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欲追谥其父,召礼官会问,珙不至,桧怒,风言者逐之。桧死,召为大宗正丞,迁吏部员外郎。置令式庭中,使选集者得自繙阅,与吏辨,吏无得藏其巧。兼权秘书少监,兼权中书舍人。金犯边,王师北向,诏檄多出其手,词气激烈,闻者泣下。御史杜莘老劾宦者张去为,忤旨左迁,珙不草制,莘老得不去。从幸建康,兼直学士院。车驾将还,军务未有所付,时张浚留守建康,众望属之。及诏出,以杨存中为江、淮宣抚使,珙不书录黄,仍论其不可。上怒,谓宰相曰:「刘珙父为浚所知,此特为浚地耳!」命再下,宰相召珙谕旨,且曰:「再缴则累张公。」珙曰:「某为国家计,岂暇为张公谋。」执奏如初,存中命乃寝。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田师中死,其家请以没入王继先第为赐,李珂关通近习,求为督府掾,诏从中下,珙皆论罢之。出知泉州,改衢州。
湖南旱,郴州宜章县李金为乱,朝廷忧之,以珙知潭州、湖南安抚使。入境,声言发郡县兵讨击,而移书制使沈介,请以便宜出师,曰:「擅兴之罪,吾自当之。」介即遣田宝、杨钦以兵至,珙知其暑行疲怠,发夫数程外迎之,代其负任,至则犒赐过望,军士感奋。珙知钦可用,檄诸军皆受节制,下令募贼徒相捕斩诣吏者,除罪受赏。钦与宝连战破贼,追至莽山,贼党曹彦、黄拱执李金以降。支党窜匿者尚众,珙谕钦等却兵,听其自降,贼相率纳兵,给据归田里。第上诸将功状有差,上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宜益勉副朕意。」
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臣以为高帝所不悦,特腐儒俗学耳。使当时有以二帝三王之学告之,知其必敬信,功烈不止此。」因陈「圣王之学所以明理正心,为万事之纲」。上亟称善。
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辞不获,因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才能,皆臣所不逮,而栻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栻谋为多,愿亟召用。」上可其奏。兼参知政事。奏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及蠲诸路累年逋负金钱谷帛巨亿计。上尝以久旱斋居祷雨,一夕而应,珙进言曰:「陛下诚心感格,其应如响,天人相与之际,真不容发,隐微纤芥之失,其应岂不亦犹是乎?臣愿益谨其独。」上竦然称善。
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密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谕执政召之,珙请曰:「此人名位微,何自知之?」上以琪告。珙退坐堂上,追琪至,诘其故,授牍使对。琪恐,请后不敢,乃叱使责戒励状而去。会扬州奏琪檄郡增筑新城,珙遂奏罢琪,语在陈俊卿传。珙时争之尤力,殿中皆惊,以故独罢为端明殿学士,奉外祠。陈俊卿言:「珙正直有才,肯任怨,臣所不及,愿留之。」诏改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入辞,犹以六事为献,上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材美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至镇,首蠲税务新额,及罢苗仓大斛。属邑奉新有复出租税,穷民不能输,相率逃去,反失正税,并奏除之。
