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八十二 列傳作第七十
王恕名子承裕名 馬文升名 劉大夏名
王恕名
王恕名，字宗貫名，三原地人。正統十三年[1448]進士仕。由庶吉士文授大理左評事文，進左寺副文。嘗條刑罰不中者六事，皆議行之。遷揚州地知府文，發粟振饑不待報，作資政書院以課士。天順四年[1460]以治行最，超遷江西地右布政使文，平贛州地寇。憲宗號嗣位，詔大臣嚴覈天下方面官，乃黜河南地左布政使文侯臣等十三人，而以恕代臣。
成化元年[1465]，南陽地、荊、襄流民嘯聚為亂，擢恕右副都御史文撫治之。會丁母憂仕，詔奔喪礼兩月即起視事。恕辭，不許。與尚書文白圭名共平大盜劉通，復討破其黨石龍名。嚴束名所部毋濫殺，流民復業。移撫河南地。論功，進左副都御史文，稍遷南京刑部右侍郎文。父憂，服除，以原官總督河道文。浚高郵地、邵伯諸湖，修雷公、上下句城、陳公名四塘水閘地。因災變，請講求弭災策。帝為賜山東租一年，畿輔亦多減免。旋改南京地戶部左侍郎文。十二年，大學士文商輅名等以雲南地遠在萬里名，西控諸夷，南接交阯政，而鎮守军中官文錢能名貪恣甚，議遣大臣有威望者為巡撫文鎮壓之，乃改恕左副都御史文以行，就進右都御史文。
初，能遣指揮郭景奏事京師，言安南政捕盜兵闌入雲南地境，帝即命景齎敕戒約之名。舊制，使安南政必由廣西地，而景直自雲南地往。能因景遺安南王主黎灝玉帶、寶縧、蟒衣、珍奇諸物。灝遣將率兵送景還，欲遂通雲南道地。景懼後禍，紿先行白守關者。因脫歸，揚言安南政寇至，關吏武戒嚴军。黔國公主沐琮名遣人諭其帥，始返。而諸臣畏能，匿不奏。能又頻遣景及指揮盧安名、蘇本等交通干崖地、孟密諸土官，納其金寶無算。恕皆廉得之。遣騎執景，景懼自殺，因劾能私通外國，罪當死。詔遣刑部郎中文潘蕃名往按之。能又以其間，驛進黃鸚鵡然。恕請禁絕，且盡發能貪暴狀，言：「昔交阯政以鎮守军非人，致一方陷沒，今日之事，殆又甚焉。陛下主何惜一能，不以安邊徼。」能大懼，急屬貴近請召恕還。而是時商輅名、項忠名諸正人方以忤汪直名罷，遂改恕掌南京地都察院衙，參贊文守備武機務。能事立解，蕃勘上得實，置不問。恕居雲南地九月，威行徼外，黔國以下咸惕息奉令。疏凡二十上，直聲動天下。當是時，安南政納江西地叛人王姓者為謀主，潛遣諜入臨安地，又於蒙自市銅鑄兵器，將伺間襲雲南地。恕請增設副使二員，以飭邊備，謀遂沮。還南京地數月，遷兵部尚書文，參贊文如故。考選仕官屬，嚴拒請託，同事者咸不悅。而錢能名歸，屢譖恕於帝。帝亦銜恕數直言，遂命兼右副都御史文巡撫文南畿。舊制，應天地、鎮江地、太平、寧國、廣德地官田徵半租，民田全免。其後，民田率歸豪右而官田累貧民。恕乃量減官田耗，稍增之民田。常州地時有羨米，乃奏以六萬石補夏稅，又補他府戶口鹽鈔六百萬貫，公私便焉。所部水災，奏免秋糧六十餘萬石。周行振貸，全活二百餘萬口。江南地歲輸白糧，民多至破產，而光祿概以給庖人文、賤工。又中官文暴橫，四方輸上供物，監收者率要羨入。織造文繒綵及採花卉禽鳥者，絡繹道路。恕先後論列，皆不納。中官文王敬名挾妖人千戶王臣南行採藥物、珍玩，所至騷然，長吏多被辱。至蘇州地，召諸生寫妖書，諸生大譁。敬奏諸生抗命。恕亟疏言：「當此凶歲，宜遣使振濟，顧乃橫索玩好。昔唐太宗號諷梁州地獻名鷹，明皇令益州地織半臂礼褙子，進琵琶艺桿撥鏤牙合子諸物，李大亮名、蘇頲名不奉詔。臣雖無似，有慕斯人。」因盡列敬等罪狀。敬亦誣奏恕并及常州地知府文孫仁，仁被逮。仁，新淦地人，由進士仕歷知府文，為人方峻名，敬至不為禮，以是見忤。恕抗章救，三疏劾敬。會中官文尚銘亦發敬奸狀，乃下敬等獄，戍其黨十九人，而棄臣市，傳首南京地。仁亦得釋歸，後積官至巡撫文寧夏地右副都御史文。
