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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关键词 词云图

纪年永樂 1天啟 1崇禎元年[1644] 1永昌 1順治二年[1645] 1崇禎三年[1646] 1大順 1順治三年[1646] 1

地点河南 17陝西 15湖廣 15西安 13山西 12襄陽 11南陽 9武昌 7米脂 6鄖陽 6成都 6延綏 5平陽 5四川 5鳳翔 5江北 5長沙 5開縣 5河曲 4夷陵 4南京 4廬州 4漢中 4梓潼 4穀城 4潛山 4潼關 4延綏巡撫 3府谷 3延安 3澤州 3汾州 3真定 3澠池 3盧氏 3汝寧 3廣元 3陳州 3靈寶 3滎陽 3歸德 3劍州 3信陽 3漢陽 3山海關 3無為 3太湖 3麻城 3岳州 3固原 2白水 2宜川 2甘肅巡撫 2慶陽 2十八寨 2稷山 2河津 2太原 2陽和 2大同 2當陽 2夔州 2均州 2西寧 2鞏昌 2平涼 2終南山 2鳳陽 2固始 2壽州 2汝州 2富平 2寧州 2涇陽 2三原 2陽關 2關中 2渭南 2臨潼 2華陰 2偃師 2葉縣 2光州 2確山 2裕州 2榆林 2昭化 2保定總督 2杞縣 2鄧州 2泌陽 2德安 2荊州 2獻陵 2禹州 2江陵 2漢川 2西京 2永昌 2故關 2昌平 2義門 2煤山 2永平 2定州 2江夏 2咸寧 2蒲圻 2舒城 2廬江 2房縣 2瑪瑙山 2土司 2達州 2涪江 2瀘州 2重慶 2商城 2蘄水 2衡州 2亂山 1彭澤 1懷遠 1華山 1銀川驛 1飛山 1安塞 1神木 1黃甫川 1孤山 1岳陽 1寧鄉 1聞喜 1大寧 1隰州 1壽陽 1宣大總督 1磨盤山 1交城 1文水 1吳城 1沁州 1武鄉 1遼州 1顯道 1濟源 1修武 1懷慶 1順德 1大名道 1邢臺 1摩天嶺 1武安 1柳泉 1伊陽 1內鄉 1棗陽 1水關 1烏林關 1略陽 1臨洮 1隴州 1汜水 1梅山 1溱水 1當川 1霍丘 1潁州 1湖廣巡撫 1直隸 1武功 1扶風 1醴泉 1閿鄉 1陝州 1鞏縣 1魯山 1含山 1和州 1滁州 1登封 1環縣 1綏德 1韓城 1盩厔 1渭河 1秦州 1七盤關 1江油 1黎雅 1青川 1薊遼總督 1武關 1宜陽 1永寧 1密縣 1新蔡 1郾城 1襄城 1穴城 1睢州 1寧陵 1太康 1商丘 1馬家口 1渦水 1荊門州 1木城 1京山 1黃陂 1孝感 1九江 1黃河 1中州 1漢江 1承天府 1武州 1石首 1宣城 1澧州 1安陸 1荊門 1新安 1新灘 1寶豐 1長安 1長安城 1保山 1蒲津 1延安府 1天保縣 1清澗 1寧夏 1蘭州 1肅州 1乾州 1平湖 1歸安 1橫門 1渭橋 1靜樂 1寧武 1宣府 1乾清宮 1皇城 1駁馬 1東華門 1德化 1八百 1保定 1灤州 1武英殿 1九門城 1武岡 1符縣 1通城 1九宮山 1延安衞 1柳樹澗 1桐城 1宿松 1諸城 1應天巡撫 1嵩縣 1新野 1唐縣 1江都 1安慶 1宛城 1太和 1白羊山 1巫山 1石砫 1陽平 1永川 1德陽 1巴州 1黃陵城 1襄陽城 1鄖襄道 1樊城 1羅山 1息縣 1茶山 1應城 1隨州 1應山 1鄖西 1英山 1亳州 1霍山 1巢湖 1夾山 1江南 1鳳陽總督 1安慶巡撫 1黃梅 1廣濟 1蘄州 1黃州 1鸚鵡洲 1興國 1沔陽 1洞庭湖 1永州 1廣西 1常德 1道州 1江西 1吉安 1袁州 1建昌 1撫州 1永新 1安福 1南豐 1廣東 1萬縣 1涪州 1佛圖關 1府州縣 1順慶 1遵義 1黎州 1青羊宮 1錦江 1鹽亭 1

人物自成 162獻忠 96迎祥 29汝才 23良玉 21左良玉 15承疇 14傳庭 14李自成 10奇瑜 8牛金星 8張獻忠 7象昇 7高傑 7劉宗敏 7文燦 7左光先 6嗣昌 6洪承疇 5賀人龍 5文詔 5宗敏 5太子 5王嘉胤 4高迎祥 4曹文詔 4射塌天 4虎大威 4盧象昇 4顧君恩 4陳永福 4楊嗣昌 4宗龍 4賀一龍 4賀錦 4王光恩 4良佐 4王左掛 3闖王 3楊鶴 3張應昌 3艾萬年 3湯九州 3白廣恩 3天王 3尤世威 3祖寬 3孫傳庭 3福王 3襄王 3羅汝才 3文岳 3名衡 3李過 3宗室 3宋企郊 3藻德 3高氏 3張令 3唐賽兒 2李繼遷 2王大梁 2嘉胤 2八大王 2王自用 2鼎臣 2猛如虎 2鄧玘 2道濬 2興安 2人龍 2朱大典 2熊文燦 2妻子 2紅娘子 2宋獻策 2世子 2周王 2袁時中 2楊文岳 2劉國能 2喬年 2侯恂 2馬守應 2劉希堯 2藺養成 2崇王 2高一功 2李巖 2寧王 2鄧氏 2喻上猷 2永裕 2廣恩 2翼明 2永福 2陸之祺 2張嶙然 2李建泰 2周奎 2長公主 2皇后 2范景文 2史可法 2趙光遠 2從父 2永明 2陳洪範 2闖塌天 2國維 2應元 2士傑 2楚王 2偽官 2李乾德 2吉王 2惠王 2蜀王 2勵精 1王瓊 1陸完 1艾氏 1魏忠賢 1應甲 1朱童蒙 1梁王 1劉應遇 1梅之煥 1張夢鯨 1杜文煥 1子順 1劉懋 1民仰 1李繼貞 1神一元 1紅軍友 1點燈子 1張福臻 1嘉謨 1宋統殷 1張宗衡 1張道濬 1潞王 1倪寵 1王樸 1石岡 1石坡 1玄默 1唐暉 1陳奇瑜 1李牟 1俞彬 1李喬 1吳甡 1溫體仁 1原道 1陸夢龍 1順天王 1呂維祺 1尹夢鼇 1趙士寬 1張鶴鳴 1朱國相 1楊一鵬 1劉成 1萬年 1邢氏 1陳必謙 1黎弘業 1馬如蛟 1劉大鞏 1覺斯 1楊世恩 1龍橋 1方震孺 1曹變蛟 1翀霄 1邊大綬 1變蛟 1侯良柱 1徐尚卿 1李英 1王時化 1張應奇 1王維章 1鄭崇儉 1藍田 1穀萬 1唐啟泰 1武大烈 1萬安王 1徐日泰 1李信 1李精白 1民應 1常洵 1由崧 1高名衡 1傅宗龍 1汪喬年 1繼之 1李萬慶 1關永傑 1君耀 1梁以樟 1朱仙 1劉澤清 1起元 1光恩 1撫民 1張鼐 1守素 1襄陽伯 1邵陵王 1棗陽伯 1宣城伯 1順義伯 1張國紳 1來儀 1國紳 1文翔鳳妻 1蕭應坤 1李振聲 1鄧巖忠 1錫胤 1丘之陶 1振聲 1繼光 1王文 1應龍 1鳳梧 1立基 1光祖 1秦王 1壽王 1馮師孔 1黃龍 1梁甫 1宗人 1都任 1王世國 1韓王 1林日瑞 1余應桂 1應桂 1曾祖 1文諭 1從政 1知政 1鞏焴 1劉體純 1馬騰 1楊王休 1化鱗 1廷臣 1晉王 1蔡懋德 1周遇吉 1衞景瑗 1代王 1姜瓖 1朱之馮 1唐通 1杜勳 1曹化淳 1永王 1定王 1田弘遇 1王承恩 1黎志陞 1劉文炳 1成國公 1朱純臣 1魏藻德 1先帝 1陳演 1宋王 1企郊 1梁紹陽 1楊觀光 1純臣 1馬世奇 1路振飛 1見白 1金璽 1吳三桂 1陳沅 1高岡 1懿安皇后 1祖禰 1張第元 1耿始然 1世耀 1龍駒 1方築 1趙侯 1何騰蛟 1唐王 1騰蛟 1興國侯 1王威 1張國維 1九皐 1遁山 1苗胙土 1楊御蕃 1馬爌 1程龍 1陳于王 1文綬 1林銘球 1王瑞栴 1函山 1阮之鈿 1郝景春 1汪之鳳 1馬江 1秦良玉 1邵捷春 1捷春 1萬元吉 1袁繼咸 1張克儉 1鄺曰廣 1江溢 1王允成 1丁啟睿 1履祥 1黃得功 1高斗光 1鄭二陽 1馬士英 1華奎 1西王 1王瓆 1章曠 1孔希貴 1乾德 1巨舟 1劉熙祚 1桂王 1熙祚 1沈至緒 1劉麟 1瑞王 1常浩 1至澍 1陳士奇 1王應熊 1兆麟 1嚴錫命 1江鼎鎮 1龔完敬 1孫可望 1艾能奇 1劉文秀 1李定國 1張氏 1馬金 1尹伸 1吳宇英 1于大海 1楊展 1曹勛 1劉進忠 1能奇 1文秀 1

