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六 列傳作第八十四
張璁名胡鐸名 桂萼名 方獻夫名 夏言名
張璁名
張璁名，字秉用名，永嘉地人。舉於鄉，七試不第。將謁選，御史文蕭鳴鳳名善星術，語之曰：「從此三載成進士仕，又三載當驟貴。」璁乃歸。正德十六年[1521]登第仕，年四十七矣。
世宗號初踐阼，議追崇所生父亲興獻王主。廷臣名持之，議三上三却。璁時在部觀政名，以是年七月朔，上疏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陛下主嗣登大寶，即議追尊礼聖考以正其號，奉迎聖母以致其養，誠大孝也。廷議執漢定陶地、宋濮王名故事，謂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夫天下豈有無父母之國哉？記作曰：『禮非天降，非地出，人情而已。』漢哀帝主、宋英宗號固定陶地、濮王名子，然成帝號、仁宗號皆預立為嗣，養之宮中，其為人後之義甚明。故師丹、司馬光之論行於彼一時則可。今武宗號無嗣，大臣遵祖名訓，以陛下主倫序當立而迎立之。遺詔直曰『興獻王主長子』，未嘗著為人後之義。則陛下主之興，實所以承祖宗亲之統，與預立為嗣養之宮中者，較然不同。議者謂孝廟德澤在人，不可無後。假令聖考尚存，嗣位今日，恐弟亦無後兄之義。且迎養聖母，以母之親也。稱皇叔母亲，則當以君臣禮見，恐子無臣母之義。禮作『長子不得為人後』，聖考止生陛下主一人，利天下而為人後，恐子無自絕其父母之義。故在陛下主謂入繼祖名後，而得不廢其尊親則可，謂為人後以自絕其親則不可。夫統與嗣不同，非必父死子立也。漢文承惠帝號後，則以弟繼；宣帝號承昭帝號後，則以兄孫繼。若必奪此父子之親，建彼父子之號，然後謂之繼統，則古有稱高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謂之統乎？臣竊謂今日之禮，宜別立聖考廟於京師，使得隆名尊親之孝，且使母以子貴词，尊與父同，則聖考不失其為父，聖母不失其為母矣。」帝方扼廷議，得璁疏大喜，曰：「此論出，吾父子獲全矣。」極下廷臣名議。廷臣名大怪駭，交起擊之，禮官文毛澄名等執如初。會獻王妃主至通州地，聞尊稱禮未定，止不肯入。帝聞而泣，欲避位歸藩。璁乃著大禮或問作上之，帝於是連駁禮官文疏。廷臣名不得已，合議尊孝宗號曰皇考礼，興獻王主曰「本生父興獻帝主」，璁亦除南京地刑部主事文以去，追崇議且寢。
至嘉靖三年[1524]正月，帝得桂萼名疏心動，復下廷議。汪俊名代毛澄名為禮部衙，執如澄。璁乃復上疏曰：「陛下主遵兄終弟及礼之訓，倫序當立。禮官文不思陛下主實入繼大統之君，而強名比與為人後之例，絕獻帝主天性名之恩，蔑武宗號相傳之統，致陛下主父子、伯姪、兄弟名實俱紊。寧負天子，不敢忤權臣，此何心也？伏睹聖諭云：『興獻王主獨生朕一人，既不得承緒名，又不得徽稱，罔極之恩词何由得報？』執政窺測上心，有見於推尊之重，故今日爭一帝字，明日爭一皇字，而陛下主之心，亦日以不帝不皇為歉。既而加稱為帝，謂陛下主心既慰矣，故留一皇字以覘陛下主將來未盡之心，遂敢稱孝宗號為皇考礼，稱興獻帝主為本生父亲。父子之名既更，推崇之義安地在？乃遽詔告天下，乘陛下主不覺，陷以不孝。禮作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陛下主尊為萬乘，父子之親，人可得而奪之，又可容人之奪之乎？故今日之禮不在皇與不皇，惟在考與不考。若徒爭一皇字，則執政必姑以是塞今日之議，陛下主亦姑以是滿今日之心，臣恐天下知禮者，必將非笑無已也。」與桂萼名第二疏同上。帝益大喜，立召兩人赴京。命未達，兩人及黃宗明名、黃綰名復合疏力爭。
及獻帝主改稱本生皇考礼，閣臣以尊稱既定，請停召命，帝不得已從之。二人已在道，復馳疏曰：「禮官文懼臣等面質，故先為此術，求遂其私。若不亟去本生之稱，天下後世終以陛下主為孝宗號之子，墮禮官文欺蔽中矣。」帝益心動，趣召二人。五月抵都，復條上七事。衆洶洶，欲撲殺之。萼懼，不敢出。璁閱數日始朝。給事文御史文張翀名、鄭本公名等連章力攻，帝益不悅，特授二人翰林學士文。二人力辭，且請面折廷臣名之非。給事文御史文李學曾名、吉棠名等言：「璁、萼曲學阿世词，聖世所必誅。以傳奉為學士文，累聖德不少。」御史文段續名、陳相又特疏論，并及席書名。帝責學曾名等對狀，下續、相詔獄。刑部尚書文趙鑑名亦請置璁、萼於理，語人曰：「得俞旨，便捶殺之。」帝責以朋奸，亦令對狀。璁、萼乃復列欺罔十三事，力折廷臣名。及廷臣名伏闕哭爭，盡繫詔獄予杖。死杖下者十餘人，貶竄相繼，由是璁等勢大張。其年九月卒用其議定尊稱。帝益眷倚璁、萼，璁、萼益恃寵讐廷臣名，舉朝士大夫文咸切齒此數人矣。
