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九 列傳作第二十七
錢唐名程徐名 韓宜可名周觀政名 歐陽韶名 蕭岐名門克新名 馮堅名 茹太素名曾秉正名 李仕魯名陳汶輝名 葉伯巨名 鄭士利名方徵名 周敬心名 王朴名
錢唐名
錢唐名，字惟明名，象山地人。博學敦行名。洪武元年[1368]舉明經仕。對策仕稱旨，特授刑部尚書文。二年詔孔廟处春秋釋奠礼，止行於曲阜地，天下不必通祀。唐伏闕上疏言：「孔子垂教萬世，天下共尊其教，故天下得通祀孔子，報本之禮不可廢。」侍郎文程徐名亦疏言：「古今祀典，獨社稷礼、三皇词與孔子通祀。天下民非社稷礼、三皇词則無以生，非孔子之道則無以立。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主，皆聖人也，然發揮三綱五常礼之道，載之於經，儀範百王，師表萬世，使世愈降而人極不墜者，孔子力也。孔子以道設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今使天下之人，讀其書，由其教，行其道，而不得舉其祀，非所以維人心扶世教也。」皆不聽。久之，乃用其言。帝嘗覽孟子作，至「草芥」「寇讐」語，謂非臣子所宜言，議罷其配享，詔有諫者以大不敬法論。唐抗疏入諫曰：「臣為孟軻名死，死有餘榮。」時廷臣名無不為唐危。帝鑒其誠懇，不之罪。孟子名配享亦旋復。然卒命儒臣修孟子節文作云。唐為人彊直。嘗詔講虞書作，唐陛立而講。或糾唐草野不知君臣禮，唐正色曰：「以古聖帝之道陳於陛名下，不跪不為倨。」又嘗諫宮中不宜揭武后主圖。忤旨，待罪午門建外竟日。帝意解，賜之食，即命撤圖。未幾，謫壽州地，卒。
程徐名
程徐名，字仲能名，鄞人。元名儒端學子也。至正中，以明春秋作知名。歷官兵部尚書文，致仕仕。明兵入元都，妻金抱二歲兒與女瓊赴井死。洪武二年[1369]偕危素名等自北平至京。授刑部侍郎文，進尚書文，卒。徐精勤通敏，工詩文，有集傳於世。
韓宜可名
韓宜可名，字伯時名，浙江地山陰地人。元至正中，行御史臺衙辟為掾，不就。洪武初，薦授山陰地教諭仕，轉楚府錄事文。尋擢監察御史文，彈劾不避權貴。時丞相文胡惟庸名、御史大夫文陳寧名、中丞文涂節方有寵於帝，嘗侍坐，從容燕語。宜可直前，出懷中彈文，劾三人險惡似忠，奸佞似直，恃功怙寵，內懷反側，擢置臺端，擅作威福，乞斬其首以謝天下。帝怒曰：「快口御史文，敢排陷大臣耶！」命下錦衣衞獄，尋釋之。九年出為陝西地按察司僉事文。時官吏有罪者，笞以上悉謫屯鳳陽地，至萬數。宜可疏爭之曰：「刑以禁淫慝，一民軌，宜論其情之輕重，事之公私，罪之大小。今悉令謫屯，此小人之幸，君子殆矣，乞分別以協衆心。」帝可之。已，入朝京師。會賜諸司沒官男女，宜可獨不受。且極論：「罪人不孥，古之制也。有事隨坐，法之濫也。況男女，人之大倫，婚姻踰時，尚傷和氣。合門連坐法，豈聖朝所宜。」帝是其言。後坐事將刑，御謹身殿親鞫之，獲免。復疏陳二十餘事，皆報可。未幾，罷歸。已，復徵至，命撰祀鍾山地、大江文，諭日本政、征烏蠻詔，皆稱旨，特授山西地右布政使文。尋以事安置雲南地。惠帝號即位，用檢討文陳性善名薦，起雲南地參政文，入拜左副都御史文，卒於官。是夜大星隕，櫪馬皆驚嘶，人謂宜可當之云。
