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初,乘舆南渡,自京师奔诣扬州,不及,遂从隆祐太后于江西,还觐会稽。寻以继母刘疾,乞归就养,调抚州宜黄县丞。时四境俶扰,溃卒相挻为变,令大恐,不知所为,执羔谕以祸福,皆敛手听命。既又訹其党,执首谋者斩以徇。邑人德之,至绘像立祠。
八月,擢权礼部侍郎,充贺金生辰使。往岁奉使官得自辟其属,赏典既厚,愿行者多纳金以请,执羔始拒绝之。使还,兼权吏部侍郎。请赐新进士闻喜宴于礼部,从之。军兴废此礼,至是乃复。同知贡举。旧例,进士试礼部下,历十八年得免举,又四试礼部下,始特奏名推恩。秦桧既以科第私其子,士论讙哗,为减三年以悦众。执羔言祖宗法不可乱,繇此忤桧,御史劾罢之。
又六年,起知眉州,徙阆州,又改夔州,兼夔路安抚使。夔部地接蛮獠,易以生事。或告溱、播夷叛,其豪帅请遣兵致讨,执羔谓曰:「朝廷用尔为长,今一方绎骚,责将焉往,能尽力则贳尔,一兵不可得也。」豪惧,斩叛者以献,夷人自是皆惕息。三十年,知饶州,寻除敷文阁待制。
乾道初,守婺州,召还,提举佑神观兼侍讲。首进二说,以为王道在正心诚意,立国在节用爱人。二年四月,复为礼部侍郎。孝宗患人才难知,执羔曰:「今一介干进,亦蒙赐召,口舌相高,殆成风俗,岂可使之得志哉!」上曰:「卿言是也。」一日侍经筵,自言「学易知数,臣事陛下之日短」,已乃垂涕,上恻然。即拜本部尚书,升侍读,固辞,不许。
上尝问丰财之术,执羔以为:「蠧民之本,莫甚于兵。古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今尺籍之数,十倍于此,罢癃老弱者几半,不汰之其弊益深。」论:「和籴本以给军兴,豫凶灾。盖国家一切之政,不得已而为之。若边境无事,妨于民食而务为聚敛,可乎?旧籴有常数,比年每郡增至一二十万石。今诸路枯旱之余,虫螟大起,无以供常税,况数外取之乎?宜视一路一郡一县丰凶之数,轻重行之,灾甚者蠲之可也。」上矍然曰:「灾异如此,乃无一人为朕言者!」即诏从之。
充安恭皇后菆宫按行使,日与阉人接,卒事未尝交一谈,阉亦服其长者,不怨也。拜疏求去,上谓辅臣曰:「朕惜其老成,宜以经筵留之。」除宝文阁学士,提举佑神观。上曰:「遂除龙图可也。」经筵二年,每劝上以辨忠邪、纳谏争,上深知其忠。
明年三月,告老,上谕曰:「祖宗时,近臣有年逾八十尚留者,卿之齿未也。」命却其章。闰月,复申前请。上度不可夺,诏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赐茶、药、御书,恩礼尤渥,公卿祖帐都门外,搢绅荣之。时闽、粤、江西岁饥盗起,执羔陛辞以为言,诏遣太府丞马希言使诸路振救之。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
王希吕字仲行,宿州人。渡江后自北归南,既仕,寓居嘉兴府。乾道五年,登进士科。孝宗奖用西北之士,六年,召试,授秘书省正字。除右正言。时张说以攀援戚属擢用,再除签书枢密院事,希吕与侍御史李衡交章劾之。上疑其合党邀名,责远小监当,既而悔之,改授宫观。方说之见用,气势显赫,后省不书黄,学士院不草诏,皆相继斥逐,而希吕复以身任怨,去国之日,屏徒御,蹑履以行,恬不为悔。由是直声闻于远迩,虽以此黜,亦以此见知。出知庐州。
