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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崇禎元年[1628] 3洪武 2天啟 2崇禎 2洪武三年[1370] 1洪武元年[1368] 1建文元年[1399] 1永樂元年[1403] 1永樂四年[1406] 1永樂二年[1404] 1永樂七年[1409] 1永樂十三年[1415] 1弘治十八年[1505] 1嘉靖七年[1528] 1嘉靖八年[1529] 1萬曆十一年[1583] 1萬曆四十一年[1613] 1萬曆二十六年[1598] 1天啟二年 1萬曆四十四年[1616] 1崇禎三年[1630] 1天啟四年 1

地点南京 19浙江 5西苑 5河南 5江南 4南昌 4杭州 4蘇州 3應天 3山西 3慈谿 3江北 3定遠 2湖廣 2陝西 2淮安 2廣德 2廣西 2江陰 2嘉興 2南城 2正陽 2錦州 2宣府 2鳳陽 2嚴州 2南都 1和州 1吉安 1廣東 1石筍 1代縣 1蒙古 1明州 1崇明 1茶陵 1鎮江 1集慶 1高郵 1太倉 1司農 1松江 1練湖 1白帝 1車里 1威遠 1嘉興縣 1雲南 1山陽 1大興 1思南 1潁上 1分宜 1棗陽 1漢江 1慶雲 1西華門 1禁苑 1堰水 1雷州 1山海衞 1東平 1常熟 1海鹽 1王江涇 1滸墅 1會川 1良材 1長安 1豐城 1兩浙 1長蘆 1淳安 1大理 1柏鄉 1德安 1信陽 1祥符 1武進 1蘭谿 1新喻 1宜興 1寧遠 1武英殿 1陽曲 1大同巡撫 1登萊巡撫 1登州 1辰州 1通州 1烏程 1滋陽 1華亭 1貴陽 1大同 1陽和 1無錫 1吳縣 1蕪湖 1餘姚 1鄞縣 1維揚 1鳳陽總督 1永城 1四川 1遵義 1保定 1貴州 1睢州 1江左 1北都 1邳州 1皇城 1揚州 1京城 1金華 1錢塘 1仙霞關 1台州 1延平城 1

人物延儒 93體仁 87士英 70文華 55大鋮 52惟庸 31世蕃 30謙益 25廷臣 11昌時 11良玉 11懋卿 9孔昭 9震孟 8嚴嵩 7徐階 7宗憲 7福王 7胡惟庸 6周延儒 6趙文華 6善長 6皇太子 6太子 6溫體仁 5陳寧 5廣洋 5陛下 5錢謙益 5劉宗周 5如寵 5維垣 5忠賢 5姜曰廣 5先帝 5陳瑛 4馬士英 4阮大鋮 4夏言 4邦輔 4道周 4養性 4雷縯祚 4世濟 4張捷 4高傑 4高弘圖 4弘圖 4誠意伯 3景隆 3嵩年 3陸炳 3張經 3楊繼盛 3汝夔 3胡宗憲 3應龍 3林潤 3馮銓 3羅喻義 3王永光 3姚希孟 3張至發 3薛國觀 3倪元璐 3李自成 3張獻忠 3陳演 3允儒 3魏忠賢 3龍錫 3譽卿 3唐王 3漢儒 3化淳 3左光斗 3潞王 3呂大器 3周鑣 3劉澤清 3良佐 3史可法 3胤文 3馬公 3國事 2馬麟 2劉基 2陸仲亨 2費聚 2無功 2商暠 2紀綱 2文淵 2曾銑 2李天寵 2沈鍊 2吳時來 2張翀 2董傳策 2汪直 2文選 2萬寀 2歐陽必進 2鄢懋卿 2天寵 2楊宜 2啟常 2汝楫 2袁崇煥 2成基命 2孫慎行 2何如寵 2曹于汴 2錢允鯨 2呂純如 2崔呈秀 2陳贊化 2張溥 2鄭三俊 2黃道周 2徐石麒 2文震孟 2范志完 2曹良直 2宗周 2吳甡 2應熊 2瞿式耜 2于汴 2謝陞 2霍維華 2朱國弼 2天啟 2光斗 2魏大中 2顧杲 2瑤草 2張慎言 2黃得功 2左良玉 2趙之龍 2柳祚 2張孫振 2袁弘勳 2袁繼咸 2朱大典 2思孝 2魯王 2汪廣洋 1楊憲 1徐達 1李善長 1從子 1吳伯宗 1祖父 1吉安侯 1平涼侯 1毛驤 1李佑 1元嗣 1陳氏 1藍玉 1仲謙 1仲亨 1唐勝宗 1趙庸 1張士誠 1馮冕 1陳烙鐵 1孟麟 1湯宗 1王金 1燕王 1天性 1黃觀 1廖昇 1王叔英 1周是修 1王良 1顏伯瑋 1張紞 1王鈍 1鄭賜 1黃福 1尹昌隆 1方孝孺 1叔英 1胡閏 1歷城侯 1盛庸 1曹國公 1李景隆 1增枝 1長興侯 1耿炳文 1炳文 1梅殷 1胡觀 1隆平侯 1張信 1王佐 1陳俊 1王恕 1俞士吉 1王瑞 1牛諒 1芮善 1李鑑 1文止 1貞妻 1袁綱 1耿通 1丁珏 1秦政學 1趙緯 1李芳 1恒暘 1顧廉 1俞信 1政學 1獻皇帝 1敏達 1翟鑾 1如嵩 1許讚 1張璧 1成國公 1朱希忠 1京山侯 1崔元 1祖宗 1與言 1王忬 1謝瑜 1葉經 1童漢臣 1趙錦 1王宗茂 1何維柏 1王曄 1陳塏 1厲汝進 1徐學詩 1周鈇 1繼盛 1趙貞吉 1丁汝夔 1仇鸞 1陳嵩 1任嵩 1太后 1順帝 1吳鵬 1高燿 1許論 1歐陽氏 1太上皇 1藍道行 1鄒應龍 1謝嵩 1藍田 1田玉 1嚴世蕃 1嵩老 1楊博 1尊彝 1工奴 1郭諫臣 1黃光昇 1宗人 1典楧 1重科 1聶豹 1用嵩 1方徵 1曹邦輔 1夏栻 1孫濬 1周珫 1周浦 1俞大猷 1海洋 1陸成 1李默 1唐憲 1羅嘉賓 1用懋 1文錦 1海瑞 1霍與瑕 1徐爌 1鄭洛 1魏謙吉 1劉伯躍 1何遷 1董威 1胡植 1白啟常 1唐汝楫 1王材 1張春 1與材 1玉繩 1海粟 1崇煥 1劉鴻訓 1鄭以偉 1李騰芳 1薛三省 1盛以弘 1黃宗昌 1李長春 1王之臣 1陳于泰 1張廷拱 1孫元化 1文郁 1李九成 1元化 1劉宇 1宇烈 1孫三傑 1馮元飇 1余應桂 1衞景瑗 1尹明翼 1路振飛 1吳執御 1王道純 1象雲 1應桂 1鄧希詔 1文衡 1李春旺 1傅朝佑 1王志道 1志道 1李世祺 1張鳳翼 1王世盛 1馬世奇 1楊嗣昌 1國觀 1成名 1范景文 1李邦華 1張國維 1張瑋 1金光辰 1傅宗龍 1蔣德璟 1侯恂 1廷獻 1廖國遴 1楊枝起 1曾應遴 1熊開元 1姜埰 1光辰 1開元 1石麒 1吳麟徵 1祁彪佳 1裴度 1郝絅 1蔣拱宸 1王裕民 1拱宸 1魏藻德 1王應熊 1長卿 1顧其仁 1章允儒 1房可壯 1毛九華 1任贊化 1韓爌 1喬允升 1康新民 1蔣允儀 1魏光緒 1崇道 1劉廷佐 1閔洪學 1高捷 1錢龍錫 1梁廷棟 1錢象坤 1黃紹傑 1紹傑 1希孟 1基命 1聖聰 1天亶 1維華 1許譽卿 1汝楠 1汪慶百 1呂維祺 1何吾騶 1吾騶 1鄭鄤 1從母 1吳宗達 1宗達 1成德 1禹好善 1陳啟新 1黃景昉 1陳子壯 1子壯 1兆麟 1任甫 1聿鍵 1撫寧侯 1何儒顯 1楊光先 1張采 1周之夔 1倪元珙 1馮元颺 1張漢 1曹化淳 1國弼 1文忠 1顧錫疇 1趙南星 1高攀龍 1楊漣 1倪文煥 1文煥 1呈秀 1毛羽健 1楊廷樞 1沈士柱 1黃宗羲 1高斗光 1王錫袞 1劉超 1邦彥 1魏景琦 1王漢 1陳永福 1由崧 1常淓 1李沾 1國祚 1中貴人 1貴妃 1懷遠侯 1延齡 1宗室 1建安王 1安遠侯 1虞廷陛 1郭如闇 1周昌晉 1虞大復 1徐復陽 1陳以瑞 1孔嘉 1光時亨 1時亨 1張縉彥 1縉彥 1楊士聰 1黃澍 1王默 1王妃 1楊文驄 1劉泌 1王燧 1方拱乾 1劉正宗 1抒憤 1喬可聘 1成友謙 1夢庚 1王母 1長興伯 1謝三賓 1