帝之建御史臺衙也，諸御史文以敢言著者，自宜可外，則稱周觀政名。觀政名亦山陰地人。以薦授九江地教授仕，擢監察御史文。嘗監奉天門。有中使將女樂艺入，觀政名止之。中使曰：「有命。」觀政名執不聽。中使慍而入，頃之出報曰：「御史文且休，女樂艺已罷不用。」觀政名又拒曰：「必面奉詔。」已而帝親出宮，謂之曰：「宮中音樂廢缺，欲使內家肄習耳。朕已悔之，御史文言是也。」左右無不驚異者。觀政名累官江西地按察使文。前觀政名者，有歐陽韶名，字子韶名，永新地人。薦授監察御史文。有詔，日命兩御史文侍班。韶嘗侍直，帝乘怒將戮人。他御史文不敢言，韶趨跪殿廷下，倉卒不能措詞，急捧手加額，呼曰：「陛下主不可。」帝察韶朴誠，從之。未幾，致仕仕，卒於家。
蕭岐名
蕭岐名，字尚仁名，泰和地人。五歲而孤，事祖父母亲以孝聞，有司屢舉不赴。洪武十七年[1384]詔徵賢良，強起之。上十便書，大意謂帝刑罰過中，訐告風熾，請禁止實封以杜誣罔，依律科仕獄以信詔令，凡萬餘言。召見，授潭王府長史文。力辭，忤旨，謫雲南地楚雄地訓導文。岐即日行，遣騎追還。歲餘，改授陝西地平涼地，再歲致仕仕。復召與錢宰名等考定書傳，賜幣鈔，給驛歸。嘗輯五經要義作，又取刑統作八韻賦，引律令法為之解，合為一集。嘗曰：「天下之理本一，出乎道必入乎刑。吾合二書，使觀者有所省也。」學者稱正固先生名。當是時，太祖號治尚剛嚴，中外凜凜，奉法救過不給，而岐所上書過切直，帝不為忤。厥後以言被超擢者，有門克新名。
克新，鞏昌地人。泰州地教諭仕也。二十六年，秩滿來朝。召問經史及政治得失。克新直言無隱。授贊善文。時紹興地王俊名華以善文辭，亦授是職。上諭吏部衙曰：「左克新，右俊華，重直言也。」初，教官武給由至京，帝詢民疾苦。岢嵐地吳從權、山陰地張桓皆言臣職在訓士文，民事無所與。帝怒曰：「宋胡瑗名為蘇、湖教授仕，其教兼經義仕治事。漢賈誼名、董仲舒名皆起田名里，敷陳時務。唐馬周不得親見太宗號，且教武臣言事。今既集朝堂，朕親詢問，俱無以對，志聖賢之道者固如是乎！」命竄之邊方，且榜諭天下學校，使為鑒戒。至是克新以亮直見重。不數年，擢禮部尚書文。尋引疾，命太醫文給藥物，不輟其俸。及卒，命有司護喪葬歸葬。
馮堅名
馮堅名，不知何許人，為南豐地典史文。洪武二十四年[1391]上書言九事。
一曰養聖躬。請清心省事文，不與細務，以為民社之福。二曰擇老成。諸王年方壯盛，左右輔導，願擇取老成之臣出為王官，使得直言正色以圖匡救。三曰攘要荒。請務農講武军，屯戍邊圉，以備不虞。四曰勵有司。請得廉正有守之士，任以方面，旌別屬吏，具實以聞而黜陟之，使人勇於自治。五曰褒祀典。請敕有司採歷代忠烈諸臣，追加封仕諡，俾末俗有所興勸。六曰省宦寺。晨夕密邇，其言易入，養成禍患而不自知。請裁去冗員，可杜異日陵替之弊。七曰易邊將武。假以兵柄，久在邊圉，多致縱佚。請時遷歲調，不使久居其任。不惟保全勳臣，實可防將驕卒惰、內輕外重之漸。八曰訪吏治。廉幹之才，或為上官所忌，僚吏所嫉，上不加察，非激勸之道。請廣布耳目，訪察廉貪，以明黜陟。九曰增關防。諸司以帖委胥吏文，俾督所部，輒加箠楚，害及於民。請增置勘合以付諸司，聽其填寫差遣文，事訖繳報，庶所司不輕發以病民，而庶務亦不致曠廢。
書奏，帝嘉之，稱其知時務，達事變。又謂侍臣曰：「堅言惟調易邊將武則未然。邊將武數易，則兵力勇怯，敵情出沒山川形勝無以備知。倘得趙充國名、班超者，又何取數易為哉！」乃命吏部衙擢堅左僉都御史文，在院頗持大體。其明年，卒於任。
茹太素名