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府、湖北安抚使,以继母忧去。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安抚使。珙六上奏恳辞,引经据礼,词甚切,最后言曰:「三年通丧,三代未之有改,汉儒乃有『金革无避』之说,已为先王罪人。今边陲幸无犬吠之惊,臣乃欲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不亦又为汉儒之罪人乎?」
服阕,再除知潭州、湖南安抚使。过阙入见,极论时事,言甚切至,上再三加劳,进资政殿大学士以行。安南贡象,所过发夫除道,毁屋庐,数十州骚然。珙奏曰:「象之用于郊祀,不见于经,驱而远之,则有若周公之典。且使吾中国之疲民,困于远夷之野兽,岂仁圣之所为哉!」湖北茶盗数千人入境,疆吏以告,珙曰:「此非必死之寇,缓之则散而求生,急之则聚而致死。」揭榜谕以自新,声言兵且至,令属州县具数千人食,盗果散去,其存者无几。珙乃遣兵,戒曰:「来毋亟战,去毋穷追,不去者击之耳。」盗意益缓,于是一战败之,尽擒以归,诛首恶数十,余隶军籍。
淳熙二年,移知建康府、江东安抚使、行宫留守。会水且旱,首奏蠲夏税钱六十万缗、秋苗米十六万六千斛。禁止上流税米遏籴,得商人米三百万斛。贷诸司钱合三万,遣官籴米上江,得十四万九千斛。籍主客户高下,给米有差。又运米村落,置场平价振粜,贷者不取偿。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进观文殿学士,属疾,请致仕。孝宗遣中使以医来,疾革,草遗奏言:「恭、显、伾、文,近习用事之戒,今以腹心耳目寄之此曹,朝纲以紊,士气以索,民心以离,咎皆在此。陈俊卿忠良确实,可以任重致远,张栻学问醇正,可以拾遗补阙,愿亟召用之。」既又手书诀栻与朱熹,其言皆以未能为国报雪雠耻为恨。薨,年五十七。赠光禄大夫,谥忠肃。
迁枢密院编修官,轮对,奏五事,读未竟,上喜见颜色。明日,谕辅臣曰:「王蔺敢言,宜加奖擢。」除宗正丞,寻出守舒州。陛辞,奏疏数条,皆极言时事之未得其正者,上曰:「卿议论峭直。」寻出手诏:「王蔺鲠直敢言,除监察御史。」一日,上袖出幅纸赐之,曰:「比览陆贽奏议,所陈深切,今日之政恐有如德宗之弊者,可思朕之阙失,条陈来上。」蔺即对曰:「德宗之失,在于自用遂非,疑天下士。」退即上疏,陈德宗之弊,并及时政阙失,上嘉纳之。
迁起居舍人,言:「朝廷除授失当,台谏不悉举职,给、舍始废缴驳,内官、医官、药官赐予之多,迁转之易,可不思警惧而正之乎?」上竦然曰:「非卿言,朕皆不闻。磊磊落落,惟卿一人。」除礼部侍郎兼吏部。尝因手诏「谋选监司,欲得刚正如卿者,可举数人」。即奏举潘时、郑矫、林大中等八人,乞擢用。会以母忧去。服除,召还为礼部尚书,进参知政事。
光宗即位,迁知枢密院事兼参政,拜枢密使。光宗精厉初政,蔺亦不存形迹,除目或自中出,未惬人心者,辄留之,纳诸御坐。或议建皇后家庙,力争以为不可,因应诏上疏「愿陛下先定圣志」,条列八事,疏入,不报。中丞何澹论之,以罢去。起帅阃,易镇蜀,皆不就。后领祠,帅江陵。宁宗即位,改帅湖南。台臣论罢,归里奉祠。七年薨。
