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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五十九 列传第二百一十八 隐逸下

徐中行 苏云卿 谯定 王忠民 刘勉之 胡宪 郭雍 刘愚 魏掞之 安世通

徐中行

徐中行台州临海人。始知学,闻安定胡瑗讲明道学,其徒转相传授,将往从焉。至京师,首谒范纯仁纯仁贤之,荐于司马光,光谓斯人神清气和,可与进道。会福唐刘彝赴阙,得瑗所授经,熟读精思,攻苦食淡,夏不扇,冬不炉,夜不安枕者逾年。乃归葺小室,竟日危坐,所造诣人莫测也。父死,跣足庐墓,躬耕养母。推其余力,葬内外亲及州里贫无后者十余丧。晚年教授学者,自洒扫应对、格物致知达于治国平天下,不失其性,不越其序而后已。

其友罗适持节本路,举以自代,又率部使者以遗逸荐。崇宁中,郡守李谔又以八行荐。时章、蔡窃国柄,窜逐善类且尽,中行每一闻命辄泪下。一日,去之黄岩,会亲友,尽毁其所为文,幅巾藜杖,往来委羽山中。客有诘以避举要名者,中行曰:「人而无行,与禽兽等。使吾得以八行应科目,则彼之不被举者非人类与?吾正欲避此名,非要名也。」客惭而退。陈瓘台州,闻名纳交,暨其没,录其行事,谓与山阳徐积齐名,呼为「八行先生」。

子三人,庭筠其季也,童艸有志行,事父兄孝友天至。居丧毁甚,既免丧,不忍娶者十余年。秦桧当国,科场尚谀佞,试题问中兴歌颂,庭筠叹曰:「今日岂歌颂时耶!」疏其未足为中兴者五,见者尤之,庭筠曰:「吾欲不妄语,而敢欺君乎?」

黄岩郑伯熊代去,请益,庭筠曰:「富贵易得,名节难守。愿安时处顺,主张世道。」伯熊受其言,迄为名臣。有诏举人尝五上春官者予岳祠。庭筠适应格,所亲咸劝之,庭筠辞曰:「吾尝草封事,谓岳庙冗禄无用。既心非之,可躬蹈耶?」其学以诚敬为主,夜必就榻而后脱巾,旦必巾而后起。居无惰容,喜无戏言,不事缘饰,不苟臧否。闻人片善,记其姓名。遇饥冻者,推食解衣不靳。僦屋以居,未尝戚戚。尤袤为守,闻其名,遣书礼之。

一日,巾车历访旧游,徜徉几月。归感微疾,端坐瞑目而逝,年八十有五。乡人崇敬之,以其父子俱隐遯,称之曰二徐先生。淳熙间,常平使者朱熹行部,拜墓下,题诗有「道学传千古,东瓯说二徐」之句,且大书以表之曰「有宋高士二徐先生之墓」。

庭筠之兄庭槐、庭兰,皆有父风。孙日升,苦学有守,于是徐氏诗书不绝六世矣。

苏云卿

苏云卿广汉人。绍兴间,来豫章东湖,结庐独居。待邻曲有恩礼,无良贱老稚皆爱敬之,称曰苏翁。身长七尺,美须髯,寡言笑,布褐草履,终岁不易,未尝疾病。披荆畚砾为圃,艺植耘芟,灌溉培壅,皆有法度。虽隆暑极寒,土焦草冻,圃不绝蔬,滋郁畅茂,四时之品无阙者。味视他圃尤胜,又不二价,市鬻者利倍而售速,先期输直。夜织屦,坚韧过革舄,人争贸之以馈远。以故薪米不乏,有羡则以周急应贷,假者负偿,一不经意。溉园之隙,闭门高卧,或危坐终日,莫测识也。

少与张浚布衣交,浚为相,驰书函金币属豫章帅及漕曰:「余乡人苏云卿,管、乐流亚,遁迹湖海有年矣。近闻灌园东湖,其高风伟节,非折简能屈,幸亲造其庐,必为我致之。」帅、漕密物色,曰:「此独有灌园苏翁,无云卿也。」帅、漕乃屏骑从,更服为游士,入其圃,翁运锄不顾。进而揖之,翁曰:「二客何从来耶?」延入室,土锉竹几,地无纤尘,案上有西汉书一册。二客恍若自失,默计此为苏云卿也。既而汲泉煮茗,意稍款浃,遂扣其乡里,徐曰:「广汉。」客曰:「张德远广汉人,翁当识之。」曰:「然。」客又问:「德远何如人?」曰:「贤人也。第长于知君子,短于知小人,德有余而才不足。」因问:「德远今何官?」二客曰:「今朝廷起张公,欲了此事。」翁曰:「此恐怕他未便了得在。」二客起而言曰:「张公令某等致公,共济大业。」因出书函金币寘几上。云卿鼻间隐隐作声,若自咎叹者。二客力请共载,辞不可,期以诘朝上谒。旦遣使迎伺,则扃户阒然,排闼入,则书币不启,家具如故,而翁已遁矣,竟不知所往。