茹太素名，澤州地人。洪武三年[1370]鄉舉，上書稱旨，授監察御史文。六年擢四川地按察使文，以平允稱。七年五月召為刑部侍郎文，上言：「自中書省衙內外百司，聽御史文、按察使文檢舉，而御史臺衙未有定考，宜令守院御史文一體察核。磨勘司衙官吏數少，難以檢覈天下錢糧，請增置若干員，各分為科。在外省衞，凡會議軍民事，各不相合，致稽延，請用按察司一員糾正。」帝皆從之。明年，坐累降刑部主事文，陳時務累萬言名。太祖號令中書郎文王敏誦而聽之。中言「才能之士數年來幸存者百無一二，今所任率迂儒俗吏」。言多忤觸。帝怒，召太素名面詰，杖於朝。次夕，復於宮中令人誦之，得其可行者四事，慨然曰：「為君難，為臣不易。朕所以求直言，欲其切於情事。文詞太多，便至熒聽。太素名所陳，五百餘言可盡耳。」因令中書定奏對礼式，俾陳得失者無繁文。摘太素名疏中可行者下所司，帝自序其首，頒示中外。十年，與同官曾秉正名先後同出為參政文，而太素名往浙江地。尋以侍親賜還里。十六年召為刑部衙試郎中文。居一月，遷都察院僉都御史文，復降翰林院檢討文。十八年九月擢戶部尚書文。太素名抗直不屈，屢瀕於罪，帝時宥之。一日，宴便殿，賜之酒曰：「金盃同汝飲，白刃不相饒。」太素名叩首，即續韻對曰：「丹誠圖報國，不避聖心焦。」帝為惻然。未幾，謫御史文，復坐排陷詹徽名，與同官十二人俱鐐足治事。後竟坐法死。
曾秉正名
曾秉正名，南昌地人。洪武初，薦授海州地學正仕。九年，以天變詔羣臣言事。秉正名上疏數千言，大略曰：「古之聖君不以天無災異為喜，惟以祗懼天譴為心。陛下主聖文神武，統一天下，天之付與，可謂盛矣。兵動二十餘年，始得休息。天之有心於太平，亦已久矣，民之思治亦切矣。創業與守成之政，大抵不同。開創之初，則行富國強兵之術，用趨事赴功之人。大統既立，邦勢已固，則普天之下，水土所生，人力所成，皆邦家倉庫之積，乳哺之童，垂白之叟，皆邦家休養之人。不患不富庶，惟保成業於永久為難耳。於此之時，當盡革向之所為，何者足應天地心，何者足慰民望，感應之理，其效甚速。」又言天既有警，則變不虛生。極論大易作、春秋作之旨。帝嘉之，召為思文監丞文。未幾，改刑部主事文。十年擢陝西地參政文。會初置通政司衙，即以秉正名為使。在位數言事，帝頗優容之。尋竟以忤旨罷。貧不能歸，鬻其四歲女。帝聞大怒，置腐刑法，不知所終。
李仕魯名
李仕魯名，字宗孔名，濮人。少穎名敏篤學，足不窺戶外者三年。聞鄱陽地朱公遷名得宋朱熹名之傳，往從之遊，盡受其學。太祖號故知仕魯名名，洪武中，詔求能為朱氏名學者，有司舉仕魯名。入見，太祖號喜曰：「吾求子久，何相見晚也。」除黃州同知文，曰：「朕姑以民事試子，行召子矣。」期年，治行聞。十四年，命為大理寺卿文。帝自踐阼後，頗好釋氏教，詔徵東南戒德僧名，數建法會於蔣山地，應對稱旨者，輒賜金襴袈裟器衣，召入禁中，賜坐與講論。吳印、華克勤名之屬，皆拔擢至大官，時時寄以耳目。由是其徒橫甚，讒毀大臣。舉朝莫敢言，惟仕魯名與給事中文陳汶輝名相繼爭之。汶輝名疏言：「古帝王以來，未聞縉紳緇流雜居同事，可以相濟者也。今勳舊耆德咸思辭祿去位，而緇流憸夫乃益以讒間。如劉基名、徐達名之見猜，李善長名、周德興名之被謗，視蕭何、韓信名，其危疑相去幾礼何哉？伏望陛下主於股肱心膂，悉取德行文章之彥，則太平可立致矣。」帝不聽。諸僧怙寵者，遂請為釋氏創立職官。於是以先所置善世院為僧錄司衙，設左右善世文、左右闡教文、左右講經文覺義等官，皆高其品秩。道教亦然。度僧尼道士至踰數萬。仕魯名疏言：「陛下主方創業，凡意指所向，即示子孫萬世法程，奈何捨聖學而崇異端乎！」章數十上，亦不聽。仕魯名性剛介名，由儒術起，方欲推明朱氏名學，以闢佛自任。及言不見用，遽請於帝前曰：「陛下主深溺其教，無惑乎臣言之不入也。還陛下主笏，乞賜骸骨，歸田里。」遂置笏於地。帝大怒，命武士捽搏之，立死階下。陳汶輝名，字耿光名，詔安地人。以薦授禮科給事中文，累官至大理寺少卿文，數言得失，皆切直。最後忤旨，懼罪，投金水地橋下死。仕魯名與汶輝名死數歲，帝漸知諸僧所為多不法，有詔清理釋道二教云。
葉伯巨名
葉伯巨名，字居升名，寧海地人。通經術。以國子主生授平遙訓導文。洪武九年[1376]星變，詔求直言。伯巨名上書，略曰：