二十年復改恕南京地兵部尚書文。時錢能名亦守備武南京地，語人曰：「王公，天人也，吾敬事而已。」恕坦懷待之，能卒斂戢。林俊名之下獄也，恕言：「天地止一壇，祖宗亲止一廟，而佛至千餘寺。一寺立，而移民居且數百家，費內帑衙且數十萬，此舛也。俊言當，不宜罪。」帝得疏不懌。恕侃侃論列無少避。先後應詔陳言者二十一，建白者三十九，皆力阻權倖。天下傾心慕之，遇朝事有不可，必曰「王公胡不言也？」則又曰「公疏且至矣」。已，恕疏果至。時為謠曰：「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名。」於是貴近皆側目，帝亦頗厭苦之。
二十二年起用傳奉官，恕諫尤切，帝愈不悅。恕先加太子少保文，會南京地兵部侍郎文馬顯乞罷，忽附批落恕宮保致仕仕，朝野大駭。恕數為巡撫文，歷侍郎文至尚書文，皆在留都。以好直言，終不得立朝。既歸，名益高，臺省衙推薦無虛月。工部主事文仙居地王純名比恕汲黯名，至予杖，謫思南地推官文。
孝宗號即位，始用廷臣名薦，召入為吏部尚書文，尋加太子太保文。先是，中外劾大學士文劉吉名者，必薦恕，吉以是大恚。凡恕所推舉，必陰撓之。弘治元年[1488]閏正月，言官劾兩廣總督文宋旻名、漕運總督文丘鼐等三十七人，宜降黜，中多素有時望者。吉竟取中旨允之，章不下吏部衙。恕以不得其職，拜疏乞去，不許。陝西地缺巡撫文，恕推河南地布政使文蕭禎名。詔別推，恕執奏曰：「陛下主不以臣不肖，任臣銓部。倘所舉不效，臣罪也。今陛下主安知禎不才而拒之？是必左右近臣意有所屬。臣不能承望風指，以固祿位。且陛下主既以禎為不可用，是臣不可用也，願乞骸骨词。」帝乃卒用禎。時言官多稱恕賢且老，不當任劇職，宜置內閣衙參大政文。最後，南京地御史文吳泰等復言之。帝曰：「朕用蹇義名、王直名故事，官恕吏部衙，有謀議未嘗不聽，何必內閣衙也。」恕嘗侍經筵礼，見帝困熱暑，請依故事大寒节暑暫停，仍進講義於宮中。進士仕董傑名、御史文湯鼐名、給事中文韓重等遂交章論駁，恕待罪請解職，優詔不許。恕上言：「臣蒙國厚恩，日夕思報。人見陛下主任臣過重，遂望臣太深，欲臣盡取朝政更張之，如宋司馬光故事。無論臣才遠不及光，即今亦豈元祐時。且六卿分職，各有攸司名，臣豈敢越而謀之。但傑等責臣良是，臣無所逃罪，惟乞放還。」帝復優詔勉留之。恕感激眷遇，益以身任國事名。方以疾在告，聞帝頗擢用宦官文，至有賜蟒衣給莊田者，具疏切諫。中官文黃順請起復仕匠官潘俊名供役，恕言不可以小臣壞重典。再執奏，竟報許。劉吉名既憾恕，吉所陷壽州地知州文劉槩名及言官周紘名、張昺名、湯鼐名、姜綰名等，恕又抗章力救，吉以是益恨，乃合私人魏璋名等共排之。恕先後推用羅明名、熊懷名、強珍名、陳壽名、丘鼐、白思明地等，咸諷璋等糾駁。恕知志不得行，連章求去。