文官巡撫 18尚書 13知縣 9總督 9大學士 7知州 6侍郎 6御史 4參政 3監軍 3兵部尚書 3從事 3士大夫 3陝西巡撫 2給事中 2河南巡撫 2都御史 2上相 2左輔 2右弼 2布政使 2知府 2中官 1三邊總督 1山西巡撫 1兵部郎中 1闖將 1僉事 1四川總督 1山東巡撫 1州判 1署正 1軍務 1太僕卿 1吏目 1縣主簿 1典史 1巡撫都御史 1湘陰王 1郎中 1雲林守 1新順王 1殿大學士 1書寫 1弘文館學士 1丞相 1司官 1少詹事 1道副使 1巡按御史 1分巡道 1推官 1監軍道 1巡按 1左丞相 1右丞相 1

武官總兵 23總兵官 11將軍 7副將 5馬兵 4防禦使 2指使 2參將 2都督 2留守 1副總兵 1邊將 1裨將 1親軍 1倡義大元帥 1大將軍 1右營 1左營 1卒長 1威武將軍 1果毅 1節度使 1別將 1軍師 1偏裨 1守備 1四將軍 1

其他戰死 9中軍 4前鋒 4輜重 3舉人 3武宗 2宗社 2莊烈帝 2熹宗 2陵寢 2鐵騎 2虎豹 2女樂 2追尊 2太祖 2弘文館 2勸進 2洪範 2列傳 1孝宗 1中樞 1神宗 1戒嚴 1間架 1木瓜 1京營 1詐降 1削籍 1漕運 1棄市 1鼓吹 1文廟 1獻俘 1磨勘 1突圍 1火攻 1城將 1治兵 1騎兵 1馳道 1加諡號 1軍制 1金鼓 1黃霧 1部院 1三大營 1親征 1殉節 1袞冕 1刑部 1繫囚 1六科 1翰林院 1太僕寺 1神主 1內府 1登極 1諏吉 1追奔 1門生 1騾車 1郊天 1發喪 1諡號 1老營 1忠貞營 1斬首 1軍兵 1水師 1黃鶴樓 1生員 1大西國 1五軍都督府 1賜姓 1筆墨 1朝會 1義兵 1鄉導 1

卷三百〇九 列傳第一百九十七

盜賊之禍,歷代恒有,至明末李自成張獻忠極矣。史冊所載,未有若斯之酷者也。永樂中,唐賽兒亂山東。厥後乘瑕弄兵,頻見竊發,然皆旋就撲滅。惟武宗之世,流寇蔓延,幾危宗社,而卒以掃除。莊烈帝勵精有為,視武宗何啻霄壤,而顧失天下,何也?明興百年,朝廷之綱紀既肅,天下之風俗未澆。孝宗選舉賢能,布列中外,與斯民休養生息者十餘年,仁澤深而人心固,元氣盛而國脈安。雖以武之童昏,亟行稗政,中官倖夫,濁亂左右,而本根尚未盡撥,宰輔亦多老成。迨盜賊四起,王瓊獨典中樞陸完彭澤分任閫帥,委寄既專,旁撓絕少,以故危而不亡。莊烈帝承神、熹之後,神宗怠荒棄政,熹宗暱近閹人,元氣盡澌,國脈垂絕。向使熹宗御宇復延數載,則天下之亡不再傳矣。莊烈之繼統也,臣寮之黨局已成,草野之物力已耗,國家之法令已壞,邊疆之搶攘已甚。莊烈雖銳意更始,治核名實,而人才之賢否,議論之是非,政事之得失,軍機之成敗,未能灼見於中,不搖於外也。且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氣則急遽失措。當夫羣盜滿山,四方鼎沸,而委政柄者非庸即佞,勦撫兩端,茫無成算。內外大臣救過不給,人懷規利自全之心。言語戇直,切中事弊者,率皆摧折以去。其所任為閫帥者,事權中制,功過莫償。敗一方即戮一將,隳一城即殺一吏,賞罰太明而至於不能罰,制馭過嚴而至於不能制。加以天災流行,饑饉洊臻,政繁賦重,外訌內叛。譬一人之身,元氣羸然,疽毒並發,厥症固已甚危,而醫則良否錯進,劑則寒熱互投,病入膏肓,而無可救,不亡何待哉。是故明之亡,亡於流賊,而其致亡之本,不在於流賊也。嗚呼!莊烈非亡國之君,而當亡國之運,又乏救亡之術,徒見其焦勞瞀亂,孑立於上十有七年。而帷幄不聞良、平之謀,行間未覩李、郭之將,卒致宗社顛覆,徒以身殉,悲夫!自唐賽兒以下,本末易竟,事具勦賊諸臣傳中。獨志其亡天下者,立李自成張獻忠傳。

李自成 張獻忠

李自成

李自成米脂人,世居懷遠李繼遷寨。父守忠,無子,禱於華山,夢神告曰:「以破軍星為若子。」已,生自成。幼牧羊於邑大姓艾氏,及長,充銀川驛卒。善騎射,鬬很無賴,數犯法。知縣晏子賓捕之,將置諸死,脫去為屠。天啟末,魏忠賢黨喬應甲陝西巡撫朱童蒙延綏巡撫,貪黷不詰盜,盜由是始。

崇禎元年[1644]陝西大饑,延綏缺餉,固原兵劫州庫。白水賊王二,府谷王嘉胤宜川王左掛飛山虎、大紅狼等,一時並起。有安塞馬賊高迎祥者,自成舅也,與饑民王大梁聚衆應之。迎祥自稱闖王,大梁自稱大梁王

二年春,詔以楊鶴三邊總督,捕之。參政劉應遇擊斬王二、王大梁參政洪承疇擊破王左掛,賊稍稍懼。會京師戒嚴山西巡撫耿如𣏌勤王兵譁而西,延綏總兵吳自勉、甘肅巡撫梅之煥勤王兵亦潰,與羣盜合。延綏巡撫張夢鯨恚死,承疇代之,召故總兵杜文煥延綏固原兵,便宜勦賊。

三年王左掛、王子順、苗美等戰屢敗,乞降。而王嘉胤延安慶陽間,楊鶴撫之,不聽,從神木渡河犯山西。是時,秦地所徵曰新餉,曰均輸,曰間架,其目日增,吏因緣為姦,民大困。以給事中劉懋議,裁驛站,山、陝游民仰驛糈者,無所得食,俱從賊,賊轉盛。兵部郎中李繼貞奏曰:「延民饑,將盡為盜,請以帑金十萬振之。」帝不聽。而嘉胤已襲破黃甫川、清水、木瓜三堡,陷府谷河曲。又有神一元、不沾泥、可天飛、郝臨菴、紅軍友點燈子、李老柴、混天猴、獨行狼諸賊,所在蜂起,或掠秦,或東入晉,屠陷城堡。官兵東西奔擊,賊或降或死,旋滅旋熾。延安張獻忠亦聚衆據十八寨,稱八大王

