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九 列傳^作第三十七

蹇義^名 夏原吉^名俞士吉^名 李文郁^名 鄒師顏^名

蹇義^名

蹇義^名，字宜之，巴人，初名瑢。洪武十八年[1385]進士^仕。授中書舍人^文，奏事稱旨。帝問：「汝蹇叔^名後乎？」瑢頓首不敢對。帝嘉其誠篤，為更名義，手書賜之。滿三載當遷，特命滿九載，曰：「朕且用義。」由是朝夕侍左右，小心敬慎，未嘗忤色。惠帝^號既即位，推太祖^號意，超擢吏部右侍郎^文。是時齊泰^名、黃子澄^名當國，外興大師，內改制度，義無所建明。國子博士^文王紳^名遺書責之，義不能答。

燕師入，迎附，遷左侍郎^文。數月，進尚書^文。時方務反建文之政，所更易者悉罷之。義從容言曰：「損益貴適時宜。前改者固不當，今必欲盡復者，亦未悉當也。」因舉數事陳說本末。帝稱善，從其言。永樂二年[1404]兼太子詹事^文。帝有所傳諭太子^主，輒遣義，能委曲導意。帝與太子^主俱愛重之。七年，帝巡北京^地，命輔皇太子^主監國。義熟典故，達治體，軍國事^名皆倚辦。時舊臣見親用者，戶部尚書^文夏原吉^名與義齊名，中外稱曰「蹇、夏」。滿三考，帝親宴二人便殿，褒揚甚至。數奉命兼理他部事，職務填委，處之裕如^名。十七年以父喪歸，帝及太子^主皆遣官賜祭。詔起復^仕。十九年，三殿災，敕廷臣^名二十六人巡行天下。義及給事中^文馬俊^名分巡應天^地諸府，問軍民疾苦，黜文武長吏擾民者數人，條興革數十事奏行之。還治部事。明年，帝北征還，以太子^主曲宥呂震^名壻主事^文張鶴朝參^礼失儀，罪義不匡正，逮義繫錦衣衞獄。又明年春得釋。

仁宗^號即位，義、原吉^名皆以元老為中外所信。帝又念義監國時舊勞，尤厚倚之。首進義少保^文，賜冠服、象笏、玉帶，兼食二祿。歷進少師^文，賜銀章一，文曰「繩愆糾繆」。已，復賜璽書曰：「曩朕監國，卿以先朝舊臣，日侍左右。兩京肇建，政務方殷，卿勞心焦思，不恤身家，二十餘年，夷險一節。朕承大統，贊襄治理，不懈益恭。朕篤念不忘，茲以己意，創製『蹇忠貞印』賜卿，俾藏於家，傳之後世，知朕君臣共濟艱難，相與有成也。」時惟楊士奇^名亦得賜「貞一」印及敕。尋命與英國公^主輔及原吉^名同監^武修太宗實錄^作。義視原吉^名尤重厚，然過於周慎。士奇^名嘗於帝前謂義曰：「何過慮？」義曰：「恐鹵莽為後憂耳。」帝兩是之。楊榮^名嘗毀義。帝不直榮。義頓首言：「榮無他。即左右有讒榮者，願陛下^主慎察。」帝笑曰：「吾固弗信也。」

宣宗^號即位，委寄益重。時方修獻陵^处，帝欲遵遺詔從儉約，以問義、原吉^名。二人力贊曰：「聖見高遠，出於至孝，萬世之利也。」帝親為規畫，三月而陵成，宏麗不及長陵^处，其後諸帝因以為制。迨世宗^號營永陵^处，始益崇侈云。帝征樂安^地，義、原吉^名及諸學士^文皆從，預軍中機務，賜鞍馬甲冑弓劍。及還，賚予^名甚厚。三年從巡邊還。帝以義、原吉^名、士奇^名、榮四人者皆已老，賜璽書曰：「卿等皆祖宗^亲遺老，畀輔朕躬。今黃髮危齒，不宜復典冗劇，傷朝廷優老^礼待賢之禮。可輟所務，朝夕在朕左右討論至理，共寧邦家。官祿悉如舊。」明年，郭璡^名代為尚書^文。尋以胡濙^名言，命義^作等四人議天下官吏軍民建言章奏。復賜義銀章，文曰「忠厚寬宏」。七年詔有司為義營新第於文明^名門內。