帝輒慰留，且以其老特免午朝礼，遇大風雨雪，早朝礼亦免。徽王主見沛名乞歸德地州田，已得旨。恕言王國懿親，不當爭尺寸地，使小民失業，帝婉辭報焉。盧溝橋地成，中官文李興乞進文思院副使文潘俊名等官。恕言：「營造常職，安得錄功。成化季始有此事，陛下主初政幸已革汰，奈何復名行。且山陵大工未聞陞職，援例仕奏乞，將何詞拒之。」帝納其言。已，修京城地河橋地，帝復從興請授四人官，許五人冠帶衣。恕執奏，不從，再疏爭曰：「臣職掌銓選仕，義當盡言，而再疏莫回天聽，以為業已許之不可易。夫事求其當，設未當，雖十易何害。不然，流弊有不可救者。」報聞。先後以災異條七事，以星變陳二十事，咸切時弊。壽寧伯名張巒名請勳號、誥券。恕言：「錢、王兩太后主正位中宮衙數十年，錢承宗名、王源名始邀封爵。今皇后主立甫名三年，巒已封伯，遽有此請，累聖德，不可許。」通政文經歷文高祿，巒妹壻也，超遷本司參議文。恕言：「天下之官以待天下之士，勿私貴戚，妨公議。」中旨以次等御醫文徐生超補院判文，恕請選上考者，不納。文華名殿中書舍人文杜昌等夤緣遷秩，御醫文王玉自陳乞進官，恕皆力爭寢之。
是時劉吉名已罷，而丘濬名入閣，亦與恕不相能。初，濬以禮部尚書文掌詹事文，與恕同為太子太保文。恕長六卿，位濬上。及濬入閣，恕以吏部衙弗讓也，濬由是不悅。恕考察天下庶官，已黜而濬調旨留之者九十餘人。恕屢爭不能得，因力求罷，不許。太醫院判文劉文名泰者，故往來濬家以求遷官，為恕所沮，銜恕甚。恕里居日，嘗屬人作傳，鏤板以行。濬謂其沽直謗君，上聞罪且不小。文泰心動，乃自為奏草，示除名法都御史文吳禎名潤色之。訐恕變亂選法，且傳中自比伊、周，於奏疏留中者，概云不報，以彰先帝主拒諫，無人臣禮，欲中以奇禍。恕以奏出濬指，抗言：「臣傳作於成化二十年[1466]，致仕仕在二十二年，非有望於先帝主也。且傳中所載，皆足昭先帝主納諫之美，何名彰過。文泰無賴小人，此必有老於文學多陰謀者主之。」帝下文泰錦衣獄，鞫之得實，因請逮濬、恕及禎對簿。帝心不悅恕，乃貶文泰御醫文，責恕沽名，焚所鏤版，置濬不問。恕再疏請辨理，不從，遂力求去。聽馳驛歸，不賜敕，月廩、歲隸亦頗減。廷論以是不直濬。及濬卒，文泰往弔，濬妻叱之出曰：「以若故，使相文公齮王公，負不義名，何弔為！」
恕𫾻歷中外四十餘年，剛正清嚴，始終一致。所引薦耿裕名、彭韶名、何喬新名、周經名、李敏名、張悅名、倪岳名、劉大夏名、戴珊名、章懋名等，皆一時名臣。他賢才久廢草澤者，拔擢之恐後。弘治二十年[1489]間，衆正盈朝，職業修理，號為極盛者，恕力也。武宗號嗣位，遣行人齎敕存問，賚羊酒，益廩隸，且諭以讜論無隱。恕陳國家大政數事，帝優詔報之。正德三年[1508]四月卒，年九十三。平居食噉兼人，卒之日小減。閉戶獨坐，忽有聲若雷，白氣异瀰漫，矙之瞑矣。訃聞葬，輟朝礼，贈特進文左柱國文太師文，諡端毅名。五子、十三孫，多賢且顯。少子承裕名，字天宇名。七歲能詩，弱冠著太極動靜圖說作。恕官吏部衙，令日接賓客，以是周知天下賢才，選用無不當。舉弘治六年[1493]進士仕。恕致政，承裕名即告歸侍養。起授兵科給事中文，出理山東、河南地屯田军。減登、萊糧額，三畝徵一斗，還青州地、彰德軍地田先賜王府者三百六十餘頃。武宗號立，屢遷吏科都給事中文。以言事忤劉瑾名，罰米輸塞上。再遷太僕卿文。嘉靖六年[1527]累官南京地戶部尚書文。清逋稅一百七十萬石，積羨銀四萬八千餘兩。帝手書「清平地正直」褒之。在部三年，致仕仕，卒。贈太子少保文，諡康僖名。