四年孤山副將曹文詔破賊河曲王嘉胤遁去。已,復自岳陽突犯澤、璐,為左右所殺,其黨共推王自用號紫金梁者為魁。自用結羣賊老𤞑𤞑、曹操、八金剛、掃地王、射塌天、閻正虎、滿天星、破甲錐、邢紅狼、上天龍、蝎子塊、過天星、混世王等及迎祥獻忠共三十六營,衆二十餘萬,聚山西自成乃與兄子過往從迎祥,與獻忠等合,號闖將,未有名。楊鶴撫賊不效被逮,洪承疇代鶴,張福臻承疇,督諸將曹文詔、楊嘉謨勦賊,所向克捷,陝地略定。而山西賊大盛,剽掠寧鄉、石樓、稷山聞喜河津間。

五年,賊分道四出,連陷大寧隰州澤州壽陽諸州縣,全晉震動。乃罷巡撫宋統殷,以許鼎臣代之,與宣大總督張宗衡分督諸將。宗衡督虎大威賀人龍左良玉等兵八千人,駐平陽,責以平陽、澤、潞四十一州縣。鼎臣張應昌、頗希牧、艾萬年兵七千人,駐汾州,責以汾、太、沁、遼三十八州縣。賊亦轉入磨盤山,分衆為三:閻正虎據交城文水,窺太原;邢紅狼、上天龍據吳城,窺汾州;自用、獻忠沁州武鄉,陷遼州

六年春,官兵共進力擊。自用懼,乞降於故錦衣僉事張道濬。約未定,陽和兵襲之。賊怒,敗約去。會總兵官曹文詔陝西兵至,偕諸將猛如虎虎大威、頗希牧、艾萬年張應昌等合勦,屢戰皆大克,前後殺混世王、滿天星、姬關鎖、翻山動、掌世王、顯道神等,破自用、獻忠、老𤞑𤞑、蝎子塊、掃地王諸賊。其後,自用又為川將鄧玘射殺之。山西三大盜俱敗。初,賊之破澤州也,分其衆,南踰太行,掠濟源、清化、修武,圍懷慶。官軍擊之,賊遁走。別賊復闌入西山,大掠順德真定間。大名道盧象昇力戰却賊。賊自邢臺摩天嶺西下,抵武安,敗總兵左良玉,河北三府焚劫殆徧。潞王上疏告急,兼請衞鳳、泗陵寢。詔特遣總兵倪寵王樸京營兵六千人,與諸將並進。賊聞之,欲從河內走太行。文詔邀擊之,不敢進。賊之敗於山西者,亦奔河北合營,迎祥自成獻忠、曹操、老𤞑𤞑等俱至。京兵蹙其後,左良玉湯九州等扼其前,連戰於青店、石岡石坡、牛尾、柳泉、猛虎村,屢敗之。賊欲逸,阻於河,大困。賊素畏文詔道濬道濬先坐事遣戍,文詔轉戰秦、晉、河北,遇賊輒大克,御史復劾其驕倨,調大同總兵去。賊遂詭辭乞降,監軍太監楊進朝信之,為入奏。會天寒河冰合,賊突從毛家寨策馬徑渡。河南諸軍無扼河者,賊遂連陷澠池伊陽盧氏三縣。河南巡撫玄默率諸將盛兵待之,賊竄入盧氏山中,由間道直走內鄉,掠鄖陽,又分掠南陽汝寧,入棗陽當陽,偪湖廣巡撫唐暉斂兵守境。犯歸、巴、夷陵等處,破夔州,攻廣元,逼四川,所在告急。

七年春,特設山、陝、河南湖廣四川總督,專辦賊,以延綏巡撫陳奇瑜為之,以盧象昇撫治鄖陽,為奇瑜破賊延水關有威名,而象昇歷戰陣知兵也。於是奇瑜均州入,與象昇並進,師次烏林關,斬賊數千級。賊走漢南,奇瑜湖廣不足憂,引兵西擊。始,賊自澠池渡河,高迎祥最強,自成屬焉。及入河南自成與兄子過結李牟俞彬白廣恩、李雙喜、顧君恩高傑等自為一軍。過、傑善戰,君恩善謀。及奇瑜兵至,獻忠等奔商、雒,自成等陷於興安之車箱峽。會大雨兩月,馬乏芻多死,弓矢皆脫,自成用君恩計,賄奇瑜左右,詐降奇瑜意輕賊,許之,檄諸將按兵毋殺,所過州縣為具糗傳送。賊甫渡棧,即大譟,盡屠所過七州縣。而略陽賊數萬亦來會,賊勢愈張。奇瑜削籍,而自成名始著矣。已,洪承疇奇瑜李喬巡撫陝西吳甡巡撫山西大學士溫體仁謂甡曰:「流賊癬疥疾,勿憂也。」未幾,西寧兵變,承疇甫受命而東,聞變遽返。迎祥自成遂入鞏昌平涼臨洮鳳翔諸府數十州縣。敗賀人龍、張天禮軍,殺固原道陸夢龍。圍隴州四十餘日,承疇總兵左光先人龍合擊,大破之。會朝廷亦命豫、楚、晉、蜀兵四道入陝,迎祥自成遂竄入終南山。已而東出,陷陳州靈寶汜水滎陽。聞左良玉將至,移壁梅山溱水間。部賊拔下蔡,燒汝寧郛。乃命承疇出關追賊,與山東巡撫朱大典幷力擊,賊偵知之。

八年正月大會於滎陽。老𤞑𤞑、曹操、革裏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橫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順天王迎祥獻忠共十三家七十二營,議拒敵,未決。自成進曰:「一夫猶奮,況十萬衆乎!官兵無能為也。宜分兵定所向,利鈍聽之天。」皆曰:「善。」乃議革裏眼、左金王當川、湖兵,橫天王、混十萬當陝兵,曹操、過天星扼河上,迎祥獻忠自成等略東方,老𤞑𤞑、九條龍往來策應。陝兵銳,益以射塌天、改世王。所破城邑,子女玉帛惟均。衆如自成言。先是,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懼賊南犯,請加防鳳陽陵寢,不報。及迎祥獻忠東下,江北兵單,固始霍丘俱失守。賊燔壽州,陷潁州知州尹夢鼇州判趙士寬戰死,殺故尚書張鶴鳴。乘勝陷鳳陽,焚皇陵,留守署正朱國相等皆戰死。事聞,帝素服哭,遣官告廟。逮漕運都御史楊一鵬棄市,以朱大典代之,大徵兵討賊。賊乃大書幟曰古元真龍皇帝,合樂大飲。自成獻忠求皇陵監小閹善鼓吹者,獻忠不與。自成怒,偕迎祥西趨歸德,與曹操、過天星合,復入陝西獻忠獨東下廬州承疇方馳至汝州,命諸將左良玉湯九州尤世威、徐來朝、陳永福鄧玘張應昌分扼湖廣河南鄖陽諸關隘,召曹文詔中軍文詔未至,玘以兵亂死。迎祥自成終南山出,大掠富平寧州。老𤞑𤞑、獻忠、曹操、蝎子塊、過天星諸賊,聞承疇出關,先後皆走陝西,焚掠西安平涼鳳翔諸郡。承疇亟還救,分遣諸將擊老𤞑𤞑等,令副總兵劉成功、艾萬年迎祥自成寧州萬年中伏戰死文詔怒,復擊之,亦中伏戰死。羣賊乘勝掠地,火照西安城中。承疇力禦之涇陽三原間,決死戰,賊不得過。獻忠、老𤞑𤞑等由他道轉突朱陽關,守關將徐來臣軍潰死,尤世威中箭遁。於是羣賊皆出關,分十三營東犯,而迎祥自成獨留陝西。時盧象昇已改湖廣巡撫,總理直隸河南、山東、四川湖廣軍務。詔承疇關中象昇督關外。賊亦分兵,迎祥武功扶風以西,自成富平、固州以東。承疇遣將追自成,小捷,至醴泉。賊將高傑通於自成邢氏,懼誅,挾之來降。承疇身追自成,大戰渭南臨潼自成大敗東走。迎祥亦屢敗,東踰華陰南原,絕嶺,偕自成出朱陽關,與獻忠合。冬十一月,羣賊薄閿鄉左良玉祖寬禦之不克,遂陷陝州,進攻雒陽。河南巡撫陳必謙良玉、寬援雒陽,獻忠走嵩、汝。迎祥自成偃師鞏縣,略魯山葉縣,陷光州象昇擊敗之確山