帅、漕复命,浚拊几叹曰:「求之不早,实怀窃位之羞。」作箴以识之,曰:「云卿风节,高于傅霖。予期与之,共济当今。山潜水杳,邈不可寻。弗力弗早,予罪曷针。」

谯定

谯定字天授,涪陵人。少喜学佛,析其理归于儒。后学于郭曩氏,自「见乃谓之象」一语以入。郭曩氏者,世家南平始祖在汉为严君平之师,世传学,盖象数之学也。定一日至汴,闻伊川程颐讲道于洛,洁衣往见,弃其学而学焉。遂得闻精义,造诣愈至,浩然而归。其后颐贬涪,实定之乡也,北山有岩,师友游泳其中,涪人名之曰读易洞。

靖康初,吕好问荐之,钦宗召为崇政殿说书,以论弗合,辞不就。高宗即位,定犹在汴,右丞许翰又荐之,诏宗泽津遣诣行在。至惟扬,寓邸舍,窭甚,一中贵人偶与邻,馈之食不受,与之衣亦不受,委金而去,定袖而归之,其自立之操类此。上将用之,会金兵至,失定所在。复归蜀,爱青城大面之胜,栖遯其中,蜀人指其地曰谯岩。敬定而不敢名,称之曰谯夫子,有绘像祀之者,久而不衰。定学得之程颐,授之胡宪刘勉之,而冯时行张行成则得定之余意者也。定后不知所终,樵夫牧童往往有见之者,世传其为仙云。

初,程颐之父珦尝守广汉,颐与兄颢皆随侍,游成都,见治篾箍桶者挟册,就视之则也,欲拟议致诘,而篾者先曰:「若尝学此乎?」因指「未济男之穷」以发问。二程逊而问之,则曰:「三阳皆失位。」兄弟涣然有所省,翌日再过之,则去矣。其后袁滋入洛,问于颐,颐曰:「学在蜀耳,盍往求之?」滋入蜀访问,久无所遇。已而见卖酱薛翁于眉、卭间,与语,大有所得,不知所得何语也。

宪、勉之、滋皆闽人,时行、行成蜀人,郭曩氏及篾叟、酱翁皆蜀之隐君子也。

王忠民

王忠民颍阳人,世业医。忠民幼通经史,自靖康以来,数言边方利害于朝,累召弗至。高宗渡江,忠民隐居不出,诸镇翟兴等皆重之,弗能致;张浚授以迪功郎,不受。兴徙治药川,忠民避地南下,遇商虢镇抚使董先内乡,留军中,事以师礼。

刘豫僭立,忠民作九思图及定乱四象达之金主,及镂板印图散于伪境,以明天下之义。绍兴三年翟琮荐其忠节于朝,特授宣教郎,诏董先津遣诣行在。既至,宰相吕颐浩签书枢密院事徐俯见之皆拜,舍于政府。忠民上疏辞官,言:「臣愤金人无道,故三上金主书,乞还二帝,本心报国,非冀名禄。」上不许。忠民以诰寘椟中,藏七宝山下,力恳求去。复依董先军中,遂不出。

时又有苏庠者,丹阳人。绅之后,颂之族也。少能诗,苏轼见其清江曲,大爱之,由是知名。徐俯荐其贤,上特召之,固辞;又命守臣以礼津遣,庠辞疾不至,以寿终

刘勉之

刘勉之字致中,建州崇安人。自幼强学,日诵数千言。逾冠,以乡举诣太学。时蔡京用事,禁止毋得挟元祐书,自是伊、洛之学不行。勉之求得其书,每深夜,同舍生皆寐,乃潜抄而默诵之。谯定至京师,勉之闻其从程颐游,邃学,遂师事之。已而厌科举业,揖诸生归,见刘安世杨时,皆请业焉。及至家,即邑近郊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澹然无求于世。与胡宪刘子翚相往来,日以讲论切磋为事。