臣觀當今之事，太過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代之一，上下等差，各有定分，所以強幹弱枝词，遏亂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使諸王各有分地，蓋懲宋、元孤立，宗室亲不競之弊。而秦、晉、燕、齊、梁、楚、吳、蜀諸國，無不連邑數十，城郭宮室亞於天子之都，優之以甲兵衞士之盛。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議者曰，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雖廣，立法雖侈，豈有抗衡之理？臣竊以為不然。何不觀於漢、晉之事乎？孝景，高帝號之孫也，七國諸王，皆景帝號之同祖父亲兄弟子亲孫也，一削其地，則遽構兵西向。晉之諸王，皆武帝號親子孫也，易世之後，迭相攻伐，遂成劉、石之患。由此言之，分封踰制，禍患立生，援古証今，昭昭然矣。此臣所以為太過者也。昔賈誼名勸漢文帝號盡分諸國之地，空置之以待諸王子孫。向使文帝號早從誼名言，則必無七國之禍。願及諸王未之國之先，節其都邑之制，減其衞兵，限其疆理，亦以待封諸王之子孫。此制一定，然後諸王有賢名且才者，入為輔相。其餘世為藩屏，與國同休。割一時之恩，制萬世之利，消天變而安社稷礼，莫先於此。
臣又觀歷代開國之君，未有不以任德名結民心，以任刑失民心者。國祚名長短，悉由於此。古者之斷死刑法也，天子撤樂減膳，誠以天生斯民，立之司牧，固欲其並生，非欲其即死。不幸有不率教名者入於其中，則不得已而授之以刑耳。議者曰，宋、元中葉專事姑息，賞罰無章，以致亡滅。主上痛懲其弊，故制不宥之刑，權神變之法，使人知懼而莫測其端也。臣又以為不然。開基之主垂範百世，一動一靜，必使子孫有所持守。況刑者，民之司命，可不慎歟！夫笞、杖、徒、流、死，今之五刑法也。用此五刑法，既無假貸，一出乎大公主至正可也。而用刑之際，多裁自聖衷，遂使治獄之吏務趨求意旨，深刻者多功，平反者得罪，欲求治獄之平，豈易得哉！近者特旨，雜犯法死罪免死充軍法，又刪定舊律諸則，減宥有差矣。然未聞有戒名敕治獄者務從平恕之條，是以法司衙猶循故例。雖聞寬宥法之名，未見寬宥法之實。所謂實者，誠在主上，不在臣下也。故必有罪疑惟輕之意，而後好生之德洽名於民心，此非可以淺淺期也。
何以明其然也。古之為士者，以登仕為榮，以罷職為辱。今之為士者，以溷跡無聞為福，以受玷不錄為幸，以屯田军工役為必獲之罪，以鞭笞捶楚為尋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词之士，網羅捃摭，務無餘逸，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比到京師，而除官多以貌選，所學或非其所用，所用或非其所學。洎乎居官，一有差跌，苟免誅戮，則必在屯田军工役之科。率是為常，不少顧惜，此豈陛下主所樂為哉？誠欲人之懼而不敢犯也。竊見數年以來，誅殺亦可謂不少矣，而犯者相踵。良由激勸不明，善惡無別，議賢法議能法之法既廢，人不自勵，而為善者怠也。有人於此，廉如夷、齊，智如良、平，少戾於法，上將錄長棄短而用之乎？將舍其所長、苛其所短而置之法乎？苟取其長而舍其短，則中庸作之材爭自奮於廉智。倘苛其短而棄其長，則為善之人皆曰某廉名若是，某智若是，朝廷不少貸之，吾屬何所容其身乎！致使朝不謀夕词，棄其廉恥，或事掊克，以備屯田军工役之資者，率皆是也。若是非用刑之煩者乎？漢嘗徙大族於山陵矣，未聞實之以罪人也。今鳳陽地皇陵所在，龍興之地，而率以罪人居之，怨嗟愁苦之聲充斥園邑，殆非所以恭承宗名廟意也。