馬文升名
馬文升名，字負圖名，鈞州地人。貌瓌奇多力。登景泰二年[1451]進士仕，授御史文。歷按山西地、湖廣地，風裁甚著。還領諸道章奏。母喪除，超遷福建按察使文。成化初，召為南京地大理地卿，以父喪歸。滿四之亂，陝西巡撫文陳价下吏，即家起文升名右副都御史文代价。馳至軍，與總督文項忠名討平之。事具忠傳。錄功進左副都御史文，巡撫文如故。文升名數條奏便宜，務選將練兵，修安邊營地至鐵鞭军城烽堠，剪除劇賊。西固番族不即命者悉滅之。修茶政，易番馬八千有奇，以給士卒。振鞏昌地、臨洮地饑民，撫安地流移。績甚著。是時，孛羅地忽、滿都魯、癿加思蘭比歲犯邊。文升名請駐兵韋州地，而設伏諸堡待之。遂敗寇黑水口地，禽其平章迭烈孫，又敗之湯羊嶺，斬首法二百，名其嶺曰「得勝坡」，勒石紀之而還。文升名軍功甚盛，奏捷不為誇張，中亦無主之者，以是賞薄。至九年冬，總制武王越名以大捷奏，文升名亦遣子琇報功。廷臣名勘奏不實，坐停俸三月。
十一年春，代越總制武三邊軍務文，尋入為兵部右侍郎文。明年八月整飭遼東地軍務文。巡撫文陳鉞名貪而狡，將士小過輒罰馬，馬價騰踴。文升名上邊計十五事，因請禁之，鉞由是嗛文升名。文升名還部轉左。十四年春，鉞以掩殺冒功激變，中官文汪直名欲自往定之。帝令司禮太監懷恩名等七人詣內閣衙會兵部議。恩欲遣大臣往撫，以沮直行。文升名疾應曰：「善。」恩入白，帝即命文升名往。直不悅，欲令其私人王英名與俱，文升名謝絕之。疾馳至鎮，宣璽書撫慰，無不聽撫者。又請前以也先名亂失授官璽書者十餘人，得襲官。事定，直欲攘其功，請於帝，挾王英名馳至開原地，再下令招撫。文升名乃推功與直，然直內慚。文升名又與直抗禮，奴視其左右，直益不喜。而陳鉞名益諂事直，得直懽，日夜譖文升名，思中之未有以發也。文升名還，賜牢醴。明年春，以遼東地屢失事，遣直偕定西侯主蔣琬名、尚書文林聰名等按之。會余子俊名劾鉞，鉞疑出文升名意，傾之益急。直因奏文升名行事乖方，禁邊人市農器，致怨叛。乃下文升名詔獄，謫戍法重慶地衞。直既傾文升名，則與鉞大發兵徼功，鉞以是驟遷至尚書文。十九年，直敗，文升名復官。明年起為左副都御史文巡撫文遼東地。文升名凡三至遼，軍民聞其來皆鼓舞。益禁抑中官文、總兵武，使不得朘削，衆益大喜。二十一年進右都御史文，總督漕運文。淮、徐、和饑，移江南地糧十萬石、鹽價銀五萬兩振之。是年冬，召為兵部尚書文。明年，以李孜省名譖，調南京地。
孝宗號即位，召拜左都御史文。弘治元年[1488]上言：「憲宗號朝，岳鎮海地瀆諸廟，用方士言置石函，周以符篆，貯金書道經、金銀錢、寶石及五穀為厭勝具，宜毀。」從之。又上言十五事，悉議行。帝耕耤田，教坊衙以雜戲進。文升名正色曰：「新天子當使知稼穡艱難，此何為者？」即斥去。御史文徐瑁名、賀霖名失承旨下獄。文升名言初政不宜輒罪言官，遂得釋。尋命提督文十二團營军。明年，代余子俊名為兵部尚書文，督團營军如故。承平既久，兵政廢弛，西北部落時伺塞下。文升名嚴覈諸將校，黜貪懦者三十餘人。奸人大怨，夜持弓矢伺其門，或作謗書射入東長安地門內。帝聞，詔錦衣緝捕，給騎士武十二，衞文升名出入。文升名乞休，優詔不許。