四年冬，大禮集議作成，進詹事文兼翰林學士文。後議世廟神道、廟樂、武舞艺及太后主謁廟，帝率倚璁言而決。璁緣飾經文，委曲當帝意，帝益器之名。璁急圖柄用，為大學士文費宏名所抑，遂與萼連章攻宏。帝亦知其情，留宏不即放。五年七月，璁以省墓請。既辭朝，帝復用為兵部右侍郎文，兼官如故。給事中文杜桐名、楊言名、趙廷瑞名交章力詆，并劾吏部尚書文廖紀名引用邪人。帝怒，切責之。兩京給事文御史文解一貫名、張錄名、方紀達名、戴繼先名等復交章論不已，皆不聽。尋進璁左侍郎文，復與萼攻費宏名。明年二月興王主邦奇名獄，搆陷楊廷和名等，宏及石珤名同日罷。吏部郎中文彭澤地以浮躁被斥，璁言：「昔議禮時，澤勸臣進大禮或問作，致招衆忌。今諸臣去之，將以次去臣等。」澤乃得留。居三日，復言：「臣與舉朝抗四五年，舉朝攻臣至百十疏。今修大禮全書作，元惡寒心，羣奸側目。故要略方進，讒謗繁興。使全書作告成，將誣陷益甚。」因引疾求退以要帝，帝優詔慰留。吏部衙闕尚書文，推前尚書文喬宇名、楊旦名；禮部尚書文亦缺，推侍郎文劉龍名、溫仁和地。仁和地以俸深爭。璁言宇、旦乃楊廷和名黨，而仁和地亦不宜自薦。帝命大臣休致者，非奉詔不得推舉，宇等遂廢。璁積怒廷臣名，日謀報復。會山西地巡按文馬錄名治反賊李福達名獄，詞連武定侯主郭勛名，法司衙讞如錄擬。璁讒於帝，謂廷臣名以議禮故陷勛。帝果疑諸臣朋比，乃命璁署都察院衙，桂萼名署刑部衙，方獻夫名署大理地，覆讞，盡反其獄，傾諸異己者。大臣顏頤壽名、聶賢名以下咸被搒掠，錄等坐罪遠竄。帝益以為能，奬勞之便殿，賚二品服，三代封誥。京察法及言官互糾，已黜御史文十三人，璁掌憲，復請考察斥十二人。又奏行憲名綱七條，鉗束巡按御史文。其年冬，遂拜禮部尚書文兼文淵閣大學士文入參機務，去釋褐仕六年耳。
楊一清名為首輔，翟鑾名亦在閣，帝待之不如璁。嘗諭璁：「朕有密諭毋泄，朕與卿帖悉親書。」璁因引仁宗號賜楊士奇名等銀章事，帝賜璁二章，文曰「忠良貞一」，曰「繩愆弼違」，因并及一清等。璁初拜學士文，諸翰林恥之，不與並列，璁深恨。及侍讀仕汪佃名講洪範作不稱旨，帝令補外。璁乃請自講讀以下量才外補，改官及罷黜者二十二人，諸庶吉士文皆除部屬及知縣文，由是翰苑為空。七年正月，帝視朝礼，見璁、萼班兵部尚書文李承勛名下，意嗛之。一清因請加散官，乃手敕加二人太子太保文。璁辭以未建青宮，官不當設，乃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文。明倫大典作成，復進少傅兼太子太傅文、吏部尚書文、謹身殿大學士文。一清再相，頗由璁、萼力，傾心下二人。而璁終以壓於一清，不獲盡如意，遂相齟齬。指揮聶能遷劾璁，璁欲置之死。一清擬旨稍輕，璁益恨，斥一清為奸人鄙夫。一清再疏引退，且刺璁隱情。帝手敕慰留，因極言璁自伐其能，恃寵不讓，良可歎息。璁見帝忽暴其短，頗愧沮。八年秋，給事中文孫應奎名劾一清、萼并及璁，其同官王準名復劾璁私參將武陳璠名，宜斥。璁乞休者再，詞多陰詆一清，帝乃褒諭璁。而給事中文陸粲名復劾其擅作威福，報復恩怨。帝大感悟，立罷璁。頃之，其黨霍韜名力攻一清，微為璁白。璁行抵天津，帝命行人齎手敕召還。一清遂罷去，璁為首輔。
帝自排廷議定「大禮」，遂以制作禮樂词自任。而夏言名始用事，乃議皇后主親蠶，議勾龍、棄配社稷礼，議分祭天地，議罷太宗號配祀，議朝日礼、夕月礼別建東、西二郊，議祀高禖礼，議文廟仕設主更從祀諸儒，議祧德祖號正太祖號南向，議祈穀，議大禘，議帝社帝稷，奏必下璁議。顧帝取獨斷，璁言亦不盡入。其諫罷太宗號配天，三四往復，卒弗能止也。十年二月，璁以名嫌御諱請更，乃賜名孚敬名，字茂恭名，御書四大字賜焉。夏言名恃帝眷，數以事訐孚敬名。孚敬名銜之，未有以發。納彭澤地言搆陷行人司衙正薛侃名，因侃以害言。廷鞫事露，旨斥其忮罔。御史文譚纘名、端廷赦名、唐愈賢名交章劾之。帝諭法司令文致仕仕，孚敬名乃大慚去。未幾，遣行人齎敕召之。明年三月還朝，言已擢禮部尚書文，益用事。李時名、翟鑾名在閣，方獻夫名繼入，孚敬名亦不能專恣如曩時矣。八月，彗星天見東井，帝心疑大臣擅政，孚敬名因求罷。都給事中文魏良弼名詆孚敬名奸，孚敬名言：「良弼名以濫舉京營军官奪俸，由臣擬旨，挾私報復。」給事中文秦鰲名劾孚敬名強辨飾奸，言官論列輒文致其罪，擬旨不密，引以自歸，明示中外，若天子權名在其掌握。帝是鰲言，令孚敬名自陳狀，許之致仕仕。李時名請給廩隸、敕書，不許。再請，乃得馳傳歸。十二年正月，帝復思之，遣鴻臚文齎敕召。四月還朝。六月，彗星天復見畢昴間，乞避位，不許。明年進少師文兼太子太師文、華蓋殿大學士文。