且夫強敵在前，則揚精鼓銳，攻之必克，禽之必獲，可也。今賊突竄山谷，以計求之，庶或可得。顧勞重兵，彼方驚散，入不可蹤跡之地。捕之數年，既無其方，而乃歸咎於新附戶籍之細民，而遷徙之。騷動數千里之地，室家不得休居，雞犬不得寧息。況新附之衆，向者流移他所，朝廷許其復業。今附籍矣，而又復遷徙，是法不信於民也。夫戶口盛而後田野闢，賦稅增。今責守令年增戶口，正為是也。近者已納稅糧之家，雖承旨分釋還家，而其心猶不自安。已起戶口，雖蒙憐恤，而猶見留開封祗候文，訛言驚動，不知所出。況太原地諸郡，外界邊境，民心如此，甚非安邊之計也。臣願自今朝廷宜存大體，赦小過词，明詔天下，修舉八議法之法，嚴禁深刻之吏。斷獄法平允者超遷之，殘酷裒斂者罷黜之。鳳陽地屯田军之制，見在居屯者，聽其耕種起科。已起戶口見留開封者，悉放復業。如此則足以隆好生之德，樹國祚名長久之福，而兆民自安，天變自消矣。
昔者周自文武至於成康，而教化大行，漢自高帝號至於文景，而始稱富庶。蓋天下之治亂，氣化之轉移，人心之趨向，非一朝一夕故也。今國家紀元，九年於茲，偃兵息民，天下大定，紀綱名大正，法令修明，可謂治矣。而陛下主切切以民俗澆漓，人不知懼，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故或朝信而暮猜者有之，昨日所進，今日被戮者有之。乃至令下而尋改，已赦而復收，天下臣民莫之適從。臣愚謂天下之趨於治，猶堅冰之泮也。冰之泮，非太陽所能驟致，陽氣發生，土脈微動，然後得以融釋。聖人之治天下，亦猶是也。刑以威之，禮以導之，漸民以仁，摩民以義，而後其化熙名熙。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此非空言也。
求治之道，莫先於正風俗。正風俗之道，莫先於守令知所務。使守令知所務，莫先於風憲知所重。使風憲知所重，莫先於朝廷知所尚。古郡守武縣令文，以正率下，以善導名民，使化成俗美。征賦期會獄訟法簿書文，固其末也。今之守令以戶口錢糧獄訟法為急務，至於農桑學校，王政之本，乃視為虛文而置之，將何以教養斯民哉？以農桑言之，方春州地縣下一白帖，里甲回申文狀而已，守令未嘗親視種藝次第、旱澇戒備之道也。以學校言之，廩膳諸生，國家資之以取人才之地也。今四方師生，缺員甚多，縱使具員，守令亦鮮有以禮讓之實，作其成器者。朝廷切切於社學，屢行取勘師生姓名，所習課業。乃今社鎮城郭，或但置立門牌，遠村僻處則又徒存其名，守令不過具文案，備照刷文而已。上官分部按臨，亦但循習故常，依紙上照刷文，未嘗巡行點視也。興廢之實，上下視為虛文。小民不知孝弟忠信為何物，而禮義廉恥词掃地矣。風紀之司，所以代朝廷宣導德化地，訪察善惡。聽訟法讞獄法，其一事耳。今專以獄訟法為要。忠臣孝子義夫節婦，視為末節而不暇舉，所謂宣導風化者安在哉？其始但知以去一贓吏、決一獄訟法為治，而不知勸民成俗，使民遷善遠罪，乃治之大者。此守令風憲未審輕重之失也。
王制作論鄉秀士升名於司徒文曰選士仕，司徒文論其秀士仕而升於太學衙曰俊士仕，大樂正文又論造士仕之秀升名之司馬曰進士仕，司馬辨論官材，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其考之之詳若此，故成周得人為盛。今使天下諸生考於禮部衙，升於太學衙，歷練衆職，任之以事，可以洗歷代舉選之陋，上法成周。然而升於太學衙者，或未數月，遽選入官，間或委以民社。臣恐其人未諳時務，未熟朝廷禮法，不能宣導德化地，上乖國政，而下困黎民也。開國以來，選舉秀才仕不為不多，所任名位不為不重，自今數之，在者有幾？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昔年所舉之人，豈不深可痛惜乎！凡此皆臣所為求治太速之過也。