文官御史 28給事中 24吏部尚書 10尚書 10總督 9知縣 8中官 7兵部尚書 7侍郎 7大學士 7左都御史 5禮部尚書 5太子太師 5禮部侍郎 5僉事 4參政 4庶吉士 4少師 4太常少卿 3右丞相 3御史中丞 3太師 3東按察使 3僉都御史 3大理少卿 3知州 3刑科給事中 3編修 3太子太保 3太常卿 3工部左侍郎 3士大夫 3軍務 3巡撫 3兵部侍郎 3右副都御史 3兵部右侍郎 3東閣大學士 3右僉都御史 3內豎 2參知政事 2知府 2國子監事 2少卿 2修撰 2通政司參議 2中書舍人 2通政 2侍講 2國子祭酒 2禮部右侍郎 2少傅 2左柱國 2郎中 2浙江巡撫 2吏科給事中 2少保 2鹽政 2光祿卿 2副都御史 2中極殿大學士 2吏科都給事中 2詹事 2巡按御史 2道副使 2奏差 1宣使 1主簿 1通判 1左丞 1省事 1左丞相 1學士 1太僕寺丞 1御史大夫 1中丞 1省掾 1樞密院都事 1提刑按察司僉事 1中書參議 1市舶 1提舉 1侍御史 1右御史大夫 1丞相 1左御史大夫 1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1按察使 1行部尚書 1都御史 1宣慰使 1兵部主事 1御史銜 1學官 1膳夫 1中允 1工科給事中 1兵科都給事中 1右通政 1行在禮部郎中 1禮科給事中 1典史 1海鹽丞 1署南京翰林院事 1撰文 1吏部左侍郎 1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 1給事 1武英殿大學士 1太子太傅 1謹身殿大學士 1尚寶 1特進 1華蓋殿大學士 1左相 1職方郎中 1使相 1州推官 1刑部主事 1州同知 1通政使 1祭酒 1工部右侍郎 1巡按 1兵科給事中 1工部尚書 1司空 1都給事中 1左僉都御史 1左副都御史 1令十二 1刑部右侍郎 1巡鹽御史 1南京刑部右侍郎 1府尹 1光祿少卿 1右諭德 1太僕丞 1右中允 1少詹事 1掌南京翰林院事 1典簿 1行人司副 1科給事中 1道御史 1上駟 1協理 1科道 1刑部尚書 1大理寺卿 1太僕寺卿 1府丞 1講官 1五省總督 1推官 1提學御史 1太傅 1戶部主事 1鎮守太監 1工科 1閽人 1右都御史 1禮部員外郎 1參贊機務 1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1戶部尚書 1指揮僉事 1建極殿大學士 1太保 1右侍郎 1左侍郎 1總督京營戎政 1備禦 1守臣 1

武官都督 6總兵官 3大將軍 2軍帥 2駙馬都尉 2總兵 2鎮將 2上柱國 1頭目 1諸軍事 1邊將 1副總兵 1守備太監 1公行 1大帥 1守備 1參將 1指揮使 1中尉 1部將 1

其他太祖 13法司 10吏部 7龍文 7進士 6禮部 5莊烈帝 3行省 3刑部 3內閣 3棄市 3削籍 3宋史 2成祖 2世宗 2中書省 2太學 2都察院 2戶部 2獄死 2謫戍 2致仕 2工部 2廷杖 2論贖 2列傳 1宗祏 1奸臣傳 1元帥府 1左遷 1占城 1昭示奸黨錄 1羽書 1釋奠 1憲臺 1朝請 1三法司 1奏讞 1連坐 1登聞鼓 1官當 1洪範 1起復 1大祀 1大不敬 1教諭 1宣慰司 1教授 1仁宗 1宣宗 1詩古文辭 1明堂 1明堂或問 1尊號 1高皇帝 1朝賀 1慶雲賦 1史館 1司業 1法酒 1肩輿 1視朝 1護喪 1淫樂 1女樂 1英宗 1尚寶司 1中外官 1日本 1發遣 1別室 1望祭 1鎮民 1察賊 1狼兵 1策試 1廟社 1上章 1神宗 1運司 1監司 1落職 1司經局 1內帑 1防兵 1武弁 1停刑 1舉人 1歲首 1緹騎 1詹事府 1枚卜 1宗社 1議罪 1武生 1南院 1春秋 1立枷 1百官圖 1左氏 1留都防亂揭 1獻俘 1崩 1廷推 1冠帶 1中樞 1三參 1義勇 1大號 1要典 1授節鉞 1授受 1兵府 1戮屍 1

卷三百〇八 列傳第一百九十六 奸臣

宋史論君子小人,取象於陰陽,其說當矣。然小人世所恒有,不容概被以奸名。必其竊弄威柄、搆結禍亂、動搖宗祏、屠害忠良、心跡俱惡、終身陰賊者,始加以惡名而不敢辭。有明一代,巨奸大惡,多出於寺人內豎,求之外廷諸臣,蓋亦鮮矣。當太祖開國之初,胡惟庸兇狡自肆,竟坐叛逆誅死。陳瑛成祖時,以刻酷濟其奸私,逢君長君,荼毒善類。此其所值,皆英武明斷之君,而包藏禍心,久之方敗。令遇庸主,其為惡可勝言哉。厥後權歸內豎,懷奸固寵之徒依附結納,禍流搢紳。惟世宗朝,閹宦斂迹,而嚴嵩父子濟惡,貪醟無厭。莊烈帝手除逆黨,而周延儒溫體仁懷私植黨,悞國覆邦。南都末造,本無足言,馬士英庸瑣鄙夫,饕殘恣惡。之數人者,內無閹尹可依,而外與羣邪相比,罔恤國事,職為亂階。究其心迹,殆將與杞、檜同科。吁可畏哉!作奸臣傳

胡惟庸 陳寧 陳瑛馬麟 嚴嵩趙文華 周延儒 溫體仁 馬士英阮大鋮

胡惟庸

胡惟庸定遠人。歸太祖和州,授元帥府奏差。尋轉宣使,除寧國主簿,進知縣,遷吉安通判,擢湖廣僉事。吳元年,召為太常少卿,進本寺卿。洪武三年[1370]中書省參知政事。已,代汪廣洋左丞六年正月右丞相廣洋左遷廣東行省參政,帝難其人,久不置相,惟庸獨專省事七月右丞相。久之,進左丞相,復以廣洋右丞相。自楊憲誅,帝以惟庸為才,寵任之。惟庸亦自勵,嘗以曲謹當上意,寵遇日盛,獨相數歲,生殺黜陟,或不奏徑行。內外諸司上封事,必先取閱,害己者,輒匿不以聞。四方躁進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職者,爭走其門,饋遺金帛、名馬、玩好,不可勝數。大將軍徐達深疾其奸,從容言於帝。惟庸遂誘達閽者福壽以圖達,為福壽所發。御史中丞劉基亦嘗言其短。久之基病,帝遣惟庸挾醫視,遂以毒中之。基死,益無所忌。與太師李善長相結,以兄女妻其從子佑。學士吳伯宗惟庸,幾得危禍。自是勢益熾。其定遠舊宅井中,忽生石筍,出水數尺,諛者爭引符瑞,又言其祖父三世塚上,皆夜有火光燭天。惟庸益喜自負,有異謀矣。吉安侯陸仲亨陝西歸,擅乘傳。帝怒責之,曰:「中原兵燹之餘,民始復業,籍戶買馬,艱苦殊甚。使皆效爾所為,民雖盡鬻子女,不能給也。」責捕盜於代縣平涼侯費聚奉命撫蘇州軍民,日嗜酒色。帝怒,責往西北招降蒙古無功,又切責之。二人大懼。惟庸陰以權利脅誘二人,二人素戇勇,見惟庸用事,密相往來。嘗過惟庸家飲,酒酣,惟庸屏左右言:「吾等所為多不法,一旦事覺,如何?」二人益惶懼,惟庸乃告以己意,令在外收集軍馬。又嘗與陳寧坐省中,閱天下軍馬籍,令都督毛驤取衞士劉遇賢及亡命魏文進等為心膂,曰:「吾有所用爾也。」太僕寺丞李存義者,善長之弟,惟庸李佑父也,惟庸令陰說善長善長已老,不能強拒,初不許,已而依違其間。惟庸益以為事可就,乃遣明州衞指揮林賢下海招倭,與期會。又遣元故臣封績致書稱臣于元嗣君,請兵為外應。事皆未發。會惟庸子馳馬於市,墜死車下,惟庸殺輓車者。帝怒,命償其死。惟庸請以金帛給其家,不許。惟庸懼,乃與御史大夫陳寧中丞涂節等謀起事,陰告四方及武臣從己者。

十二年九月占城來貢,惟庸等不以聞。中官出見之,入奏。帝怒,敕責省臣。惟庸廣洋頓首謝罪,而微委其咎於禮部,部臣又委之中書。帝益怒,盡囚諸臣,窮詰主者。未幾,賜廣洋死,廣洋陳氏從死。帝詢之,乃入官陳知縣女也。大怒曰:「沒官婦女,止給功臣家。文臣何以得給?」乃敕法司取勘。于是惟庸及六部堂屬咸當坐罪。明年正月,涂節遂上變,告惟庸御史中丞商暠時謫為中書省吏,亦以惟庸陰事告。帝大怒,下廷臣更訊,詞連寧、節。廷臣言:「節本預謀,見事不成,始上變告,不可不誅。」乃誅惟庸、寧并及節。惟庸既死,其反狀猶未盡露。至十八年,李存義為人首告,免死,安置崇明十九年十月,林賢獄成,惟庸通倭事始著。二十一年藍玉征沙漠,獲封績,善長不以奏。至二十三年五月,事發,捕績下吏,訊得其狀,逆謀益大著。會善長家奴盧仲謙善長惟庸往來狀,而陸仲亨家奴封帖木亦首仲亨唐勝宗費聚趙庸三侯與惟庸共謀不軌。帝發怒,肅清逆黨,詞所連及坐誅者三萬餘人。乃為昭示奸黨錄,布告天下。株連蔓引,迄數年未靖云。

陳寧

陳寧茶陵人。元末為鎮江小吏,從軍至集慶,館於軍帥家,代軍帥上書言事。太祖覽之稱善,召試檄文,詞意雄偉,乃用為行省掾吏。時方四征,羽書旁午,寧酬答整暇,事無留滯,太祖益才之。淮安納款,奉命徵其兵,抵高郵,為吳人所獲。寧抗論不屈,釋還,擢廣德知府。會大旱,乞免民租,不許。寧自詣太祖奏曰:「民饑如此,猶徵租不已,是為張士誠敺民也。」太祖壯而聽之。辛丑樞密院都事癸卯提刑按察司僉事明年改浙東按察使。有小隸訟其隱過,寧已擢中書參議太祖親鞫之,寧首服,繫應天獄一歲。吳元年,冬盡將決,太祖惜其才,命諸將數其罪而宥之,用為太倉市舶提舉洪武元年[1368]召拜司農卿,遷兵部尚書明年出為松江知府。用嚴為治,積歲蠹弊,多所釐革。尋改山西行省參政。召拜參知政事,知吏、戶、禮三部事。寧,初名亮,至是賜名寧。三年,坐事出知蘇州。尋改浙江行省參政,未行,用胡惟庸薦,召為御史中丞太祖嘗御東閣,免冠而櫛。寧與侍御史商暠入奏事,太祖見之,遂移入便殿,遣人止寧毋入。櫛已,整冠出閣,始命入見。六年命兼領國子監事。俄拜右御史大夫八月釋奠先師。丞相胡惟庸參政馮冕誠意伯劉基不陪祀而受胙,太祖以寧不舉奏,亦停俸半月。自是,不預祭者不頒胙。久之,進左御史大夫。寧有才氣,而性特嚴刻。其在蘇州徵賦苛急,嘗燒鐵烙人肌膚。吏民苦之,號為陳烙鐵。及居憲臺,益務威嚴。太祖嘗責之,寧不能改。其子孟麟亦數諫,寧怒,捶之數百,竟死。太祖深惡其不情,曰:「寧於其子如此,奚有於君父耶!」寧聞之懼,遂與惟庸通謀。十三年正月惟庸事發,寧亦伏誅。

