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字道卿,兴化军莆田人。好学,颇通古今。父仁壁,仕陈洪进为泉州别驾。洪进称臣,豪猾有负险为乱者,靖徒步谒转运使杨克巽,陈讨贼策。召还,授阳翟县主簿。契丹犯边,王师数不利,靖遣从子上书,求入奏机略。诏就问之,上五策,曰:明赏罚;抚士众;持重示弱,待利而举;帅府许自辟士;而将帅得专制境外。太宗异之,改将作监丞,未几,为御史台推勘官。
太宗务兴农事,诏有司议均田法,靖议曰:「法未易遽行也。宜先命大臣或三司使为租庸使,或兼屯田制置,仍择三司判官选通知民事者二人为之贰。两京东西千里,检责荒地及逃民产籍之,募耕作,赐耕者室庐、牛犂、种食,不足则给以库钱。别其课为十分,责州县劝课,给印纸书之。分殿最为三等:凡县管垦田,一岁得课三分,二岁六分,三岁九分,为下最;一岁四分,二岁七分,三岁至十分,为中最;一岁五分,未及三岁盈十分者,为上最。其最者,令佐免选或超资;殿者,即增选降资。每州通以诸县田为十分,视殿最行赏罚。候数岁,尽罢官屯田,悉用赋民,然后量人授田,度地均税,约井田之制,为定以法,颁行四方,不过如此矣。」太宗谓吕端曰:「朕欲复井田,顾未能也,靖此策合朕意。」乃召见,赐食遣之。
他日,帝又语端。曰:「靖说虽是,第田未必垦,课未必入,请下三司杂议。」于是诏盐铁使陈恕等各选判官二人与靖议,以靖为京西劝农使,命大理寺丞皇甫选、光禄寺丞何亮副之。选等言其功难成,帝犹谓不然。既而靖欲假缗钱二万试行之,陈恕等言:「钱一出,后不能偿,则民受害矣。」帝以群议终不同,始罢之,出靖知婺州,再迁尚书刑部员外郎。
真宗即位,复列前所论劝农事,又言:「国家御戎西北,而仰食东南,东南食不足,则误国大计。请自京东、西及河北诸州大行劝农之法,以殿最州县官吏,岁可省江、淮漕百余万。」复诏靖条上之,靖请刺史行春,县令劝耕,孝悌力田者赐爵,置五保以检察奸盗,籍游惰之民以供役作。又下三司议,皆不果行。
历度支判官,为京畿均田使,出为淮南转运副使兼发运司公事,徙江南转运使。极论前李氏横赋于民凡十七事,诏为罢其尤甚者。徙知潭州,历度支、盐铁判官。祀汾阴,为行在三司判官。又历京西、京东转运使,知泉、苏、越三州,累迁太常少卿,进太仆卿、集贤院学士,知建州,徙泉州,拜左谏议大夫。初,靖与丁谓善,谓贬,党人皆逐去,提点刑狱、侍御史王耿乃言靖老疾,不宜久为乡里官,于是以秘书监致仕,卒。
张纶字公信,颍州汝阴人。少倜傥任气。举进士不中,补三班奉职,迁右班殿直。从雷有终讨王均于蜀,有降寇数百据险叛,使纶击之,纶驰报曰:「此穷寇,急之则生患,不如谕以向背。」有终用其说,贼果弃兵来降。以功迁右侍禁、庆州兵马监押,擢合门祗候,益、彭、简等州都巡检使。所部卒纵酒掠居民,纶斩首恶数人,众乃定。徙荆湖提点刑狱,迁东头供奉官、提点开封府界县镇公事。
奉使灵夏还,会辰州溪峒彭氏蛮内寇,以知辰州。纶至,筑蓬山驿路,贼不得通,乃遁去。徙知渭州。改内殿崇班、知镇戎军。奉使契丹,安抚使曹玮表留之,不可。蛮复入寇,为辰州、澧、鼎等州缘边五溪十峒巡检安抚使,谕蛮酋祸福,购还所掠民,遣官与盟,刻石于境上。
久之,除江、淮制置发运副使。时盐课大亏,乃奏除通、泰、楚三州盐户宿负,官助其器用,盐入优与之直,由是岁增课数十万石。复置盐场于杭、秀、海三州,岁入课又百五十万。居二岁,增上供米八十万。疏五渠,导太湖入于海,复租米六十万。开长芦西河以避覆舟之患,又筑漕河隄二百里于高邮北,旁锢巨石为十鿎,以泄横流。泰州有捍海堰,延袤百五十里,久废不治,岁患海涛冒民田。纶方议修复,论者难之,以为涛患息而畜潦之患兴矣。纶曰:「涛之患十九,而潦之患十一,获多而亡少,岂不可邪?」表三请,愿身自临役。命兼权知泰州,卒成堰,复逋户二千六百,州民利之,为立生祠。