九年春迎祥自成廬州,不拔。陷含山和州,殺知州黎弘業及在籍御史馬如蛟等。又攻滁州知州劉大鞏太僕卿覺斯堅守不下。象昇親督祖寬、羅岱、楊世恩等來援,戰於朱龍橋,賊大敗,屍咽水不流。北攻壽州,故御史方震孺堅守。折而西,入歸德邊將祖大樂破之。走密、登封,故總兵湯九州戰死。分道犯南陽裕州,必謙援南陽象昇援裕,令大樂等擊賊,殺迎祥自成精銳幾盡。賊復分兵再入陝,迎祥由鄖、襄趨興安漢中自成由南山踰商、雒,走延綏,犯鞏昌北境。諸將左光先曹變蛟破之,自成環縣。未幾,官軍敗於羅家山,盡亡士馬器仗,總兵官翀霄被執。自成勢復振,進圍綏德,欲東渡河,山西兵遏之。復西掠米脂,呼知縣邊大綬,曰:「此吾故鄉也,勿虐我父老。」遺之金,令修文廟。將襲榆林,河水驟長,賊淹死甚衆,乃改道,從韓城而西。時象昇及大樂、寬等皆入援京師。孫傳庭新除陝西巡撫,銳意滅賊。秋七月,禽迎祥盩厔獻俘闕下,磔死。於是賊黨乃共推自成闖王矣。是月,犯階、徽。未幾,出汧、隴,犯鳳翔,渡渭河

十年涇陽三原。蝎子塊、過天星俱來會。傳庭變蛟連戰七日,皆克,蝎子塊降。自成與過天星奔秦州。入蜀,陷寧羌,破七盤關,陷廣元總兵官侯良柱戰死,遂連陷昭化劍州梓潼江油黎雅青川等州縣。劍州知州徐尚卿吏目李英俊、昭化知縣王時化、郫縣主簿張應奇、金堂典史潘夢科皆死。進攻成都七日不克,巡撫王維章坐避賊徵。

十一年春,官軍敗賊梓潼自成白水,食盡。承疇傳庭合擊於梓潼原,大破之。自成盡亡其卒,獨與劉宗敏、田見秀等十八騎潰圍,竄伏商、洛山中。其年,獻忠降,自成勢益衰。承疇薊遼總督傳庭保定總督傳庭以疾辭,逮下獄。二人去,自成稍得安。總理熊文燦方主撫,諜者或報自成死,益寬之。

十二年夏獻忠穀城自成大喜,出收衆,衆復大集。陝西總督鄭崇儉發兵圍之,令曰「圍師必缺」。自成乃由缺走,突武關,往依獻忠獻忠欲圖之,覺,遁去。楊嗣昌督師夷陵,檄令降,自成出謾語。官軍圍自成於巴西、魚復諸山中,自成大困,欲自經,養子雙喜勸而止。賊將多出降。劉宗敏者,藍田鍛工也,最驍勇,亦欲降。自成與步入叢祠,顧而歎曰:「人言我當為天子,盍卜之,不吉,斷我頭以降。」宗敏諾,三卜三吉。宗敏還,殺其兩妻,謂自成曰:「吾死從君矣。」軍中壯士聞之,亦多殺妻子願從者。自成乃盡焚輜重,輕騎由鄖、均走河南河南大旱,斛穀萬錢,饑民從自成者數萬。遂自南陽出,攻宜陽,殺知縣唐啟泰。攻永寧,殺知縣武大烈,戕萬安王采𨮫。攻偃師知縣徐日泰罵賊死。時十三年十二月也。自成為人高顴深䫜,鴟目曷鼻,聲如豺。性猜忍,日殺人斮足剖心為戲。所過,民皆保塢堡不下。杞縣舉人李信者,逆案中尚書李精白子也,嘗出粟振饑民,民德之曰:「李公子活我。」會繩伎紅娘子反,擄信,強委身焉。信逃歸,官以為賊,囚獄中。紅娘子來救,饑民應之,共出信。盧氏舉人牛金星磨勘被斥,私入自成軍為主謀,潛歸,事洩坐斬,已,得末減。二人皆往投自成自成大喜,改信名曰巖。金星又薦卜者宋獻策,長三尺餘,上讖記云:「十八子,主神器。」自成大悅。巖因說曰:「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自成從之,屠戮為減。又散所掠財物振饑民,民受餉者,不辨巖、自成也,雜呼曰:「李公子活我。」巖復造謠詞曰:「迎闖王,不納糧。」使兒童歌以相煽,從自成者日衆。

十四年正月河南,有營卒勾賊,城遂陷,福王常洵遇害。自成兵汋王血,雜鹿醢嘗之,名「福祿酒」。王世子由崧裸而逃。自成發王邸金振饑民,遂移攻開封。時張獻忠亦陷襄陽,戕襄王翊銘。王開封者周王恭枵,聞賊至,急發庫金募死士,與巡撫都御史高名衡等固守。自成攻七晝夜,解去,屠密縣。賊魁羅汝才、土寇袁時中皆歸自成。時中衆二十萬,號小袁營。汝才即曹操,與獻忠同降復叛去者也。自成初為迎祥裨將,至是勢大盛。帝以故尚書傅宗龍陝西總督,使專辦自成,別敕保定總督楊文岳會師。宗龍馳入關,與巡撫汪喬年調兵,兵已發盡,乃檄河南大將李國奇、賀人龍兵隸部下,亟出關。文岳虎大威軍俱至新蔡,與自成遇。人龍卒先奔,國奇、大威繼之宗龍文岳親軍築壘自固。夜,文岳兵潰奔陳州宗龍與賊持數日,食盡,突圍走,被執死。自成葉縣,殺副將劉國能,遂圍左良玉郾城喬年宗龍總督,出關,次襄城自成盡銳攻之,喬年副將李萬慶皆死。自成劓刖諸生百九十人。遂乘勝陷南陽鄧州十四城,再圍開封。巡撫名衡總兵陳永福力拒之,射中自成目,礮殪上天龍等,自成益怒。自成每攻城,不用古梯衝法,專取瓴甋,得一甎即歸營臥,後者必斬。取甎已,即穿穴穴城。初僅容一人,漸至百十,次第傅土以出。過三五步,留一土柱,繫以巨絙。穿畢,萬人曳絙一呼,而柱折城崩矣。名衡於城上鑿橫道,聽其下有聲,用毒穢灌之,多死。賊乃即城壞處用火攻法,實藥甕中,火燃藥發,當者輒糜碎,名曰放迸。

十五年二月,城半圮,賊用放迸法攻之,鐵騎數千馳譟,伺城頹即擁入城。城故宋汴都,金人所重築也。厚數丈,土堅,火外擊,賊騎多殲,自成駭而去。南陷西華,尋屠陳州,副使關永傑知州君耀皆罵賊死。歸德睢州寧陵太康數十郡縣,悉殘燬。商丘知縣梁以樟創死復甦,全家殲焉。已,復攻開封,築長圍為持久計。詔起孫傳庭總督,釋故尚書侯恂命督師,召左良玉援開封。良玉朱仙鎮,大敗,奔襄陽。諸軍皆屯河北,不敢進。開封食盡。山東總兵劉澤清亦奉詔至。傳庭知開封急,大會諸將西安,亟出關來救。未至,名衡等議決朱家寨口河灌賊,賊亦決馬家口河欲灌城。秋九月癸未,天大雨,二口並決,聲如雷,潰北門入,穿東南門出,注渦水。城中百萬戶皆沒,得脫者惟周王、妃、世子及撫按以下不及二萬人。賊亦漂沒萬餘,乃拔營西南去。先是,有馬守應稱老𤞑𤞑、賀一龍稱革裏眼、賀錦稱左金王、劉希堯稱爭世王、藺養成稱亂世王者,皆附自成,時號「革左五營」。自成乃西迎傳庭兵,遇於南陽傳庭軍潰走,豫人所謂柿園之敗也。是時大清兵南侵,京師方告急,朝廷不暇復討賊。自成乃收羣賊,連營五百餘里,再屠南陽,進攻汝寧總兵虎大威中礮死,楊文岳被殺。自成乃脅崇王由樻使從軍,遂由確山信陽泌陽襄陽左良玉望風南走,自成襄陽。分徇屬城及德安諸州縣,皆下,再破夷陵荊門州自成自攻荊州湘陰王儼𨥠遇害,燒獻陵木城,穿燬宮殿。