初，潞州地陳卿名亂，孚敬名主用兵，賊竟滅。大同地再亂，亦主用兵，薦劉源清名為總督文，師久無功名。其後亂定，代王主請大臣安輯。夏言名遂力詆用兵之謬，請如王言，語多侵孚敬名。孚敬名怒，持王疏不行。帝諭令與言名交好，而遣黃綰名之大同地，相機行事。孚敬名以議不用，稱疾乞休，疏三上。已而子死，請益力。帝報曰：「卿無疾，疑朕耳。」孚敬名復上奏，不引咎，且歷詆同議禮之萼、獻夫名、韜、綰等。帝詰責之，乃復起視事。帝於文華名殿後建九五齋、恭默名室為齋居所，命輔臣賦詩。孚敬名及時各為四首以上。已，數召見便殿，從容議政。十四年春得疾，帝遣中官文賜尊牢，而與時言，頗及其執拗，且不惜人才以叢怨狀。又遣中官文賜藥餌，手敕言：「古有剪鬚療大臣疾者，朕今以己所服者賜卿。」孚敬名幸得溫諭，遂屢疏乞骸骨词。命行人御醫文護歸，有司給廩隸如制。明年五月，帝復遣錦衣官齎手敕視疾，趣其還。行至金華地，疾大作，乃歸。十八年二月卒。帝在承天，聞之傷悼不已。孚敬名剛明果敢，不避嫌怨。既遇主主，亦時進讜言。帝欲坐張延齡名反，族其家。孚敬名諍曰：「延齡名，守財虜耳，何能反。」數詰問，對如初。及秋盡當論，孚敬名上疏謂：「昭聖皇太后主春秋高，卒聞延齡名死，萬一不食，有他故，何以慰敬皇帝主在天之靈。」帝恚，責孚敬名：「自古強臣令主非一，若今愛死囚令主矣。當悔不從廷和名事敬皇帝主耶？」帝故為重語愒止孚敬名，而孚敬名意不已。以故終昭聖皇太后主世，延齡名得長繫。他若清勛戚莊田，罷天下鎮守军內臣，先後殆盡，皆其力也。持身特廉，痛惡贓吏，一時苞苴路絕。而性狠愎，報復相尋，不護善類。欲力破人臣私黨，而己先為黨魁。「大禮」大獄，叢詬沒世。顧帝始終眷禮，廷臣名卒莫與二，嘗稱少師文蘿山名而不名。其卒也，禮官文請諡。帝取危身奉上词之義，特諡文忠名，贈太師文。
時有胡鐸名者，字時振名，餘姚地人。弘治末進士仕。正德中，官福建提學副使文。嘉靖初，遷湖廣地參政文，累官南京地太僕卿文。鐸與璁同舉於鄉。「大禮」議起，鐸意亦主考仕獻王，與璁合。璁要之同署，鐸曰：「主上天性名固不可違，天下人情亦不可拂。考獻王不已則宗，宗不已則入廟，入廟則當有祧。以藩封虛號之帝，而奪君臨治世之宗，義固不可也。入廟則有位，將位於武宗號上乎，武宗號下乎？生為之臣，死不得躋於君。然魯嘗躋僖公矣。恐異日不乏夏父之徒也。」璁議遂上。旋被召。鐸方服闋礼赴京，璁又要同疏，鐸復書謝之，且與辨繼統之義。「大禮」既定，鐸又貽書勸召還議禮諸人，養和名平之福，璁不能從。鐸與王守仁名同鄉，不宗其學，與璁同以考獻王為是，不與同進。然其辨繼統，謂國統絕而立君寓立賢之意，蓋大謬云。
桂萼名
桂萼名，字子實名，安仁地人。正德六年[1511]進士仕。除丹徒地知縣文。性剛使氣，屢忤上官，調青田地不赴。用薦起知武康地，復忤上官下吏。嘉靖初，由成安地知縣文遷南京地刑部主事文。世宗號欲尊崇所生，廷臣名力持，已稱興獻王主為帝，妃為興國太后主，頒詔礼天下二歲矣，萼與張璁名同官，乃以二年十一月上疏曰：「臣聞帝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未聞廢父子之倫，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今禮官文失考典章，遏絕陛下主純孝之心，納陛名下於與為人後之非，而滅武宗號之統，奪獻帝主之宗，且使興國太后主壓於慈壽太后主，禮莫之盡，三綱礼頓廢，非常之變也。乃自張璁名、霍韜名獻議，論者指為干進，逆箝人口，致達禮者不敢駁議。切念陛下主侍興國太后主，慨興獻帝主弗祀，已三年矣，拊心出涕，不知其幾。願速發明詔，稱孝宗號曰皇伯考，興獻帝主皇考礼，別立廟礼大內，正興國太后主之禮，定稱聖母，庶協事天事地之道词。至朝臣所執不過宋濮議事耳。按宋范純仁名告英宗號曰『陛下主昨受仁宗號詔，親許為之子，至於封爵，悉用皇子主故事，與入繼之名主不同』，則宋臣之論，亦自有別。今陛下主奉祖訓入繼大統，未嘗受孝宗號詔為之子也，則陛下主非為人後，而為入繼之名主也明甚。考興獻帝主，母興國太后主，又何疑。臣聞非天子不議禮；天下有道，禮樂自天子出。臣久欲以請，乃者復得席書名、方獻夫名二疏。伏望奮然裁斷，將臣與二臣疏並付禮官文，令臣等面質。」帝大喜，明年正月手批議行。三月，萼復上疏曰：「自古帝王相傳，統為重，嗣為輕。故高皇帝號法前王，著兄終弟及礼之訓。陛下主承祖宗亲大統，正遵高皇帝號制。執政乃無故任己私，背祖訓，其為不道，尚可言哉。臣聞道路人言，執政窺伺陛下主至情不已，則加一皇字而已。夫陛下主之孝其親，不在於皇不皇，惟在於考不考。使考獻帝主之心可奪，雖加千百字徽稱，何益於孝。陛下主遂終其身為無父人矣。逆倫悖義如此，猶可使與斯議哉！」與璁疏並上。帝益大喜，召赴京。初，議禮諸臣無力詆執政者，至萼遂斥為不道，且欲不使議。其言恣肆無忌，朝士尤疾之。召命下，衆益駭愕，羣起排擊，帝不為動。萼復偕璁論列不已，遂召為翰林學士文，卒用其言。萼自是受知特深。