绍兴间,中书舍人吕本中疏其行义志业以闻,特召诣阙。秦桧方主和,虑勉之见上持正论,乃不引见,但令策试后省给札而已。勉之知不与桧合,即谢病归。杜门十余年,学者踵至,随其材品,为说圣贤教学之门及前言往行之懿。所居有白水,人号曰白水先生。贤士大夫赵鼎以下皆敬慕与交。后秦桧益横,鼎窜死,诸贤禁锢,勉之竟不复出。

勉之一介不妄取。妇家富,无子,谋尽以赀归于女,勉之不受,以畀族之贤者,命之奉祀。其友朱松卒,属以后事,且戒其子熹受学。勉之经理其家,而诲熹如子姪。熹之得道,自勉之始。绍兴十九年,卒,年五十九。

胡宪

胡宪字原仲,居建之崇安。生而静悫,不妄笑语,长从从父胡安国学。平居危坐植立,时然后言,虽仓卒无疾言遽色,人犯之未尝校。绍兴中以乡贡太学。会伊、洛学有禁,宪独阴与刘勉之诵习其说。既而学谯定,久未有得,定曰:「心为物渍,故不能有见,唯学乃可明耳。」宪喟然叹曰:「所谓学者,非克己工夫耶?」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一旦,揖诸生归故山,力田卖药,以奉其亲。安国称其有隐君子之操。从游者日众,号籍溪先生,贤士大夫亦高仰之。

折彦质范冲朱震刘子羽吕祉吕本中共以其行义闻于朝,上特召之,宪辞母老。及彦质入西府,又言于上,趣召愈急,宪力辞。乃赐进士出身,授左迪功郎添差建州教授,宪犹不屈。太守魏矼遣行义诸生入里致诏,且为手书陈大义,开譬甚力,宪不得已就职。日与诸生接,训以为己之学。闻者始而笑,中而疑,久而观其所以修身、事亲、接人者,无一不如所言,遂翕然悦服。郡人程元以笃行称,龚何以廉节著,皆迎致俾参学政,学者自是大化。

七年不徙官,以母年高不乐居官舍,求监南岳庙以归。久之,起为福建路安抚使司属官。时帅张宗元榷盐急,私贩者铢两亦重坐。宪告以为政大体,宗元不悦,宪复请祠而去。

秦桧方用事,诸贤零落,宪家居不出。桧死,以大理司直召,未行,改秘书正字。既至,次当奏事,而病不能朝,乃草疏言:「金人大治汴京宫室,势必败盟。今元臣、宿将惟张浚刘锜在,识者皆谓金果南牧,非此两人莫能当。愿亟起之,臣死不恨。」时两人皆为积毁所伤,未有敢显言其当用者,宪独首言之。疏入,即求去。上嘉其忠,诏改秩与祠归。

初,宪与刘勉之俱隐,后又与刘子翚、朱松交。松将没,属其子熹受学于宪与勉之、子翚。熹自谓从三君子游,而事籍溪先生为久。方宪之以馆职召也,适秦桧讳言之后,宪与王十朋冯方查籥李浩相继论事,太学士五贤诗以歌之。人始信宪之不苟出,而惜其在位仅半年,不究其底蕴云。绍兴三十二年,卒,年七十七。

郭雍

郭雍,字子和,其先洛阳人。父忠孝,官至太中大夫,师事程颐,著易说,号兼山先生,自有传。雍传其父学,通世务,隐居峡州,放浪长杨山谷间,号白云先生

乾道中,以峡守任清臣、湖北帅张孝祥荐于朝,旌召不起,赐号冲晦处士孝宗稔知其贤,每对辅臣称道之,命所在州郡岁时致礼存问。后更封颐正先生,令部使者遣官就问雍所欲言,备录缴进。于是,雍年八十有三矣。

淳熙初,学者裒集程颢程颐张载游酢杨时及忠孝、雍凡七家,为大易粹言行于世。其述雍之说曰:

贯通三才,包括万理。伏羲氏之画,得于天而明天。文王之重,得于人而明人。羲画为天,天,君道也,故五之在人为君。文重为地,地,臣道也,故二之在人为臣。以上下二卦别而言之如此。合六爻而言之,则三四皆人道也,故谓之中爻。