治郡百废俱兴,尤敬礼文学端方之士。天性刚劲,遇利害无回护意,惟是之从。尝论近习用事,语极切至,上变色欲起,希吕挽御衣曰:「非但臣能言之,侍从、台谏皆有文字来矣。」佐漕江西,尝作拳石记以示僚属,一幕官举笔涂数字,举坐骇愕,希吕览之,喜其不阿,荐之。
陈良祐字天与,婺州金华人。年十九,预乡荐,间岁入太学。绍兴二十四年,擢进士第。调兴国军司户,未上,有荐于朝者,召除太学录、枢密院编修官。中丞汪澈荐除监察御史,累迁军器监兼邓王府直讲。隆兴元年,出为福建路转运副使。丁父忧,服阕,乾道三年,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迁起居郎。寻除左司谏。
首言会子之弊,愿捐内帑以纾细民之急。上曰:「朕积财何用,能散可也。」慨然发内府白金数万两收换会子,收铜版勿造,军民翕然。未几,户部得请,改造五百万。又奏:「陛下号令在前,不能持半岁久,以此令民,谁能信之?岂有不印交子五百万,遂不可为国乎?」既而又欲造会子二千万,屡争之不得,遂请以五百万换旧会,俟通行渐收之,常使不越千万之数。
又言:「陛下躬行节俭,弗殖货利。或者托肺腑之亲,为市井之行;以公侯之贵,牟商贾之利。占田畴,擅山泽,甚者发舶舟,招蕃贾,贸易宝货,麋费金钱。或假德寿,或托椒房,犯法冒禁,专利无厌,非所以维持纪纲,保全戚畹。愿严戒𠡠,苟能改过,富贵可保,如其不悛,以义断恩。」
时议遣泛使请地,良祐奏:「陛下恢复之志未尝忘怀,然词莫贵于佥同,不可不察;博访归于独断,不可不审。固有以用众而兴,亦有以用众而亡;固有以独断而成,亦有以独断而败。今遣使乃启衅之端,万一敌骑犯边,则民力困于供输,州郡疲于调发,兵拏祸结,未有息期。将帅庸鄙,类乏远谋,对君父则言効死,临战阵则各求生。有如符离之役,不战自溃,瓜洲之遇,望敌惊奔,孰可仗者?此臣所以未敢保其万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岁尝归版图,不旋踵而又失,如其不许,徒费往来,若其许我,必邀重币。经理未定,根本内虚,又将随而取之矣。向之四郡得之亦勤,尚不能有,今又无故而求侵地,陛下度可以虚声下之乎?况止求陵寝,地在其中,曩亦议此,观其答书,几于相戏。凡此二端,皆是求衅。必须遣使,则祈请钦宗梓宫,犹为有辞。内视不足,何暇事外?迩者未怀,岂能绥远?」
李浩字德远,其先居建昌,迁临川。浩早有文称。绍兴十二年,擢进士第。时秦熺挟宰相子以魁多士,同年皆见之,或拉浩行,毅然不往。调饶州司户参军、襄阳府观察推官,连丁内外艰,继调金州教授,改太常寺主簿,寻兼光禄寺丞。
轮对,首陈无逸之戒,且言:「宿衞大将杨存中恩宠特异,待之过,非其福。」上悟,旋令就第。自秦桧用事,塞言路,及上总揽权纲,激厉忠谠,此习尚存,朝士多务慎默。至是命百官转对,浩与王十朋、冯方、查籥、胡宪始相继言事,闻者兴起。
浩不安于朝,请祠,主管台州崇道观以归。孝宗即位,以太常丞召。时张浚督师江、淮,宰相多抑之,浩引仁宗用韩琦、范仲淹诏章得象故事,乞戒谕令同心协济。兼权吏部郎官。浩雅为汤思退所厚,御史尹穑欲引之以共挤浚,因荐浩。及对,乃明示不同之意,二人皆不乐。逾年,始除员外郎兼皇子恭王府直讲。
乞外,得台州。州有拣中禁军五百人,训练官贪残失众心,不逞者因谋作乱,忽露刃于庭,浩谓之曰:「汝等欲为乱乎?请先杀我。」众骇曰:「不敢。」乃徐推其为首者四人黥徙之,迄无事。除直秘阁。并海有宿寇,久不获,浩募其徒,自缚赎罪,即得其魁。