十六年春陷承天。將發獻陵,有聲震山谷,懼而止。旁掠潛山京山、雲夢、黃陂孝感等州縣,皆下。先驅偪漢陽良玉九江。攻鄖陽,撫治都御史起元王光恩力守不下。光恩,賊反正者也。自成自號奉天倡義大元帥,號羅汝才代天撫民威德大將軍。分其衆,曰標營,領兵百隊;曰先、後、左、右營,各領兵三十餘隊。標營白幟黑纛,自成獨白鬃大纛銀浮屠;左營幟白,右緋,前黑,後黃,纛隨其色。五營以序直晝夜,次第休息,巡徼嚴密。逃者謂之落草,磔之。收男子十五以上、四十以下者為兵。精兵一人,主芻、掌械、執爨者十人。軍令不得藏白金,過城邑不得室處,妻子外不得攜他婦人。寢興悉用單布幕。緜甲厚百層,矢礮不能入。一兵倅馬三四匹,冬則以茵褥籍其蹏。剖人腹為馬槽以飼馬,馬見人,輒鋸牙思噬若虎豹。軍止,即出較騎射,曰站隊。夜四鼓,蓐食以聽令。所過崇岡峻坂,騰馬直上。水惟憚黃河,若淮、泗、涇、渭,則萬衆翹足馬背,或抱鬣緣尾,呼風而渡,馬蹏所壅閼,水為不流。臨陣,列馬三萬,名三堵墻。前者返顧,後者殺之。戰久不勝,馬兵佯敗誘官兵,步卒長鎗三萬,擊刺如飛,馬兵回擊,無不大勝。攻城,迎降者不殺,守一日殺十之三,二日殺十之七,三日屠之。凡殺人,束屍為燎,謂之打亮。城將陷,步兵萬人環堞下,馬兵巡徼,無一人得免。獻忠雖至殘忍,不逮也。諸營較所獲,馬騾者上賞,弓矢鉛銃者次之,幣帛又次之,珠玉為下。自成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汝才妻妾數十,被服紈綺,帳下女樂數部,厚自奉養,自成嘗嗤鄙之。汝才衆數十萬,用山西舉人吉珪為謀主。自成善攻,汝才善戰,兩人相須若左右手自成下宛、葉,克梁、宋,兵強士附,有專制心,顧獨忌汝才。乃召汝才所善賀一龍宴,縛之,晨以二十騎斬汝才於帳中,悉兼其衆。自成中州,所略城輒焚燬之。及渡漢江,謀以荊、襄為根本,改襄陽曰襄京,修襄王宮殿居之。改禹州曰均平府,承天府曰揚武州,他府縣多所更易。牛金星教以創官爵名號,大行署置。自成無子,兄子過及妻弟高一功,迭居左右,親信用事。田見秀、劉宗敏為權將軍李巖賀錦劉希堯等為制將軍張鼐、党守素等為威武將軍,谷可成、任維榮等為果毅將軍,凡五營二十二將。又置上相左輔右弼、六政府侍郎郎中從事等官。要地設防禦使,府曰尹,州曰牧,縣曰令。封崇王由樻襄陽伯邵陵王在城棗陽伯、保寧王紹圮宣城伯、肅寧王術<木受>順義伯。以張國紳上相牛金星左輔來儀右弼國紳,安定人,嘗官參政。既降,獻文翔鳳妻鄧氏以媚自成自成惡其傷同類,殺之,而歸鄧氏於其家。六政府侍郎石首喻上猷江陵蕭應坤、招遠楊永裕米脂李振聲江陵鄧巖忠西安錫胤,尋以宣城丘之陶振聲為兵政府侍郎。其餘受偽職者甚衆,不具載。使高一功、馮雄守襄陽,任繼光荊州藺養成、牛萬才守夷陵王文曜守澧州,白旺守安陸,蕭雲林守荊門,謝應龍漢川,周鳳梧禹州。於是河南湖廣江北諸賊莫不聽命。自成既殺汝才、一龍,又襲殺養成,奪守應兵,擊殺袁時中杞縣獻忠方據武昌自成遣使賀,且脅之曰:「老𤞑𤞑已降,曹操輩誅死,行及汝矣。」獻忠大懼,南入長沙。當是時,十三家七十二營諸大賊,降死殆盡,惟自成獻忠存,而自成獨勁,遂自稱曰新順王。集牛金星等議兵所向。金星請先取河北,直走京師。楊永裕請下金陵,斷燕都糧道。從事顧君恩曰:「金陵居下流,事雖濟,失之緩。直走京師,不勝,退安所歸,失之急。關中,大王桑梓邦也,百二山河,得天下三分之二,宜先取之,建立基業。然後旁略三邊,資其兵力,攻取山西,後向京師,庶幾進戰退守,萬全無失。」自成從之。傳庭之敗於柿園而歸陝也,大治兵,制火車二萬輛,募壯士,使白廣恩高傑將,欲俟賊饑而擊之。朝議日督戰,不得已出關。以牛成虎、盧光祖前鋒,由靈寶入洛。高傑中軍,檄廣恩新安來會。河南陳永福新灘四川將秦翼明出商、洛,為犄角。前鋒敗賊澠池,至寶豐,再拔其城。次郟,自成率萬騎還戰,復大敗,幾被禽。會天大雨,道濘,糧車不進。自成遣輕騎出汝州,要截糧道。傳庭乃分軍三,令廣恩從大道,令高傑親隨從間道,迎糧,令永福守營。傳庭既行,永福兵亦爭發,不可禁,遂為賊所躡。至南陽傳庭還戰,賊陣五重,官軍克其三。已而稍却,火車奔,騎兵亦大奔。賊縱鐵騎踐之,傳庭大敗。自成空壁追,一日夜踰四百里,官軍死者四萬餘人,失兵器輜重數十萬。傳庭奔河北,轉趨潼關,氣敗沮不復振。冬十月自成潼關傳庭死,遂連破華陰渭南、華、商、臨潼。進攻西安,守將王根子開東門納賊。自成秦王存樞以為權將軍,永壽王誼<氵口川>為制將軍巡撫馮師孔以下死者十餘人,布政使陸之祺等俱降。自成大掠三日,下令禁止。改西安長安,稱西京。賜顧君恩女樂一部,賞入關策也。大發民,修長安城,開馳道自成三日親赴教場校射,百姓望見黃龍纛,咸伏地呼萬歲。諸將白廣恩、高汝利、左光先梁甫先後皆降。陳永福以先射中自成目,保山巔不敢下,自成折箭為誓,招之,亦降。惟高傑以竊自成妻走延安,為李過所追,折而東,渡宜川,絕蒲津以守。自成兵所至風靡,乃詣米脂祭墓。向為官軍所發,焚棄遺骴,築土封之。求其宗人,贈金封爵以去。改延安府曰天保府,米脂天保縣清澗曰天波府。鳳翔不下,屠之。始,自成陝西,自謂故鄉,毋有侵暴,未一月抄掠如故。又以士大夫必不附己,悉索諸薦紳,搒掠徵其金,死者瘞一穴。榆林故死守,李過等不能克,自成大發兵攻陷之。副使都任總兵王世國尤世威等,俱不屈死。乘勝取寧夏,屠慶陽,執韓王亶塉。移攻蘭州甘肅巡撫林日瑞等亦死。進陷西寧,於是肅州、山丹、永昌、鎮番、莊浪皆降,陝西地悉歸自成。又遣賊渡河,陷平陽,殺宗室三百餘人。高傑澤州。詔以余應桂總督三邊,收邊兵勦賊,然全陝已沒,應桂不能進。