权守尚书屯田员外郎,徙吏部员外郎,出通判泉州。将行,言:「抱道怀德之士,不应书干禄,老于韦布。乞自科举外,有学行修明、孝友纯笃者,县荐之州,州延之庠序,以表率多士;其卓行尤异者,州以名闻,是亦乡举里选之意。」下其奏礼部,遂留为仓部郎中,迁右司郎中、权刑部侍郎兼详定敕令司兼侍讲。进论语讲义,上命金安节校勘,安节言其书词义明粹,乃令国子监板行。荐李宝勇足以冠军,智足以料敌,诏以宝为带御器械。
兼权给事中。张浚薨,其家奏留使臣五十余人理资任,祖舜言:「武臣守阙者数年,今素食无代,坐进崇秩,曷以劝功?乞为之限制。」遂诏勋臣家兵校留五之一。户部奏以官田授汰去使臣,祖舜言:「使臣汰者一千六百余人,临安官田仅为亩一千一百,计其请而给田,则不过数十人。」事不行。保义郎梁舜弼、汉弼,邦彦养孙也,并合门祗候,祖舜言:「合门不可以恩泽补迁。」知池州刘尧仁升右文殿修撰,知新州韩彦直升秘阁修撰,祖舜言:「修撰本以待文学,不可幸得。」故资政殿学士杨愿家乞遗表恩,祖舜言:「愿阴济秦桧,中伤善类。」皆寝其命。秦熺卒,赠太傅,祖舜言:「熺预其父桧谋议,今不宜赠帝傅之秩。」追夺之。
迁同知枢密院事。金主亮犯淮,刘汜败,王权走,上将诛权以厉其余,祖舜言:「权罪当诛,汜不容贷。刘锜有大功,闻其病已殆,权、汜诛,锜必媿忿以死,是国家一败兵而杀三将,得无快于敌乎?」上嘉纳。薨于官,谥庄定。
赵鼎谪潮,大宝日从讲论语,鼎叹曰:「吾居此,平时所荐无一至者,君独肯从吾游,过人远矣。」知连州。张浚亦谪居,命其子栻与讲学。时赵、张客贬斥无虚日,人为累息,大宝独泰然。浚奉不时得,大宝以经制钱给之,浚曰:「如累君何?」大宝不为变。
知袁州,进诗、书、易解,上谓执政曰:「大宝留意经术,其书甚可采,可与内除。」执政拟国子司业,上喜曰:「适合朕意。」时经筵阙官,遂除国子司业兼崇政殿说书。奏:「江南诸州有月桩钱,无定名数,吏缘为奸,刻剥民。又有折帛钱,方南渡兵兴,物价翔贵,令下户折纳,务以优之,今巿帛匹四千,而令输六千。盍委监司核月桩为定制,减折帛惠小民。」诏户部详其奏。
孝宗即位,除礼部侍郎。大宝言:「古致治之君,先明国是,而行之以果断。自军兴以来,曰征曰和,浮议靡定。太上传丕基于陛下,四方日徯恢复,国论未定,众志未孚。愿陛下果断,则无不济。」擢右谏议大夫,首论朱倬、沈该之罪,皆行其言。汪澈督师荆、襄,大宝劾其不能节制,坐视方城之败,疏再上,澈落职谪台州。大宝尝论及移跸,上曰:「吾欲亟行。」大宝奏:「今日之势殆未可,愿少宽岁月。」
张浚复起为都督,大宝力赞其议,符离失律,群言汹汹。大宝言:「危疑之际,非果断持重,何以息横议。」未几,汤思退议罢督府,力请讲和,大宝奏谓:「今国事莫大于恢复,莫雠于金敌,莫难于攻守,莫审于用人。宰相以财计乏,军储虚,符离师溃,名额不除,意在核军籍,减月给。臣恐不惟边鄙之忧,而患起萧墙矣。」章三上,除兵部侍郎。
胡铨为起居郎,奏曰:「近日王十朋、王大宝相继引去,非国之福。」上曰:「十朋力自引去,朕留之不能得。大宝论汤思退太早,令为兵部侍郎,岂容复听其去。」未几,以敷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他日,铨奏事,上复谕之曰:「大宝留之经筵,亦固求去,势不两立。」铨奏:「自古台谏论宰相多矣,若谓势不两立,则论宰相者皆当去。」大宝寻请致仕。督府既罢,撤边防,弃四州,金复犯边,诏思退都督军马,辞不行。上震怒,窜思退,中外以大宝前言不用为恨。