元亨利贞,初曰四德。后又曰乾元,始而亨者也。利牝马贞,利君子贞。是以四德为二义亦可矣。干,阳物也。坤,阴物也。由一卦论之,则元与亨阳之类,利与贞阴之类也。是犹春夏秋冬虽为四时,由阴阳观之,则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也。天之所谓元亨利贞者,如立天之道,阴与阳之类也。地之所谓元亨利贞者,如立地之道,柔与刚之类也。人之所谓元亨利贞者,如立人之道,仁与义之类也。

之六五,坤虽臣道,五实君位,虽以柔德,不害其为君;犹之九二,虽有君德,不害其为臣。故干有两君,德无两君;坤有两臣,德无两臣。六五以柔居尊,下下之君也。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下也。下下本坤德也。黄,中色也,色之至美也;裳,下服也,是以至美之德而下人也。

其发明精到如此。淳熙十四年。卒。

刘愚

刘愚字必明,衢州龙游人。幼警敏力学。弱冠入太学,有声,受业者甚众。侍御史柴瑾祭酒颜师鲁博士林光朝深器重之。瑾每奏对称上意,则曰:「臣客刘愚为臣言。」师鲁尝奏愚行艺,上记曰:「此向者柴瑾所荐也。」上舍释褐,居第一。调江陵府教授,早晚为诸生讲说,同僚相率以听。愚益谦下,与叶适项安世讲论不倦,每以隐居学道为乐。

岁满,帅王蔺致书剡辟,固辞,贫不能归。外移安乡县令,邑逋赋万计,愚核实数,宽限期,民不见吏而赋自足。会岁歉,出常平米赈贷,邑佐持不可,愚曰:「有罪不以相累。」出缗钱数千万,召商籴他郡而收元直,米价顿平,犹积廪数千石以备饥旱。邑有范仲淹读书地,为绘像立祠,兴学,士竞知劝。

诸司交荐,改秩,愚雅不乐仕进,遂致仕丞相余端礼,乡人也,与愚有旧,且召堂审,愚竟舍去不顾。结庐城南,颓坦败壁,蓬蒿萧然。著书自适,皆有解。年八十三而卒。故友与其门人私谥曰谦靖先生,后更谥曰靖君,乡郡祠之。

徐氏在家时,其母将以嫁姑子之富者,徐泣曰:「为富人妻,不愿也。」遂归于愚,居破屋中,一事机杼。愚尝怀白金归,徐怒曰:「我以子为贤而若是,亟具归。」愚出书以示,束修得也,乃已。有梁鸿之风焉。

子克、几、凡。克蚤以诗名,叶适尝称其可继陶、韦。

魏掞之

魏掞之字子实,建州建阳人,初字元履。自幼有大志。师胡宪,与朱熹游。两以乡举试礼部不第。尝客衢守章杰所。赵鼎以谪死,其子汾将丧过衢。杰雅憾鼎,又希秦桧意,遣尉翁蒙之领卒掩取鼎平时与故旧来往简牍。蒙之先遣人告汾焚之,逮至一无所得。杰怒,治蒙之,拘汾于兵家所,且以告桧。掞之以书责杰,长揖径归。筑室读书,牓以「艮斋」,自是人称曰艮斋先生

闽帅汪应辰、建守陈正同知其贤,荐于朝,时相尼之,不果召。乾道中,诏举遗逸,部刺史芮烨与帅、守共表其行谊,特诏召之,掞之力辞。时宰相陈俊卿,闽人也,雅知掞之,招之甚力。乃以布衣入见,极陈当时之务,大要劝上以修德业、正人心、养士气为恢复之本。上嘉纳之,赐同进士出身,守太学录

先是,学官养望自高,不与诸生接。掞之既就职,日进诸生教诲之,又增葺其舍,人人感励。将释菜,掞之请废王安石父子从祀,追爵程颢程颐,列于祀典,不报。复言「太学之教宜以德行经术为先,其次则通习世务。今乃专以空言取人」,又不报。遂丐去。

福州副总管曾觌秩满还,在道,掞之累疏以谏,移疾杜门,遗书陈俊卿责其不能捄止,语甚切。遂以迎亲请归,行数曰,罢为台州教授。方掞之之未行也,觌至国门外已久,伺掞之去,乃敢入。掞之在朝不能半岁,既归,喟然叹曰:「上恩深厚如此,而吾学不足以感悟圣意。」乃日居艮斋,条理旧闻,以求其所未至。