陳瑛

陳瑛,滁人。洪武中,以人才貢入太學。擢御史,出為山東按察使建文元年[1399]調北平僉事湯宗告瑛受燕王金錢,通密謀,逮謫廣西燕王稱帝,召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署院事。瑛天性殘忍,受帝寵任,益務深刻,專以搏擊為能。甫莅事,即言:「陛下應天順人,萬姓率服,而廷臣有不順命,效死建文者,如侍郎黃觀少卿廖昇修撰王叔英、紀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知縣顏伯瑋等,其心與叛逆無異,請追戮之。」帝曰:「朕誅奸臣,不過齊、黃數輩,後二十九人中如張紞王鈍鄭賜黃福尹昌隆,皆宥而用之。況汝所言,有不與此數者,勿問。」後瑛閱方孝孺等獄詞,遂簿觀、叔英等家,給配其妻女,疏族、外親莫不連染。胡閏之獄,所籍數百家,號冤聲徹天。兩列御史皆掩泣,瑛亦色慘,謂人曰:「不以叛逆處此輩,則吾等為無名。」於是諸忠臣無遺種矣。永樂元年[1403]左都御史,益以訐發為能。八月歷城侯盛庸怨誹,當誅,庸自殺。二年曹國公李景隆謀不軌,又劾景隆增枝景隆不臣不諫,多置莊產,蓄佃僕,意叵測,俱收繫。又劾長興侯耿炳文僭,炳文自殺。劾駙馬都尉梅殷邪謀,殷遇害。三年行部尚書雒僉言事忤帝意,瑛劾僉貪暴,僉坐誅死。又劾駙馬都尉胡觀強取民間女子,娶娼為妾,預景隆逆謀,以親見宥不改。帝命勿治,罷觀朝請。已,又劾其怨望,逮下獄。八年隆平侯張信練湖江陰官田,命三法司雜治之。

瑛為都御史數年,所論劾勳戚、大臣十餘人,皆陰希帝指。其他所劾順昌伯王佐都督陳俊,指揮王恕都督曹遠,指揮房昭,僉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少卿袁復,御史車舒,都督王瑞,指揮林泉、牛諒通政司參議賀銀等,先後又數十人,俱得罪。帝以為能發奸,寵任之,然亦知其殘刻,所奏讞不盡從。中書舍人芮善弟夫婦為盜所殺,心疑其所親,訟於官。刑部驗非盜,縱之。善白帝刑部故出盜,帝命御史鞫治,果非盜。瑛因劾善妄奏,當下獄。帝曰:「兄弟同氣,得賊惟恐逸之,善何罪,其勿問。」車里宣慰使刀暹答侵威遠州地,執其知州刀算黨以歸。帝遣使諭之,刀暹答懼,歸地及所執知州,遣弟刀臘等貢方物謝罪。瑛請先下刀臘法司,且逮治刀暹答。帝曰:「蠻獠之性稍不相得則相讐,改則已。今服罪而復治之,何以處不服者。」遂赦弗問。知嘉興縣李鑑廷見謝罪,帝問故。瑛言:「鑑籍奸黨姚瑄,瑄弟亨當連坐,而鑑釋亨不籍,宜罪。」鑑言:「都察院文止籍瑄,未有亨名。」帝曰:「院文無名而不籍,不失為慎重。」鑑得免。戶部人材高文雅言時政,因及建文事,辭意率直,帝命議行之。瑛劾文雅狂妄,請置之法。帝曰:「草野之人何知忌諱,其言有可采,奈何以直而廢之。瑛刻薄,非助朕為善者。」以文雅付吏部,量材授官。海運糧漂沒,瑛請治官軍罪,責之償。帝曰:「海濤險惡,官軍免溺死,幸矣。」悉釋不問。瑛之奸險附會,一意苛刻,皆此類也。

帝北巡,皇太子監國。瑛言兵部主事李貞受皂隸葉轉等四人金,請下貞獄。無何,貞妻登聞鼓訴冤。皇太子命六部大臣廷鞫之,自辰至午,貞等不至,惟葉轉至。訊之,云貞不承,不勝拷掠死,三皂隸皆笞死三日矣,貞實未嘗受金。先是,袁綱、覃珩兩御史俱至兵部索皂隸,貞猝無以應,兩御史銜之,興此獄。於是刑科給事中耿通等言瑛及綱、珩朋奸蒙蔽,擅殺無辜,請罪瑛。皇太子曰:「瑛大臣,蓋為下所欺,不能覺察耳。」置勿問,械繫綱、珩,以其罪狀奏行在。又有學官坐事謫充太學膳夫者,皇太子法司與改役,瑛格不行,中允劉子春等復劾瑛方命自恣。皇太子謂瑛曰:「卿用心刻薄,不明政體,殊非大臣之道。」時太子深惡瑛,以帝方寵任,無如何。久之,帝亦寖疎瑛。九年春,瑛得罪下獄死,天下快之。

帝以篡得天下,御下多用重典。瑛首承風旨,傾誣排陷者無算。一時臣工多效其所為,如紀綱馬麟丁珏秦政學趙緯李芳,皆以傾險聞。綱在佞倖傳。

麟,鞏人。洪武末為工科給事中,建文時坐罪謫雲南為吏。成祖即位,悉復建文朝所罷官,麟得召還。尋進兵科都給事中。麟無他建白,專以訐發為能。帝久亦厭之,諭麟等曰:「奏牘一字之誤皆喋喋,煩碎甚矣。偽謬即改正,不必以聞。」麟等言:「奏內有不稱臣者,不可宥。」帝曰:「彼亦偶脫漏耳。言官當陳軍國大務,細故可略也。」久之,擢右通政。帝一日顧侍臣曰:「四方頻奏水旱,朕甚不寧。」麟遽進曰:「水旱天數,堯、湯不免。一二郡有之,未害。」帝曰:「洪範恒雨恒暘,皆本人事,可委天數哉?爾此言,不學故也。」麟慚而退。麟居言路,糾彈諸司無虛日。嘗署兵部事,甫一日,輒有過,為人所奏,自是稍戢。居通政八年,卒於官。

珏,山陽人。永樂四年[1406],里社賽神,誣以聚衆謀不軌,坐死者數十人。法司因稱珏忠,特擢刑科給事中。伺察百僚小過,輒上聞。居官十年,貪黷不顧廉恥。母喪未期,起復視事,輒隨衆大祀齋宮,復與慶成宴,為御史俞信等所劾,論大不敬當死。帝曰:「朕素疑其奸邪,若悉行所言,廷臣豈有一人免耶?」遂謫戍邊。

政學慈谿人。永樂二年[1404]進士。歷行在禮部郎中,務掇人過失,肆為奸貪。十六年春,有罪伏誅。

緯初為大興教諭,燕兵起,與城守有勞。擢禮科給事中,坐罪謫思南宣慰司教授永樂七年[1409],復原官,務捃摭朝士過。久之,遷浙江副使。後入朝,仁宗見其名曰:「此人尚在耶!是無異蛇蝎。」遂謫嘉興典史

芳,潁上人。永樂十三年[1415]進士。歷刑科給事中宣宗數御便殿,與大臣議事。芳言:「洪武中,大臣面議時政,必給事中二人與俱,請復其舊。」帝是之。芳輒自矜,百司所為,少不如意,即詣帝前奏之,人比之紀綱。久之,帝亦惡其奸,黜為海鹽丞,棄官歸。

嚴嵩

嚴嵩,字惟中,分宜人。長身戍削,疎眉目,大音聲。舉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移疾歸,讀書鈐山十年,為詩古文辭,頗著清譽。還朝,久之進侍講署南京翰林院事。召為國子祭酒嘉靖七年[1528]禮部右侍郎,奉世宗命祭告顯陵,還言:「臣恭上寶冊及奉安神牀,皆應時雨霽。又石產棗陽,羣鸛集繞,碑入漢江,河流驟漲。請命輔臣撰文刻石,以紀天眷。」帝大悅,從之。遷吏部左侍郎,進南京禮部尚書,改吏部。居南京五年,以賀萬壽節至京師。會廷議更修宋史,輔臣請留嵩以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董其事。及夏言內閣,命嵩還掌部事。帝將祀獻皇帝明堂,以配上帝。已,又欲稱宗入太廟。嵩與羣臣議沮之,帝不悅,著明堂或問廷臣。嵩惶恐,盡改前說,條畫禮儀甚備。禮成,賜金幣。自是,益務為佞悅。帝上皇天上帝尊號、寶冊,尋加上高皇帝尊諡聖號以配,嵩乃奏慶雲見,請受羣臣朝賀。又為慶雲賦、大禮告成頌奏之,帝悅,命付史館。尋加太子太保,從幸承天,賞賜與輔臣埒。

嵩歸日驕。諸宗藩請卹乞封,挾取賄賂。子世蕃又數關說諸曹。南北給事御史交章論貪污大臣,皆首嵩。嵩每被論,亟歸誠於帝,事輒已。帝或以事諮嵩,所條對平無奇,帝必故稱賞,欲以諷止言者。嵩科第先夏言,而位下之。始倚言,事之謹,嘗置酒邀言,躬詣其第,言辭不見。嵩布席,展所具啟,跽讀。言謂嵩實下己,不疑也。帝以奉道嘗御香葉冠,因刻沈水香冠五,賜言等。言不奉詔,帝怒甚。嵩因召對冠之,籠以輕紗。帝見,益內親嵩。嵩遂傾言,斥之。言去,醮祀青詞,非嵩無當帝意者。

二十一年八月武英殿大學士,入直文淵閣,仍掌禮部事。時嵩年六十餘矣,精爽溢發,不異少壯。朝夕直西苑板房,未嘗一歸洗沐,帝益謂嵩勤。久之,請解部事,遂專直西苑。帝嘗賜嵩銀記,文曰「忠勤敏達」。尋加太子太傅翟鑾資序在嵩上,帝待之不如嵩。嵩諷言官論之,鑾得罪去。吏部尚書許讚禮部尚書張璧同入閣,皆不預聞票擬事,政事一歸嵩。讚嘗歎曰:「何奪我吏部,使我旁睨人。」嵩欲示厚同列,且塞言者意,因以顯夏言短,乃請凡有宣召,乞與成國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及讚、璧偕入,如祖宗朝蹇、夏、三楊故事。帝不聽,然心益喜嵩,累進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少傅太子太師