小王子以數萬騎牧大同地塞下，勢洶洶。文升名以疾在告，帝使中官文挾醫視，因就問計。文升名謂彼方敗於他部，無能為。請密為備，而揚聲逼之，必徙去。已而果然。遭繼母亲憂，詔起復仕，再疏辭，不許。西北別部野乜克力，其長曰亦剌思王，曰滿哥王，曰亦剌因王，各遣使款肅州塞地，乞貢且互市。巡撫文許進名、總兵官武劉寧名為請，文升名言互市可許，入貢不可許，乃却之。土魯番政既襲執陝巴，而令牙蘭據守哈密地，僭稱可汗，侵沙州政，迫罕東諸部附己。文升名議，此寇桀驁，不大創，終不知畏，宜用漢陳湯故事襲斬之。察指揮楊翥名熟番情，召詢以方略。翥備陳罕東至哈密地道路，請調罕東兵三千為前鋒营，漢兵三千繼之名，持數日糧，間道兼程進，可得志。文升名喜，遂請於帝，敕發罕東、赤斤、哈密地兵，令副總兵武彭清名將之，隸巡撫文許進名往討，果克之，語詳進傳作。團營军軍不足，請於錦衣及騰驤四衞中選補。已得請矣，中官文甯瑾阻之。文升名及兵科蔚春名等言詔旨宜信，不納。陝西地地大震。文升名言：「此外寇侵凌之兆。今火篩方跳梁，而海內民困財竭，將懦兵弱。宜行仁政以養民，講武军備以固圉。節財用，停齋醮，止傳奉冗員，禁奏乞閒地，日視二朝，以勤庶政。且撤還陝西地織造文內臣，振卹被災者家。」帝納其言，內臣立召還。
文升名為兵部十三年，盡心戎務，於屯田军、馬政军、邊備、守禦军，數條上便宜。國家事當言者，即非職守，亦言無不盡。嘗以太子主年及四齡，當早諭教。請擇醇謹老成知書史如衞聖楊夫人名者，保抱扶持，凡言語動止悉導之以正。若內庭曲宴礼，鐘鼓司衙承應，元宵名鼇山，端午节競渡諸戲，皆勿令見。至於佛老之教，尤宜屏絕，恐惑眩心志。山東久旱，浙江地及南畿水灾，文升名請命所司振卹，練士卒以備不虞。帝皆深納之。民困賦役，文升名極陳其害，謂：「今民田十稅四五，其輸邊塞者糧一石費銀一兩以上，豐年用糧八九石方易一兩。若絲綿布帛之輸京師者，交納之費過於所輸，南方轉漕通州地至有三四石致一石者。中州地歲役五六萬人治河，山東、河南地修塞決口夫不下二十萬，蘇、松治水亦如之。湖廣地建吉、興、岐、雍四王府，江西地益、壽二府，山東衡府，通計役夫不下百萬。諸王之國役夫供應亦四十萬。加以湖廣地征蠻，山、陝防邊，供餽餉給軍旅者又不知凡幾。賦重役繁，未有甚於此時者也。宜嚴敕內外諸司，省煩費，寬力役，毋擅有科率，王府之工宜速竣，庶令困敝少蘇。更乞崇正學，抑邪術，以清聖心；節財用，省工作，以培邦本。」詔下所司詳議。他所論奏者甚衆。在班列礼中最為耆碩，帝亦推心任之。自太子太保文屢加至少保文兼太子太傅文，歲時賜賚，諸大臣莫敢望也。
吏部尚書文屠滽名罷，廷推礼文升名。御史文魏英等言兵部非文升名不可，帝亦以為然。乃命倪岳名代滽，而加文升名少傅文以慰之。岳卒，以文升名代。南京地、鳳陽地大風雨壞屋拔木，文升名請帝減膳撤樂，修德省愆名，御經筵礼，絕遊宴，停不急務，止額外織造文，振饑民，捕盜賊。已，又上吏部職掌十事作。帝悉褒納。一品九載滿，加少師文兼太子太師文。帝以將考察，特召文升名及都御史文戴珊名、史琳名至煖閣，諭以秉公黜陟。又以文升名年高重聽，再呼告之，命左右掖武之下階。始文升名為都御史文，王恕名在吏部衙，兩人皆以正直任天下事。疏出，天下傳誦名。恕去，人望皆歸文升名。迨為吏部衙，年已八十。修髯長眉，遇事侃侃不少衰。