英宗^號即位，齋宿得疾。遣醫往視，問所欲言。對曰：「陛下^主初嗣大寶，望敬守祖宗成^名憲，始終不渝耳。」遂卒，年七十三。贈太師^文，諡忠定。義為人質直孝友，善處僚友間，未嘗一語傷物。士奇^名常言：「張詠之^名不飾玩好，傅堯俞^名之遇人以誠，范景仁^名之不設城府，義兼有之。」子英^名，有詩名，以廕為尚寶司丞^文，歷官太常少卿^文。

夏原吉^名

夏原吉^名，字維喆^名，其先德興^地人。父時敏^名，官湘陰^地教諭^仕，遂家焉。原吉^名早孤，力學養母^亲。以鄉薦^仕入太學^衙，選入禁中書制誥。諸生或喧笑，原吉^名危坐儼然。太祖^號詗而異之。擢戶部主事^文。曹務叢脞，處之悉有條理，尚書^文郁新^名甚重之。有劉郎中^文者，忌其能。會新劾諸司怠事者。帝欲宥之，新持不可。帝怒，問：「誰教若？」新頓首曰：「堂後書算生。」帝乃下書算生於獄。劉郎中^文遂言：「教尚書^文者，原吉^名也。」帝曰：「原吉^名能佐尚書^文理部事，汝欲陷之耶！」劉郎中^文與書算生皆棄市^法。建文初，擢戶部右侍郎^文。明年充採訪使^文。巡福建，所過郡邑，核吏治，咨民隱。人皆悅服。久之，移駐蘄州^地。

成祖^號即位，或執原吉^名以獻。帝釋之，轉左侍郎^文。或言原吉^名建文時用^名事，不可信。帝不聽，與蹇義^名同進尚書^文。偕義等詳定賦役諸制。建白三十餘事，皆簡便易遵守。曰：「行之而難繼者，且重困民，吾不忍也。」浙西^地大水，有司治不效。永樂元年[1403]命原吉^名治之。尋命侍郎^文李文郁^名為之副，復使僉都御史^文俞士吉^名齎水利書賜之。原吉^名請循禹三江入海故蹟，濬吳淞^名下流，上接太湖^地，而度地為閘，以時蓄洩。從之。役十餘萬人。原吉^名布衣徒步，日夜經畫，盛暑不張蓋，曰：「民勞，吾何忍獨適。」事竣，還京師，言水雖由故道入海，而支流未盡疏洩，非經久計。明年正月，原吉^名復行，浚白茆^地塘、劉家河^地、大黃浦^名。大理少卿^文袁復為之副。已，復命陝西^地參政^文宋性佐之。九月工畢，水洩，蘇松農田大利。三年還。其夏，浙西^地大饑，命原吉^名率俞士吉^名、袁復及左通政^文趙居任^名往振，發粟三十萬石，給牛種。有請召民佃水退淤田益賦者，原吉^名馳疏止之。姚廣孝^名還自浙西^地，稱原吉^名曰：「古之遺愛也。」亡何，郁新^名卒，召還，理部事。首請裁冗食，平賦役，嚴鹽法、錢鈔之禁，清倉場，廣屯種，以給邊蘇民，且便商賈。皆報可。凡中外戶口、府庫、田賦贏縮之數，各以小簡書置懷中，時檢閱之。一日，帝問天下錢穀^名幾何，對甚悉，以是益重之。當是時，兵革初定，論「靖難」功臣封^仕賞，分封諸藩，增設武衞百司。已，又發卒八十萬問罪安南^政，中官^文造巨艦通海^名外諸國，大起北都^地宮闕，供億轉輸以鉅萬萬計，皆取給戶曹^文。原吉^名悉心計應之，國用不絀。

六年命督軍^武民輸材北都^地，詔以錦衣官校從，治怠事者。原吉^名慮犯者衆，告戒而後行，人皆感悅。七年，帝北巡，命兼攝行在禮部^衙、兵部、都察院^衙事。有二指揮冒月廩，帝欲斬之。原吉^名曰：「非律也，假實為盜，將何以加？」乃止。八年，帝北征，輔太孫^亲留守^武北京^地，總行在九卿事。時諸司草創，每旦，原吉^名入佐太孫^亲參決庶務。朝退，諸曹郎御史^文環請事。原吉^名口答手書，不動聲色。北達行在，南啟監國，京師肅然。帝還，賜鈔幣、鞍馬、牢醴，慰勞有加。尋從還南京^地，命侍太孫^亲周行鄉落，觀民間疾苦。原吉^名取齏黍以進，曰：「願殿下食此，知民艱。」九載滿，與蹇義^名皆宴便殿，帝指二人謂羣臣曰：「高皇帝^號養賢以貽朕。欲觀古名臣，此其人矣。」自是屢侍太孫^亲，往來兩京，在道隨事納忠，多所裨益。