久之,帝微覺嵩橫。時讚老病罷,璧死,乃復用夏言,帝為加嵩少師以慰之。言至,復盛氣陵嵩,頗斥逐其黨,嵩不能救。子世蕃方官尚寶少卿,橫行公卿間。言欲發其罪,嵩父子大懼,長跪榻下泣謝,乃已。知陸炳與言惡,遂與比而傾言。世蕃太常少卿,嵩猶畏言,疏遣歸省墓。嵩尋加特進,再加華蓋殿大學士。窺言失帝眷,用河套事搆言及曾銑,俱棄市。已而南京吏部尚書張治、國子祭酒李本以疎遠擢入閣,益不敢預可否。嵩既傾殺言,益偽恭謹。言嘗加上柱國,帝亦欲加嵩,嵩乃辭曰:「尊無二上,上非人臣所宜稱。國初雖設此官,左相國達,功臣第一,亦止為左柱國。乞陛下免臣此官,著為令典,以昭臣節。」帝大喜,允其辭,而以世蕃太常卿

嵩無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竊權罔利。帝英察自信,果刑戮,頗護己短,嵩以故得因事激帝怒,戕害人以成其私。張經李天寵王忬之死,嵩皆有力焉。前後劾嵩、世蕃者,謝瑜葉經童漢臣趙錦王宗茂何維柏王曄陳塏厲汝進沈鍊徐學詩楊繼盛周鈇吳時來張翀董傳策皆被譴。經、鍊用他過置之死,繼盛張經疏尾殺之。他所不悅,假遷除考察以斥者甚衆,皆未嘗有跡也。

俺答薄都城,慢書求貢。帝召嵩與李本及禮部尚書徐階入對西苑。嵩無所規畫,委之禮部。帝悉用階言,稍輕嵩。嵩復以間激帝怒,杖司業趙貞吉而謫之。兵部尚書丁汝夔受嵩指,不敢趣諸將戰。寇退,帝欲殺汝夔。嵩懼其引己,謂汝夔曰:「我在,毋慮也。」汝夔臨死始知為嵩紿。

大將軍仇鸞,始為曾銑所劾,倚嵩傾銑,遂約為父子。已而鸞挾寇得帝重,嵩猶兒子蓄之,寖相惡。嵩密疏毀鸞,帝不聽,而頗納鸞所陳嵩父子過,少疏之。嵩當入直,不召者數矣。嵩見徐階、李本入西內,即與俱入。至西華門,門者以非詔旨格之。嵩還第,父子對泣。時陸炳掌錦衣,與鸞爭寵,嵩乃結炳共圖鸞。會鸞病死,炳訐鸞陰事,帝追戮之。於是益信任嵩,遣所乘龍舟過海子召嵩,載直西內如故。世蕃尋遷工部左侍郎。倭寇江南,用趙文華督察軍情,大納賄賂以遺嵩,致寇亂益甚。及胡宗憲誘降汪直、徐海,文華乃言:「巨與宗憲策,臣師嵩所授也。」遂命嵩兼支尚書俸無謝,自是褒賜皆不謝。

帝嘗以嵩直廬隘,撤小殿材為營室,植花木其中,朝夕賜御膳、法酒嵩年八十,聽以肩輿禁苑。帝自十八年葬章聖太后後,即不視朝,自二十年宮婢之變,即移居西苑萬壽宮,不入大內,大臣希得謁見,惟嵩獨承顧問,御札一日或數下,雖同列不獲聞,以故嵩得逞志。然帝雖甚親禮嵩,亦不盡信其言,間一取獨斷,或故示異同,欲以殺離其勢。嵩父子獨得帝窾要,欲有所救解,嵩必順帝意痛詆之,而婉曲解釋以中帝所不忍。即欲排陷者,必先稱其媺,而以微言中之,或觸帝所恥與諱。以是移帝喜怒,往往不失。士大夫輻輳附嵩,時稱文選郎中萬寀職方郎中方祥等為嵩文武管家。尚書吳鵬歐陽必進高燿許論輩,皆惴惴事嵩。

嵩握權久,遍引私人居要地。帝亦寖厭之,而漸親徐階。會階所厚吳時來張翀董傳策各疏論嵩,嵩因密請究主使者,下詔獄,窮治無所引。帝乃不問,而慰留嵩,然心不能無動,階因得間傾嵩。吏部尚書缺,嵩力援歐陽必進為之,甫三月即斥去。趙文華忤旨獲譴,嵩亦不能救。有詔二王就婚邸第,嵩力請留內。帝不悅,嵩亦不能力持。嵩雖警敏,能先意揣帝指,然帝所下手詔,語多不可曉,惟世蕃一覽了然,答語無不中。及嵩妻歐陽氏死,世蕃護喪歸,嵩請留侍京邸。帝許之,然自是不得入直所代嵩票擬,而日縱淫樂於家。嵩受詔多不能答,遣使持問世蕃。值其方耽女樂,不以時答。中使相繼促嵩,嵩不得已自為之,往往失旨。所進青詞,又多假手他人不能工,以此積失帝歡。會萬壽宮火,嵩請暫徙南城離宮,南城英宗太上皇時所居也,帝不悅。而徐階營萬壽宮甚稱旨,帝益親階,顧問多不及嵩,即及嵩,祠祀而已。嵩懼,置酒要階,使家人羅拜,舉觴屬曰:「嵩旦夕且死,此曹惟公乳哺之。」階謝不敢。

未幾,帝入方士藍道行言,有意去嵩。御史鄒應龍避雨內侍家,知其事,抗疏極論嵩父子不法,曰:「臣言不實,乞斬臣首以謝嵩世蕃。」帝降旨慰嵩,而以嵩溺愛世蕃,負眷倚,令致仕,馳驛歸,有司歲給米百石,下世蕃於理。嵩為世蕃請罪,且求解,帝不聽。法司奏論世蕃及其子錦衣鵠、鴻,客羅龍文,戍邊遠。詔從之,特宥鴻為民,使侍嵩,而錮其奴嚴年於獄,擢應龍通政司參議。時四十一年五月也。龍文官中書,交關為奸利,而年最黠惡,士大夫競稱萼山先生者也。

嵩既去,帝追念其贊玄功,意忽忽不樂,諭階欲遂傳位,退居西內,專祈長生。階極陳不可,帝曰:「卿等不欲,必皆奉君命,同輔玄修乃可。嚴嵩既退,其子世蕃已伏法,敢更言者,並應龍俱斬。」嵩知帝念己,乃賂帝左右,發道行陰事,繫刑部,俾引階。道行不承,坐論死,得釋。嵩初歸至南昌,值萬壽節,使道士藍田玉建醮鐵柱宮。田玉善召鶴,嵩因取其符籙,并己祈鶴文上之,帝優詔褒答。嵩因言:「臣年八十有四,惟一子世蕃及孫鵠皆遠戍,乞移便地就養,終臣餘年。」不許。

明年南京御史林潤奏:「江洋巨盜多入逃軍羅龍文嚴世蕃家。龍文居深山,乘軒衣蟒,有負險不臣之志。世蕃得罪後,與龍文日誹謗時政。其治第役衆四千,道路皆言兩人通倭,變且不測。」詔下潤逮捕,下法司論斬,皆伏誅,黜嵩及諸孫皆為民。嵩竊政二十年,溺信惡子,流毒天下,人咸指目為奸臣。其坐世蕃大逆,則徐階意也。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

世蕃,短項肥體,眇一目,由父任入仕。以築京師外城勞,由太常卿工部左侍郎,仍掌尚寶司事。剽悍陰賊,席父寵,招權利無厭。然頗通國典,曉暢時務。嘗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為三。炳死,益自負。嵩耄昏,且旦夕直西內,諸司白事,輒曰:「以質東樓。」東樓,世蕃別號也。朝事一委世蕃,九卿以下浹日不得見,或停至暮而遣之。士大夫側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門,筐篚相望於道。世蕃熟諳中外官饒瘠險易,責賄多寡,毫髮不能匿。其治第京師,連三四坊,堰水為塘數十畝,羅珍禽奇樹其中,日擁賓客縱倡樂,雖大僚或父執,虐之酒,不困不已。居母喪亦然。好古尊彝、奇器、書畫,趙文華鄢懋卿胡宗憲之屬,所到輒輦致之,或索之富人,必得然後已。被應龍劾戍雷州,未至而返,益大治園亭。其監工奴見袁州推官郭諫臣,不為起。

御史林潤嘗劾懋卿,懼相報,因與諫臣謀發其罪,且及冤殺楊繼盛沈鍊狀。世蕃喜,謂其黨曰:「無恐,獄且解。」法司黃光昇等以讞詞白徐階,階曰:「諸公欲生之乎?」僉曰:「必欲死之。」曰:「若是,適所以生之也。夫楊、沈之獄,嵩皆巧取上旨。今顯及之,是彰上過也。必如是,諸君且不測,嚴公子騎款段出都門矣。」為手削其草,獨按龍文汪直姻舊,為交通賄世蕃乞官。世蕃用彭孔言,以南昌倉地有王氣,取以治第,制擬王者。又結宗人典楧陰伺非常,多聚亡命。龍文又招直餘黨五百人,謀為世蕃外投日本,先所發遣世蕃班頭牛信,亦自山海衞棄伍北走,誘致外兵,共相響應。即日令光昇等疾書奏之。世蕃聞,詫曰:「死矣。」遂斬於市。籍其家,黃金可三萬餘兩,白金二百萬餘兩,他珍寶服玩所直又數百萬。

趙文華

趙文華慈谿人。嘉靖八年[1529]進士,授刑部主事,以考察謫東平州同知。久之,累官至通政使。性傾狡,未第時在國學,嚴嵩祭酒,才之。後仕於朝,而嵩日貴幸,遂相與結為父子。嵩念己過惡多,得私人在通政,劾疏至,可預為計,故以文華任之。文華欲自結於帝,進百花仙酒,詭曰:「臣師嵩服之而壽。」帝飲甘之,手敕問嵩。嵩驚曰:「文華安得為此!」乃宛轉奏曰:「臣生平不近藥餌,犬馬之壽誠不知何以然。」嵩恨文華不先白己,召至直所詈責之。文華跪泣,久不敢起。徐階、李本見之為解,乃令去。嵩休沐歸,九卿進謁,嵩猶怒文華,令從吏扶出之。文華大窘,厚賂嵩妻。嵩妻教文華伺嵩歸,匿於別室,酒酣,嵩妻為之解,文華即出拜,嵩乃待之如初。以建議築京師外城,加工部右侍郎