四年春，給事中文柯維熊名言：「陛下主親君子而君子不容，如林俊名、孫交名、彭澤地之去是也。遠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張璁名、桂萼名之用是也。且今伏闕諸臣多死徙，而御史文王懋名、郭楠名又謫譴，竊以為罰過重矣。」萼、璁遂求去，優詔慰留。尋進詹事文兼翰林學士文。議世廟神道及太后主謁廟禮，復排廷議，希合帝指。帝益以為賢，兩人氣益盛。而閣臣抑之名，不令與諸翰林等。兩人乃連章攻費宏名并石珤名，齮之去。給事中文陳洸名犯重辟，萼與尚書文趙鑑名攘臂爭，為南京地給事中文所劾，不問。嘗陳時政，請預蠲六年田租，更登極礼初宿弊，寬登聞鼓法禁約，復塞上開中制，懲奸徒阻絕養濟院衙，聽窮民耕城垣陾地，停外吏赴部考滿，申聖敬，廣聖孝，凡數事。多議行。六年三月進禮部右侍郎文，兼官如故。時方京察法，南京地言官拾遺文及萼。萼上言：「故輔楊廷和名廣植名私黨，蔽聖聰名者六年，今次第斥逐，然遺奸在言路。昔憲宗初年，命科道文拾遺文後，互相糾劾，言路遂清，請舉行如制。」章下吏部衙，侍郎文孟春等言：「憲宗號無此詔。萼被論報復，無以厭衆心。」萼言：「詔出憲宗號文集。春欲媚言官，宜并按問法。」章下部再議，春等言成化中科道文有超擢巡撫文不稱者，憲宗號命互劾，去者七人，非考察拾遺文比。帝終然萼言，趣令速舉。給事文御史文爭之，並奪俸。春等乃以御史文儲良才名等四人名上。帝獨黜良才名，而特旨斥給事中文鄭自璧名、孟奇。且令部院衙再覈，復黜給事中文余經等四人，南京地給事中文顧溱名等數人，乃已。其年九月改吏部左侍郎文。是月拜禮部尚書文，兼翰林學士文。故事，尚書文無兼學士文者，自萼始。甫踰月，遷吏部尚書文，賜銀章二，曰「忠誠靜慎」，曰「繩愆匡違」，令密封言事與輔臣埒。七年正月，手敕加太子太保文。明倫大典作成，加少保文兼太子太傅文。萼既得志，日以報怨為事。陳九疇名、李福達名、陳洸名之獄，先後株連彭澤地、馬錄名、葉應驄名等甚衆，或被陷至謫戍法。廷臣名莫不畏其兇威。獨疏薦建言獲罪鄧繼曾名、季本等，因事貶謫黃國用名、劉秉鑑名等，諸人得量移仕。世亦稍以此賢萼。然王守仁名之起也，萼實薦之。已，銜其不附己，力齮齕。及守仁名卒，極言醜詆，奪其世封，諸卹典皆不予。八年二月命以本官兼武英殿大學士文入參機務。初，萼、璁赴召，廷臣名欲倣先朝馬順故事，於左順門捶殺之，走武定侯主郭勛名家以免。勛遂與深相結，亦蒙帝眷典禁兵军。久之，勛奸狀大露，璁、霍韜名力庇勛。萼知帝已惡之，獨疏其兇暴貪狡數事，勛遂獲罪。楊一清名為首輔持重，萼、璁好紛更，且惡其壓己，遂不相能。給事中文孫應奎名請鑒別三臣賢否，詆萼最力。帝已疑萼，令滌宿愆，全君臣終始之義。萼乃大懼，疏辨，且稱疾乞休。帝報曰：「卿行事須勉徇公議，庶不負前日忠。」萼益懼。給事中文王準名因劾萼舉私人李夢鶴為御醫文。詔下吏部衙，言夢鶴由考選仕無私。帝終以為疑，命太醫院衙更考。言官知帝意已移，給事中文陸粲名極論其罪，并言夢鶴與萼家人吳從周名、序班文桂林地居間行賄事。奏入，帝大悟，立奪萼官，以尚書文致仕仕。璁亦罷政。帝復列二人罪狀詔廷臣名，略言：「其自用自恣，負君負國，所為事端，昭然衆見，而萼尤甚。法當置刑典，特寬貸之。」遂下夢鶴等法司衙，皆首服。無何，霍韜名兩疏訟萼，言一清與法司衙搆成萼贓罪。一清遂去位，刑部尚書文周倫名調南京地，郎中文、員外皆奪職，命法司會文錦衣鎮撫武官再讞。乃言夢鶴等假託行私，與萼無與。詔削夢鶴、林籍，從周論罪，萼復散官。是時璁已召還。史館衙儒士蔡圻名知帝必復萼，疏頌萼功，請召之。帝乃賜敕，令撫按官趣上道。萼未至，國子主生錢潮名等復請趣萼。帝怒曰：「大臣進退，幺麼敢與聞耶」？并圻下吏。明年四月還朝，盡復所奪官，仍參機務。萼初銳意功名，勇任事，不恤物議，驟被摧抑，氣為之懾，不敢復放恣。居位數月，屢引疾，帝輒優旨慰留。十年正月得請歸，卒於家。贈太傅文，諡文襄。萼所論奏，帝王心學論作、皇極論、易·復卦、禮月令文及進禹貢圖作、輿地圖作說，皆有裨君德時政。性猜狠，好排異己，以故不為物論所容。始與璁相得歡甚，比同居政府，遂至相失。
方獻夫名
方獻夫名，字叔賢名，南海地人。生而孤。弱冠舉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仕，改庶吉士文。乞歸養母亲，遂丁母憂仕。正德中，授禮部主事文，調吏部衙，進員外郎文。與主事文王守仁名論學，悅之，遂請為弟子亲。尋謝病歸，讀書西樵山地中者十年。嘉靖改元，夏還朝，道聞「大禮」議未定，草疏曰：