除司农丞,又迁殿中侍御史。韩世忠子彦直直秘阁,安节言:「崇、观以来,因父兄秉政而得贴职近制,皆在讨论。今彦直复因父任而授,是自废法也。」不报。任申先除待制致仕,安节劾其忿戾,乞追夺。秦桧兄梓知台州,安节劾其附丽梁师成,梓遂罢,桧衔之。未几,丁母忧去,遂不出。
桧死,起知严州,除浙西提刑。入为大理卿,首言:「治民之道,先德后刑,今守令虑不及远,簿书期会,赋税输纳,穷日力办之,而无卓然以教化为务者。愿申饬守令,俾无专事法律,苟可以赞教化,必力行之。」时获伪造盐引者,大臣欲置之死,安节力争,以为事已十余年,且自首无死法,因得减等。两浙漕属王悦道鞫仁和令杨绩狱不实,事下大理,安节并逮悦道。悦道,幸医王继先子也,屡因人求免,安节不从。
迁宗正少卿。为金使施宜生贺正,安节馆伴。属显仁皇后丧,服黑带,宜生曰:「使人以贺礼来,迓使安得服黑带?」安节辞难再四,宜生屈服。迁礼部侍郎。明年,再充送伴使。至楚州,副使耶律翼夺巡检王松马不得,鞭笞之。安节遣人责翼,词色俱厉,朝廷恐生事,坐削两秩。叶义问使金,金主因言:「前日夺马事,曲在翼,已笞二百,回日可详奏。」乃复元官。
金主亮犯淮,从幸建康。亮死,安节陈进取、招纳、备守三策,而以备守为进取、招纳之本。上将还临安,命杨存中宣抚江、淮、荆、襄,安节言:「存中顷以权太盛,人言籍籍,方解军政,复授兹职,非所以全之。」又言:「方今正当大明赏罚,乃首用刘宝、王权刻剥庸懦之人,何以激劝将士。」上皆纳之。
杨存中议省江、淮州县,安节言:「庐之合肥,和之濡须,皆昔人控扼孔道。魏明帝云:『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孙权筑濡须坞,魏军累攻不克,守将如甘宁等,常以寡制众。盖形势之地,攻守百倍,岂有昔人得之成功,今日有之而反弃之耶?且濡须、巢湖之水,上接店步,下接江口,可通漕舟,乞择将经理。」存中议遂格。
孝宗嗣位,给廷臣笔札陈当世事,安节请:「严内降之科,凡内侍省、御药院、内东门司冗费,一切罢去。堂除省归吏部,长官听辟僚属,以清中书之务。文武荫补,各有定制,毋令易文资。臣僚致仕遗表恩泽,不宜奏异姓,使得高赀为巿。」上尝对大臣称其诚实。一日,因奏事面劳之曰:「近不见缴驳,有所见,但缴驳,朕无不听。」
龙大渊、曾觌以潜邸旧恩,大渊除枢密都承旨,觌带御器械,谏议大夫刘度仍累疏论之。隆兴改元,大渊、觌并除知合门事,宰相知安节必以为言,使人讽之曰:「若书行,即坐政府矣。」安节拒不纳,封还录黄。时台谏相继论列,奏入不出,上意未回,安节与给事中周必大奏:「陛下即位,台谏有所弹劾,虽两府大将,欲罢则罢,欲贬则贬,独于二臣乃为迁就讳避。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负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中外纷纷未止也。」上怒,安节即自劾乞窜,上意解,命遂寝。潜邸旧人李珂擢编修官,安节又奏罢之,上谕之曰:「朕知卿孤立无党。」张浚闻之,语人曰:「金给事真金石人也。」
拜兵部侍郎。金将仆散忠义遗三省、枢密院书,论和议,乃画定四事,诏群臣议。安节谓:「世称姪国,国号不加『大』字及用『再拜』二字,皆不可从。海、泗、唐、邓为淮、襄屏蔽,不可与。必不得已,宁少增岁币。钦宗梓宫当迎奉。陵寝地必不肯归我,宜每因遣使恭谒。但讲好之后,当益选将厉兵,以为后图。」已而请祠,得请。中书舍人胡铨缴奏,谓:「安节太上之旧人,而陛下之老成也。汉张苍、唐张柬之、国朝富弼文彦博皆年八旬尚不听其去,安节膂力未愆,有忧国心,岂宜从其引去。」上遂留之。
