遇于城南,战数十合,孛撒大败,遂退走。统制李福、统领李保各以所部退避,皆斩以徇。翼日,敌益兵至。显忠谓宏渊并力夹击,宏渊按兵不动,显忠独与所部力战百余合,杀左翼都统及千户、万户,斩首虏五千余人。俄增兵复来逼城,显忠用克敌弓射却之。
宏渊顾众曰:「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犹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人心遂摇,无斗志。至夜,中军统制周宏鸣鼓大噪,阳谓敌兵至,与邵世雍、刘侁各以所部兵遁;继而统制左士渊、统领李彦孚亦遁。显忠移军入城,殿司前军统制张训通、马司统制张师颜、池州统制荔泽、建康统制张渊各遁去。
金人乘虚复来攻城,显忠竭力捍御,斩首虏二千余人,积尸与羊马墙平。城东北角敌兵二十余人已上百余步,显忠取军所执斧斫之,敌始退却。显忠曰:「若使诸军相与掎角,自城外掩击,则敌兵可尽,金帅可擒,河南之地指日可复矣。」宏渊又言:「金添生兵二十万来,傥我军不返,恐不测生变。」显忠知宏渊无固志,势不可孤立,叹咤曰:「天未欲平中原耶?何沮挠若此!」是举,所丧军资器械殆尽,幸而金不复南。显忠以军还,见浚,纳印待罪。责授果州团练副使,潭州安置。后朝廷知其故,移抚州。
乾道改元,乃还会稽,复防御使,观察使、浙东副总管,赐银三万两,绢三万匹,绵一万两。提举台州崇道观。召除威武军节度使、左金吾衞上将军,赐第京师。上奇其状貌魁杰,命绘像阁下。复太尉。乞祠,提举兴国宫,绍兴府居住,岁赐米二千石。
靖康元年,金人再围汴京,诸道兵勤王,存中与张俊、田师中从信德府守臣梁扬祖以万兵入援,后隶张俊部曲。上问将于俊,俊以存中对。召见,赐袍带。时元帅府草创,存中昼夜扈衞寝幄,不顷刻去侧。帝知其忠谨,亲信之。剧贼李昱据任城,久不克,存中以数骑入,击杀数百人。帝乘高望见,介胄尽赤,意其被重创。召视之,皆汚贼血,壮之,饮以酒,曰:「酌此血汉。」存中请复往,帝止之。存中曰:「此贼胆碎,即成擒矣。」遂大破之,复任城,迁合门祗候。
建炎二年,讨贼徐明于嘉兴,先登。主帅将屠城,存中力谏止之,戮其渠魁而已,郡赖以全。迁荣州刺史。高宗南渡,以胜捷军从张俊守吴门;苗、刘之变,又从俊赴难。迁贵州团练使,寻为御前右军统领。金人攻明州,又从俊与田师中、赵密殊死战,破之。以奇功迁文州防御使、御前中军统制。
绍兴元年,从俊讨李成。诸将议,多欲分道进,存中曰:「贼势如此,兵分则力弱,又诸将位均势敌,非招讨督之,必不相为用。」俊然之。整军至豫章,存中率兵数千,首破贼于玉隆观,追至筠州。贼骁将以众十万来援,夹河而营。存中谓俊曰:「彼众我寡,击之当用奇,愿以骑见属,公以步兵居前。」俊从之。存中夜衔枚渡筠河,出西山,驰下击贼,俊以步兵夹攻,俘八千人。诸将夜见存中曰:「战未休,降卒多,忽有变,奈何?非尽歼之不可。」存中曰:「杀降吾不忍。」诸将转告俊,竟夜坑之。乘胜追至九江,成遂遁去。迁宣州观察使。
二年春,进神武中军统制,宰相吕颐浩袖敕以授存中。俊奏留存中军中,上曰:「宿衞乏帅,朕所选,为不可易也。」存中亦固辞,且谓:「神武诸帅如韩世忠、张俊,皆贵拥旄钺,名望至重,如臣幺麽,一旦位与之抗,实不自安。」不许,遣中使宣押,乃视事。兼提举宿衞亲兵。时中军卒不满五千,疲癃者居半。存中请拘神武卒借出于外者归军中,由是军政寖修。
六年,为龙神衞四厢都指挥使、密州观察使。先是,张浚视师,谋渡淮以图刘豫,倚韩世忠为用。世忠围淮阳,从浚乞张俊将赵密为助,俊拒之。赵鼎语浚曰:「世忠所欲者赵密尔,存中武勇,不减于密,盍令存中助之。」浚请于朝,故有是命。于是存中以八队万人,趋督府助世忠。