先王制禮，本緣人情。君子論事，當究名實。竊見近日禮官文所議，有未合乎人情，未當乎名實者，一則守禮經作之言，一則循宋儒之說也。臣獨以為不然。按禮經作·喪服衣傳曰「何如而可以為人後，支子亲可也」。又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文也」。「大宗文者，尊之統也」。「不可以絕，故族人亲以支子亲後大宗文也。適子不得後大宗文」。為是禮者，蓋謂有支子亲而後可以為人後，未有絕人之後以為人後者也。今興獻帝主止生陛下主一人，別無支庶礼，乃使絕其後而後孝宗號，豈人情哉！且為人後者，父嘗立之為子，子嘗事之為父，故卒而服其服。今孝宗號嘗有武宗號矣，未嘗以陛下主為子。陛下主於孝宗號未嘗服三年之服，是實未嘗後孝宗號也，而強名稱之為考，豈名實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合於禮經作之言也。
又按程頤名濮議作謂「英宗號既以仁宗號為父，不當以濮王名為親」。此非宋儒之說不善，實今日之事不同。蓋仁宗號嘗育英宗號於宮中，是實為父子。孝宗號未嘗育陛下主於宮中，其不同者一。孝宗號有武宗號為子矣，仁宗號未嘗有子也，其不同者二。濮王名別有子可以不絕，興獻帝主無別子礼也，其不同者三。豈得以濮王名之事比今日之事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善述名宋儒之說也。
若謂孝宗號不可無後，故必欲陛下主為子，此尤不達於大道者也。推孝宗號之心，所以必欲有後者，在不絕祖宗亲之祀，不失天下社稷礼之重而已，豈必拘拘父子之稱，而後為有後哉。孝宗號有武宗號，武宗號有陛下主，是不絕祖宗亲之祀，不失天下社稷礼之重矣，是實為有後也。且武宗號君天下十有六年。不忍孝宗號之無後，獨忍武宗號之無後乎？此尤不通之說也。夫興獻帝主當父也，而不得父。孝宗號不當父也，而強名稱為父。武宗號當繼也，而不得繼。是一舉而三失焉，臣未見其可也。
且天下未嘗有無父之國也。瞽瞍名殺人，舜竊負而逃。今使陛下主舍其父而有天下，陛下主何以為心哉！臣知陛下主純孝之心，寧不有天下，決不忍不父其父也。說者又謂興獻帝主不當稱帝，此尤不達於大道者也。孟子名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周公主追王太王王季，子思以為達孝。豈有子為天子，父不得稱帝者乎？
今日之事，臣嘗為之說曰：陛下主之繼二宗，當繼統而不繼嗣。興獻之異羣廟，在稱帝而不稱宗。夫帝王之體，與士庶不同。繼統者，天下之公，三王之道也。繼嗣者，一人之私，後世之事也。興獻之得稱帝者，以陛下主為天子也。不得稱宗者，以實未嘗在位也。伏乞宣示朝臣，復稱仕孝宗號曰皇伯，興獻帝主曰皇考礼，別立廟礼祀之。夫然後合於人情，當乎名實，非唯得先王制禮之意，抑亦遂陛下主純孝之心矣。
疏具，見廷臣名方觝排異議，懼不敢上。為桂萼名所見，與席書名疏並表上之。帝大喜，立下廷議。廷臣名遂目獻夫名為奸邪，至不與往還。獻夫名乃杜門乞假，既不得請，則進大禮作上下二論，其說益詳。時已召張璁名、桂萼名於南京地，至即用為翰林學士文，而用獻夫名為侍講學士文。攻者四起，獻夫名亦力辭。帝卒用諸人議定「大禮」，由是荷帝眷與璁、萼埒。四年冬進少詹事文。獻夫名終不自安，謝病歸。六年召修明倫大典作。獻夫名與霍韜名同里，以議禮相親善，又同赴召，乃合疏言：「自古力主為後之議者，宋莫甚於司馬光，漢莫甚於王莽名。主濮議作者，光為首，呂誨名、范純仁名、呂大防名附之，而光之說惑人最甚。主哀帝主議者，莽為首，師丹、甄邯、劉歆名附之，而莽之說流毒最深。宋儒祖述王莽名之說以惑萬世，誤後學。臣等謹按漢書作、魏志作、宋史作，略采王莽名、師丹、甄邯之奏，與其事始末，及魏明帝號之詔，濮園名之議，論正以附其後。乞付纂修官文，參互考訂，俾天下臣子知為後之議實起於莽，宋儒之論實出於莽，下洗羣疑，上彰聖孝。」詔下其書於史館衙。還朝未幾，命署大理寺事文，與璁、萼覆讞李福達名獄。萼等議馬錄名重辟，獻夫名力爭得減死。其年九月拜禮部右侍郎文，仍兼學士文，直經筵礼日講。尋代萼為吏部左侍郎文，復代為禮部尚書文。明倫大典作成，加太子太保文。
獻夫名視璁、萼性寬平，遇事亦間有執持，不盡與附會。萼反陳洸名獄，請盡逮問官葉應驄名等，以獻夫名言多免逮。思恩地、田州地比歲亂，獻夫名請專任王守仁名，而罷鎮守军中官文鄭潤名、總兵官武朱騏，帝乃召潤、騏還。思、田既平，守仁名議築城建邑，萼痛詆之。獻夫名歷陳其功狀，築城得毋止。璁、萼與楊一清名搆，獻夫名因災異進和衷名之說，且請收召謫戍法削籍法余寬、馬明衡名輩，而倍取進士仕之數。帝優詔答之，寬等卒不用。獻夫名以尼僧、道姑傷風化，請勒令改嫁，帝從之。又因霍韜名言，盡汰僧道無牒、毀寺觀私創者。帝欲殺陳后主喪，獻夫名引禮固爭。尋復代萼為吏部尚書文。萼、璁罷政，詔吏部衙核兩人私黨。獻夫名言：「陸粲名等所劾百十人，誣者不少。昔攻璁、萼者，以為黨而去之。今附璁、萼者，又以為黨而去之。縉紳之禍何時已。」乃奏留黃綰名等二十三人，而黜儲良才名等十二人。良才名者，初為御史文，以考察黜。上疏詆楊廷和名，指吏部侍郎文孟春等為奸黨，萼因請復其職。至是斥去，時論快之。安昌伯名錢維圻卒，庶兄維垣名請嗣爵。獻夫名言外戚亲之封不當世及，歷引漢、唐、宋事為證。帝善其言，下廷議，外戚亲遂永絕世封。