里豪民郑宪以赀给事权贵人门,囊槖为奸,事觉,械系之,死狱中,尽籍其家,徙其妻孥。权贵人教其家讼冤,且诬浩以买妾事,言者用是挤之。疏方上,权参政刘珙越次奏曰:「李浩为郡,获罪豪民,为其所诬,臣考其本末甚白。」上顾曰:「守臣不畏强御,岂易得邪?」且门章安在,珙袖出之,遂留中不下。大理观望,犹欲还其所没赀,上批其后曰:「台州所断至甚允当,郑宪家资,永不给还,流徙如故。」浩始得安。
明年,除司农少卿。时朝廷和籴米八万,董其事者贱籴湿恶,隐尅官钱,户部不敢诘。浩白发其奸,下有司穷竟。户部欲就支稽见数,大理附会之,浩争曰:「非但惠奸,且亏军食。」上是其言。会大理奏结他狱,上顾辅臣曰:「棘寺官得刚正如李浩者为之。」已而卿缺,又曰:「无以易浩。」遂除大理卿。
时上英明,有大有为之志,廷臣不能奉行,诞慢苟且,依违避事。浩前在司农,尝因面对,陈经理两淮之策,至是为金使接伴还,奏曰:「臣亲见两淮可耕之田,尽为废地,心尝痛之。条画营屯,以为恢复根本。」又言:「比日措置边事甚张皇,愿戒将吏严备御,无规微利近功。日与大臣修治具,结人心,持重安静,以俟敌衅。」上悉嘉纳。
宰相议遣泛使,浩与辨其不可,至以官职訹之,浩怒,以语触之,且力求外。以直宝文阁知静江府兼广西安抚。有尚书郎入对,论及择帅事,上曰:「如广西,朕已得李浩矣。」又谕大臣曰:「李浩营田议甚可行。」大臣莫有应者。
治广二年,召还,入对,论俗不美者八,其言曰:「陛下所求者规谏,而臣下专务迎合;所贵者执守,而臣下专务顺从;所惜者名器,而侥幸之路未塞;所重者廉耻,而趣附之门尚开;儒术可行,而有险诐之徒;下情当尽,而有壅蔽之患;期以气节,而偷惰者得以苟容;责以实效,而诞慢者得以自售。」上问诞慢谓谁,浩具以实对。翌日,谓宰相曰:「李浩直谅。」遂除权吏部侍郎。时政府有怙宠窃权者,党与非一,自浩之入,已相侧目,且欲以甘言诱之,浩中立不倚,拒弗纳。于是相与谋嗾谏议大夫姚宪论浩以强狠之资,挟奸谀之志,置之近列,变乱黑白。未及正谢而罢。
乾道九年,提举太平兴国宫。明年夏,夔路阙帅,命浩以秘阁修撰宠其行。夔有羁縻州曰思州,世袭为守则田氏,与其犹子不协,将起兵相攻,浩草檄遣官为劝解,二人感悟,歃血盟,尽释前憾,边得以宁。逾年,以疾请祠,提举玉隆万寿宫,命未至,以淳熙三年九月卒,年六十一。诸司奏浩尽瘁其职以死,诏特赠集英殿修撰。
浩天资质直,涵养浑厚,不以利害动其心。少力学为文辞,及壮益沈潜理义。立朝慨然以时事为己任,忠愤激烈,言切时弊,以此见忌于众。平居未尝假人以辞色,不知者以为傲,或谮于上前,上谓:「斯人无他,在朕前亦如此,非为傲者。」小人惮之,诱以禄利,正色不回,谋害之者无所不至,独赖上察其衷,始终全之。为郡尤洁己,自海右归,不载南海一物。平生奉养如布衣时,风裁素高,人不敢干以私云。
吕颐浩欲援为御史,约先一见,槖曰:「宰相用人,乃使之呈身耶?」谢不往。赵鼎、李光交荐其才。绍兴二年五月,召对,改秩。六月,除监察御史,论事不合。八月,诏以宰邑有治行,除江西运判。瑞昌令倚势受赂,槖首劾罢之。期年,所按以十数,至有望风解印绶者。
以母年高,乞归养,诏槖善抚字,移知台州。台有五邑,尝摄其三,民怀惠爱,越境欢迎,不数月称治。母丧,邦人巷哭,相率走行在所者千余人,请起槖。诏槖清谨不扰,治状著闻,其敕所在州赐钱三十万。槖力辞,上谓近臣曰:「陈槖有古循吏风。」终丧,以司勋郎中召。