逾年,权吏部尚书兼侍读。自是力请谢事,诏以敷文阁学士致仕。陛辞,上曰:「卿且暂归,旦夕召卿矣。」去之日,缙绅相与叹羡,以为中兴以来全名高节,鲜有其比。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遗表闻,赠通奉大夫,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
安节至孝,居丧有礼。与兄相友爱,田业悉推与之,又以恩奏其孤子㒜。初筮仕,未尝求荐于人,及贵,有举荐不令人知。其除司农丞,或语之曰:「公是命,张侍郎致远为中司时所荐,盍往谢之?」安节曰:「彼为朝廷荐人,岂私我耶!」竟不往。荐晁公武、龚茂良可台谏,皆称职,二人弗知也。与秦桧忤,不出者十八年,及再起,论事终不屈,人以此服之。有文集三十卷、奏议表疏、周易解。
孝宗为普安郡王,刚中兼王府教授,每侍讲,极陈古今治乱之故,君子小人忠佞之辨。迁中书舍人,言:「御敌今日先务,敌强则犯边,弱则请盟。今勿计敌人之强弱,必先自治,择将帅,搜战士,实边储,备器械,国势富强,将良士勇,请盟则为汉文帝,犯边则为唐太宗。」上韪其言。会西蜀谋帅,上曰:「无以逾王刚中矣。」以龙图阁待制知成都府、制置四川。御便殿,临遣锡金带、象笏。进敷文阁直学士。
敌骑度大散关,人情汹汹。刚中跨一马,夜驰二百里,起吴璘于帐中,责之曰:「大将与国义同休戚,临敌安得高枕而卧?」璘大惊。又以蜡书抵张正彦济师。西师大集,金兵败走。方议奏捷,刚中倍道驰还,谓其属李焘曰:「将帅之功,吾何有焉。」焘唶曰:「身督战而功成不居,过人远矣。」已乃差择将士,众所推者上之朝,备统帅选。又疏蜀名胜士与幕府之贤,备部使者、州刺史之佐。目使颐指,内外响应。诸汰遣使臣困绝不能自存,刚中以为冒刃于少壮之年,不可斥弃于既老之后,悉召诣府,有善射者复其禄秩,以禁军阙额粮给之,其罢癃不堪事,则给以义仓米。
成都万岁池广袤十里,溉三乡田,岁久淤淀,刚中集三乡夫共疏之,累土为防,上植榆柳,表以石柱,州人指曰:「王公之甘棠也。」府学礼殿,东汉兴平中建,后又建新学,遭时多故,日就倾圮,属九县缮完,悉复其旧。葺诸葛武侯祠、张文定公庙,夷黄巢墓,表贤瘅恶以示民。有女巫蓄蛇为妖,杀蛇,黥之。
金犯淮,有旨趣刚中入见,陈战守之策。除礼部尚书、直学士院兼给事中,为卤簿使,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同知院事。刚中曰:「战守者实事,和议者虚名,不可恃虚名害实事。」又奏四事:开屯田、省浮费、选将帅、汰冗兵。居政府,属疾卒,年六十三,赠资政殿大学士、光禄大夫,谥恭简。
建炎间,诏阶、成、岷、凤四州刺壮丁为兵,众以为忧。刚中建言五害罢之,免符下,民欢呼,声震山谷。比去,蜀父老遮道,有追送数百里者。繇布衣至公卿,无他嗜好,公退惟读书著文为乐。有易说、春秋通义、仙源圣纪、经史辨、汉唐史要览、天人修应录、东溪集、应斋笔录,凡百余卷。
绍兴十八年,擢进士第,主余杭簿。守曹泳豪敚酒家业为官监,利其赀具,彦颖争之。泳怒,戒吏煅炼,不得毫发罪。调建德丞,改秩。时宰知其才,将处之学官,或劝使一见,彦颖耻自献。调富阳丞。御史周操荐为御史台主簿。