十八年，北京^地宮室成，使原吉^名南召^地太子^主、太孫^亲。既還，原吉^名言：「連歲營建，今告成。宜撫流亡，蠲逋負以寬民力。」明年，三殿災，原吉^名復申前請。亟命所司行之。初以殿災詔求直言，羣臣多言都北京^地非便。帝怒，殺主事^文蕭儀，曰：「方遷都時，與大臣密議，久而後定，非輕舉也。」言者因劾大臣。帝命跪午門^建外質辨。大臣爭詈言者，原吉^名獨奏曰：「彼應詔無罪。臣等備員大臣，不能協贊大計，罪在臣等。」帝意解，兩宥之。或尤原吉^名背初議。曰：「吾輩歷事久，言雖失，幸上憐之。若言官得罪，所損不細矣。」衆始歎服。原吉^名雖居戶部^衙，國家大事輒令詳議。帝每御便殿闕門，召語移時，左右莫得聞。退則恂恂若^名無預者。交阯^政平，帝問遷官與賞孰便。對曰：「賞費於一時，有限；遷官為後日費，無窮也。」從之。西域^地法王來朝，帝欲郊勞^礼，原吉^名不可。及法王入，原吉^名見，不拜。帝笑曰：「卿欲效韓愈耶？」山東唐賽兒^名反，事平，俘脅從者三千餘人至。原吉^名請於帝，悉原之。谷王^主橞叛，帝疑長沙^地有通謀者。原吉^名以百口保之，乃得寢。

十九年冬，帝將大舉征沙漠。命原吉^名與禮部尚書^文呂震^名、兵部尚書^文方賓^名、工部尚書^文吳中^名等議，皆言兵不當出。未奏，會帝召賓，賓力言軍興費乏，帝不懌。召原吉^名問邊儲多寡，對曰：「比年師出無功^名，軍馬儲蓄十喪八九，災眚迭作，內外俱疲。況聖躬少安，尚須調護，乞遣將往征，勿勞車駕。」帝怒，立命原吉^名出理開平糧儲。而吳中^名入對如賓言，帝益怒。召原吉^名繫之內官監^衙，幷繫大理丞^文鄒師顏^名，以嘗署戶部^衙也。賓懼自殺。遂幷籍原吉^名家，自賜鈔外，惟布衣瓦器。明年北征，以糧盡引還。已，復連歲出塞，皆不見敵。還至榆木川^地，帝不豫，顧左右曰：「夏原吉^名愛我。」崩聞至之三日，太子^主走繫所，呼原吉^名，哭而告之。原吉^名伏地哭，不能起。太子^主令出獄，與議喪禮^礼，復問赦詔所宜。對以振饑，省賦役，罷西洋取寶船及雲南^地、交阯^政採辦諸道金銀課。悉從之。

仁宗^號即位，復其官。方原吉^名在獄，有母喪，至是乞歸終制^礼。帝曰：「卿老臣，當與朕共濟艱難。卿有喪，朕獨無喪乎？」厚賜之，令家人護喪^葬，馳傳歸葬，有司治喪^葬事。原吉^名不敢復言。尋加太子少傅^文。呂震^名以太子少師^文班原吉^名上，帝命鴻臚^文引震列其下。進少保^文，兼太子少傅^文、尚書^文如故，食三祿。原吉^名固辭，乃聽辭太子少傅^文祿。賜「繩愆糾繆」銀章，建第於兩京。