累迁权刑部侍郎。时秦桧力主和议,槖疏谓:「金人多诈,和不可信。且二圣远狩沙漠,百姓肝脑涂地,天下痛心疾首。今天意既回,兵势渐集,宜乘时扫清,以雪国耻;否亦当按兵严备,审势而动。舍此不为,乃遽讲和,何以系中原之望。」
既而金厚有所邀,议久不决,将再遣使,槖复言:「金每挟讲和以售其奸谋。论者因其废刘豫又还河南地,遂谓其有意于和,臣以为不然。且金之立豫,盖欲自为捍蔽,使之南窥。豫每犯顺,率皆败北,金知不足恃,从而废之,岂为我哉?河南之地欲付之他人,则必以豫为戒,故捐以归我。往岁金书尝谓岁帑多寡听我所裁,曾未淹岁,反复如此。且割地通和,则彼此各守封疆可也,而同州之桥,至今存焉。盖金非可以义交而信结,恐其假和好之说,骋谬悠之辞,包藏祸心,变出不测。愿深鉴前辙,亦严战守之备,使人人激厉,常若寇至。苟彼通和,则吾之振饬武备不害为立国之常。如其不然,决意恢复之图,勿循私曲之说,天意允协,人心响应,一举以成大勋,则梓宫、太后可还,祖宗疆土可复矣。」桧憾之。槖因力请去。未几,金果渝盟。
初,朝廷移韩京一军屯循州,会郴寇骆科犯广西,诏遣京讨之。槖奏:「广东累年困于寇贼,自京移屯,敌稍知畏。今悉军赴广西,则广东危矣。」桧以槖为京地,坐稽留机事,降秩。屡上章告老,改婺州,请不已,遂致仕。又十二年,以疾卒于家,年六十六。
胡沂字周伯,绍兴余姚人。父宗伋,号醇儒,能守所学,不逐时好。沂胡异,六岁诵五经皆毕,不忘一字。绍兴五年进士甲科,陆沉州县几三十载,至二十八年,始入为正字。迁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吏部员外郎。转右司,以忧去,终丧还朝。孝宗受禅,除国子司业、邓王府直讲,寻擢殿中侍御史。
沂又言:「将臣定十等之目,令其举荐,施之择将之顷则可,施之养士有素则未也。夫设武举,立武学,试之以弓马,又试之以韬略之文、兵机之策,盖将有所用也。除高等一二名,余皆吏部授以榷酤、征商,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愿诏大臣详议,中举者定品格,分差边将下准备差遣,则人人思奋,应上之求矣。」从之。
时龙大渊、曾觌以藩邸旧恩除知合门事,张震、刘珙、周必大相继缴回词命。沂论其市权招士,请屏远之,未听,而谏官刘度坐抗论左迁。沂累章,益恳切,曰:「大渊、觌不屏去,安知无柳宗元、刘禹锡辈挠节以从之者。」好进者嫉其言,共排之,沂以言不行请去,遂以直显谟阁主管台州崇道观。
沂奏:「七司法自绍兴十三年纂修成书,岁且一纪,历月阅时,不无抵牾。望令敕令所官讨论章旨,此法可行不可行,此条当革不当革,将见行之法与当革之条辑为一书,颁之中外,庶可戢吏胥之奸。」诏行之。寻以目疾丐祠。
唐文若字立夫,眉山人。父庚在文苑传。文若少英迈不群,为文豪健。登进士第,分教潼川府。给事中勾涛荐自代,诏赴行在所,既至,而勾涛出,不得见。文若奏书阙下,略曰:「昔汉高慢士,四皓去之,而西鄙少廉耻之人;光武礼贤,严光友之,而东都多节义之士。陛下屈万乘之尊,驻跸东南,两宫将归,五路初复,正宜市朽骨,式怒蛙,以来豪杰,与之共治,宁遽惜此数刻之对耶?」书奏,翌日召对便殿,高宗大悦,特旨改合入官,通判洋州。洋西乡县产茶,亘陵谷八百余里,山穷险,赋不尽括。使者韩球将增赋以市宠,园户避苛敛转徙,饥馑相藉,文若力争之,赋迄不增。