十七年正月庚寅朔,自成稱王於西安,僭國號曰大順,改元永昌,改名自晟。追尊曾祖以下,加諡號,以李繼遷太祖。設天佑殿大學士,以牛金星為之。增置六政府尚書,設弘文館文諭院、諫議、直指使從政、統會、尚契司、驗馬寺、知政使、書寫房等官。以乾州宋企郊為吏政尚書平湖陸之祺為戶政尚書、真寧鞏焴為禮政尚書歸安張嶙然為兵政尚書。復五等爵,大封功臣,侯劉宗敏以下九人,伯劉體純以下七十二人,子三十人,男五十五人。定軍制。有一馬儳行列者斬之,馬騰入田苗者斬之。籍步兵四十萬、馬兵六十萬。兵政侍郎楊王休為都肄,出橫門,至渭橋金鼓動地。令弘文館學士化鱗等草檄馳諭遠近,指斥乘輿。是日,大風霾,黃霧四塞。事聞,帝大驚,召廷臣議。大學士李建泰請督師,帝許之。時山西平陽陷,河津稷山、滎河皆陷,他府縣多望風送款。二月自成渡河,破汾州,徇河曲靜樂,攻太原,執晉王求桂,巡撫蔡懋德死之。北徇忻、代,寧武總兵周遇吉戰死自成先遣游兵入故關,掠大名、真定而北。身率衆賊並邊東犯,陷大同巡撫衞景瑗總兵朱三樂死。自成代王傳㸄,代藩宗室殆盡。犯宣府總兵姜瓖迎降,巡撫朱之馮死。遂犯陽和,由柳溝逼居庸,總兵官唐通、太監杜之秩迎降。三月十三日昌平總兵官李守鑠死。始,賊欲偵京師虛實,往往陰遣人輦重貨,賈販都市,又令充部院諸掾吏,探刺機密。朝廷有謀議,數千里立馳報。及抵昌平,兵部發騎探賊,賊輒勾之降,無一還者。賊游騎至平則門,京師猶不知也。十七日,帝召問羣臣,莫對,有泣者。俄頃賊環攻九門,門外先設三大營,悉降賊。京師久乏餉,乘陴者少,益以內侍。內侍專守城事,百司不敢問。十八日,賊攻益急,自成駐彰義門外,遣降賊太監杜勳縋入見帝,求禪位。帝怒,叱之下,詔親征。日暝,太監曹化淳啟彰義門,賊盡入。帝出宮,登煤山,望烽火徹天,歎息曰:「苦我民耳。」徘徊久之,歸乾清宮,令送太子永王定王於戚臣周奎田弘遇第,劍擊長公主,趣皇后自盡。十九日丁未,天未明,皇城不守,鳴鐘集百官,無至者。乃復登煤山,書衣襟為遺詔,以帛自縊於山亭,帝遂崩。太監王承恩縊於側。自成氊笠縹衣,乘烏駁馬,入承天門。偽丞相牛金星尚書宋企郊喻上猷侍郎黎志陞張嶙然等騎而從。登皇極殿,據御座,下令大索帝后,期百官三日朝見。文臣自范景文、勳戚自劉文炳以下,殉節者四十餘人。宮女魏氏投河,從者二百餘人。象房象皆哀吼流淚。太子周奎家,不得入,二王亦不能匿,先後擁至,皆不屈,自成羈之宮中。長公主絕而復甦,舁至,令賊劉宗敏療治。已,乃知帝后崩,自成命以宮扉載出,盛柳棺,置東華門外,百姓過者皆掩泣。越三日己酉,昧爽,成國公朱純臣大學士魏藻德率文武百官入賀,皆素服坐殿前。自成不出,羣賊爭戲侮,為椎背、脫帽,或舉足加頸,相笑樂,百官懾伏不敢動。太監王德化叱諸臣曰:「國亡君喪,若曹不思殯先帝,乃在此耶!」因哭,內侍數十人皆哭,藻德等亦哭。顧君恩以告自成,改殮帝后,用袞冕褘翟,加葦厰云。大學士陳演勸進,不許。封太子宋王。放刑部、錦衣衞繫囚自成自居西安,建置官吏,至是益盡改官制。六部曰六政府,司官從事六科曰諫議,十三道曰直指使翰林院弘文館太僕寺曰驗馬寺,巡撫節度使,兵備曰防禦使知府州縣曰尹、曰牧、曰令。召見朝官,自成南嚮坐,金星、宗敏企郊等左右雜坐,以次呼名,分三等授職。自四品以下少詹事梁紹陽楊觀光等無不污偽命,三品以上獨用故侍郎侯恂。其餘勳戚、文武諸臣奎、純臣、演、藻德等共八百餘人,送宗敏等營中,拷掠責賕賂,至灼肉折脛,備諸慘毒。藻德馬世奇家人,泣曰:「吾不能為若主,今求死不得。」賊又編排甲,令五家養一賊,大縱淫掠,民不勝毒,縊死相望。徵諸勳戚大臣金,金足輒殺之。焚太廟神主,遷太祖主於帝王廟。時賊黨已陷保定李建泰降,畿內府縣悉附。山東、河南徧設官吏,所至無違者。及淮,巡撫路振飛發兵拒之,乃去。自成謂真得天命,金星率賊衆三表勸進,乃從之,令撰登極儀,諏吉日。及自成升御座,忽見白衣人長數丈,手劍怒視,座下龍爪鬣俱動,自成恐,亟下。鑄金璽永昌錢,皆不就。聞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兵起,乃謀歸陝西。初,三桂奉詔入援,至山海關,京師陷,猶豫不進。自成劫其父襄,作書招之,三桂欲降。至灤州,聞愛姬陳沅劉宗敏掠去,憤甚,疾歸山海,襲破賊將。自成怒,親部賊十餘萬,執吳襄於軍,東攻山海關,以別將一片石越關外。三桂懼,乞降於我大清。四月二十二日自成兵二十萬,陣於關內,自北山亘海。我兵對賊置陣,三桂居右翼末,悉銳卒搏戰,殺賊數千人,賊亦力鬬,圍開復合。戰良久,我兵從三桂陣右突出,衝賊中堅,萬馬奔躍,飛矢雨墮,天大風,沙石飛走,擊賊如雹。自成方挾太子高岡觀戰,知為我兵,急策馬下岡走。我兵追奔四十里,賊衆大潰,自相踐踏死者無算,僵屍徧野,溝水盡赤。自成永平,我兵逐之。三桂先驅至永平自成殺吳襄,奔還京師。時牛金星居守,諸降人往謁,執門生禮甚恭。金星曰:「訛言方起,諸君宜簡出。」由是降者始懼,多竄伏矣。自成至,悉鎔所拷索金及宮中帑藏、器皿,鑄為餅,每餅千金,約數萬餅,騾車載歸西安二十九日丙戌僭帝號於武英殿追尊七代皆為帝后,立妻高氏皇后自成被冠冕,列仗受朝。金星代行郊天禮。是夕焚宮殿及九門城樓。詰旦,挾太子、二王西走,而使偽將軍左光先、谷可成殿。五月二日,我大清兵入京師,下令安輯百姓,為帝后發喪,議諡號,遣將偕三桂追自成。時福王已監國南京大學士史可法督師討賊。自成定州,我兵追之,與戰,斬谷可成,左光先傷足,賊負而逃。自成西走真定,益發衆來攻,我兵復擊之。自成中流矢創甚,西踰故關,入山西。會我兵東返,自成乃鳩合潰散,走平陽李巖者,故勸自成以不殺收人心者也。及陷京師,保護懿安皇后令自盡。又獨於士大夫無所拷掠,金星等大忌之。定州之敗,河南州縣多反正,自成召諸將議,巖請率兵往。金星陰告自成曰:「巖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河南,巖故鄉,假以大兵,必不可制。十八子之讖,得非巖乎?」因譖其欲反。自成令金星與巖飲,殺之,賊衆俱解體。自成西安,復遣賊陷漢中,降總兵趙光遠,進略保寧。時獻忠以兵拒之,乃還。八月祖禰廟成,將往祀,忽寒慄不能就禮。自成始以巖言,謬為仁義,及巖死,又屢敗,復強很自用,偽尚書張第元耿始然皆以小忤死。制銅鏌,官吏坐賕,即鏌斬。民盜一雞者死。西人大懼。