金败盟,张浚督师进讨。上方向浚,执政坚主和,陈良翰、周操不以为然。右正言尹穑阴符执政,荐引同己者,转言和于上前。上惑之,罢督府,良翰、操相继黜,而穑进殿中,迁谏议大夫。一日,穑以和、战、守叩彦颖,彦颖曰:「人所见固不同。公既以和议为是,曷不明陈于上前,以身任之,事成功归于公,不成奉身而退。若欲享其利而不及其害,国事将谁倚?」穑大怒曰:「自为谏官,前后百余奏,曷尝及一『和』字,而台簿有是言!」自是衔彦颖,阴排之。
改国子博士,权吏部郎中,以父丧去。免丧,复为吏部兼皇子恭王府直讲,权右史兼兵部侍郎。经筵,张栻讲葛覃,言先王正家之道,因及时事,语激切,上意不怿。彦颖曰:「人臣事君,岂不能阿谀取容?栻所以敢直言,正为圣明在上,得尽爱君之诚耳。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上意遽解,曰:「使臣下皆若此,人主应无过。」
立皇太子,兼左谕德。首论建置宫僚,以为詹事于东宫内外无所不当省,事须白詹事而后行。司马光论皇太子讲读官有奏疏,录以进。上大喜,行之。皇太子尹临安,兼判官兼中书舍人。张说再登枢筦,彦颖论:「说无寸长,去年骤跻宥府,物议沸腾。今此命复出,中外骇然。臣恐六军解体,人心不服。」未几,权礼部侍郎兼侍讲,因言:「士习委靡,不然则矫激,宜择笃实鲠亮者用之。」升詹事,见上,言:「皇太子尹临安已久,虽欲更尝民事,然非便,宜一意讲学。」他日以言于上者告太子,趣草奏辞尹事,三辞乃免。
兼吏部侍郎,权尚书兼侍读。月食淫雨,言:「甲申岁以淫雨求言,今十年矣,中间非无水旱,而不闻求言之诏,岂以言多沽激厌之耶?比欺蔽成风,侍从、台谏犹慎嘿,况其他乎?阴沴之兴,未必不由此。」时廷臣多以中批斥去,彦颖又言:「臣下有过,宜显逐之,使中外知获罪之由以为戒。今谮毁潜行,斥命中出,在廷莫测其故,将恐阴邪得伸,善类丧气,非盛世事也。」除吏部尚书。接送金贺正使还,言两淮兵备城筑及裁减接送浮费甚悉,上嘉纳焉。
十二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二年闰九月,参知政事。金使至,上遣王抃谕金使稍变受书旧礼,议久不决。彦颖曰:「须于国体无损而事可济,乃善,若如去年张子颜之行,不但无益。」时左司谏汤邦彦新进,冀侥幸集事,自许立节。彦颖言邦彦轻脱,必误国。他日,对便殿,上复语及之。彦颖欲进说,上色动,宰相亟引退。遂以邦彦为申议国信使,且命福建造海船,起两淮民兵赴合肥训练,并诸军饬戎备,中外骚然。彦颖复言:「两淮州县去合肥,远者千余里,近亦二三百里。令民户三丁起其二,限三月而罢,事未集,民先失业矣。」上作色曰:「卿欲尽撤边备耶?」彦颖曰:「今不得已,令三百里内,家起一丁诣合肥,三百里外,就州县训习,日增给钱米,限一月罢,庶不大扰。」翌日,复执奏,从之。洎邦彦辱命而还,彦颖论其罪,贬新州。
彦颖在东府三岁,实摄相事,内降缴回甚多。内侍白劄籍名造器械并犒师,降旨发左藏、封桩诸库钱,动亿万计。彦颖疏岁中经费以进,因言:「虞允文建此库以备边,故曰『封桩』,陛下方有意恢复,苟用之不节,徒启他日妄费,失封桩初意。」上矍然曰:「卿言是,朕失之矣。」自是绝不支。
坠马在告,力求去,以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勤约有惠政。提举洞霄宫,复参知政事,病羸,艰拜起,力辞,上曰:「老者不以筋力为礼,孟享礼繁,特免卿。」谏官论其子殴人至死,奉祠镌秩。起知婺州,禁民屠牛,捐属县税十三万三千缗。复知绍兴府,进资政殿大学士,再奉祠,进观文殿学士。