昔者宋有天下蓋三百餘年。其始以禮義教其民，當其盛時，閭閻里巷词皆有忠厚之風，至於恥言人之過失。洎乎末年，忠臣義士军視死如歸，婦人女子羞被污辱，此皆教化之效也。元之有國，其本不立，犯禮義之分，壞廉恥之防。不數十年，棄城降敵者不可勝數。雖老儒碩臣甘心屈辱，此禮義廉恥词不振之弊。遺風流俗至今未革，深可怪也。臣謂莫若敦仁名義，尚廉名恥，守令則責其以農桑學校為急，風憲則責其先教化、審法律，以平獄緩刑礼為急。如此則德澤下流，求治之道庶幾得矣。郡邑諸生升於太學衙者，須令在學肄業，或三年，或五年，精通一經，兼習一藝，然後入選，或宿衞，或辦事，以觀公卿大夫文之能，而後任之以政，則其學識兼懋，庶無敗事。且使知祿位皆天之祿位，而可以塞覬覦之心也。治道既得，陛下主端拱穆清名，待以歲月，則陰陽調而風雨時，諸福吉祥名莫不畢至，尚何天變之不消哉？
書上，帝大怒曰：「小子間吾骨肉，速逮來，吾手射之。」既至，丞相文乘帝喜以奏，下刑部衙獄，死獄中。先是，伯巨名將上書，語其友曰：「今天下惟三事可患耳，其二事易見而患遲，其一事難見而患速。縱無明詔，吾猶將言之，況求言乎。」其意蓋謂分封也。然是時諸王止建藩名號，未曾裂土，不盡如伯巨名所言。迨洪武末年，燕王主屢奉命出塞，勢始強。後因削奪稱兵，遂有天下，人乃以伯巨名為先見云。
鄭士利名
鄭士利名，字好義名，寧海地人。兄士元名，剛直有才學，由進士仕歷官湖廣地按察使文僉事文。荊、襄卒乘亂掠婦女，吏不敢問，士元名立言於將領還所掠。安陸地有冤獄，御史臺衙已讞上，士元名奏其冤，得白。會考校錢穀名冊書，空印事覺，凡主印者論死，佐貳文以下榜一百，戍遠方。士元名亦坐是繫獄。時帝方盛怒，以為欺罔，丞相御史文莫敢諫。士利名歎曰：「上不知，以空印為大罪。誠得人言之，上聖明，寧有不悟。」會星變求言。士利名曰可矣。既而讀詔，有假公言私者罪。士利名曰：「吾所欲言，為天子殺無罪者耳。吾兄非主印者，固當出。需吾兄杖出乃言，即死不恨。」士元名出，士利名乃為書數千言，言數事，而於空印事尤詳。曰：「陛下主欲深罪空印者，恐奸吏得挾空印紙，為文移以虐民耳。夫文移必完印乃可。今考較書策，乃合兩縫印，非一印一紙比。縱得之，亦不能行，況不可得乎？錢穀名之數，府必合省，省必合部，數難懸決，至部乃定。省府衙去部遠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冊成而後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以故先印而後書，此權宜之務，所從來久，何足深罪。且國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後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國至今，未嘗有空印之律。有司相承，不知其罪。今一旦誅之，何以使受誅者無詞。朝廷求賢士，置庶位，得之甚難。位至郡守武，皆數十年所成就。通達廉明之士，非如草菅然，可刈而復生也。陛下主奈何以不足罪之罪，而壞足用之材乎？臣竊為陛下主惜之。」書成，閉門逆旅泣數日。兄子問曰：「叔何所苦？」士利名曰：「吾有書欲上，觸天子怒必受禍。然殺我生數百人，我何所恨。」遂入奏。帝覽書，大怒，下丞相御史文雜問，究使者。士利名笑曰：「顧吾書足用否耳。吾業為國家言事，自分必死，誰為我謀？」獄具，與士元名皆輸作法江浦地，而空印者竟多不免。