已而仁宗^號崩^葬，太子^主至自南京^地。原吉^名奉遺詔迎於盧溝橋^地。宣宗^號即位，以舊輔益親重。明年，漢王^主高煦^名反，亦以靖難為辭，移檄罪狀諸大臣，以原吉^名為首。帝夜召諸臣議。楊榮^名首勸帝親征^军。帝難之。原吉^名曰：「獨不見李景隆^名已事耶？臣昨見所遣將，命下即色變，臨事可知矣。且兵貴神速^词，卷甲趨之，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也。榮策善。」帝意遂決。師還，賚予^名加等，賜閽者三人。原吉^名以無功^名辭。不聽。三年，從北巡。帝取原吉^名橐糗嘗之，笑曰：「何惡也？」對曰：「軍中猶有餒者。」帝命賜以大官之饌，且犒將士。從閱武^礼兔兒山，帝怒諸將慢，褫其衣。原吉^名曰：「將帥，國爪牙，奈何凍而斃之。」反覆力諫。帝曰：「為卿釋之。」再與蹇義^名同賜銀印，文曰「含弘貞靖^名」。帝雅善繪事，嘗親畫壽星圖^作以賜。其他圖畫、服食、器用、銀幣、玩好之賜，無虛日。五年正月，兩朝實錄^作成，復賜金幣、鞍馬。旦入謝，歸而卒，年六十五。贈太師^文，諡忠靖^地。敕戶部^衙復其家，世世無所與。

原吉^名有雅量，人莫能測其際。同列有善，即採納之。或有小過，必為之掩覆。吏污所服金織賜衣。原吉^名曰：「勿怖，污可浣也。」又有污精微文書^文者，吏叩頭^礼請死。原吉^名不問，自入朝引咎，帝命易之。呂震^名嘗傾原吉^名。震為子乞官，原吉^名以震在靖難時有守城功，為之請。平江伯^主陳瑄^名初亦惡原吉^名，原吉^名顧時^名時稱瑄才。或問原吉^名：「量可學乎？」曰：「吾幼時，有犯未嘗不怒。始忍於色，中忍於心，久則無可忍矣。」嘗夜閱爰書^法，撫案而歎，筆欲下輒止。妻問之。曰：「此歲終大辟^法奏也。」與同列飲他所，夜歸值雪，過禁門，有欲不下者。原吉^名曰「君子不以冥冥墮行」。其慎如此。

原吉^名與義皆起家太祖^號時。義秉銓^名政，原吉^名筦度支，皆二十七年，名位先於三楊。仁、宣之世，外兼臺省^衙，內參館閣，與三楊同心輔政。義善謀，榮善斷，而原吉^名與士奇^名尤持大體，有古大臣風烈。子瑄，以廕為尚寶司丞^文。喜談兵，景泰時，數上章^节言兵事，有沮者，不獲用。終南京^地太常少卿^文。

俞士吉^名

俞士吉^名，字用貞^名，象山^地人。建文中，為兗州訓導^文。上書言時政，擢御史^文。出按鳳陽^地、徽州^地及湖廣^地，能辨釋冤^法獄。成祖^號即位，進僉都御史^文。奉詔以水利書賜原吉^名，因留督浙西^地農政。湖州^地逋糧至六十萬石，同事者欲減其數以聞。士吉^名曰：「欺君病民，吾不為也。」具以實奏，悉得免。尋為都御史^文陳瑛^名所劾，與大理少卿^文袁復同繫獄。復死獄中，土吉謫為事官，治水蘇松。既而復職，還，上聖孝瑞應頌^作。帝曰：「爾為大臣，不言民問利病，乃獻諛耶！」擲還之。宣德初，仕至南京^地刑部侍郎^文，致仕^仕。

李文郁^名

李文郁^名，襄陽^地人。永樂初，以戶部侍郎^文副原吉^名治水有勞。後坐事謫遼東^地二十年。仁宗^號即位，召還，為南京^地通政^文參議^文，致仕^仕。

鄒師顏^名

鄒師顏^名，宜都^地人。永樂初，為江西^地參政^文，坐事免。尋以薦擢御史^文，有直聲，遷大理丞^文，署戶部^衙，與原吉^名同下獄。仁宗^號立，釋為禮部侍郎^文。省墓歸，還至通州^地，卒，貧不能歸葬。尚書^文呂震^名聞於朝，宣宗^號命驛舟送之。詔京官卒者，皆給驛，著為令。

贊曰：書^作曰「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蹇義^名、夏原吉^名自筮仕之初，即以誠篤幹濟受知太祖^號，至成祖^號益任以繁劇。而二人實能通達政體，諳練章程，稱股肱之任。仁、宣繼體，委寄優隆，同德協心，匡翼令主。用使吏治修明，民風和樂，成績懋^名著，蔚為宗臣^名。樹人之效，遠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