十月,存中与刘猊战于藕塘,大破之。猊之初入也,淮西宣抚使刘光世欲弃庐州,退保太平。贼众十万已次濠、寿间,浚命张俊拒之,使存中往泗州与俊合。及至泗,则光世已舍庐去。浚遣人谕之曰:「一人渡江,即斩以狥。」光世不得已还庐驻兵,与存中相应。贼先犯定远县,存中以兵二千袭败于越家坊。既而与猊兵遇藕塘,贼据山列阵,矢下如雨。存中急击之,且使统制吴锡以劲骑五千突其阵。阵乱,存中鼓大军乘之,自以精骑冲其胁,大呼曰:「破贼矣!」贼错愕骇视。前军统制张宗颜自泗来,乘背击之,贼大败。猊以首抵谋主李愕曰:「适见髯将军,锐不可当,果杨殿前也。」即以数骑遁去。余党万人僵立失措,存中跃马叱之,皆怖而降。麟在顺昌,孔彦舟方围光州,闻之皆拔砦遁去,北方大恐。所得贼舟数百艘,车数千两。
捷闻,帝遣中使劳赐,谓宰执曰:「卿辈始知朕得人也。」除保成军节度使、殿前都虞候,寻兼领马步帅。存中奏:「祖宗置三衙,鼎列相制,今令臣独总,非故事也。」不允。七年,为淮南西路制置使,将以抚定郦琼诸军,不果行,语在王德传。九年,迁殿前副都指挥使。
十年,金人叛盟取河南,命存中为淮北宣抚副使,引兵至宿州,以步军退屯于泗。金人诡令来告敌骑数百屯柳子镇。存中欲即击之,或以为不可,存中不听。留王滋、萧保以千骑守宿,自将五百骑夜袭柳子镇,黎明,不见敌而还。金人以精兵伏归路,存中知之,遂横奔而溃。参议官曹勋不知存中存亡,以闻,朝廷震恐,于是有权宜退保之命。既而存中自寿春渡淮归泗,人心始安。冬,引兵还行在。
十一年,兀术耻顺昌之败,复谋来侵。诏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于是存中以殿司兵三万卒戍淮,与金人战于柘臯,败之。时张俊为宣抚使,存中为副使,刘锜为判官,王德为都统制,田师中、张子盖为统制官。金人以拐子马翼进,存中曰:「敌恃弓矢,吾有以屈之。」使万人操长斧,如墙而进,诸军鼓噪奋击,金人大败,退屯紫金山。是役也,失将士九百人,金人死者以万计,而濠围犹未解。
俊与存中、锜先议班师。会有云濠路已通者,俊谓锜曰:「吾欲与杨太尉耀兵淮上,安抚濠梁之民,取宣化归金陵,杨太尉则渡瓜洲还临安。」明日,命二帅行。谍报金攻濠甚急,仓皇复回,邀锜会于黄连埠,距濠六十里,闻城陷矣,召存中、锜谋之。锜谓存中:「何以处此?」存中曰:「战尔,相公与太尉在后,存中当居前。」锜曰:「本来救濠,濠既已失,进无所依,人怀归心,胜气已索,此危道也。不若退师据险,俟其去,为后图。」诸将皆曰:「善。」鼎足而营,遣人俟敌,曰:「已去矣。」俊自以为功,谓锜毋往,命存中与德偕至濠。列阵未定,烟起城中,金人伏骑万余分两翼出。存中顾德曰:「何如?」德曰:「德小将,焉敢预事?」存中以策麾军曰:「那回!」诸军以为令其走也,遂散乱南奔,无复纪律,金人追杀甚众。后一日,韩世忠大军至,已无及矣。存中乃自宣化渡江归行在。加检校少保、开府仪同三司兼领殿前都指挥使,盖录柘臯之功而揜濠梁之败也。
十二年,徽宗梓宫攒永固陵,命存中都护。竣事,拜少傅,以保傅为管军自存中始。十四年,存中请诣太学谒先圣,帝曰:「学校既兴,武人亦知崇尚,如汉羽林士皆通孝经,况其他乎?」二十年,封恭国公。二十八年,拜少师,恩数视枢密使。存中以凡重地皆有统制官,独荆、襄无之,请于朝,于是荆南、襄阳初置诸统制。
时金主亮有南侵意,存中上备敌十策。步帅赵密谋夺存中权,因指为喜功生事。存中闻之,上章乞免,密竟代之。未几,边声日急,九月,诏存中为御营宿衞使。刘汜战败于瓜洲,命存中往京口,为守江计。虞允文自采石来会,存中与之协力拒敌,敌不能济。金主亮死,与允文轻舟渡江以伺敌。及金人请和,存中奏俟彼得新主之命,无遽许之。
帝如建康,诏存中扈跸,因语宰相曰:「杨存中唯命东西,忠无与二,朕之郭子仪也。」金使复请和,存中请拘之江口,移书审问,若能归我族属,还旧壤,损岁币,复白沟之界,以通兄弟之好,如是则和议可从;不然,请斩其使,亟图恢复。会驾还,以存中为江、淮、荆、襄路宣抚使,给、舍不书黄,命遂寝。未几,仍奉祠。