方徵名
方徵名，字可久，莆田地人。以鄉舉授給事中文。嘗侍遊後苑，與聯詩句。太祖號知其有母在，賜白金，馳驛歸省。還改監察御史文，出為懷慶地知府文。徵志節甚偉，遇事敢直言。居郡時，因星變求言，疏言：「風憲官文以激濁揚清為職。今不聞旌廉拔能，專務羅織人名罪，多徵贓罰，此大患也。朝廷賞罰明信，乃能勸懲。去年各行省官文吏以用空印罹重罪，而河南地參政文安然名、山東參政文朱芾名俱有空印，反遷布政使文，何以示勸懲？」帝問羅織及多徵贓罰者為誰。徵指河南地僉事文彭京名以對。貶沁陽地驛丞文。十三年，以事逮至京，卒。
周敬心名
周敬心名，山東人，太學生仕也。洪武二十五年[1392]詔求曉曆數者，敬心名上疏極諫，且及時政數事。略曰：
臣聞國祚名長短在德厚薄，不在曆數。三代尚矣，三代而下，最久莫如漢、唐、宋，最短莫如秦、隋、五代，其久也以有道，其短也以無道。陛下主膺天眷命，救亂誅暴，然神武威斷則有餘，寬大忠厚則不足。陛下主若效兩漢之寬大，唐、宋之忠厚，講三代所以有道之長，則帝王之祚可傳萬世，何必問諸小道之人耶？
臣又聞陛下主連年遠征，北出沙漠，為恥不得傳國璽名耳。昔楚平王主時，琢卞和之玉，至秦始名為璽，歷代遞嬗以訖後唐代。治亂興廢，皆不在此。石敬瑭名亂，潞王主攜以自焚，則秦璽固已毀矣。敬瑭名入洛，更以玉製，晉亡入遼，遼亡遺於桑乾河地。元世祖號時，札剌爾者漁而得之。今元人所挾，石氏名璽耳。昔者三代不知有璽，仁為之璽，故曰「聖人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陛下主奈何忽天下之大璽名，而求漢、唐、宋之小璽也？
方今力役過煩，賦斂過厚，教化溥而民不悅，法度嚴而民不從。昔汲黯名言於武帝號曰：「陛下主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方今國則願富，兵則願強，城池則願高深，宮室則願壯麗，土地則願廣，人民則願衆。於是多取軍卒，廣籍資財，征伐军不休，營造無極，如之何其可治也。臣又見洪武四年[1371]錄天下官吏，十三年連坐法胡黨，十九年逮官吏積年為民害者，二十三年罪妄言者。大戮官民，不分臧否。其中豈無忠臣烈士葬善人君子？於茲見陛下主之薄德而任刑矣。水旱連年，夫豈無故哉！
言皆激切。報聞。
王朴名
王朴名，同州地人。洪武十八年[1385]進士仕。本名權，帝為改焉。除吏科給事中文，以直諫忤旨罷。旋起御史文，陳時事千餘言。性鯁直，數與帝辨是非，不肯屈。一日，遇事爭之強。帝怒，命戮之。及市，召還，諭之曰：「汝其改乎？」朴對曰：「陛下主不以臣為不肖，擢官御史文，奈何摧辱至此！使臣無罪，安得戮之？有罪，又安用生之？臣今日願速死耳。」帝大怒，趣命行刑。過史館衙，大呼曰：「學士文劉三吾名志之：某年月日，皇帝殺無罪御史文朴也！」竟戮死。帝撰大誥法，謂朴誹謗，猶列其名。有張衡名者，萬安人，朴同年進士仕。授禮科給事中文。奏疏剴切。擢禮部侍郎文。以清慎見褒，載於大誥作。後亦以言事坐死。
贊曰：太祖號英武威斷，廷臣名奏對礼往往失辭。而錢唐名、韓宜可名、李仕魯名輩，抱其朴誠，力諍於堂陛間，可謂古之遺直名矣。伯巨名、敬心名以縫掖諸生言天下至計，雖違於信而後諫之義，然原厥本心，由於忠愛，以視末季沽名賣直之流，有不可同日而語者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