東南倭患棘,文華獻七事。首以祭海神為言,請遣官望祭江陰常熟。次令有司掩骼輕徭。次增募水軍。次蘇、松、常、鎮民田,一夫過百畝者,重科其賦,且預徵官田稅三年。次募富人輸財力自效,事寧論功。次遣重臣督師。次招通番舊黨並海鹽徒,易以忠義之名,令偵伺賊情,因以為間。兵部尚書聶豹議行其五事,惟增田賦、遣重臣二事不行。帝怒,奪豹官,而用嵩言即遣文華祭告海神,因察賊情。

當是時,總督尚書張經方徵四方及狼土兵,議大舉,自以位文華上,心輕之。文華不悅。狼兵稍有斬獲功,文華厚犒之,使進勦,至漕涇戰敗,亡頭目十四人。文華恚,數趣經進兵。經慮文華輕淺洩師期,不以告。文華益怒,劾經養寇失機,疏方上,經大捷王江涇文華攘其功,謂己與巡按胡宗憲督師所致,經竟論死。又劾浙江巡撫李天寵罪,薦宗憲代,天寵亦論死。帝益以文華為賢,命鑄督察軍務關防,即軍中賜之。文華自此出總督上,益恣行無忌。欲分蘇松巡撫曹邦輔滸墅關破賊功,不得,則以陶宅之敗,重劾邦輔。陶宅之戰,實文華宗憲兵先潰也。兵科給事中夏栻得其情,劾文華欺誕。吏科給事中孫濬亦白邦輔冤狀。帝終信文華言,邦輔坐遣戍。文華既殺經、天寵,復先後論罷總督周珫楊宜,至是又傾邦輔,勢益張。文武將吏爭輸貨其門,顛倒功罪,牽制兵機,紀律大乖,將吏人人解體,徵兵半天下,賊寇愈熾。文華又陳防守事宜,請籍閒田百萬畝給兵,為屯守計,而令里居搢紳分督郡邑兵事。為兵部所駁而寢。

官軍既屢敗,文華知賊未易平,欲委責去。會川兵破賊周浦俞大猷破賊海洋文華遂言水陸成功,江南清晏,請還朝。帝悅,許之。比還,敗報踵至,帝疑其妄,數詰嵩,嵩曲為解,帝意終不釋。會吏部尚書李默策試選人,中言「漢武征四夷,而海內虛耗。唐憲復淮、蔡,而晚業不終」。文華劾其謗訕,默坐死。帝以是謂文華忠,進工部尚書,且加太子太保。是時,嵩年老,慮一旦死,有後患,因薦文華文學,宜供奉青詞,直內閣。帝不許。而東南警遝至,部議再遣大臣督師,已命兵部侍郎良材矣,嵩令文華自請行,為帝言江南人矯首望文華。帝以為然,命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南浙江諸軍事。時宗憲先以文華薦代楊宜總督,及文華再出,宗憲欲藉文華以通於嵩,諂奉無不至。文華素不知兵,亦倚宗憲,兩人交甚歡。已而宗憲平徐海,俘陳東,文華以大捷聞,歸功上玄。帝大喜,祭告郊廟社稷,加文華少保,廕子錦衣千戶。召還朝,文華乃推功元輔嵩,辭陞廕,帝優詔不允。

文華既寵貴,志日驕,事中貴及世蕃,漸不如初,諸人憾之。帝嘗遣使賜文華,值其醉,拜跪不如禮,帝聞,惡其不敬。又嘗進方士藥,帝服之盡,使小璫再索之,不應。西苑造新閣,不以時告成。帝一日登高,見西長安街有高甍,問誰宅,左右曰:「趙尚書新宅也。」旁一人曰:「工部大木,半為文華作宅,何暇營新閣。」帝益慍。會三殿災,帝欲建正陽門樓,責成甚亟,文華猝不能辦。帝積怒,且聞其連歲視師黷貨要功狀,思逐之,乃諭嵩曰:「門樓庀材遲,文華似不如昔。」嵩猶未知帝意,力為掩覆,且言:「文華觸熱南征,因致疾,宜增侍郎一人專督大工。」帝從之。文華上章稱疾,請賜假靜攝旬月。帝手批曰:「大工方興,司空是職。文華既有疾,可回籍休養。」制下,舉朝相賀。

帝雖逐文華,猶以為未盡其罪,而言官無攻者,帝怒無所洩。會其子錦衣千戶懌思以齋祀停封章日請假送父,帝大怒,黜文華為民,戍其子邊衞。以禮科失糾劾,令對狀。於是都給事中謝江以下六人,並廷杖削籍文華故病蠱,及遭譴臥舟中,意邑邑不自聊,一夕手捫其腹,腹裂,臟腑出,遂死。後給事中羅嘉賓等核軍餉,文華所侵盜以十萬四千計。有詔徵諸其家,至萬曆十一年[1583]徵猶未及半,有司援恩詔祈免。神宗不許,戍其子慎思於烟瘴地。

鄢懋卿豐城人。由行人擢御史,屢遷大理少卿三十五年,轉左僉都御史。尋進左副都御史懋卿以才自負,見嚴嵩柄政,深附之,為嵩父子所暱。會戶部兩浙、兩淮、長蘆、河東鹽政不舉,請遣大臣一人總理,嵩遂用懋卿。舊制,大臣理鹽政,無總四運司者。至是懋卿盡握天下利柄,倚嚴氏父子,所至市權納賄,監司郡邑吏膝行蒲伏。懋卿性奢侈,至以文錦被厠牀,白金飾溺器。歲時饋遺嚴氏及諸權貴,不可勝紀。其按部,常與妻偕行,製五綵輿,令十二女子舁之,道路傾駭。淳安知縣海瑞慈谿知縣霍與瑕,以抗忤罷去。御史林潤嘗劾懋卿要索屬吏,餽遺鉅萬,濫受民訟,勒富人賄,置酒高會,日費千金,虐殺不辜,怨咨載路,苛斂淮商,幾至激變,五大罪。帝置不問。四十年召為刑部右侍郎。兩淮餘鹽,歲徵銀六十萬兩,及懋卿增至一百萬。懋卿去,巡鹽御史徐爌極言其害,乃復六十萬之舊。嵩敗,御史鄭洛懋卿大理萬寀朋奸黷貨,兩人皆落職。既而寀匿嚴氏銀八萬兩,懋卿紿得其二萬,事皆露,兩人先後戍邊。時坐嚴氏黨被論者,前兵部右侍郎柏鄉魏謙吉工部左侍郎南昌劉伯躍南京刑部右侍郎德安何遷右副都御史信陽董威僉都御史萬安張雨、應天府尹祥符孟淮、南京光祿卿南昌胡植南京光祿少卿武進白啟常右諭德蘭谿唐汝楫南京太常卿國子監事新城王材太僕丞新喻張春,及嵩壻廣西副使袁應樞等數十人,黜謫有差。植與嵩鄉里,嘗勸嵩殺楊繼盛啟常禮部郎,匿喪遷光祿,與材汝楫俱為世蕃狎客。啟常至以粉墨塗面供歡笑。而材、汝楫俱出入嵩臥內,關通請屬,尤為人所惡云。

周延儒

周延儒,字玉繩宜興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會試、殿試皆第一。授修撰,年甫二十餘。美麗自喜,與同年生馮銓友善。天啟中,遷右中允,掌司經局事。尋以少詹事掌南京翰林院事莊烈帝即位,召為禮部右侍郎延儒性警敏,善伺意指。崇禎元年[1628]冬,錦州兵譁,督師袁崇煥請給餉。帝御文華殿,召問諸大臣,皆請發內帑延儒揣帝意,獨進曰:「關門昔防敵,今且防兵寧遠譁,餉之,錦州譁,復餉之,各邊且效尤。」帝曰:「卿謂何如?」延儒曰:「事迫,不得不發。但當求經久之策。」帝頷之,降旨責羣臣。居數日,復召問,延儒曰:「餉莫如粟,山海粟不缺,缺銀耳。何故譁?譁必有隱情,安知非驕弁搆煽以脅崇煥邪?」帝方疑邊將要挾,聞延儒言大說,由此屬意延儒

十一月大學士劉鴻訓罷,命會推,廷臣延儒望輕置之,列成基命錢謙益鄭以偉李騰芳孫慎行何如寵薛三省盛以弘羅喻義王永光曹于汴十一人名上。帝以延儒不預,大疑。及溫體仁謙益延儒助之,帝遂發怒,黜謙益,盡罷會推者不用。二年三月召對延儒文華殿,漏下數十刻乃出,語秘不得聞。御史黃宗昌劾其生平穢行,御史李長春論獨對之非。延儒乞罷,不允。南京給事中錢允鯨言:「延儒馮銓密契,延儒柄政,必為逆黨翻局。」延儒疏辨,帝優詔褒答。其年十二月,京師有警,特旨拜延儒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參機務。明年二月太子太保,改文淵閣。六月體仁亦入。九月成基命致仕延儒遂為首輔。尋加少保,改武英殿

體仁既並相,務為柔佞,帝意漸嚮之。而體仁陽曲謹媚延儒,陰欲奪其位,延儒不知也。體仁吏部尚書王永光謀起逆案王之臣呂純如等。或謂延儒曰:「彼將翻逆案,而外歸咎於公。」延儒愕然。會帝以之臣問,延儒曰:「用之臣,亦可雪崔呈秀矣。」帝悟而止。體仁益欲傾延儒四年春延儒姻婭陳于泰廷對第一,及所用大同巡撫張廷拱登萊巡撫孫元化皆有私,時論籍籍。其子弟家人暴邑中,邑中民爇其廬,發其先壟,為言官所糾。兄素儒冒錦衣籍,授千戶,又用家人周文郁副總兵,益為言者所詆。