順治二年[1645]二月,我兵攻潼關,偽伯馬世耀以六十萬衆迎戰,敗死。潼關破,自成遂棄西安,由龍駒寨走武岡,入襄陽,復走武昌。我兵兩道追躡,連蹙之鄧州、承天、德安武昌,窮追至賊老營,大破之者八。當是時,左良玉東下,武昌虛無人。自成屯五十餘日,賊衆尚五十餘萬,改江夏曰瑞符縣。尋為我兵所迫,部衆多降,或逃散。自成咸寧蒲圻,至通城,竄於九宮山秋九月自成李過守寨,自率二十騎略食山中,為村民所困,不能脫,遂縊死。或曰村民方築堡,見賊少,爭前擊之,人馬俱陷泥淖中,自成腦中鉏死。剝其衣,得龍衣金印,眇一目,村民乃大驚,謂為自成也。時我兵遣識自成者驗其尸,朽莫辨。獲自成從父趙侯、偽襄南侯及自成妻妾二人,金印一。又獲偽汝侯劉宗敏、偽總兵左光先、偽軍師宋獻策。於是斬自成從父宗敏於軍。牛金星宋企郊等皆遁亡。自成兄子過改名錦,偕諸賊帥奉高氏降於總督何騰蛟。時唐王立於閩,賜錦名赤心,封高氏忠義夫人,號其軍曰忠貞營,隸騰蛟麾下。永明王時,赤心封興國侯,尋死。

張獻忠

張獻忠者,延安衞柳樹澗人也,與李自成同歲生。長隸延綏鎮為軍,犯法當斬,主將陳洪範奇其狀貌,為請於總兵官王威釋之,乃逃去。

崇禎三年[1646]陝西賊大起,王嘉胤府谷,陷河曲獻忠米脂十八寨應之,自稱八大王明年嘉胤死,其黨王自用復聚衆三十六營,獻忠高迎祥羅汝才馬守應等皆為之渠。其冬,洪承疇總督獻忠汝才皆就撫。已而叛入山西,偕羣賊焚掠。尋擾河北,又偕渡河。自是,陝西河南湖廣四川江北數千里地,皆被蹂躪。當此之時,賊渠率衆無專主,遇官軍,人自為鬬,勝則爭進,敗則竄山谷不相顧。官軍遇賊追殺,亦不知所逐何賊也。賊或分或合,東西奔突,勢日強盛。

八年,十三家會滎陽,議敵官軍。守應欲北渡,獻忠嗤之,守應怒,李自成為解,乃定議。獻忠始與高迎祥並起作賊,自成迎祥偏裨,不敢與獻忠並。及是遂相頡頏,與俱東掠,連破河南江北諸縣,焚皇陵。已而迎祥自成西去。獻忠獨東,圍廬州舒城,俱不下。攻桐城,陷廬江,屠巢、無為潛山太湖宿松諸城應天巡撫張國維禦之。獻忠從英、霍遁,道麻城,合守應等入關,會迎祥鳳翔。已,復出商、洛,屯靈寶,以待迎祥迎祥至,則合兵復東。總兵官左良玉祖寬擊之,獻忠迎祥分道走。寬追獻忠,戰於嵩縣九皐山,三戰皆克,俘斬甚衆。獻忠恚,再合迎祥衆還戰,復大敗。迎祥尋與自成陝西,而守應、汝才諸賊,各盤踞鄖陽、商、洛山中,不能救,獻忠遁山中。

明年秋總督盧象昇去,苗胙土巡撫湖廣,不習兵。於是獻忠均州,守應自新野,蝎子塊自唐縣,並犯襄陽,衆二十餘萬。總兵翼明兵寡不能禦,湖廣震動。獻忠汝才、守應及闖塌天諸賊,順流東下,與江北賀一龍賀錦等合,烽火達淮、揚。南京兵部尚書范景文、操江都御史黃道直、總兵官楊御蕃分汛固守,安池道副使史可法親率兵當賊衝。賊從間道犯安慶,連營百里,巡撫國維告警。詔左良玉馬爌、劉良佐合兵援之,遂大破賊。賊走潛山天王古寨,國維良玉搜山,良玉不應,尋北去。賊乃復出太湖,連蘄、黃,敗官軍於酆家店,殺參將程龍陳于王等四十餘人。會總兵官文綬良佐來援,復破賊。賊皆遁,獻忠湖廣。是時,河南湖廣賊十五家,惟獻忠最狡黠驍勍,次則汝才獻忠嘗偽為官兵,欲紿宛城良玉適至,獻忠倉皇走,前鋒羅岱射之中額,良玉馬追及,刃拂獻忠面,馬馳以免。會熊文燦為總理,刊檄撫賊。闖塌天者,本名劉國能,與獻忠有郤,詣文燦降。獻忠創甚,不能戰,大恐。

十一年春,偵知陳洪範文燦麾下為總兵,大喜,因遣間齎重幣獻洪範曰:「獻忠蒙公大恩,得不死,公豈忘之邪?願率所部降以自效。」洪範亦喜,為告文燦,受其降。巡按御史林銘球分巡道王瑞栴良玉謀,俟獻忠至執之,文燦不可。獻忠遂據穀城,請十萬人餉,文燦不敢決。時羣賊皆聚南陽,屠掠旁州縣。文燦裕州,益大發檄撫賊。汝才以戰敗乞降於太和監軍太監李繼改。明年射塌天、混十萬、過天星、關索、王光恩等十三家渠帥,先後俱降。陝西總督洪承疇巡撫孫傳庭復大破李自成自成竄崤、函山中,朝廷皆謂賊撲剪殆盡。獻忠穀城,訓卒治甲仗,言者頗疑其欲反。帝方信兵部尚書楊嗣昌言,謂文燦能辦賊,不復憂也。夏五月獻忠叛,殺知縣阮之鈿,隳穀城,陷房縣,合汝才兵,殺知縣郝景春。十三家降賊一時並叛,惟王光恩不從。獻忠房縣左良玉追擊之,羅岱為前鋒,至羅𤠉山,岱中伏死,良玉大敗。嗣昌已拜大學士,乃自請督師,帝大悅。十月朔,嗣昌襄陽,集諸將議進兵。時羣賊大掠,賀一龍賀錦犯隨、應、麻、黃,與官軍相持。汝才及過天星竄伏漳、房、興、遠,獻忠湖廣四川界,將西犯。嗣昌視東略稍緩,乃宿輜重襄陽,濬濠築城甚固,令良玉專力勦獻忠

十三年閏正月良玉擊賊枸坪關,獻忠遁,追至瑪瑙山。賊據山拒敵,良玉先登,賀人龍、李國奇夾擊,大敗之,斬首千三百餘級,禽獻忠妻妾。湖廣將張應元汪之鳳追敗之水右壩。川將張令、方國安又邀擊於岔溪。獻忠奔柯家坪,張令逐北深入,被圍,應元、之鳳援之,復破賊。獻忠率千餘騎竄興、歸山中,勢大蹙。初,良玉之進兵也,與嗣昌議不合。獻忠遣間說良玉良玉乃圍而弗攻。獻忠因得與山民市鹽芻米酪,收潰散,掩旗息鼓,益西走白羊山。時汝才及過天星從寧昌窺大昌、巫山,欲渡江,為官兵所扼。獻忠至,遂與之合。獻忠雖累敗,氣益盛,立馬江岸,有不前赴者,輒戮之。賊爭死鬬,官軍退走。賊畢渡,屯萬頃山,歸、巫大震。已而汝才、過天星犯開縣不利,汝才東走,過天星復軼開縣而西。諸將往復追逐,獻忠乃悉衆攻楚兵於土地嶺,副將潘之鳳戰死。遂陷大昌,進屯開縣張令戰死石砫土司秦良玉亦敗。汝才復自東至,與獻忠轉趨達州。川撫邵捷春退扼涪江。賊北陷劍州,將入漢中總兵官趙光遠賀人龍陽平、百丈險。賊不得過,乃復走巴西。涪江師潰,捷春論死。獻忠屠緜州,越成都,陷瀘州,北渡陷永川,走漢川德陽,入巴州。又自巴走達州,復至開縣。先是,嗣昌聞賊入川,進駐重慶監軍萬元吉曰:「賊或東突,不可無備,宜分中軍間道出梓潼,扼歸路。」嗣昌不聽,擬令諸將盡赴瀘州追賊。