秦桧死,上访蜀士于魏良臣,以文若对。二十六年,以光禄丞召,改秘书郎,为文思箴以献,其略曰:「于赫我皇,兵既休矣。兵休如何?莫若治兵。居安思危,邦乃攸宁。爰整其旅,文王以兴。载舞干羽,舜仁用成。向戌弭兵,春秋所惩。萧俛去兵,祸乱乃萌。师则多矣,军则强矣。纵弛不绳,犹曰无人。兵非以残,以兵休兵。」凡千五百余言。自桧主和,朝论讳言兵,故文若以此风焉。
迁起居郎。劝上收用西北人材以固根本,上深纳之。将命以掌制,时有为宣和执政请恩,为司谏凌哲所弹,文若喜其直,作禾黍诗以美之。侍御史周方崇以为讥己,劾文若狂诞,出知邵州。上屡为近臣言唐文若无罪,可改近郡。
金人犯边,文若求对,首建大臣节制江上之议。上谕大臣以文若与虞允文、杜莘老、马骥才皆可用,复除起居郎。时诸将北出,捷书日闻,上下有狃志,独文若忧之,图上元嘉北伐故事。上谕文若以创业所历艰苦及敌情反复甚悉,文若对曰:「愿陛下深察大势,趋策之长而避其短,无循前代轨辙,则大善。」
文若寻面对,上问曰:「今计安出,卿熟张浚否?」文若曰:「浚守道笃学,天下属望,今四十年,天不死浚岭海,正为今日。」上矍然曰:「援浚者多,非卿无以发此。」数日,遣杨存中护江上军,缓亲征之期,起浚知平江府,盖上以浚虽忠悫,喜功,将士多不附。文若复言浚本以孤忠得众,寻改浚镇建康府,将以为江、淮宣抚使,中沮之而止。
乘舆幸江表,以起居郎兼给事中,直学士院,同群司居守。驾还,迁中书舍人。上将内禅,前数日手诏追崇皇太子所生父,文若既书黄,因过周必大诵圣德,而疑名称未安,归白宰相,请更黄,堂吏不可,文若执不已,宰相以闻。诏改称本生亲,寻又改宗室子偁,其后诏称皇兄。
李焘字仁甫,眉州丹棱人,唐宗室曹王之后也。父中登第,知仙井监。焘甫冠,愤金雠未报,著反正议十四篇,皆救时大务。绍兴八年,擢进士第。调华阳簿,再调雅州推官。改秩,知双流县。仕族张氏子居丧而争产,焘曰:「若忍坠先训乎?盍归思之。」三日复来,迄悔艾无讼。又有不白其母而鬻产者,焘置之理,豪强敛迹。于是以余暇力学。
焘耻读王氏书,独博极载籍,搜罗百氏,慨然以史自任,本朝典故尤悉力研核。倣司马光资治通鉴例,断自建隆,迄于靖康,为编年一书,名曰长编,浩大未毕,仍效光体为百官公卿表。史官以闻,诏给札来上。制置王刚中辟干办公事。
除兵部员外郎兼礼部郎中。会庆节上寿,在郊礼散斋内,议权作乐,焘言:「汉、唐祀天地,散斋四日,致斋三日,建隆初郊亦然。自崇宁、大观法周礼祭天地,故前十日受誓戒。今既合祭,宜复汉、唐及建隆旧制,庶几两得。」诏垂拱上寿止乐,正殿为北使权用。正除礼部郎中,言中兴祭礼未备,请以开宝通礼、嘉祐因革礼、政和新仪令太常寺参校同异,修成祭法。
四年,上续通鉴长编,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时乾道新历成,焘言:「历不差不改,不验不用。未差无以知其失,未验无以知其是。旧历多差,不容不改,而新历亦未有大验,乞申饬历官讨论。」五年,迁秘书少监兼权起居舍人,寻兼实录院检讨官。
子垕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焘素谓唐三百年不愧此科者惟刘去华,心慕之,尝以所著通论五十篇见蜀帅张焘,欲应诏,不偶而止。其友晁公溯以书勉之,焘答以当修此学,必不从此举。既不克躬试,于是命二子垕、塾习焉,至是,吏部尚书汪应辰荐垕文行可应诏,故有是命。