晔幼嗜学,耻从辟署。太平兴国八年,擢进士第,解褐,授邵阳主簿,改大理评事、知蓬州录事参军。时太子中舍杨全知州,性悍率蒙昧,部民张道丰等三人被诬为劫盗,悉置于死,狱已具,晔察其枉,不署牍,白全当核其实。全不听,引道丰等抵法,号呼不服,再系狱按验。既而捕获正盗,道丰等遂得释,全坐削籍为民。晔代还引对,太宗谓曰:「尔能活吾平民,深可嘉也。」赐钱五万,下诏以全事戒谕天下。授晔光禄寺丞,使广南采访刑狱。俄通判荆南,赐绯鱼。迁著作佐郎、知忠州。历太常丞、江南转运副使,改监察御史。以母老乞就养,得知朗州。入判三司磨勘司,迁工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
景德中,假光禄卿,充交阯安抚国信使。会黎桓死,其子龙钺嗣立,兄龙全率兵劫库财而去,其弟龙廷杀钺自立,龙廷兄明护率扶兰砦兵攻战。晔驻岭表,以事上闻,改命为缘海安抚使,许以便宜设方略。晔贻书安南,谕朝廷威德,俾速定位。明护等即时听命,奉龙廷主军事。初,诏晔俟其事定,即以黎桓礼物改赐新帅。晔上言:「怀抚外夷,当示诚信,不若俟龙廷贡奉,别加封爵而宠赐之。」真宗甚嘉纳。使还,改兵部员外郎,赐金紫。初受使,假官钱八十万,布私觌物,及为安抚,已偿其半,余皆诏除之。尝上邕州至交州水陆路及宜州山川等四图,颇详控制之要。
俄判三司三勾院,坐所举季随犯赃,晔当削一官,上以其远使之勤,止令停任。大中祥符初,起知兖州,表请东封,优诏答之。及遣王钦若、赵安仁经度封禅,仍判州事,就命晔为京东转运使。封禅礼毕,超拜刑部郎中,复判三勾院,出为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四年,改右谏议大夫、知广州。州城濒海,每蕃舶至岸,常苦飓风,晔凿内濠通舟,飓不能害。俄遘疾卒,年六十三。
立中进士第。为果州团练推官,役兵辇官物,道险,乃率众钱,佣舟载归。知州姜从革论如率敛法,当斩三人,立曰:「此非私己,罪杖尔。」从革初不听,卒论奏,诏如立议。真宗记之,特改大理寺丞,知安丰县。大水坏期斯塘,立躬督缮治,逾月而成。进殿中丞,历通判广州、许州。
会滑州塞决河,调民出刍楗,命立提举受纳。立计其用有余,而下户未输者尚二百万,悉奏弛之。知江阴军,属县有利港久废,立教民濬治,既成,溉田数千顷,及开横河六十里,通运漕。累迁太常少卿,历知棣、汉、相、潞、兖、郓、泾七州。兖州岁大饥,募富人出谷十万余石振饿者,所全活者甚众。
立性淳谨,尤喜论事。大中祥符间,帝既封禅,士大夫争奏上符瑞,献赞颂,立独言:「水发徐州,旱连江、淮,无为烈风,金陵火,天所以警骄惰、戒淫泆也,区区符瑞,尚何足为治道言哉?」前后上四十余事。以右谏议大夫知耀州,改知濠州,迁给事中。告老,进尚书工部侍郎致仕,卒。识韩琦于布衣,以女妻之,人尝服其鉴云。
鲁有开字元翰,参知政事宗道从子也。好礼学,通左氏春秋。用宗道荫,知韦城县。曹、濮剧盗横行旁县间,闻其名不敢入境。知确山县,大姓把持官政,有开治其最甚者,遂以无事。兴废陂,溉民田数千顷。富弼守蔡,荐之,以为有古循吏风。
知金州,有蛊狱,当死者数十人,有开曰:「欲杀人,衷谋之足矣,安得若是众邪?」讯之则诬。天方旱,狱白而雨。知南康军,代还。熙宁行新法,王安石问江南如何,曰:「法新行,未见其患,当在异日也。」以所对乖异,出通判杭州。
知衞州,水灾,人乏食,擅贷常平钱粟与之,且奏乞蠲其息。徙冀州,增隄,或谓:「郡无水患,何以役为?」有开曰:「豫备不虞,古之善计也。」卒成之。明年河决,水果至,不能冒隄而止。朝廷遣使河北,民遮诵有开功状,召为膳部郎中。元祐中,历知信阳军、洺滑州,复守冀,官至中大夫,卒。