其居家,谨丧祭,重礼法。从父有客于南者,千里迎养,死葬如礼,而字其孤。建俗生子多不举,为文以戒,全活者甚众。又白于官,请督不葬其亲者,富与期,贫与财,而无主后者掩之。每遇岁饥,为粥以食饥者。后依古社仓法,请官米以贷民,至冬取之以纳于仓。部使者素敬掞之,捐米千余斛假之,岁岁敛散如常,民赖以济。诸乡社仓自掞之始。

与人交,嘉其善而救其失。后进以礼来者,苟有寸长,必汲汲推挽成就之。至或訾其近名,则蹙然曰:「使夫人而避此嫌,为善之路绝矣。」病革,母视之,不巾不见。戒其子「毋以僧巫俗礼浼我。」以书召朱熹至,委以后事而诀。卒,年五十八。

后上思其直谅,将召用之,大臣言已死,乃赠直秘阁。熹平日趣向与掞之同。乾道中,熹亦被召,将行,闻掞之去国,乃止。

青城山道人安世通者,本西人。其父有谋策,为武官,数以言干当路不用,遂自沈于酒而终。世通亦隐居青城山中不出。

吴曦反,乃献书于成都杨辅曰:「世通在山中,忽闻关外之变,不觉大恸。世通虽方外人,而大人先生亦尝发以入道之门。窃以为公初得曦檄,即当还书,诵其家世,激以忠义,聚官属军民,素服号恸,因而散金发粟,鼓集忠义,闭剑门,檄夔、梓,兴仗义之师,以顺讨逆,谁不愿从?而士大夫皆酒缸饭囊,不明大义,尚云少屈以保生灵,何其不知轻重如此!夫君乃父也,民乃子也,岂有弃父而捄子之理?此非曦一人之叛,乃举蜀士大夫之叛也。闻古有叛民无叛官,今曦叛而士大夫皆缩手以听命,是驱民而为叛也。且曦虽叛逆,犹有所忌,未敢建正朔、杀士大夫,尚以虚文见招,亦以公之与否卜民之从违也。今悠悠不决,徒为妇人女子之悲,所谓停囚长智,吾恐朝廷之失望也。凡举大事者,成败死生皆当付之度外。区区行年五十二矣,古人言:『可以生而生,福也;可以死而死,亦福也。』决不忍汗面戴天,同为叛民也。」

辅有重名,蜀中士大夫多劝以举义者,而世通之言尤切至。辅不能决,遂东如江陵,请吴猎举兵以讨曦。未几,曦败,猎使蜀,荐士以世通为首云。

卓行

刘庭式 巢谷 徐积 曾叔卿 刘永一

父子有亲,夫妇有别,朋友有信,天下之所共知而共由者也,乃有卓行于斯焉。徐积于其所天,刘庭式于其室家,巢谷于其知己,皆行常人之难。行其所难而安焉,岂非卓乎?曾叔卿之不欺,刘永一之不苟取,皆以一事而人誉之终身,盖有其所矣,其可忽诸!撰卓行传

刘庭式

刘庭式,字得之齐州人,举进士苏轼密州庭式通判。初,庭式未第时,议娶乡人之女,既约,未纳币庭式及第,女以病丧明,女家躬耕贫甚,不敢复言。或劝纳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矣,岂可负吾初心哉。」卒娶之。生数子,后死,庭式丧之逾年,不肯复娶。轼问之曰:「哀生于爱,爱生于色。今君爱何从生,哀何从出乎?」庭式曰:「吾知丧吾妻而已。吾若缘色而生爱,缘爱而生哀,色衰爱弛,吾哀亦忘,则凡扬袂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以为妻也耶?」轼深感其言。庭式后监太平观,老于庐山,绝粒不食,目奕奕有紫光,步上下峻阪如飞,以高寿终

巢谷

巢谷,初名谷,字元修眉州眉山人。父中,谷传其学,虽朴而博。举进士京师。谷素多力,见举武艺者心好之,遂弃其旧学,蓄弓箭,习骑射,久之业成而不中第。闻西边多骁勇,为四方冠,去游秦凤泾原间。所至友其秀桀,与韩存宝尤相善,教之兵书。