隆兴元年,王师溃于符离,复起存中为御营使。二年,金人再入关,议割蜀之和尚原以畀之。存中入对,曰:「和尚原,陇右之藩要也。敌得之,则可以睥睨汉川;我得之,则可以下兵秦雍。曩议予金人,吴璘力争不从。今璘在远,不及知。臣若不言,非特负陛下,亦有媿于璘。近者,王师尽锐而后得,愿毋弃。」
未几,金人复攻淮甸,诏存中同都督江、淮事。汤思退罢,升都督,陛辞,赐坐,赐玉鞍勒。时诸军各守分地,不相统一,存中集诸将调护之,于是始更相为援。帝亲札赐之曰:「诸帅协和,互相策应,卿之力也。」会金兵已深入,朝议欲舍淮保江,存中持不可,乃已。金兵在扬州,或劝存中击之。存中不敢渡,独临江固垒以老之。
金人寻请盟。乾道元年班师,加昭庆军节度使,复奉祠。时兴屯田,存中献私田在楚州者三万九千亩。二年,卒,年六十五。以太师致仕,追封和王,谥武恭。高宗追念旧臣,为之出涕,赙钱十万。高宗假借诸将,眷存中尤深,尝曰:「朕于存中,抚绥之过于子弟。」濠、庐之役,亲笔戒之曰:「若不便进,当行军法。」赵密代领殿帅,则举唐崔祐甫夺王驾鹤兵权事,豫戒大臣。及竣事,又曰:「杨存中之罢,朕不安寝者三夕。」
存中天资忠孝敢勇,大小二百余战,身被五十余创。宿衞出入四十年,最寡过。孝宗以为旧臣,尤礼异之,常呼郡王而不名。父、祖及母皆死难,存中既显,请于朝,宗闵谥忠介,震谥忠毅,赐庙曰显忠,曰报忠。又以家庙、祭器为请,遂许祭五世,前所无也。祖母刘流落蜀、陇,存中日夜祷祠访问,间关数千里,卒迎以归。御军宽而有纪,所用将士,专以才勇选,不私部曲之旧。李显忠以罪斥,存中奏为统制官,后为名将。尝以尅敌弓虽劲而蹶张难,遂以意创马皇弩,思巧制工,发易中远,人服其精。尝营居凤山,十年而就,极山川之胜,后献于朝廷,更筑室焉。又葺园亭于湖山之间,高宗为书「水月」二字。所居建阁以藏御书,孝宗题曰「风云庆会之阁」。
郭浩字充道,德顺军陇干人。父任三班奉职。徽宗时,充环庆路第五将部将,尝率百骑抵灵州城下,夏人以千骑追之,浩手斩二骑,以首还。充渭州兵马都监。从种师道进筑葺平砦,敌据塞水源,以渴我师,浩率精骑数百夺之。敌攻石尖山,浩冒阵而前,流矢中左脇,怒不拔,奋力大呼,得贼乃已;诸军从之,敌遁去,由是知名。累迁中州刺史。
钦宗即位,进安州团练使。以种师道荐,召对,奏言:「金人暴露,日久思归,乞给轻兵间道驰滑台,时其半度,可击也。」会和战异议,不能用。帝问西事,浩曰:「臣在任已闻警,虑夏人必乘间盗边,愿选将设备。」已而果攻泾原路,取西安州、怀德军。绍圣开拓之地,复尽失之。种师中制置河东,辟以自随。
建炎元年,知原州。二年,金人取长安,泾州守臣夏大节弃城遁,郡人亦降。浩适夜半至郡,所将财二百人,得金人不杀,使之还,曰:「为语汝将曰,我郭浩也,欲战即来决战。」金人遂引去。升本路兵马钤辖、知泾州、权主管鄜延路经略安抚。
时二敌交侵,鄜延之东皆金人,西北即夏境,其属朝廷者惟保安一军、德静一砦。浩间道之德静,置司招收散亡,与敌对垒,一年,敌不能犯。再除泾原路兵马钤辖、知泾州。浩去,夏人复来,权帅耿友谅仅以身免,一路尽陷。
张浚为宣抚处置使,以浩为秦凤路提点刑狱、权经略使、知秦州。时浚经略陕西,有言敌可讨者,浚意向之。诸帅耻于不武,莫敢出言。浚檄五路帅悉所部兵会于富平,浩独谓敌锋方锐,且当分守其地,掎角相援,俟衅而动。浚不听,师出果败,五路俱陷,帅府皆徙置他所。浚复以浩旧官移知凤翔府,寓治宝鸡县。又退保和尚原。金人抵原下,浩与吴玠随方捍御,蜀以安全。第功,迁正任防御使。