五年正月,叛將李九成等陷登州,囚元化侍郎劉宇烈視師無功,言路咸指延儒宇烈。於是給事中孫三傑馮元飇御史余應桂衞景瑗尹明翼路振飛吳執御王道純、王象雲等,屢劾延儒應桂並謂延儒納巨盜神一魁賄。而監視中官鄧希詔總督文衡相訐奏,語侵延儒給事中李春旺亦論延儒當去。延儒數上疏辯,帝雖慰留,心不能無動。已而延儒令于泰陳時政四事,宣府太監王坤承體仁指,直劾延儒庇于泰。給事中傅朝佑中官不當劾首揆,輕朝廷,疑有邪人交搆,副都御史王志道亦言之。帝怒,削志道籍,延儒不能救。體仁復嗾給事中陳贊化延儒「昵武弁李元功等,招搖罔利。陛下特恩停刑,元功以為延儒功,索獄囚賕謝。而延儒至目陛下為羲皇上人,語誖逆」。帝怒,下元功詔獄,且窮詰贊化語所自得。贊化言得之上林典簿姚孫渠、給事中李世祺,而副使張鳳翼亦具述延儒語。帝益怒。錦衣衞帥王世盛拷掠元功無所承。獄上,鐫世盛五級,令窮治其事。延儒體仁為援,體仁卒不應,且陰黜與延儒善者,延儒大困。六年六月引疾乞歸,賜白金、綵緞,遣行人護行。體仁遂為首輔矣。

延儒里居,頗從東林游,善姚希孟羅喻義。既陷錢謙益,遂仇東林。及主會試,所取士張溥馬世奇等,又皆東林也。至是歸,失勢,心內慚。而體仁益橫,越五年始去。去而張至發薛國觀相繼當國,與楊嗣昌等並以媢嫉稱。一時正人鄭三俊劉宗周黃道周等,皆得罪。溥等憂之,說延儒曰:「公若再相,易前轍,可重得賢聲。」延儒以為然。溥友吳昌時為交關近侍,馮銓復助為謀。會帝亦頗思延儒,而國觀適敗。十四年二月詔起延儒九月至京,復為首輔。尋加少師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

延儒被召,溥等以數事要之。延儒慨然曰:「吾當銳意行之,以謝諸公。」既入朝,悉反體仁輩弊政。首請釋漕糧白糧欠戶,蠲民間積逋,凡兵殘歲荒地,減見年兩稅。蘇、松、常、嘉、湖諸府大水,許以明年夏麥代漕糧。宥戍罪以下,皆得還家。復詿誤舉人,廣取士額及召還言事遷謫諸臣李清等。帝皆忻然從之。延儒又言:「老成名德,不可輕棄。」於是鄭三俊吏部劉宗周都察院范景文工部倪元璐佐兵部,皆起自廢籍。其他李邦華張國維徐石麒張瑋金光辰等,布滿九列。釋在獄傅宗龍等,贈已故文震孟姚希孟等官。中外翕然稱賢。嘗燕侍,帝語及黃道周,時道周謫戍辰州延儒曰:「道周氣質少偏,然學與守皆可用。」蔣德璟請移道周戍近地。延儒曰:「上欲用,即用之耳,何必移戍。」帝即日復道周官。其因事開釋如此。

帝尊禮延儒特重,嘗於歲首日東向揖之,曰:「朕以天下聽先生。」因徧及諸閣臣。然延儒實庸駑無材略,且性貪。當邊境喪師,李自成殘掠河南張獻忠破楚、蜀,天下大亂,延儒一無所謀畫。用侯恂范志完督師,皆僨事,延儒無憂色。而門下客盛順、董廷獻因緣為奸利。又信用文選郎吳昌時給事中曹良直廖國遴楊枝起曾應遴輩。

昌時嘉興人。有幹材,頗為東林效奔走。然為人墨而傲,通廠衞,把持朝官,同朝咸嫉之。行人司副熊開元廷劾延儒納賄狀,觸帝怒,與給事中姜埰廷杖,下詔獄。左都御史宗周僉都御史光辰以救開元、埰罷,尚書石麒又以救宗周等罷,延儒皆弗救,朝議皆以咎延儒。會昌時以年例出言路十人於外,言路大譁。掌科給事中吳麟徵、掌道御史祁彪佳昌時挾勢弄權,延儒頗不自安。

初,延儒奏罷廠衞緝事,都人大悅。朝士不肖者因通賂遺,而廠衞以失權,胥怨延儒。又傲同官陳演,演銜刺骨。掌錦衣者駱養性延儒所薦也,養性狡狠背延儒,與中官結,刺延儒陰事。十六年四月,大清兵略山東,還至近畿,帝憂甚。大學士吳甡方奉命辦流寇,延儒不得已自請視師。帝大喜,降手敕,獎以召虎、裴度,賜章服、白金、文綺、上駟,給金帛賞軍。延儒通州不敢戰,惟與幕下客飲酒娛樂,而日騰章奏捷,帝輒賜璽書褒勵。偵大清兵去,乃言敵退,請下兵部議將吏功罪。既歸朝,繳敕諭,帝即令藏貯,以識勳勞。論功,加太師,廕子中書舍人,賜銀幣、蟒服。延儒太師,許之。居數日,養性中官盡發所刺軍中事。帝乃大怒,諭府部諸臣責延儒蒙蔽推諉,事多不忍言,令從公察議。陳演等公揭救之,延儒席藁待罪,自請戍邊。帝猶降溫旨,言「卿報國盡忱,終始勿替」,許馳驛歸,賜路費百金,以彰保全優禮之意。及廷臣議上,帝復諭延儒功多罪寡,令免議。延儒遂歸。

既去,給事中郝絅疏請除奸,以指延儒。帝不聽。山東僉事雷縯祚范志完,亦及延儒。已而御史蔣拱宸劾吳昌時贓私巨萬,大抵牽連延儒,而中言昌時中官李端、王裕民,洩漏機密,重賄入手,輒預揣溫旨告人。給事中曹良直亦劾延儒十大罪。帝怒甚,御中左門,親鞫昌時,折其脛,無所承,怒不解。拱宸面訐其通內,帝察之有迹,乃下獄論死,始有意誅延儒。初,薛國觀賜死,謂昌時致之。其門人魏藻德新入閣有寵,恨昌時甚,因與陳演共排延儒養性復騰蜚語。帝遂命盡削延儒職,遣緹騎逮入京師。時舊輔王應熊被召,延儒知帝怒甚,宿留道中,俟應熊先入,冀為請。帝知之,應熊既抵京,命之歸。延儒至,安置正陽門外古廟,上疏乞哀,不許。法司以戍請,同官申救,皆不許。冬十二月昌時棄市,命勒延儒自盡,籍其家。

溫體仁

溫體仁,字長卿烏程人。萬曆二十六年[1598]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累官禮部侍郎崇禎初,遷尚書協理詹事府事。為人外曲謹而中猛鷙,機深刺骨。崇禎元年[1628]冬,詔會推閣臣,體仁望輕,不與也。侍郎周延儒方以召對稱旨,亦弗及。體仁揣帝意必疑,遂上疏訐謙益關節受賄,神奸結黨,不當與閣臣選。先是,天啟二年謙益主試浙江,所取士錢千秋者,首場文用俚俗詩一句,分置七義結尾,蓋奸人紿為之。為給事中顧其仁所摘,謙益亦自發其事。法司戍千秋及奸人,奪謙益俸,案久定矣。至是體仁復理其事,帝心動。次日,召對閣部科道諸臣於文華殿,命體仁謙益皆至。謙益不虞體仁之劾己也,辭頗屈,而體仁盛氣詆謙益,言如湧泉,因進曰:「臣職非言官不可言,會推不與,宜避嫌不言。但枚卜大典,宗社安危所係。謙益結黨受賄,舉朝無一人敢言者,臣不忍見皇上孤立於上,是以不得不言。」帝久疑廷臣植黨,聞體仁言,輒稱善。而執政皆言謙益無罪,吏科都給事中章允儒爭尤力,且言:「體仁熱中觖望,如謙益當糾,何俟今日。」體仁曰:「前此,謙益皆閒曹,今者糾之,正為朝廷慎用人耳。如允儒言,乃真黨也。」帝怒,命禮部進千秋卷,閱竟,責謙益謙益引罪。歎曰:「微體仁,朕幾悞!」遂叱允儒下詔獄,并切責諸大臣。時大臣無助體仁者,獨延儒奏曰:「會推名雖公,主持者止一二人,餘皆不敢言,即言,徒取禍耳。且千秋事有成案,不必復問諸臣。」帝乃即日罷謙益官,命議罪允儒給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壯等,皆坐謙益黨,降謫有差。亡何,御史毛九華體仁居家時,以抑買商人木,為商人所訴,賂崔呈秀以免。又因杭州建逆祠,作詩頌魏忠賢。帝下浙江巡撫覈實。明年春御史任贊化亦劾體仁娶娼、受金,奪人產諸不法事。帝怒其語褻,貶一秩調外。體仁乞罷,因言:「比為謙益故,排擊臣者百出。而無一人左袒臣,臣孤立可見。」帝再召內閣九卿質之,體仁與九華、贊化詰辯良久,言二人皆謙益死黨。帝心以為然,獨召大學士韓爌等於內殿,諭諸臣不憂國,惟挾私相攻,當重繩以法。體仁復力求去以要帝,帝優詔慰答焉。已,給事中祖重曄、南京給事中錢允鯨南京御史沈希詔相繼論體仁熱中會推,劫言者以黨,帝皆不聽。法司上千秋獄,言謙益自發在前,不宜坐。詔令再勘。體仁復疏言獄詞皆出謙益手。於是刑部尚書喬允升左都御史曹于汴大理寺卿康新民太僕寺卿蔣允儀府丞魏光緒給事中崇道御史吳甡、樊尚璟、劉廷佐,各疏言:「臣等雜治千秋,觀聽者數千人,非一手一口所能掩。體仁顧欺罔求勝。」體仁于汴等詞直,乃不復深論千秋事,惟詆于汴等黨護而已。謙益坐杖論贖,而九華所論體仁媚璫詩,亦卒無左驗。當是時,體仁以私憾撐拒諸大臣,展轉不肯詘。帝謂體仁孤立,益嚮之。未幾,延儒入閣。其明年六月,遂命體仁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

體仁既藉延儒力得輔政,勢益張。踰年,吏部尚書王永光去,用其鄉人閔洪學代之,凡異己者,率以部議論罷,而體仁陰護其事。又用御史史𡎊、高捷侍郎世濟副都御史張捷等為腹心,忌延儒居己上,并思傾之。初,帝殺袁崇煥,事牽錢龍錫,論死。體仁延儒、永光主之,將興大獄,梁廷棟不敢任而止,事詳龍錫傳。比龍錫減死出獄,延儒言帝盛怒,解救殊難,體仁則佯曰:「帝固不甚怒也。」善龍錫者,因薄延儒。其後太監王坤、給事中陳贊化先後劾延儒體仁默為助,延儒遂免歸。始與延儒同入閣者何如寵錢象坤踰歲致政去,無何,如寵亦去。延儒既罷,廷臣體仁當國,勸帝復召如寵如寵屢辭,給事中黃紹傑言:「君子小人不竝立,如寵瞻顧不前,則體仁宜思自處。」帝為謫紹傑於外,如寵卒辭不入,體仁遂為首輔。