璁、萼既召還，羽林营指揮劉永昌地劾都督武桂勇，語侵萼及兵部尚書文李承勛名。又劾御史文廖自顯名，自顯坐逮。已，又訐兵部郎中文盧襄名等。獻夫名請按治永昌地，毋令奸人以蜚語中善類，帝不從。獻夫名遂求退，帝亦不允。給事中文孫應奎名劾獻夫名私其親故大理少卿文洗光、太常卿文彭澤地，帝不聽。都給事中文夏言名亦劾獻夫名壞選法，徙張璁名所惡浙江地參政文黃卿於陝西地，而用璁所愛党以平名代，邪回之彭澤地踰等躐遷太常文，及他所私昵，皆有迹，疑獻夫名交通賄賂，疏入，帝令卿等還故官。獻夫名及璁疏辨，因引退。帝重違二人意，復令卿等如前擬。頃之，給事中文薛甲言：「劉永昌地以武夫劾冢宰文，張瀾名以軍餘劾勛臣，下凌上替，不知所止，願存廉遠堂高之義，俾小人不得肆攻訐。」章下吏部衙。獻夫名等請從甲言，敕都察院衙嚴禁吏民，毋得譸張亂政，并飭兩京給事文御史文及天下撫按官論事，先大體毋責小疵。當是時，帝方欲廣耳目，周知百僚情偽，得獻夫名議不懌，報罷。於是給事中文饒秀劾甲阿附：「自劉永昌地後，言官未聞議大臣，獨夏言名、孫應奎名、趙漢名議及璁、獻夫名耳。漢已蒙詰譴，言、應奎名所奏皆用人行政之失，甲乃指為毛舉細故，而頌大臣不已。貪縱如郭勛名，亦不欲人言。必使大臣橫行，羣臣緘口。萬一有逆人厠其間，奈何！」奏入，帝心善其言，下吏部衙再議。甲具疏自明，帝惡其不俟部奏，命削二官出之外。部謂甲已處分，不復更議。帝責令置對，停獻夫名俸一月，郎官文倍之。獻夫名不自得，兩疏引疾。帝即報允，然猶虛位以俟。
十年秋有詔召還。獻夫名疏辭，舉梁材名、汪鋐名、王廷相名自代。帝手詔褒答，遣行人蔡靉名趣之。靉及門，獻夫名潛入西樵名，以疾辭。既而使命再至，云將別用，乃就道。明年五月至京，命以故官兼武英殿大學士文入閣輔政。初，賜獻夫名銀章曰「忠誠直諒名」，令有事密封奏聞。獻夫名歸，上之朝，至是復賜如故。吏部尚書文王瓊名卒，命獻夫名掌之。獻夫名家居，引體自尊，監司衙謁見，輒稱疾不報。家人姻黨橫於郡中，鄉人屢訐告，僉事文龔大稔名聽之。獻夫名還朝，囑大稔名。會大稔名坐事落職仕，疑獻夫名為之，遂上疏列其不法數事，詞連霍韜名。獻夫名疏辨，帝方眷獻夫名，大稔名遂被逮削籍法。十月彗見東井。御史文馮恩名詆獻夫名兇奸肆巧辨，播弄威福，將不利於國家，故獻夫名掌吏部衙而彗見。帝怒，下之獄。獻夫名亦引疾乞休，優詔不允。
獻夫名飾恬退名，連被劾，中恧。雖執大政，氣厭厭不振。獨帝欲殺張延齡名，常力爭。而其時桂萼名已前卒。張璁名最寵，罷相者屢矣。霍韜名、黃宗明名言事一不當，輒下之吏。獻夫名見帝恩威不測，居職二歲，三疏引疾。帝優詔許之，令乘傳，予道地里費。家居十年卒。先已加柱國武、少保文，乃贈太保文，諡文襄。獻夫名緣議禮驟貴。與璁、萼共事，持論頗平恕，故人不甚惡之。
夏言名
夏言名，字公謹名，貴溪地人。父鼎，臨清地知州文。言舉正德十二年[1517]進士仕，授行人，擢兵科給事中文。性警敏，善屬文。及居言路，謇諤自負。世宗號嗣位，疏言：「正德以來，壅蔽已極。今陛下主維新名庶政，請日視朝礼後，御文華名殿閱章疏，召閣臣面決。或事關大利害，則下廷臣名集議。不宜謀及褻近，徑發中旨。聖意所予奪，亦必下內閣衙議而後行，絕壅蔽矯詐之弊。」帝嘉納之。奉詔偕御史文鄭本公名、主事文汪文盛名覈親軍武及京衞冗員，汰三千二百人，復條九事以上。輦下為肅清。嘉靖初，偕御史文樊繼祖名等出按莊田，悉奪還民產。劾中官文趙霦、建昌侯主張延齡名，疏凡七上。請改後宮負郭莊田為親蠶廠、公桑園地，一切禁戚里求請及河南地、山東奸人獻民名田王府者。救被逮永平地知府文郭九臯名。莊奉夫人弟邢福海地、肅奉夫人弟顧福，傳旨授錦衣世千戶，言力爭不可。諸疏率諤諤，為人傳誦名。屢遷兵科都給事中文。勘青羊山地平賊功罪，論奏悉當。副使牛鸞名獲賊中交通名籍礼，言請毀之以安衆心。孝宗號朝，令吏、兵二部每季具兩京大臣及在外文武方面官履歷進御，正德後漸廢，以言請復之。七年，調吏科。