张逸字大隐,郑州荥阳人。进士及第,为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襄州邓城县,有能名。知州谢泌将荐逸,先设几案,置章其上,望阙再拜曰:「老臣为朝廷得一良吏。」乃奏之。他日引对,真宗问所欲何官,逸对曰:「母老在家,愿得近乡一幕职官,归奉甘旨足矣。」授澶州观察推官,数日,以母丧去。服除,引对,帝又固问之,对曰:「愿得京官。」特改大理寺丞。帝雅贤泌,再召问逸者,用泌荐也。
知长水县,时王嗣宗留守西京,厚遇之,及徙青神县,贫不自给,嗣宗假奉半年使办装。既至县,兴学校,教生徒。后邑人陈希亮、杨异相继登科,逸改其居曰桂枝里。县东南有松柏滩,夏秋暴涨多覆舟,逸祷江神,不逾月,滩为徙五里,时人异之。再迁太常博士、知尉氏县。擢监察御史,提点益州路刑狱,开封府判官。使契丹,为两浙转运使。徙陕西,未赴,又徙河东,居数月,复徙陕西。以龙图阁待制知梓州。
以枢密直学士知益州。逸凡四至蜀,谙其民风。华阳驺长杀人,诬道旁行者,县吏受财,狱既具,乃使杀人者守囚。逸曰:「囚色冤,守者气不直,岂守者杀人乎?」囚始敢言,而守者果服,立诛之,蜀人以为神。会岁旱,逸使作堰壅江水,溉民田,自出公租减价以振民。初,民饥多杀耕牛食之,犯者皆配关中。逸奏:「民杀牛以活将死之命,与盗杀者异,若不禁之,又将废穑事。今岁少稔,请一切放还。复其业。」报可。未几,卒于官。
吴遵路字安道。父淑,见文苑传。第进士,累官至殿中丞,为秘阁校理。章献太后称制,政事得失,下莫敢言。遵路条奏十余事,语皆切直,忤太后意,出知常州。尝预市米吴中,以备岁俭,已而果大乏食,民赖以济,自他州流至者亦全十八九。累迁尚书司封员外郎,权开封府推官,改三司盐铁判官,加直史馆,为淮南转运副使。会罢江、淮发运使,遂兼发运司事。尝于真楚泰州、高邮军置斗门十九,以畜泄水利。又广属郡常平仓储畜至二百万,以待凶岁。凡所规画,后皆便之。
迁工部郎中,坐失按蕲州王蒙正故入部吏死罪,降知洪州。徙广州,辞不行。是时发运司既复置使,乃以为发运使,未至,召修起居注。元昊反,建请复民兵。除天章阁待制、河东路计置粮草。受诏料拣河东乡民可为兵者,诸路视以为法。进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驭吏严肃,属县无追逮。
时宋庠、郑戬、叶清臣皆宰相吕夷简所不悦,遵路与三人雅相厚善,夷简忌之,出知宣州。上御戎要略、边防杂事二十篇。徙陕西都转运使,迁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被病犹决事不辍,手自作奏。及卒,仁宗闻而悼之,诏遣官护丧还京师。
赵尚宽字济之,河南人,参知政事安仁子也。知平阳县。邻邑有大囚十数,破械夜逸,杀居民,将犯境,尚宽趣尉出捕,曰:「盗谓我不能来,方怠惰,易取也。宜亟往,毋使得散漫,且为害。」尉既出,又遣徼巡兵蹑其后,悉获之。
嘉祐中,以考课第一知唐州。唐素沃壤,经五代乱,田不耕,土旷民稀,赋不足以充役,议者欲废为邑。尚宽曰:「土旷可益垦辟,民稀可益招徕,何废郡之有?」乃按视图记,得汉召信臣陂渠故迹,益发卒复疏三陂一渠,溉田万余顷。又教民自为支渠数十,转相浸灌。而四方之民来者云布,尚宽复请以荒田计口授之,及贷民官钱买耕牛。比三年,榛莽复为膏腴,增户积万余。尚宽勤于农政,治有异等之效,三司使包拯与部使者交上其事,仁宗闻而嘉之,下诏褒焉,仍进秩赐金。留于唐凡五年,民像以祠,而王安石、苏轼作新田、新渠诗以美之。
徙同、宿二州,河中府神勇卒苦大校贪虐,刊匿名书告变,尚宽命焚之,曰:「妄言耳。」众乃安。已而奏黜校,分士卒隶他营。又徙梓州。尚宽去唐数岁,田日加辟,户日益众,朝廷推功,自少府监以直龙图阁知梓州。积官至司农卿,卒,诏赐钱五十万。
高赋字正臣,中山人。以父任为右班殿直。复举进士,改奉礼郎,四迁太常博士。历知真定县,通判剑邢石州、成德军。知衢州,俗尚巫鬼,民毛氏、柴氏二十余家世蓄蛊毒,值闰岁,害人尤多,与人忿争辄毒之。赋悉擒治伏辜,蛊患遂绝。