绍兴元年,金人破饶风岭,盗梁、洋,入凤州,攻和尚原。浩与吴璘往援,斩获万计。迁邠州观察使,徙知兴元府。饥民相聚米仓山为乱,浩讨平之。徙知利州。金人以步骑十余万破和尚原,进窥川口,抵杀金平,浩与吴玠大破之。迁彰武军承宣使。玠按本路提点刑狱宋万年阴与敌境通,利所鞫不同,由是与浩意不协,朝廷乃徙浩知金州兼永兴军路经略使。
金人还河南地,以浩为龙、神衞四厢都指挥使,充陕西宣谕使、知金州。楼炤行关中,辟浩枢密院都统制、节制陕西军马。十年,拜奉国军节度使。五路陷,徙知夔州,未行,移知金州,仍永兴路经略安抚使、节制陕西河东兼措置河东路忠义军马。十一年,金人内侵,宣抚使胡世将召浩及吴璘、杨政会仙人原,授以攻取之策。浩遣裨将设伏破之。
十四年,召见,拜检校少保,还镇,赐以御府金器、绣鞍,仍官一子文资,赐田五十顷。浩辞曰:「臣父子起身行阵,不敢忘本,愿还文资。」帝嘉其意,别与一子合职。是岁,分利州为东西两路,以浩为金房开达州经略安抚使兼知金州、枢密院都统制,屯金州,仍建帅府。十五年,卒,年五十九。赠检校少师,谥恭毅。淳熙元年,赐立庙金州。
杨政字直夫,原州临泾人。崇宁三年,夏人举国大入,父忠战殁,政甫七岁,哀号如成人。其母奇之,曰:「孝于亲者必忠于君,此儿其大吾门乎?」宣和末,应募为弓箭手。靖康初,因拒夏人,稍知名。建炎间,从吴玠击金人,九战九捷。累功至武显郎。
绍兴元年春,金人趋和尚原,又攻箭筈关,政引兵大破之,斩千户一、酋长二。迁右武大夫。十月,金兵大集,号十万,自宝鸡列栅至原下。吴玠与相持累日,以政统领将兵迎敌,日数十合,士卒无不一当百。复出奇兵断其粮道,敌少却,遮击之,获万户及首领三百余人、甲士八百六十人。拜恭州刺史。时有嫉政者,以母妻尚留北境,不宜属以兵权,玠不听,政益感奋。
四年,撒禼喝裒精兵十万,欲道仙人关入蜀,至上奢田。玠筑垒于关外,政曰:「此地为蜀阨塞,当坚守,时出奇击之。」玠用其言。金人变态多端,政随机应之,连日百余战。敌帅督战益急,政命卒以神臂弓射之;又选甲士千余出山谷,断其兵,使不得进退;又出敌不意,夜斫其营。敌遂遁去,追至河池而还。授龙神衞四厢都指挥使、环庆路经略安抚使。
五年,金人攻淮,玠命政帅师乘机牵制,至秦州,一战而拔,无定居民,秋毫无犯。改经略安抚泾原兼帅环庆、利路。三镇事丛集,剖决无滞。母留敌境,间遣人省视之,母惟勉以忠义。九年春,和议成,始得迎母及兄弟归。乞祠以便养,不许。诏封其母感义郡夫人,以政为熙河兰巩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进武康军承宣使。
十年,徙利州,又徙兴元。会金人渝盟,政建迎敌之策,兼川、陕宣抚副使司都统制。政偕统制杨从义劫金人于凤翔府城南砦,败之,获战马数百。母卒,起复,遂帅师趣宝鸡渭水上,以拒敌冲,凡大战七,斩获甚多。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奏:「凤翔之捷,政奋不顾身,功效显著。」拜武当军节度使。
十一年秋,金将胡盏、习不祝合军五万来攻,政与吴璘、郭浩会于仙人原。世将授以攻取之策,政出和尚原,浩出商州以为援,璘驻秦州。政引兵夜入陇州界,遂趋吴山,与金人对垒,又败金万户通检于宝鸡。时通检居渭北,政欲攻拔其城,通检将精甲万众出,政帅勇士鏖战,遣裨将突出阵后,登山执帜。金军见之,大呼曰:「伏发矣!」乃惊溃。政乘胜掩杀,通检走至城门而桥已绝,遂擒之。
论曰:李显忠生而神奇,立功异域,父子破家狥国,志复中原,中罹谗构,屡遭废黜,伤哉!杨存中出入淮甸,无大胜负,典兵最久,贵宠独隆,然颇能知几,不阽祸败,其亦有天幸者欤?郭浩、杨政克左右玠、璘兄弟,保全川蜀。数君子皆人所属倚以成功者,奈何挠于和议,频失事机,人心沮丧,不得如吉甫、方叔,受祉振旅以成中兴之业,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