十四年正月總兵猛如虎參將士傑追之開縣黃陵城,賊還戰,官軍大敗,士傑及游擊郭開等皆死。獻忠果東出,令汝才拒鄖撫袁繼咸兵,自率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軍符,紿陷襄陽城獻忠襄王翊銘置堂下,屬之酒曰:「我欲借王頭,使楊嗣昌以陷藩誅,王其努力盡此酒。」遂殺之,并殺鄖襄道張克儉推官鄺曰廣,復得其所失妻妾。又去,陷樊城當陽、郟。合汝才光州,殘商城羅山息縣信陽固始。分軍犯茶山應城,陷隨州。偽張良玉幟,入泌陽。再攻應山,不克,去。攻鄖陽,守將王光恩力戰,始解。又拔鄖西,羣盜附者萬計,遂東略地。獻忠瑪瑙山之敗,心畏良玉,及屢勝,有驕色。秋八月良玉追擊之信陽,大破之,降賊衆數萬。獻忠傷股,乘夜東奔,良玉急追之。會大雨,江溢道絕,官軍不能進,獻忠走免。已,復出商城,將向英山,又為副將王允成所破,衆道散且盡,從騎止數十。時汝才已先與自成合,獻忠遂投自成自成以部曲遇之,不從。自成欲殺之,汝才諫曰:「留之使擾漢南,分官軍兵力。」乃陰與獻忠五百騎,使遁去。道糾土賊一斗穀、瓦罐子等,衆復盛,然猶佯推自成。先是,賊營革、左、二賀陷含、巢、潛諸縣,欲西合獻忠,以湖廣官兵沮不得達。及汴圍急,督師丁啟睿左良玉皆往援汴,獻忠乘間陷亳州,入英、霍山中,與革、左、二賀相見,皆大喜。明年合攻,陷舒城、六安,掠民益軍。陷廬州知府履祥死。陷無為廬江,習水師巢湖。太監盧九德以總兵官黃得功、劉良佐之兵戰於夾山,敗績,江南大震。鳳陽總督高斗光安慶巡撫鄭二陽逮治,詔起馬士英代斗光。是秋,得功、良佐大破賊於潛山獻忠腹心婦豎盡走蘄水,革、左、二賀北投自成。已,獻忠復襲陷太湖。會良玉自成東下,盡撤湖廣兵自從。獻忠聞之,又襲陷黃梅

十六年春,連陷廣濟蘄州蘄水。入黃州,黃民盡逃,乃驅婦女剷城,尋殺之以填塹。麻城人湯志者,大姓奴也,殺諸生六十人,以城降賊。獻忠麻城為州。又西陷漢陽,全軍從鴨蛋洲渡,陷武昌,執楚王華奎,籠而沈諸江,盡殺楚宗室。錄男子二十以下、十五以上為兵,餘皆殺之。由鸚鵡洲至道士洑,浮胔蔽江,踰月人脂厚累寸,魚鼈不可食。獻忠遂僭號,改武昌曰天授府,江夏曰上江縣。據楚王第,鑄西王之寶,偽設尚書都督巡撫等官,開科取士。以興國州柯、陳兩姓土官悍勇,招降之。題詩黃鶴樓。下令發楚邸金振饑民。蘄、黃等二十一州縣悉附。時李自成襄陽,聞之忌且怒,貽書譙責。左良玉兵復西上,偽官吏多被禽殺。獻忠懼,乃悉衆趨岳州長沙。於是監軍道王瓆沔陽知州章曠武昌生員程天一、白雲寨長易道三皆起兵討賊,蘄、黃、漢陽三府皆反正。獻忠遂陷咸寧蒲圻,偪岳州。沅撫李乾德總兵孔希貴等據城陵磯拒戰,三戰三克,殲其前部。獻忠怒,百道並進,乾德等不支,皆走,岳州陷。獻忠欲渡洞庭湖,卜於神,不吉,投珓而訽。將渡,風大作,獻忠怒,連巨舟千艘,載婦女焚之,水光夜如晝。騎而逼長沙巡按劉熙祚吉王惠王衡州總兵尹先民降,長沙陷。尋破衡州吉王惠王桂王俱走永州。乃拆桂府材,載至長沙,造偽殿,而自追三王於永。熙祚中軍護三王入廣西,身入永死守,城陷見殺。又陷寶慶、常德,發故督師楊嗣昌祖墓,斬其屍見血。攻道州守備沈至緒戰歿,其女再戰,奪父屍還,城獲全。遂東犯江西,陷吉安袁州建昌撫州永新安福、萬載、南豐諸府縣。廣東大震,南、韶屬城官民盡逃。賊有獻計取吳、越者,獻忠良玉在,不聽,決策入川中。

十七年春夔州,至萬縣,水漲,留屯三月。已,破涪州,敗守道劉麟長、總兵曾英兵。進陷佛圖關。破重慶瑞王常浩遇害。是日,天無雲而雷,賊有震者。獻忠怒,發巨礮與天角。遂進陷成都蜀王至澍率妃、夫人以下投於井,巡撫陳士奇被殺。是時我大清兵已定京師,李自成遁歸西安南京諸臣尊立福王,命故大學士王應熊督川、湖軍事,兵力弱,不能討賊。獻忠遂僭號大西國王,改元大順冬十一月庚寅,即偽位,以蜀王府為宮,名成都西京。用汪兆麟左丞相嚴錫命右丞相。設六部五軍都督府等官,王國麟、江鼎鎮龔完敬等為尚書。養子孫可望艾能奇劉文秀李定國等皆為將軍賜姓張氏,分徇諸府州縣,悉陷之。保寧、順慶先已降自成,置官吏,獻忠悉逐去。自成發兵攻,不克,遂據有全蜀。惟遵義一郡及黎州土司馬金堅不下。

獻忠黃面長身虎頷,人號黃虎。性狡譎,嗜殺,一日不殺人,輒悒悒不樂。詭開科取士,集於青羊宮,盡殺之,筆墨成丘塚。坑成都民於中園。殺各衞籍軍九十八萬。又遣四將軍分屠各府縣,名草殺。偽官朝會拜伏,呼獒數十下殿,獒所齅者,引出斬之,名天殺。又創生剝皮法,皮未去而先絕者,刑者抵死。將卒以殺人多少敍功次,共殺男女六萬萬有奇。賊將有不忍至縊死者。偽都督張君用、王明等數十人,皆坐殺人少,剝皮死,并屠其家。脅川中士大夫使受偽職,敍州布政使尹伸廣元給事中吳宇英不屈死。諸受職者,後尋亦皆見殺。其慘虐無人理,不可勝紀。又用法移錦江,涸而闕之,深數丈,埋金寶億萬計,然後決堤放流,名水藏,曰:「無為後人有也。」當是時,曾英、李占春、于大海、王祥、楊展曹勛義兵並起,故獻忠誅殺益毒。川中民盡,乃謀窺西安

順治三年[1646]獻忠盡焚成都宮殿廬舍,夷其城,率衆出川北,又欲盡殺川兵。偽將劉進忠故統川兵,聞之,率一軍逃。會我大清兵至漢中,進忠來奔,乞為鄉導。至鹽亭界,大霧。獻忠曉行,猝遇我兵於鳳凰坡,中矢墜馬,蒲伏積薪下。於是我兵禽獻忠出,斬之。川中自遭獻忠亂,列城內雜樹成拱,狗食人肉若猛獸虎豹,齧人死輒棄去,不盡食也。民逃深山中,草衣木食久,徧體皆生毛。獻忠既誅,賊黨可望、能奇文秀、定國等潰入川南,殺曾英、李乾德等,後皆降於永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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