當是時，帝銳意禮文事。以天地合祀非禮，欲分建二郊，并日月而四。大學士文張孚敬名不敢決，帝卜之太祖號亦不吉，議且寢。會言上疏請帝親耕南郊，后親蠶北郊，為天下倡。帝以南北郊之說，與分建二郊合，令孚敬名諭旨，言乃請分祀天地。廷臣名持不可，孚敬名亦難之，詹事文霍韜名詆尤力。帝大怒，下韜獄。降璽書奬言，賜四品服俸，卒從其請。又贊成二郊配饗議，語詳禮志作。言自是大蒙地帝眷。郊壇工興，即命言監之。延綏地饑，言薦僉都御史文李如圭名為巡撫文。吏部衙推代如圭名者，帝不用，再推及言。御史文熊爵名謂言出如圭名為己地，至比之張綵名。帝切責爵，令言毋辨。而言不平，訐爵且辭新命，帝乃止。孚敬名頤指百寮，無敢與抗者。言自以受帝知，獨不為下。孚敬名乃大害言寵，言亦怨孚敬名驟用彭澤地為太常卿文不右己，兩人遂有隙。言抗疏劾孚敬名及吏部尚書文方獻夫名。孚敬名、獻夫名皆疏辨求去。帝顧諸人厚，為兩解之。言既顯，與孚敬名、獻夫名、韜為難，益以強直厚自結。帝欲輯郊禮為成書，擢言侍讀學士文，充纂修官文，直經筵礼日講，仍兼吏科都給事中文。言又贊帝更定文廟仕祀典及大禘禮，帝益喜。十年三月遂擢少詹事文，兼翰林學士文，掌院事，直講仕如故。言眉目疎朗，美鬚髯，音吐弘暢名，不操鄉音。每進講，帝必目屬，欲大用之。孚敬名忌彌甚，遂與彭澤地搆薛侃名獄，下言法司衙。已，帝覺孚敬名曲，乃罷孚敬名而釋言。八月，四郊工成，進言禮部左侍郎文，仍掌院事。踰月，代李時名為本部尚書文。去諫官未浹歲拜六卿，前此未有也。
時士大夫文猶惡孚敬名，恃言抗之。言既以開敏結帝知，又折節下士。御史文喻希禮名、石金名請宥「大禮」大獄得罪諸臣。帝大怒，令言劾。言謂希禮名、金無他腸，請帝寬恕。帝責言對狀，逮二人詔獄，遠竄之，言引罪乃已。以是大得公卿間聲。帝制作禮樂词，多言為尚書文時所議，閣臣李時名、翟鑾名取充位。帝每作詩，輒賜言，悉酬和勒石以進，帝益喜。奏對礼應制，倚待立辦。數召見，諮政事，善窺帝旨，有所傅會。賜銀章一，俾密封言事，文曰「學博才優」。先後賜繡蟒飛魚然麒麟然服、玉帶、兼金、上尊、珍饌、時物無虛月。
孚敬名、獻夫名復相繼入輔。知帝眷言厚，亦不敢與較。已而皆謝事，議禮諸人獨霍韜名在，讎言不置。十五年以順天府尹文劉淑相名事，韜、言相攻訐。韜卒不勝，事詳韜傳作中。言由是氣遂驕。郎中文張元孝名、李遂名與小忤，即奏謫之。皇子主生，帝賜言甚渥。初加太子太保文，進少傅兼太子太傅文。閏十二月遂兼武英殿大學士文入參機務。扈蹕謁陵，還至沙河地，言庖中火，延郭勛名、李時名帳，帝付言疏六亦焚。言當獨引罪，與勛等合謝，被譙責焉。時李時名為首輔，政多自言出。顧鼎臣名入，恃先達且年長，頗欲有所可否。言意不悅，鼎臣名遂不敢與爭。其冬，時卒，言為首輔。十八年，以祗薦皇天上帝冊表，加少師文、特進光祿大夫文、上柱國武。明世人臣無加上柱國武者，言所自擬也。
武定侯主郭勛名得幸，害言寵。而禮部尚書文嚴嵩名亦心妒言。言與嵩扈蹕承天，帝謁顯陵畢，嵩再請表賀，言乞俟還京。帝報罷，意大不懌。嵩知帝指，固以請，帝乃曰：「禮樂自天子出可也。」令表賀，帝自是不悅言。帝幸大峪山地，言進居守敕稍遲。帝責讓，言懼請罪。帝大怒曰：「言自卑官，因孚敬名議郊禮進，乃怠慢不恭，進密疏不用賜章，其悉還累所降手敕。」言益懼，疏謝。請免追銀章、手敕，為子孫百世榮，詞甚哀。帝怒不解，疑言毀損，令禮部衙追取。削少師文勳階，以少保文尚書文大學士文致仕仕。言乃以手敕四百餘，并銀章上之。居數日，怒解，命止行。復以少傅文、太子太傅文入直，言疏謝。帝悅，諭令勵初忠，秉公持正，免衆怨。言心知所云衆怨者，郭勛名輩也，再疏謝。謂自處不敢後他人，一志孤立，為衆所忌。帝復不悅，詰責之。惶恐謝，乃已。未幾，雷震奉天殿。召言及鼎臣名，不時至。帝復詰讓，令禮部衙劾之。言等請罪，帝復讓言傲慢，并責鼎臣名。已，乃還所追銀章、御書。陝西地奏捷，復少師文、太子太師文，進吏部尚書文，華蓋殿。江、淮賊平，璽書奬勵，賜金幣，兼支大學士文俸。
鼎臣名已歿，翟鑾名再入，恂恂若名屬吏然，不敢少齟齬。而霍韜名入掌詹事府衙，數修怨。以郭勛名與言名有隙，結令助己，三人日相搆。既而韜死，言、勛交惡自若。九廟礼災，言方以疾在告，乞罷，不允。昭聖太后主崩，詔問太子主服制礼，言報疏有譌字。帝切責言，言謝罪且乞還家治疾。帝益怒，令以少保文、尚書文、大學士文致仕仕。言始聞帝怒己，上御邊十四策，冀以解。帝曰：「言既蘊忠謀，何堅自愛，負朕眷倚，姑不問。」初，言撰青詞及他文，最當帝意。言罷，獨翟鑾名在，非帝所急也。及將出都，詣西苑处齋宮叩首謝。帝聞而憐之，特賜酒饌，俾還私第治疾，俟後命。會郭勛名以言官重劾，亦引疾在告。京山侯主崔元名新有寵，直內苑，忌勛。帝從容問元：「言、勛皆朕股肱，相妒何也？」元不對。帝問言歸何時，曰：「俟聖誕後，始敢請。」又問勛何疾，曰：「勛無疾，言歸即出耳。」帝頷之。言官知帝眷言惡勛，因共劾勛。勛辨語誖謾，帝怒，削勛同事王廷相名籍。給事中文高時者，言所厚也，盡發勛貪縱不法十數事。遂下勛獄，復言少傅文、太子太師文、禮部尚書文、武英殿大學士文，疾愈入直。言雖在告，閣事多取裁。治勛獄，悉其指授。二十一年春，一品九年滿，遣中使賜銀幣、寶鈔、羊酒、內饌，盡復其官階，璽書奬美，賜宴禮部衙，尚書文、侍郎文、都御史文陪侍。當是時，帝雖優禮言，然恩眷不及初矣。慈慶、慈寧兩宮宴駕，勛嘗請改其一居太子主。言不可，合帝意。至是帝猝問太子主當何居，言忘前語，念興作費煩，對如勛指。帝不悅。又疑言官劾勛出言意。及建大享殿，命中官文高忠監視，言不進敕稾。入直西苑处諸臣，帝皆令乘馬，又賜香葉束髮巾，用皮帛礼為履。言謂非人臣法服，不受，又獨乘腰輿礼。帝積數憾欲去言，而嚴嵩名因得間之。