起知处州。陛对,论力之所及者三,曰日力,曰国力,曰人力,今尽以虚文耗之,上嘉纳。处民以争役嚣讼,成大为创义役,随家贫富输金买田,助当役者,甲乙轮第至二十年,民便之。其后入奏,言及此,诏颁其法于诸路。处多山田,梁天监中,詹、南二司马作通济堰在松阳、遂昌之间,激溪水四十里,溉田二十万亩。堰岁久坏,成大访故迹,叠石筑防,置堤闸四十九所,立水则,上中下溉灌有序,民食其利。
隆兴再讲和,失定受书之礼,上尝悔之。迁成大起居郎,假资政殿大学士,充金祈请国信使。国书专求陵寝,盖泛使也。上面谕受书事,成大乞并载书中,不从。金迎使者慕成大名,至求巾帻効之。至燕山,密草奏,具言受书式,怀之入。初进国书,词气慷慨,金君臣方倾听,成大忽奏曰:「两朝既为叔姪,而受书礼未称,臣有疏。」搢笏出之。金主大骇,曰:「此岂献书处耶?」左右以笏标起之,成大屹不动,必欲书达。既而归馆所,金主遣伴使宣旨取奏。成大之未起也,金庭纷然,太子欲杀成大,越王止之,竟得全节而归。
除中书舍人。初,上书崔寔政论赐辅臣,成大奏曰:「御书政论,意在饬纲纪,振积敝。而近日大理议刑,递加一等,此非以严致平,乃酷也。」上称为知言。张说除签书枢密院事,成大当制,留词头七日不下,又上疏言之,说命竟寝。
知静江府。广西窘匮,专藉盐利,漕臣尽取之,于是属邑有增价抑配之敝,诏复行钞盐,漕司拘钞钱均给所部,而钱不时至。成大入境,曰:「利害有大于此乎?」奏疏谓:「能裁抑漕司强取之数,以宽郡县,则科抑可禁。」上从之。数年,广州盐商上书,乞复令客贩,宰相可其说,大出银钱助之。人多以为非,下有司议,卒不易成大说。旧法马以四尺三寸为限,诏加至四寸以上,成大谓互市四十年,不宜骤改。
除敷文阁待制、四川制置使,疏言:「吐蕃、青羌两犯黎州,而奴儿结、蕃列等尤桀黠,轻视中国。臣当教阅将兵,外修堡砦,仍讲明教阅团结之法,使人自为战,三者非财不可。」上赐度牒钱四十万缗。成大谓西南诸边,黎为要地,增战兵五千,奏置路分都监。吐蕃入寇之路十有八,悉筑栅分戍。奴儿结扰安静砦,发飞山军千人赴之,料其三日必遁,已而果然。白水砦将王文才私娶蛮女,常导之寇边,成大重赏檄群蛮使相疑贰,俄禽文才以献,即斩之。蜀北边旧有义士三万,本民兵也,监司、郡守杂役之,都统司又俾与大军更戍,成大力言其不可,诏遵旧法。蜀知名士孙松寿年六十余,樊汉广甫五十九,皆挂冠不仕,表其节,诏召之,皆不起,蜀士由是归心。凡人才可用者,悉致幕下,用所长,不拘小节,其杰然者露章荐之,往往显于朝,位至二府。
召对,除权吏部尚书,拜参知政事。两月,为言者所论,奉祠。起知明州,奏罢海物之献。除端明殿学士,寻帅金陵。会岁旱,奏移军储米二十万振饥民,减租米五万。水贼徐五窃发,号「静江大将军」,捕而戮之。以病请闲,进资政殿学士,再领洞霄宫。绍熙三年,加大学士。四年薨。
论曰:刘珙忠义世家,迨属纩,以未雪雠耻为深恨。王蔺犯颜忠谏,刚肠嫉恶。方赵鼎、张浚非罪远谪,朋交绝踪,大宝独从之游,逮斥权奸,了无顾忌。安节拒秦桧,排渊、觌,坚如金石,孤立无党,死生祸福,曾不一动其心。当金兵犯大散关,刚中单骑星驰,夜起吴璘,一战却敌。成大致书北庭,几于见杀,卒不辱命。俱有古大臣风烈,孔子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者欤?若祖舜夺杨愿恩,褫秦熺秩,诛桧恶于既死,彦颖论事激烈,披露忠荩,直气亦可尚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