又奏:「禹贡九州,荆田第八,赋乃在三,人功既修,遂超五等。今田多荒芜,赋亏十八。」上命之条画。既至,奏:「京湖之民结茅而庐,筑土而坊,佣牛而犂,籴种而殖,谷苗未立,睥睨已多,有横加科敛者。今宜宽侵冒之禁,依干德诏书止输旧税,广收募之术,如咸平、元丰故事,劝课有劳者推恩。」诏从之。总饷吕游问入奏焘摄其事。
焘及都门,乞祠,除江西运副,且许临遣。或劝以方被谗,无及时事,焘曰:「圣主全度如此,竭忠所以为报。」遂奏:「日食、地震皆阴盛,主敌国小人,不可不虑。」且申「无变古、无欲速」两言,又上快箴,引太祖罢朝悔乘快决事以谏,上曰:「朕当揭之座右。」进秘阁修撰、权同修国史、权实录院同修撰。
初,政和末,澧、辰、沅、靖四州置营田刀弩手,募人开边,范世雄等附会扰民,建炎罢之。乾道间,有建请复置者,焘为转运使,尝奏不当复,已而提刑尹机迫郡县行之,田不能给。焘至是又申言之,请度田立额,且约帅臣张栻列奏,诏从之。境多茶园,异时禁切商贾,率至交兵,焘曰:「官捕茶贼,岂禁茶商?」听其自如,讫无警。
七年,长编全书成,上之,诏藏秘阁。焘自谓此书宁失之繁,无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总目五卷。依熙宁修三经例,损益修换四千四百余事,上谓其书无愧司马迁。焘尝举汉石渠、白虎故事,请上称制临决,又请冠序,上许之,竟不克就。
又奏:「陛下即位二十余年,志在富强,而兵弱财匮,与『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异矣。」一日,召对延和殿,讲臣方读陆贽奏议,焘因言:「贽虽相德宗,其实不遇。今遇陛下,可谓千载一时。」遂举贽所言切于今可举而行者数十事,劝上力行之。上有功业不足之叹,焘曰:「功业见乎变通,人事既修,天应乃至。」进敷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讲、同修国史。荐尤袤、刘清之十人为史官。
十年七月,久旱,进祖宗避殿减膳求言故事,上亟施行。丁丑雨。一日宣对,焘言:「外议陛下多服药,罕御殿,宫嫔无时进见,浮费颇多。」上曰:「卿可谓忠爱,顾朕老矣,安得此声。近惟葬李婕妤用三万缗,他无费也。」遂因转对,乞用祖宗故事故召宰执赴经筵。
太史言十一月朔,日当食心八分。焘复条上古今日食是月者三十四事,因奏之曰:「心,天王位,其分为宋。十一月于卦为复,方潜阳时,阴气乘之,故比他食为重,非小人害政,即敌人窥中国。」明日对延和殿,又及晋何曾讥武帝无经国远图。
有易学五卷,春秋学十卷,五经传授、尚书百篇图、大传杂说、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议三十卷,四朝史藁五十卷,通论十卷,南北攻守录三十卷,七十二候图、陶潜新传并诗谱各三卷,历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谱、江左方镇年表、晋司马氏本支、齐梁本支、王谢世表、五代将帅年表合为四十一卷。
论曰:执羔宿德雅度,在经筵,忠忱启沃,以口舌相高为戒。希吕刚直恳切,有古引裾风。良祐力止泛使,惧开衅端,忤旨窜斥而甘心焉。李浩独不造秦熺,陈槖以呈身为耻,文若讥休兵,胡沂斥阉宦,其清风苦节,终始弗渝。高、孝之世,李焘耻读王氏书,掇拾礼文残缺之余,粲然有则,长编之作,咸称史才,然所掇拾,或出野史,春秋传疑传信之法然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