孝宗號崩葬，文升名承遺詔請汰傳奉官七百六十三人，命留太僕卿文李綸名等十七人，餘盡汰之。正德元年[1506]，御用監衙中官文王瑞名復請用新汰者七人，文升名不奉詔。給事中文安奎名刺得瑞納賄狀，劾之。瑞恚，誣文升名抗旨，更下廷議，皆是文升名，帝終不聽。文升名因乞歸，不許。是時，朝政已移於中官文，文升名老，日懷去志。會兩廣缺總督文，文升名推兵部侍郎文熊繡名。繡怏怏不欲出，其鄉人御史文何天衢名遂劾文升名徇私欺罔。文升名連疏求去，許之。賜璽書、乘傳，月廩歲隸有加。家居，非事未嘗入州城。語及時事，輒顰蹙不答。居三年，劉瑾名亂政，坐文升名前用雍泰名為朋黨，除其名。五年六月卒，年八十五。瑾誅，復官，贈特進光祿大夫文、太傅文，諡端肅。
文升名有文武才，長於應變，朝端大議往往待之決。功在邊鎮，外國皆聞其名。尤重氣節，厲廉隅名，直道而行。雖遭讒詬，屢起屢仆，迄不少貶。子璁，以鄉貢士仕待選吏部衙，文升名使請外，曰：「必大臣子而京秩，誰當外者？」卒後踰年，大盜趙鐩名等剽河南地，至鈞州地，以文升名家在，捨之去。攻泌陽地，燬焦芳名家，束草若芳像裂之。嘉靖初，加贈文升名左柱國文、太師文。
劉大夏名
劉大夏名，字時雍名，華容地人。父仁宅，由鄉舉知瑞昌縣地。流民千餘家匿山中，邏者索賂不得，誣民反，衆議加兵。仁宅單騎招之，民爭出訴，遂罷兵军，擢廣西地副使。大夏政年二十舉鄉試第一。登天順八年[1464]進士仕，改庶吉士文。成化初，館試當留，自請試吏。乃除職方主事文，再遷郎中文。明習兵事，曹中宿地弊盡革。所奏覆多當上意，尚書文倚之若左右手词。汪直名好邊功，以安南政黎灝敗於老撾地，欲乘間取之。言於帝，索永樂間討安南政故牘。大夏政匿弗予，密告尚書文余子俊名曰：「兵釁一開，西南立糜爛矣。」子俊名悟，事得寢。朝鮮政貢道故由鴉鶻關，至是請改由鴨綠江。尚書文將許之，大夏政曰：「鴨綠道徑，祖宗亲朝豈不知，顧紆名迴數大鎮，此殆有微意。不可許。」乃止。中官文阿九者，其兄任京衞經歷文，以罪為大夏政所笞。憲宗號入其譖，捕繫詔獄，令東廠衙偵之無所得。會懷恩名力救，乃杖二十而釋之。十九年，遷福建右參政文，以政績聞。聞父訃，一宿即行。
弘治二年[1489]服闋礼，遷廣東地右布政使文。田州地、泗城地不靖，大夏政往諭，遂順命。後山賊起，承檄討之。令獲賊必生致，驗實乃坐，得生者過半。改左，移浙江地。六年春，河決張秋，詔博選才臣往治。吏部尚書文王恕名等以大夏政薦，擢右副都御史文以行。乃自黃陵岡地浚賈魯河，復浚孫家渡、四府衙營上流，以分水勢。而築長隄，起胙城地歷東明、長垣地抵徐州地，亘三百六十里。水大治，更名張秋鎮曰「安平地鎮」。孝宗號嘉之，賜璽書褒美，語詳河渠志作。召為左副都御史文，歷戶部左侍郎文。十年命兼左僉都御史文，往理宣府地兵餉。尚書文周經名謂曰：「塞上勢家子以市糴為私利，公毋以剛賈禍。」大夏政曰：「處天下事，以理不以勢，俟至彼圖之。」初，塞上糴買必粟千石、芻萬束乃得告納，以故，中官文、武臣家得操利權。大夏政令有芻粟者，自百束十石以上皆許，勢家欲牟利無所得。不兩月儲積充羨，邊人蒙其利。明年秋，三疏移疾歸，築草堂東山地下，讀書其中。越二年，廷臣名交薦，起右都御史文，總制武兩廣軍務文。敕使及門，攜二僮行。廣人故思大夏政，鼓舞稱慶。