體仁荷帝殊寵,益忮橫,而中阻深。所欲推薦,陰令人發端,己承其後。欲排陷,故為寬假,中上所忌,激使自怒。帝往往為之移,初未嘗有迹。姚希孟講官,以才望遷詹事體仁惡其偪,乃以冒籍武生事,奪希孟一官,使掌南院去。禮部侍郎羅喻義,故嘗與基命謙益同推閣臣,有物望。會進講章中有「左右未得人」語,體仁欲去之,喻義執不可。體仁因自劾:「日講進規例從簡,喻義駁改不從,由臣不能表率。」帝命吏部議,洪學等因謂:「聖聰天亶,何俟喻義多言。」喻義遂罷歸。

魏忠賢遺黨日望體仁翻逆案,攻東林。會吏部尚書左都御史缺,體仁陰使侍郎張捷舉逆案呂純如以嘗帝。言者大譁,帝亦甚惡之,捷氣沮,體仁不敢言,乃薦謝陞、唐世濟為之。世濟尋以薦逆案霍維華得罪去。維華之薦,亦體仁主之也,體仁自是不敢訟言用逆黨,而愈側目諸不附己者。

文震孟以講春秋稱旨,命入閣。體仁不能沮,薦其黨張至發以間之,而日伺震孟短,遂用給事中許譽卿事,逐之去。先是,秦、楚盜起,議設五省總督兵部侍郎汝楠汪慶百當行,憚不敢往,體仁庇二人,罷其議。賊犯鳳陽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等議,令淮撫、操江移鎮,體仁又却?不用。既而賊大至,焚皇陵。譽卿言:「體仁納賄庇私,貽憂要地,以皇陵為孤注,使原廟震驚,誤國孰大焉。」體仁素忌譽卿,見疏益憾。會謝陞以營求北缺劾譽卿體仁擬旨降調,而故重其詞。帝果命削籍震孟力爭之,大學士何吾騶助為言。體仁訐奏震孟語,謂言官罷斥為至榮,蓋以朝廷賞罰為不足懲勸,悖理蔑法。帝遂逐震孟并罷吾騶震孟既去,體仁憾未釋。庶吉士鄭鄤震孟同建言,相友善也,其從母大學士吳宗達已謝政歸。體仁劾鄤假乩仙判詞,逼父振先杖母,言出宗達。帝震怒,下鄤獄。其後體仁已去,而帝怒鄤甚,不俟左証,磔死。滋陽知縣成德震孟門人,以彊直忤巡按御史禹好善,被誣劾,震孟為不平。體仁劾德,杖戍之。

體仁輔政數年,念朝士多與為怨,不敢恣肆,用廉謹自結於上,苞苴不入門。然當是時,流寇躙畿輔,擾中原,邊警雜沓,民生日困,未嘗建一策,惟日與善類為仇。誠意伯孔昭倪元璐給事中陳啟新黃景昉,皆奉體仁指。禮部侍郎陳子壯嘗面責體仁,尋以議宗藩事忤帝指,竟下獄削籍。其所引與同列者,皆庸材,苟以充位,且藉形己長,固上寵。帝每訪兵餉事,輒遜謝曰:「臣夙以文章待罪禁林,上不知其駑下,擢至此位。盜賊日益衆?誠萬死不足塞責。顧臣愚無知,但票擬勿欺耳。兵食之事,惟聖明裁決。」有詆其窺帝意旨者,體仁言:「臣票擬多未中窾要,每經御筆批改,頌服將順不暇,詎能窺上旨。」帝以為樸忠,愈親信之。

體仁輔政後,同官非病免物故,即以他事去。獨體仁居位八年,官至少師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階左柱國,兼支尚書俸,恩禮優渥無與比。而體仁專務刻核,迎合帝意。帝以皇陵之變,從子壯言,下詔寬恤在獄諸臣,吏部以百餘人名上。體仁靳之,言於帝,僅釋十餘人。秋決論囚,帝再三諮問,體仁略無平反。陝西華亭知縣兆麟任甫七日,以城陷論死,帝頗疑之。體仁不為救,竟棄市。帝憂兵餉急,體仁惟倡衆捐俸助馬修城而已。所上密揭,帝率報可。

體仁自念排擠者衆,恐怨歸己,倡言密勿之地,不宜宣洩,凡閣揭皆不發,并不存錄閣中,冀以滅迹,以故所中傷人,廷臣不能盡知。當國既久,劾者章不勝計,而劉宗周劾其十二罪、六奸,皆有指實。宗藩如唐王聿鍵,勳臣如撫寧侯朱國弼,布衣如何儒顯楊光先等,亦皆論之,光先至輿櫬待命。帝皆不省,愈以為孤立,每斥責言者以慰之,至有杖死者。庶吉士張溥知縣張采等倡為復社,與東林相應和。體仁推官周之夔及奸人陸文聲訐奏,將興大獄。嚴旨察治,以提學御史倪元珙、海道副使馮元颺不承風指,皆降謫之。最後復有張漢儒訐錢謙益瞿式耜居鄉不法事。體仁故讐謙益,擬旨逮二人下詔獄嚴訊。謙益等危甚,求解於司禮太監曹化淳漢儒偵知之,告體仁體仁密奏帝,請并坐化淳罪。帝以示化淳化淳懼,自請案治,乃盡得漢儒等奸狀及體仁密謀。獄上,帝始悟體仁有黨。會國弼再劾體仁,帝命漢儒立枷死。體仁乃佯引疾,意帝必慰留。及得旨,竟放歸,體仁方食,失匕箸,時十年六月也。踰年卒,帝猶惜之,贈太傅,諡文忠

崇禎末,福王立於南京,以尚書顧錫疇議,削其贈諡,天下快焉。尋用給事中戴英言,復如初。體仁雖前死,其所推薦張至發薛國觀之徒,皆效法體仁,蔽賢植黨,國事日壞,以至於亡。

馬士英

馬士英貴陽人。萬曆四十四年[1616]與懷寧阮大鋮同中會試。又三年士英進士,授南京戶部主事天啟時,遷郎中,歷知嚴州河南大同三府。崇禎三年[1630],遷山西陽和道副使五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數千金,餽遺朝貴,為鎮守太監王坤所發,坐遣戍。尋流寓南京。時大鋮名掛逆案,失職久廢,以避流賊至,與士英相結甚歡。

大鋮機敏猾賊,有才藻。天啟初,由行人擢給事中,以憂歸。同邑左光斗御史有聲,大鋮倚為重。四年春吏科都給事中缺,大鋮次當遷,光斗招之。而趙南星高攀龍楊漣等以察典近,大鋮輕躁不可任,欲用魏大中大鋮至,使補工科大鋮心恨,陰結中璫寢推大中疏。吏部不得已,更上大鋮名,即得請。大鋮自是附魏忠賢,與霍維華、楊維垣倪文煥為死友,造百官圖,因文煥達諸忠賢。然畏東林攻己,未一月遽請急歸。而大中掌吏科,大鋮憤甚,私謂所親曰:「我猶善歸,未知左氏何如耳。」已而楊、左諸人獄死大鋮對客詡詡自矜。尋召為太常少卿,至都,事忠賢極謹,而陰慮其不足恃,每進謁,輒厚賄忠賢閽人,還其刺。居數月,復乞歸。忠賢既誅,大鋮函兩疏馳示維垣。其一專劾崔、魏。其一以七年合算為言,謂天啟四年以後,亂政者忠賢,而翼以呈秀四年以前,亂政者王安,而翼以東林。傳語維垣,若時局大變,上劾崔、魏疏,脫未定,則上合算疏。會維垣方並指東林、崔、魏為邪黨,與編修倪元璐相詆,得大鋮疏,大喜,為投合算疏以自助。崇禎元年[1628],起光祿卿御史毛羽健劾其黨邪,罷去。明年定逆案,論贖徒為民,終莊烈帝世,廢斥十七年,鬱鬱不得志。

流寇偪皖,大鋮避居南京,頗招納遊俠為談兵說劍,覬以邊才召。無錫顧杲吳縣楊廷樞蕪湖沈士柱餘姚黃宗羲鄞縣萬泰等,皆復社中名士,方聚講南京,惡大鋮甚,作留都防亂揭逐之。大鋮懼,乃閉門謝客,獨與士英深相結。周延儒內召,大鋮輦金錢要之維揚,求湔濯。延儒曰:「吾此行,謬為東林所推。子名在逆案,可乎?」大鋮沉吟久之,曰:「瑤草何如?」瑤草士英別字也,延儒許之。十五年六月鳳陽總督高斗光以失五城逮治。禮部侍郎王錫袞士英才,延儒從中主之,遂起兵部右侍郎右僉都御史總督廬、鳳等處軍務

永城劉超者,天啟中以征安邦彥功,積官至四川遵義總兵官,坐罪免,數營復官不得。李自成圍開封,超請募土寇協擊,乃用為保定總兵官,令率兵赴救。超憚不敢行,宿留家中,以私怨殺御史魏景琦等三家,遂據城反。巡撫王漢討之,被殺。帝乃命士英偕太監盧九德、河南總兵官陳永福進討。明年四月,圍其城,連戰,賊屢挫,築長圍困之。超官貴州時,與士英相識,緣舊好乞降。士英佯許之,超出見,不肯去佩刀。士英笑曰:「若既歸朝,安用此?」手解其刀。已,潛去其親信,遂就縛。獻俘於朝,磔死。時流寇充斥,士英捍禦數有功。

十七年三月,京師陷,帝南京諸大臣聞變,倉卒議立君。而福王由崧潞王常淓俱避賊至淮安,倫序當屬福王。諸大臣慮福王立,或追怨「妖書」及「挺擊」、「移宮」等案;潞王立,則無後患,且可邀功。陰主之者,廢籍禮部侍郎錢謙益,力持其議者兵部侍郎呂大器,而右都御史張慎言詹事姜曰廣皆然之。前山東按察使僉事雷縯祚禮部員外郎周鑣往來遊說。時士英督師廬、鳳,獨以為不可,密與操江誠意伯孔昭總兵高傑劉澤清黃得功、劉良佐等結,而公致書於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史可法,言倫序親賢,無如福王。可法意未決。及廷臣集議,吏科給事中李沾士英指,面折大器。士英亦自廬、鳳擁兵迎福王至江上,諸大臣乃不敢言。王之立,士英力也。