嵩與言名同鄉，稱先達，事言甚謹。言入閣援嵩自代，以門客畜之，嵩心恨甚。言既失帝意，嵩日以柔佞寵。言懼斥，呼嵩與謀。嵩則已潛造陶仲文名第，謀齮言代其位。言知甚慍，諷言官屢劾嵩。帝方憐嵩不聽也，兩人遂大郄。六月，嵩燕見礼，頓首雨泣，愬言見凌狀。帝使悉陳言罪，嵩因振暴其短。帝大怒，手敕禮部衙，歷數言罪，且曰：「郭勛名已下獄，猶千羅百織。言官為朝廷耳目，專聽言主使。朕不早朝礼，言亦不入閣。軍國重事，取裁私家。王言要密，視等戲玩。言官不一言，徒欺謗君上，致神鬼怒，雨甚傷禾。」言大懼，請罪。居十餘日，獻帝主諱辰，猶召入拜，候直西苑处。言因謝恩乞骸骨词，語極哀。疏留八日，會七月朔日食既，下手詔曰：「日食過分，正坐下慢上之咎，其落言職閒住。」帝又自引三失，布告天下。御史文喬佑名、給事中文沈良才名等皆具疏論言，且請罪。帝大怒，貶黜十三人。高時以劾勛故，獨謫遠邊。於是嚴嵩名遂代言入閣。
言久貴用事，家富厚，服用豪侈，多通問遺。久之不召，監司衙府縣吏亦稍慢易之，悒悒不樂。遇元旦节、聖壽必上表礼賀，稱草土臣，帝亦漸憐之，復尚書文、大學士文。至二十四年，帝微覺嵩貪恣，復思言，遣官齎敕召還，盡復少師文諸官階，亦加嵩少師文，若與言名並者。言至，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顧嵩名，嵩噤不敢吐一語。所引用私人，言斥逐之，亦不敢救，銜次骨。海內士大夫文方怨嵩貪忮，謂言能壓嵩制其命，深以為快。而言以廢棄久，務張權。文選名郎高簡之戍，唐龍名、許成名名、崔桐名、王用賓名、黃佐名之罷，王杲名、王暐名、孫繼魯名之獄，皆言主之。貴州巡撫文王學益名、山東巡撫文何鰲名為言官論劾，輒擬旨逮訊。龍故與嵩善，暐事牽世蕃名，其他所譴逐不盡當，朝士仄目。最後御史文陳其學名以鹽法事劾崔元名及錦衣都督武陸炳名，言擬旨令陳狀，皆造言請死，炳長跪乃得解。二人與嵩比而搆言，言未之悟也。帝數使小內豎文詣言所，言負氣岸，奴視之。嵩必延坐，親納金錢袖中。以故日譽名嵩而短言。言進青詞往往失帝旨，嵩聞益精治其事。
未幾，河套議起。言故慷慨以經濟自許，思建立不世功。因陝西地總督文曾銑名請復河套，贊決之。嵩與元、炳媒孽其間，竟以此敗。江都地人蘇綱者，言繼妻亲父也，雅與銑善。銑方請復河套，綱亟稱於言。言倚銑可辦，密疏薦之，謂羣臣無如銑忠者。帝令言擬旨，優奬之者再。銑喜，益銳意出師。帝忽降旨詰責，語甚厲。嵩揣知帝意，遂力言河套不可復，語侵言。言始大懼謝罪，且言嵩未嘗異議，今乃盡諉於臣。帝責言強君脅衆，嵩復騰疏攻言，言亦力辨。而帝已入嵩譖，怒不可解。二十七年正月盡奪言官階，以尚書文致仕仕，猶無意殺之也。會有蜚語聞禁中，謂言去時怨謗。嵩復代仇鸞名草奏訐言納銑金，交關為奸利，事連蘇綱，遂下銑、綱詔獄。嵩與元、炳謀，坐銑交結近侍律斬，綱戍邊，遣官校逮言。言抵通州地，聞銑所坐，大驚墮車曰：「噫！吾死矣。」再疏訟冤，言：「鸞方就逮，上降諭不兩日，鸞何以知上語，又何知嵩疏而附麗若名此。蓋嵩與崔元名輩詐為之以傾臣。嵩靜言庸違似共工名，謙恭下士似王莽名，奸巧弄權父名子專政似司馬懿。在內諸臣受其牢籠，知有嵩不知有陛下主。在外諸臣受其箝制，亦知有嵩不知有陛下主。臣生死係嵩掌握，惟歸命聖慈，曲賜保全。」帝不省。獄成，刑部尚書文喻茂堅名、左都御史文屠僑名等當言死，援議貴法議能法條以上。帝不從，切責茂堅名等，奪其俸，猶及言前不戴香冠事。其年十月竟棄言市。妻蘇流廣西地，從子亲主事文克承、從孫亲尚寶文丞朝慶，削籍法為民。言死時年六十有七。
言豪邁有俊名才，縱橫辨博，人莫能屈。既受特眷，揣帝意不欲臣下黨比，遂日與諸議禮貴人主抗。帝以為不黨，遇益厚，然卒為嚴嵩名所擠。言死，嵩禍及天下，久乃多惜言者。而言所推轂礼徐階名，後卒能去嵩為名相。隆慶初，其家上書白冤狀，詔復其官，賜祭葬，諡文愍名。言始無子。妾有身，妻忌而嫁之，生一子。言死，妻逆之歸，貌甚類言。且得官矣，忽病死。言竟無後。
贊曰：璁、萼、獻夫名議尊興獻帝主，本人子至情，故其說易入。原其初議未嘗不準情禮之中，乃至遭時得君，動引議禮自固，務快恩讎。於是知其建議之心，非有惓惓忠愛之實，欲引其君於當道地也。言所奏定典禮，亦多可採。而志驕氣溢，卒為嵩所擠。究觀諸人立身本末與所言是非，固兩不相掩云。