徙唐州,州田经百年旷不耕,前守赵尚宽菑垦不遗力,而榛莽者尚多。赋继其后,益募两河流民,计口给田使耕,作陂堰四十四。再满再留,比其去,田增辟三万一千三百余顷,户增万一千三百八十,岁益税二万二千二百五十七。玺书褒谕,宣布治状以劝天下,两州为生立祠。擢提点河东刑狱,又加直龙图阁、知沧州。程昉欲于境内开西流河,绕州城而北注三塘泊。赋曰:「沧城近河,岁增隄防,犹惧奔溢,矧妄有开凿乎?」昉执不从,后功竟不成。
历蔡、潞二州,入同判太常寺,进集贤院学士。在朝多所建明,尝言:「二府大臣或僦舍委巷,散处京城,公私非便。宜倣前代丞相府,于端门前列置大第,俾居之。」又言:「仁宗朝为兖国公主治第,用钱数十万缗。今有五大长公主,若悉如前比,其费无艺。愿讲求中制,裁为定式。」请诸道提点刑狱司置检法官,庶专平谳,使民不冤。乞于禁中建阁,绘功臣像,如汉云台、唐凌烟之制。言多施行。以通议大夫致仕,退居襄阳,卒年八十四。
程师孟字公辟,吴人。进士甲科。累知南康军、楚州,提点夔路刑狱。泸戎数犯渝州边,使者治所在万州,相去远,有警,率浃日乃至。师孟奏徙于渝。夔部无常平粟,建请置仓,适凶岁,振民不足,即矫发他储,不俟报。吏惧,白不可,师孟曰:「必俟报,饿者尽死矣。」竟发之。
徙河东路。晋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浊如黄河,俗谓之「天河」,可溉灌。师孟劝民出钱开渠筑堰,淤良田万八千顷,裒其事为水利图经,颁之州县。为度支判官。知洪州,积石为江隄,浚章沟,揭北闸,以节水升降,后无水患。
出为江西转运使。盗发袁州,州吏为耳目,久不获,师孟械吏数辈送狱,盗即成擒。加直昭文馆,知福州,筑子城,建学舍,治行最东南。徙广州,州城为侬寇所毁,他日有警,民骇窜,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恶不可筑。师孟在广六年,作西城,及交阯陷邕管,闻广守备固,不敢东。时师孟已召还,朝廷念前功,以为给事中、集贤殿修撰,判都水监。
贺契丹主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价东向。师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争至暮,从者失色,师孟辞气益厉,叱傧者易之,于是更与迎者东西向。明日,涿人饯于郊,疾驰过不顾,涿人移雄州以为言,坐罢归班。复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禄大夫卒,年七十八。
晋卿自仁宗朝已典讼臬,时朝廷有疑议,辄下公卿杂议。开封民争鹑杀人,王安石以为盗拒捕斗而死,杀之无罪,晋卿曰:「是斗杀也。」登州妇人谋杀夫,郡守许遵执为按问,安石复主之,晋卿曰:「当死。」事久不决,争论盈庭,终持之不肯变,用是知名。
元丰置大理狱,多内庭所付,晋卿持平考核,无所上下。神宗称其才,每谳狱虽明,若事连贵要、屡鞠弗成者,必以委之。尝被诏按治宁州狱,循故事当入对,晋卿曰:「奉使有指,三尺法具在,岂应刺候主意,轻重其心乎?」受命即行。
诸州请谳大辟,执政恶其多,将劾不应谳者。晋卿曰:「听断求所以生之,仁恩之至也。苟谳而获谴,后不来矣。」议者又欲引唐日覆奏,令天下庶戮悉奏决。晋卿言:「可疑可矜者许上请,祖宗之制也。四海万里,必须系以听朝命,恐自今瘐死者多于伏辜者矣。」朝廷皆行其说,故士大夫间推其忠厚,不以法家名之。卒于官。
元祐初,加直龙图阁,知秦州。中书舍人曾肇、苏辙劾康直谄事李宪,免官,究实无状,改知河中府,复为秦州。夏人侵甘谷,康直戒诸将设伏以待,歼其二酋,自是不敢犯境。进宝文阁待制、陕西都运使。以疾请知亳州,通濬积潦,民获田数十万亩。召为兵部侍郎,卒,年六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