當王監國時,廷推閣臣,劉孔昭攘臂欲得之,可法折以勳臣無入閣例。孔昭乃訟言:「我不可,士英何不可?」於是進士英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與可法及戶部尚書高弘圖並命,士英仍督師鳳陽士英大慍,令高傑劉澤清等疏趣可法督師淮、揚,而士英留輔政,仍掌兵部,權震中外。尋論定策功,加太子太師,廕錦衣衞指揮僉事九月,敘江北歷年戰功,加少傅太子太師建極殿大學士,廕子如前。十二月,進少師明年,進太保。當是時,中原郡縣盡失,高傑睢州,諸鎮權侔無統。左良玉擁兵上流,跋扈有異志。而士英為人貪鄙無遠略,復引用大鋮,日事報復,招權罔利,以迄於亡。

初,可法、弘圖姜曰廣張慎言等皆宿德在位,將以次引海內人望,而士英必欲起大鋮。有詔廣搜人材,獨言逆案不可輕議。士英孔昭及侯湯國祚、伯趙之龍等攻慎言去之,而薦大鋮知兵。初,大鋮南京,與守備太監韓贊周暱。京師陷,中貴人悉南奔,大鋮因贊周遍結之,為羣奄言東林當日所以危貴妃福王者,俾備言於王,以潛傾可法等。羣奄更極口稱大鋮才,士英亦言大鋮從山中致書與定策謀,為白其附璫贊導無實跡。遂命大鋮冠帶陛見。大鋮乃上守江策,陳三要、兩合、十四隙疏,并自白孤忠被陷,痛詆孫慎行魏大中左光斗,且指大中為大逆。於是大學士姜曰廣侍郎呂大器懷遠侯延齡等並言大鋮逆案巨魁,不可召。士英大鋮奏辨,力攻曰廣、大器,益募宗室統𨰥、建安王統鏤輩,連疏交攻。而以大學士高弘圖御史時嘗詆東林,必當右己,乃言「弘圖素知臣者」。弘圖則言先帝欽定逆案一書,不可擅改。士英與爭,弘圖因乞罷。士英意稍折,遲迴月餘,用安遠侯柳祚昌薦,中旨起大鋮兵部添註右侍郎左都御史劉宗周言:「殺大中者魏璫,大鋮其主使也。即才果足用,臣慮黨邪害正之才,終病世道。大鋮進退,實係江左興亡,乞寢成命。」有旨切責。未幾,大鋮右僉都御史,巡閱江防。尋轉左侍郎明年二月進本部尚書右副都御史,仍閱江防。

呂大器姜曰廣劉宗周高弘圖徐石麒皆與士英齟齬,先後罷歸。士英獨握大柄,內倚中官田成輩,外結勳臣劉孔昭朱國弼柳祚昌,鎮將劉澤清、劉良佐等,而一聽大鋮計。盡起逆案中楊維垣虞廷陛郭如闇周昌晉虞大復徐復陽陳以瑞、吳孔嘉;其死者悉予贈卹,而與張捷、唐世濟等比;若張孫振袁弘勳、劉光斗皆得罪先朝,復置言路為爪牙。朝政濁亂,賄賂公行。四方警報狎至,士英身掌中樞,一無籌畫,日以鋤正人引兇黨為務。

初,舉朝以逆案攻大鋮大鋮憾甚。及見北都從逆諸臣有附會清流者,因倡言曰:「彼攻逆案,吾作順案與之對。」以李自成偽國號曰順也。士英因疏糾從逆光時亨等;時亨名附東林,故重劾之。大鋮又誣逮顧杲左光斗弟光先下獄,劾周鑣雷縯祚殺之。時有狂僧大悲出語不類,為總督京營戎政趙之龍所捕。大鋮欲假以誅東林及素所不合者,因造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之目,書史可法高弘圖姜曰廣等姓名,內大悲袖中,海內人望,無不備列。錢謙益先已上疏頌士英,且為大鋮訟冤修好矣,大鋮憾不釋,亦列焉,將窮治其事。獄詞詭秘,朝士皆自危,而士英不欲興大獄,乃當大悲妖言律斬而止。

張縉彥以本兵首從賊,賊敗,縉彥竄歸河南,自言集義勇收復列城,即授原官,總督河北、山西河南軍務,便宜行事。其他大僚降賊者,賄入,輒復其官。諸白丁、隸役輸重賂,立躋大帥。都人為語曰:「職方賤如狗,都督滿街走。」其刑賞倒亂如此。大清兵抵宿遷、邳州,未幾引還。史可法以聞,士英大笑不止,坐客楊士聰問故。士英曰:「君以為誠有是事耶?乃史公妙用也。歲將暮,防河將吏應敘功,耗費軍資應稽算,此特為序功、稽算地耳。」侍講胤文給事中,監高傑軍。傑死,胤文士英指,論可法督師為贅。士英即擢胤文兵部右侍郎總督傑營將士以分其權,可法益不得展布。

先是,左良玉接監國詔書,不肯拜,袁繼咸強之,乃開讀如禮。而屬承天守備何志孔、巡按御史黃澍入賀,陰伺朝廷動靜。澍挾良玉勢,當陛見,面數士英奸貪不法,且言嘗受張獻忠兵部尚書周文江重賄,為題授參將,罪當斬。志孔亦論士英罔上行私諸罪。司禮太監韓贊周叱志孔退,士英跪乞處分,澍舉笏直擊其背曰:「願與奸臣同死。」士英大號呼,王搖首不言者久之,贊周即執志孔候命。王因澍言意頗動,夜諭贊周,欲令士英避位。士英佯引疾,而賂福邸舊奄田成等向王泣曰:「上非馬公不得立,逐馬公,天下將議上背恩矣。且馬公去,誰念上者?」王默然,即慰留士英士英亦畏良玉,請釋志孔,而命澍速還湖廣。故都督掌錦衣衞劉僑者,嘗遣戍,由周文江賄張獻忠,受偽命,為錦衣指揮使。及良玉復蘄、黃,僑削髮逃去,澍持之急。而士英納僑賄,令訐澍,遂復僑官,削澍職。尋以楚府中尉言,逮澍。良玉部將羣譁,欲下南京索餉,因保救澍。袁繼咸為上疏代澍申理,士英不得已,乃免逮。澍遂匿良玉軍中,良玉士英由此有隙,及偽太子獄起,良玉遂假為兵端。

太子之來也,識者指其偽,而都下士民譁然是之。時又有童氏者,自稱王妃,亦下獄。督撫、鎮將交章爭太子及童妃事。王亟出獄詞,徧示中外,衆論益籍籍,謂士英等朋奸,導王滅絕倫理。澍在良玉軍中,日夜言太子冤狀,請引兵除君側惡。良玉亦上疏請全太子,斥士英等為奸臣。又以士英裁其餉,大憾,移檄遠近,聲士英罪。復上疏言:「自先帝之變,士英利災擅權,事事為難。逆案先帝手定,士英首翻之。要典先帝手焚,士英復修之。越其杰貪婪遣戍,濫授節鉞張孫振贓污絞犯,驟畀京卿。他如袁弘勳楊文驄劉泌王燧、黃鼎等,或行同狗彘,或罪等叛逆,皆用之當路。己為首輔,用腹心阮大鋮為添註尚書。又募死士伏皇城,詭名禁軍,動曰廢立由我。陛下即位之初,恭儉明仁,士英百計誑惑,進優童豔女,傷損盛德。復引用大鋮,睚眦殺人,如雷縯祚周鑣等,鍛煉周內,株連蔓引。尤其甚者,借三案為題,凡生平不快意之人,一網打盡。令天下士民,重足解體。目今皇太子至,授受分明。大鋮一手握定抹殺識認之方拱乾,而信朋謀之劉正宗,忍以十七年嗣君,付諸幽囚。凡有血氣,皆欲寸磔士英大鋮等,以謝先帝。乞立肆市朝,傳首抒憤。」疏上,遂引兵而東。

士英懼,乃遣阮大鋮朱大典黃得功、劉孔昭等禦良玉,而撤江北良佐等兵,從之西。時大清兵日南下,大理少卿思孝御史喬可聘成友謙請無撤江北兵,亟守淮、揚。士英厲聲叱曰:「若輩東林,猶藉口防江,欲縱左逆入犯耶?北兵至,猶可議款。左逆至,則若輩高官,我君臣獨死耳!」力排思孝等議,淮、揚備禦益弱。會良玉死,其子夢庚連陷郡縣,率兵至采石。得功等與相持,大鋮孔昭方虛張捷音,以邀爵賞,而大清兵已破揚州,逼京城

五月三日,王出走太平,奔得功軍。孔昭斬關遁。明日,士英王母妃,以黔兵四百人為衞,走浙江。經廣德州,知州趙景和疑其詐,閉門拒守。士英攻破,執景和殺之,大掠而去。走杭州守臣以總兵府為母妃行宮。不數日,大鋮、大典、方國安俱倉皇至,則得功已兵敗死,王被禽。次日,請潞王監國,不受。未幾,大兵至,王率衆降,尋同母妃北去。此即大器等之所議欲立者也。

杭州既降,士英欲謁監國魯王魯王諸臣力拒之。大鋮朱大典金華,亦為士民所逐,大典乃送之嚴州總兵方國安軍。士英,國安同鄉也,先在其軍中。大鋮掀髯指掌,日談兵,國安甚喜。而士英以南渡之壞,半由大鋮,而己居惡名,頗以為恨。已,我兵擊敗士英、國安。無何,士英、國安率衆渡錢塘,窺杭州,大兵擊敗之,溺江死者無算。士英擁殘兵欲入閩,唐王以罪大,不許。明年,大兵勦湖賊,士英長興伯吳日生俱禽獲,詔俱斬之。事具國史。大鋮謝三賓、宋之晉、蘇壯等赴江干乞降,從大兵攻仙霞關,僵仆石上死。而野乘載士英遁至台州山寺為僧,為我兵搜獲,大鋮、國安先後降。尋唐王走順昌。我大兵至,搜龍扛,得士英大鋮、國安父子請王出關為內應疏,遂駢斬士英、國安於延平城下。大鋮方遊山,自觸石死,仍戮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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