大夏政為清吏治，捐供億，禁內外鎮守官文私役軍士，盜賊為之衰止。十五年拜兵部尚書文，屢辭乃拜命。既召見，帝曰：「朕數用卿，數引疾何也？」大夏政頓首言：「臣老且病，竊見天下民窮財盡，脫有不虞，責在兵部，自度力不辦，故辭耳。」帝默然。南京地、鳳陽地大風拔木，河南地、湖廣地大水，京師苦雨沈陰。大夏政請凡事非祖宗亲舊而害軍民者，悉條上釐革。十七年二月又言之。帝命事當興革者，所司具實以聞，乃會廷臣名條上十六事，皆權倖所不便者，相與力尼之。帝不能決，下再議。大夏政等言：「事屬外廷，悉蒙允行。稍涉權貴，復令察覈。臣等至愚，莫知所以。」久之，乃得旨：「傳奉官疏名以請；幼匠、廚役減月米三斗；增設中官文，司禮監衙覈奏；四衞勇士，御馬監衙具數以聞。餘悉如議。」織造文、齋醮皆停罷，光祿省浮費鉅萬計，而勇士虛冒之弊亦大減。制下，舉朝歡悅。先是，外戚亲、近倖多干恩澤名，帝深知其害政，奮然欲振之。因時多災異，復宣諭羣臣，令各陳缺失。大夏政乃復上數事。其年六月再陳兵政十害，且乞歸。帝不許，令弊端宜革者更詳具以聞。於是，大夏政舉南北軍军轉漕番上军之苦，及邊軍困敝、邊將武侵剋之狀，極言之。帝乃召見大夏政於便殿，問曰：「卿前言天下民窮財盡。祖宗亲以來徵斂有常，何今日至此？」對曰：「正謂不盡有常耳。如廣西地歲取鐸木，廣東地取香藥，費固以萬計，他可知矣。」又問軍，對曰：「窮與民等。」帝曰：「居有月糧，出有行糧，何故窮？」對曰：「其帥侵剋過半，安得不窮。」帝太息曰：「朕臨御久，乃不知天下軍民困，何以為人主！」遂下詔嚴禁。當是時，帝方銳名意太平，而劉健名為首輔，馬文升名以師臣長六卿，一時正人充布列位。帝察知大夏政方嚴，且練事，尤親信。數召見決事，大夏政亦隨事納忠。
大同地小警，帝用中官文苗逵言，將出師。內閣衙劉健名等力諫，帝猶疑之，召問大夏政曰：「卿在廣，知苗逵延綏地搗巢功乎？」對曰：「臣聞之，所俘婦稚十數耳。賴朝廷威德，全師以歸。不然，未可知也。」帝默然良久，問曰：「太宗號頻出塞，今何不可？」對曰：「陛下主神武固不後太宗號，而將領士馬遠不逮。且淇國公主小違節制武，舉數十萬衆委沙漠，奈何易言之。度今上策惟守耳。」都御史文戴珊名亦從旁贊決，帝遽曰：「微卿曹，朕幾誤。」由是師不果出。莊浪土帥魯麟名為甘肅副將武，求大將不得，恃其部衆強，徑歸莊浪。廷臣名懼生變，欲授以大帥武印，又欲召還京，處之散地军。大夏政請奬其先世忠名順，而聽麟就閒。麟素貪虐，失衆心，兵柄已去無能為，竟怏怏病死。帝欲宿兵近地為左右輔。大夏言名：「保定地設都司統五衞，祖宗亲意當亦如此。請遣還操軍萬人為西衞，納京東兵密雲、薊州地為東衞。」帝報可。中官文監京營军者恚失兵，揭飛語宮門。帝以示大夏政曰：「宮門豈外人能至，必此曹不利失兵耳。」由是，間不得行。帝嘗諭大夏政曰：「臨事輒思召卿，慮越職而止。後有當行罷者，具揭帖文以進。」大夏政頓首曰：「事之可否，外付府部，內咨閣臣可矣。揭帖文滋弊，不可為後世法。」帝稱善。又嘗問：「天下何時太平？」對曰：「求治亦難太急。但用人行政悉與大臣面議，當而後行，久之天下自治。」嘗乘間言四方鎮守军中官文之害。帝問狀，對曰：「臣在兩廣見諸文武大吏供億不能敵一鎮守军，其煩費可知。」帝曰：「然祖宗亲來設此久，安能遽革。第自今必廉名如鄧原名、麥秀名者而後用，不然則已之。」大夏政頓首稱善。大夏政每被召，跪御榻前。帝左右顧，近侍輒引避。嘗對久，憊不能興，呼司禮太監李榮掖之出。一日早朝礼，大夏政固在班，帝偶未見，明日諭曰：「卿昨失朝耶？恐御史文糾，不果召卿。」其受眷深如此。特賜玉帶、麒麟然服，所賚金幣、上尊，歲時不絕。