熙宁中,存宝为河州将,有功,号熙河名将。会沪州蛮乞弟扰边,诸郡不能制,命存宝出兵讨之。存宝不习蛮事,邀谷至军中问焉。及存宝得罪,将就逮,自度必死,谓谷曰:「我泾原武夫,死非所惜。顾妻子不免寒饿,橐中有银数百两,非君莫可使遗之者。」谷许诺,即变姓名,怀银步往授其子,人无知者。存宝死,谷逃避江、淮间,会赦乃出。

苏轼黄州,与谷同乡,幼而识之,因与之游。乃轼与弟辙在朝,谷浮沈里中,未尝一来相见。绍圣初,轼、辙谪岭海,平生亲旧无复相闻者,谷独慨然自眉山诵言欲徒步访两苏,闻者皆笑其狂。

元符二年,谷竟往,至梅州遗辙书曰:「我万里步行见公,不意自全,今至梅矣,不旬日必见,死无恨矣。」辙惊喜曰:「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既见,握手相泣,已而道平生,逾月不厌。时谷年七十三,瘦瘠多病,将复见轼于海南,辙愍而止之曰:「君意则善,然循至儋数千里,当复渡海,非老人事也。」谷曰:「我自视未即死也,公无止我。」阅其橐中无数千钱,辙方困乏,亦强资遣之。舟行至新会,有蛮隶窃其橐装以逃,获于新州,谷从之至新,遂病死。辙闻,哭之失声,恨不用己言而致死,又奇其不用己言而行其志也。

徐积

徐积字仲车,楚州山阳人。孝行出于天禀。三岁父死,旦旦求之甚哀,母使读孝经,辄泪落不能止。事母至孝,朝夕冠带定省。从胡翼之学。所居一室,寒一衲裘,啜菽饮水,翼之馈以食,弗受。

应举入都,不忍舍其亲,徒载而西。登进士第,举首许安国率同年生入拜,且致百金为寿,谢却之。以父名「石」终身不用石器,行遇石则避而不践,或问之,积曰:「吾遇之则怵然伤吾心,思吾亲,故不忍加足其上尔。」母亡,水浆不入口者七日,悲恸呕血。庐墓三年,卧苫枕块,衰绖不去体,雪夜伏墓侧,哭不绝音。翰林学士吕溱过其庐适闻之,为泣下曰:「使鬼神有知,亦垂涕也。」甘露岁降兆域,杏两枝合为干。既终丧,不彻筵几,起居馈献如平生。

中年有聩疾,屏处穷里,而四方事无不知。客从南越来,积与论岭表山川险易、镇戍疏密,口诵手画,若数一二。客叹曰:「不出户而知天下,徐公是也。」自少及老,日作一诗,为文率用腹稿,口占授其子。尝借人书策,经宿还之,借者绐言中有金叶,积谢而不辨,卖衣偿之。乡人有争讼,多就取决。州以行闻,诏赐粟帛。

元祐初,近臣合言:「积养亲以孝著,居乡以廉称,道义文学,显于东南。今年过五十,以耳疾不能出仕。朝廷方诏举中外学官,如积之贤,宜在所表。」乃以扬州司户参军楚州教授。每升堂,训诸生曰:「诸君欲为君子,而劳己之力,费己之财,如此而不为,犹之可也;不劳己之力,不费己之财,何不为君子?乡人贱之,父母恶之,如此而不为,可也。乡人荣之,父母欲之,何不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为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为小人者,未之有也。」闻之者敛衽敬听。

居数岁,使者又交荐之,转和州防御推官,改宣德郎,监中岳庙。卒,年七十六。政和六年,赐谥节孝处士,官其一子。

曾叔卿

曾叔卿,建昌南丰人,巩族兄也。家苦贫,即心存不欺。尝买西江陶器,欲贸易于北方,既而不果行。有从之转售者,与之。既受直矣,问将何之,其人曰:「欲效君前策耳。」叔卿曰:「不可。吾闻北方新有灾馑,此物必不时泄,故不以行。余岂宜不告以误子。」其人即取钱去。居乡介洁,非所宜受,一介不取。妻子困于饥寒,而拊庇孤惸,唯恐失其意。起家进士,至著作佐郎熙宁中,卒。

刘永一

刘永一陕州夏县人。孝友廉谨。熙宁初,巫咸水溢入县城,民多溺死。永一持竿立门前,见他人物流入者辄擿出之。有僧寓钱数万于其室,无何而僧死,永一诣县自言,请以钱归其弟子。乡人负债不肯偿,立焚其券。行事类此。兄大为,医助教。居亲丧,不饮酒食肉,终三年司马光传之,以为今士大夫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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