未幾，孝宗號崩葬，武宗號嗣位，承詔請撤四方鎮守军中官文非額設者。帝止撤均州地齊元。大夏政復議上應撤者二十四人，又奏減皇城地、京城地守視中官文，皆不納。頃之，列上傳奉武臣當汰者六百八十三人，報可。大漢將軍武薛福敬等四十八人亦當奪官，福敬等故不入侍以激帝怒。帝遽命復之，而責兵部對狀，欲加罪。中官文甯瑾頓首曰：「此先帝主遺命，陛下主列之登極礼詔書，不宜罪。」帝意乃解。中官文韋興者，成化末得罪久廢，至是夤緣守均州地。言官交諫，大夏政等再三爭，皆不聽。正德元年[1506]春，又言：「鎮守军中官文，如江西地董讓、薊州地劉瑯、陝西地劉雲、山東朱雲貪殘尤甚，乞按治。」帝不悅。大夏政自知言不見用，數上章节乞骸骨词。其年五月，詔加太子太保文，賜敕馳驛歸，給廩隸如制。給事中文王翊、張襘請留之，吏部衙亦請如翊、襘言，不報。
大夏政忠誠懇篤，遇知孝宗號，忘身徇國，於權倖多所裁抑。嘗請嚴覈勇士，為劉瑾名所惡。劉宇名亦憾大夏政，遂與焦芳名譖於瑾曰：「籍大夏政家，可當邊費十二。」三年九月，假田州地岑猛事，逮繫詔獄。瑾欲坐以激變律死，都御史文屠滽名持不可，瑾謾罵曰：「即不死，可無戍耶？」李東陽名為婉解，且瑾詗大夏政家實貧，乃坐戍極邊。初擬廣西地，芳曰「是送若歸也」，遂改肅州地。大夏政年巳七十三，布衣徒步過大明門下，叩首而去。觀者歎息泣下，父老攜筐送食，所至為罷市、焚香祝劉尚書文生還。比至戍所，諸司憚瑾，絕餽問，儒學生徒仕傳食之。遇團操，輒荷戈就伍。所司固辭，大夏政曰：「軍，固當役也。」所攜止一僕。或問何不挈子姓，曰：「吾宦時，不為子孫乞恩澤名。今垂老得罪，忍令同死戍所耶？」大夏政既遣戍，瑾猶摭他事罰米輸塞上者再。五年夏，赦歸。瑾誅，復官，致仕仕。清軍御史文王相請復廩隸，錄其子孫。中官文用事者終嗛之，不許。大夏政歸，教子孫力田謀食。稍贏，散之故舊宗族亲。預自為壙志，曰：「無使人飾美，俾懷愧地下也。」十一年五月卒，年八十一。贈太保文，諡忠宣。大夏政嘗言：「居官以正己為先。不獨當戒利，亦當遠名。」又言：「人生蓋棺論定，一日未死，即一日憂責未巳。」其被逮也，方鋤菜園中，入室攜數百錢，跨小驢然就道。赦歸，有門下生為巡撫文者，枉百里謁之。道遇扶犁者，問孰為尚書文家，引之登堂，即大夏政也。朝鮮政使者在鴻臚寺衙館遇大夏邑子主張生，因問起居曰：「吾國聞劉東山地名久矣。」安南政使者入貢曰：「聞劉尚書文戍邊，今安否？」其為外國所重如此。
贊曰：王恕名砥礪風節，馬文升名練達政體，劉大夏名篤棐名自將，皆具經國之遠猷名，蘊畜君之正志名。綢繆庶務，數進讜言，迹其居心行己，磊落光明，剛方鯁亮，有古大臣節概。歷事累朝，享有眉壽，朝野屬望，名重遠方，詩頌老成，書稱黃髮，三臣者近之矣。恕昧遠名之戒，以作傳見疎。而文升名、大夏政被遇孝宗號之朝，明良相契，荃宰一心。迨至宦豎乘權，耆舊擯斥，進退之際所係詎不重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